乔允升(易应昌等) 曹于汴 孙居相(弟鼎相) 曹珖 陈于廷 郑三俊 李日宣 张玮(金光辰)
乔允升,字吉甫,洛阳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太谷知县。以治行高等征授御史。历按宣、大、山西、畿辅,并著风采。
三十九年,大计京官。允升协理河南道,力锄匪类。而主事秦聚奎、给事中朱一桂咸为被察者讼冤。察疏犹未下,允升虑帝意动摇,三疏别白其故,且劾吏部侍郎萧云举佐察行私,事乃获竣,云举亦引去。寻迁顺天府丞,进府尹。齐、楚、浙三党用事,移疾归。
天启初,起历刑部左、右侍郎。三年,进尚书。魏忠贤逐吏部尚书赵南星,廷推允升代。忠贤以允升为南星党,并逐主议者,允升复移疾归。既而给事中薛国观劾允升主谋邪党,诏落职闲住。
崇祯初,召拜故官。时讼狱益繁,帝一切用重典。允升执法不挠,多所平反。先是,钱谦益典试浙江。有奸人金保元、徐时敏伪作关节,授举子钱千秋,千秋故有文,获荐,觉保元、时敏诈,与之哄。事传京师,为部、科磨勘者所发。谦益大骇,诘知二奸所为,疏劾之,并千秋俱下吏。罪当戍,二奸瘐死,千秋更赦释还。事已七年矣,温体仁以枚卜不与,疑谦益主之,复发其事。诏逮千秋再讯。帝深疑廷臣结党,蓄怒以待,而体仁又密伺于旁,廷臣相顾惕息。允升乃会都御史曹于汴、大理卿康新民等谳鞫者再,千秋受拷无异词,允升等具以闻。帝不悦,命覆勘。体仁虑谦益事白,己且获谴,再疏劾法官六欺,且言狱词尽出谦益手。允升愤,求去。帝虽慰留,卒如体仁言,夺谦益官闲住。千秋荷校死。
二年冬,我大清兵薄都城,狱囚刘仲金等百七十人破械出,欲逾城,被获。帝震怒,下允升及左侍郎胡世赏、提牢主事敖继荣狱,欲置之死。中书沈自植乘间摭劾允升他罪,章并下按问。副都御史掌院事易应昌以允升等无死罪,执奏再三,帝益怒,并下应昌狱,镌佥都御史高弘图、大理寺卿金世俊级,夺少卿周邦基以下俸,令再谳。弘图等乃坐允升绞,而微言其年老可念。帝谓允升法当死,特高年笃疾减死,与继荣俱戍边,世赏赎杖为民。尚书胡应台等上应昌罪,帝以为轻。杖郎中徐元嘏于廷,镌应台秩视事,应昌论死。四年四月,久旱求言,多请缓刑,乃免应昌及工部尚书张凤翔、御史李长春、给事中杜齐芳、都督李如桢死,遣戍边卫。允升赴戍所,未几死。允升端方廉直,扬历中外,具有声绩,以诖误获重谴,天下惜之。
易应昌,字瑞芝,临川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熹宗时,由御史累迁大理少卿。逆党劾为东林,削籍。崇祯二年,起左佥都御史,进左副都御史,与曹于汴持史褷、高捷起官事,为时所重,至是获罪。福王时,召复故官,迁工部右侍郎。国变后卒。
帝在位十七年,刑部易尚书十七人。薛贞以奄党抵死,苏茂相半岁而罢,王在晋,未任改兵部去,允升遣戍,韩继思坐议狱除名,胡应台独得善去,冯英被劾遣戍,郑三俊坐议狱逮系,刘之凤坐议狱论绞,瘐死狱中,甄淑坐纳贿下诏狱,改系刑部,瘐死,李觉斯坐议狱削籍去,刘泽深卒于位,郑三俊再为尚书,改吏部,范景文未任,改工部,徐石麒坐议狱落职闲住,胡应台再召不赴,继其后者张忻,贼陷京师,与子庶吉士端并降。
曹于汴,字自梁,安邑人。万历十九年举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淮安推官。以治行高第,授吏科给事中。疏劾两京兵部尚书田乐、邢玠及云南巡抚陈用宾,乐、玠遂引去。吏部郎赵邦清被诬,于汴疏雪之。谒告归,僦屋以居,不蔽风日。
起历刑科左、右给事中。朝房灾,请急补旷官,修废政。辽左有警,朝议增兵,于汴言:“国家三岁遣使者阅边,盛奖边臣功伐,蟒衣金币之赐,官秩之增,未尝或靳。今废防至此,宜重加按问。边道超擢,当于秩满时阅实其绩,毋徒循资俸,坐取建牙开府。”进吏科都给事中。给事中胡嘉栋发中官陈永寿兄弟奸,永寿反讦嘉栋。于汴极论永寿罪。故事,章疏入会极门,中官直达之御前,至是必启视然后进御。于汴谓乖祖制,泄事机,力请禁之。三十八年典外察,去留悉当。明年,典京察,屏汤宾尹、刘国缙等,而以年例出王绍徽、乔庆甲于外。其党群起力攻,于汴持之坚,卒不能夺。以久次擢太常少卿,疏寝不下,请告又不报,候命岁余,移疾归。
光宗立,始以太常少卿召。至则改大理少卿,迁左佥都御史,佐赵南星京察。事竣,进左副都御史。天启三年秋,吏部缺右侍郎,廷推冯从吾,以于汴副,中旨特用于汴。于汴以从吾名位先己,义不可越,四辞不得,遂引疾归。明年,起南京右都御史,辞不拜。时绍徽、应甲附魏忠贤得志,必欲害于汴,属其党石三畏以东林领袖劾之,遂削夺。
崇祯元年,召拜左都御史。振举宪规,约敕僚吏,台中肃然。明年京察,力汰匪类,忠贤余党几尽,仕路为清。温体仁讦钱谦益,下钱千秋法司,讯不得实,体仁以于汴谦益座主也,并讦之。于汴亦发体仁欺罔状。帝终信体仁,谦益竟获罪。
先是,诏定逆案。于汴与大学士韩爌、李标、钱龙锡,刑部尚书乔允升平心参决,不为已甚,小人犹恶之。故御史高捷、史褷素憸邪,为清议所摈,吏部尚书王永光力荐之。故事,御史起官,必都察院咨取,于汴恶其人,久弗咨。永光愤,再疏力争。已得请,于汴犹以故事持之,两人遂投牒自乞,于汴益恶之,卒持不予。两人竟以部疏起官,遂日夜谋倾于汴。
中书原抱奇者,贾人子也,尝诬劾大学士爌。至是再劾爌及于汴并及尚书孙居相、侍郎程启南、府丞魏光绪,目为“西党”,请皆放黜,以五人籍山西也。帝绌抱奇言不听。而工部主事陆澄源复劾于汴朋奸六罪。帝虽谪澄源,于汴卒谢事去。及辞朝,以敦大进规。七年卒,年七十七。赠太子太保。
于汴笃志正学,操履粹白。立朝,正色不阿,崇奖名教,有古大臣风。
孙居相,字伯辅,沁水人。万历二十年进士。除恩县知县。征授南京御史。负气敢言。尝疏陈时政,谓:“今内自宰执,外至郡守县令,无一人得尽其职。政事日废,治道日乖,天变人怨,究且瓦解土崩。纵珠玉金宝亘地弥天,何救危乱!”帝不省。诚意伯刘世延屡犯重辟,废为庶人,锢原籍。不奉诏,久居南京,益不法,妄言星变,将勒兵赴阙。居相疏发其奸,并及南京勋臣子弟暴横状。得旨下世延吏,安远、东宁、忻城诸侯伯子弟悉按问,强暴为戢。税使杨荣激变云南,守太和山中官黄勋嗾道士殴辱知府,居相皆极论其罪。
时中外多缺官,居相兼摄七差,署诸道印,事皆办治。大学士沈一贯数被人言,居相力诋其奸贪植党,一贯乃去,居相亦夺禄一年。连遭内外艰。服阕,起官,出巡漕运,还发汤宾尹、韩敬科场事。廷议当褫官,其党为营护,旨下法司覆勘。居相复发敬通贿状,敬遂不振。故事,御史年例外转,吏部、都察院协议。王时熙、魏云中之去,都御史孙玮不与闻。居相再疏劾尚书赵焕,焕引退。及郑继之代焕,复以私意出宋槃、潘之祥于外,居相亦据法力争。吏部侍郎方从哲由中旨起官,中书张光房等五人以持议不合时贵,摈不与科道选,居相并抗章论列。
当是时,朋党势成,言路不肖者率附吏部,以驱除异己,势张甚。居相挺身与抗,气不少沮。于是过庭训、唐世济、李征仪、刘光复、赵兴邦、周永春、姚宗文、吴亮嗣、汪有功、王万祚辈群起为难,居相连疏搘拄,诸人迄不能害。至四十五年,亦以年例出居相江西参政,引疾不就。
天启改元,起光禄少卿。改太仆,擢右佥都御史,巡抚陕西。四年春,召拜兵部右侍郎。其冬,魏忠贤盗柄,复引疾归。无何,给事中陈序谓居相出赵南星门,与杨涟交好,序同官虞廷陛又劾居相力荐李三才,遥结史记事,遂削夺。
崇祯元年,起户部右侍郎,专督鼓铸。寻改吏部,进左侍郎,以户部尚书总督仓场。转漕多雇民舟,民惫甚,以居相言获苏。高平知县乔淳贪虐,为给事中杨时化所劾,坐赃二万有奇。淳家京师,有奥援,乞移法司覆讯,且讦时化请嘱致隙。时化方忧居,通书居相,报书有“国事日非,邪氛益恶”语,为侦事者所得,闻于朝。帝大怒,下居相狱,谪戍边。七年,卒于戍所。
弟鼎相,历吏部郎中、副都御史,巡抚湖广,亦有名东林中。
曹珖,字用韦,益都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授户部主事,督皇城四门。仓卫军贷群珰子钱,偿以月饷,军不支饷者三年。及饷期,群珰抱券至,珖命减息,珰大哗。珖曰:“并私券奏闻,听上处分耳。”群珰请如命,军困稍苏。以忧去。
起补兵部武选主事,历职方郎中。大珰私人求大帅,珖不可。东厂太监卢受疏申职掌,珖亦请敕受约束部卒,毋陷良民。稍迁河东参政,引疾归。久之,起南京太常少卿。光宗骤崩,驰疏言:“先帝春秋鼎盛,奄弃群臣,道路咸知奸党阴谋,医药杂进,以至于此。天下之弑逆,有毒而非鸩、戕而非刃者,此与先年梃击,同一奸宄。乞明诏辅臣,直穷奸状,以雪先帝之仇。”报闻。
天启初,叙职方时边功,加光禄卿,进太常大理卿。魏忠贤乱政,大狱纷起,珖请告归。寻为给事中潘士闻所劾,落职闲住。御史卢承钦历攻东林,诋珖狎主邪盟,遂削夺。
崇祯元年,起户部右侍郎,督钱法,寻迁左侍郎。三年,拜工部尚书。珖初名珍,避仁宗讳,始改名。五年,陵工成,加太子少保。桂王重建府第,议加江西、河南、山东、山西田赋十二万有奇;浙江逋织造银十余万,巡抚陆完学请编入正额。珖皆持不可。
中官张彝宪总理户、工两部事,议设座于部堂,珖不可。右侍郎高弘图履任,彝宪欲共设公座,珖与弘图约,比彝宪至,皆曰“事竣矣”,撤座去,彝宪怏怏。及主事金铉、冯元飏交疏劾彝宪,彝宪疑出珖,日捃摭其隙。会山永巡抚刘宇烈请料价万五千两、铅五万斤,工部无给银例,与铅之半,宇烈怒,奏铅皆滥恶。彝宪取粗铅进曰“库铅尽然”,欲以罪珖。严旨尽熔库铅,司官中毒死者三人,内外官多获罪。彝宪乃纠巡视科道许国荣等十一人,珖疏救,忤旨诘责。彝宪又指闸工冒破齮龁之,珖累疏乞骸骨归,五月得请。屡荐不起。家居十四年卒。
陈于廷,字孟谔,宜兴人。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历知光山、唐山、秀水三县,征授御史。甫拜命,即论救给事中汪若霖,诋大学士朱赓甚力,坐夺俸一年。顷之,劾职方郎中申用懋、赵拱极、黄克谦为宰相私人,不宜处要地,又劾赓及王锡爵当斥。已,言谕德顾天飐素干清议,不宜久玷词林。语皆峻切。视鹾河东,劾税使张忠挠盐政。正阳门灾,极陈时政阙失。父丧归。服除,起按江西。时税务已属有司,而中官潘相欲亲督湖口税,于廷劾其背旨虐民。淮府庶子常洪作奸,论置之法。改按山东。
光宗立,擢太仆少卿,徙太常。议“红丸”事,极言崔文升、李可灼当斩。尚书王纪被斥,特疏申救。再进大理卿、户部右侍郎,改吏部,进左侍郎。尚书赵南星既逐,于廷署事。大学士魏广微传魏忠贤意,欲用其私人代南星,且许擢于廷总宪,于廷不可,以乔允升、冯从吾、汪应蛟名上。忠贤大怒,谓所推仍南星遗党,矫旨切责,并杨涟、左光斗尽斥为民。文选郎张可前、御史袁化中、房可壮亦坐贬黜。自是清流尽逐,小人日用事矣。
崇祯初,起南京右都御史。与郑三俊典京察,尽去诸不肖者。南御史差竣,便听北考,于廷请先考于南,报可。召拜左都御史。以巡方责重,列上纠大吏、荐人才、修荒政、核屯盐、禁耗羡、清狱囚、访奸豪、弭寇盗八事,请于回道日核实课功。优诏褒纳。给事中马思理,御史高倬、余文缙坐事下吏,并抗疏救之。秩满,加太子少保。三疏乞休,不允。
两浙巡盐御史祝徽、广西巡按御史毕佐周并擅挞指挥,非故事。事闻,帝方念疆场多故,欲倚武臣,旨下参核。于廷等言:“军官起世胄,率不循法度,概列弹章,将不胜扰,故小过薄责以惩。凡御史在外者尽然,不自二臣始。”帝以指挥秩崇,非御史得杖,令会兵部稽典制以闻,典制实无杖指挥事,乃引巡抚敕书提问四品武职语以对。帝以比拟不伦,责令再核,于廷等终右御史,所援引悉不当帝意。疏三上三却,竟削籍归。家居二年卒。福王时,赠少保。
于廷端亮有守。周延儒当国,于廷其里人,无所附丽。与温体仁不合,故卒获重谴去。
郑三俊,字用章,池州建德人。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授元氏知县。累迁南京礼部郎中、归德知府、福建提学副使。家居七年,起故官,督浙江粮储。
天启初,召为光禄少卿,改太常。未上,陈中官侵冒六事。时魏忠贤、客氏离间后妃,希得见帝,而三俊疏有“笃厚三宫,妖冶不列于御”语。忠贤遣二竖至阁中,摘“妖冶”语,令重其罪,阁臣力争,而拟旨则以先朝故事为辞。三俊复疏言:“近日麋烂荼毒,无逾中珰,阁臣悉指为故事。古人言奄竖闻名,非国之福。今闻名者已有人,内连外结,恃阁臣弹压抑损之,而阁臣辄阿谀自溺其职,可为寒心。”忠贤益怒,以语侵内阁,留中不下。擢左佥都御史,疏陈兵食大计,规切内外诸司。吏部郎中徐大相言事被谪,抗疏救之。
四年正月,迁左副都御史。户部右侍郎杨涟劾忠贤,三俊亦上疏极论。寻署仓场事。太仓无一岁蓄,三俊奏行足储数事。忠贤尽逐涟等,三俊遂引疾去。明年,忠贤党张讷请毁天下书院,劾三俊与邹元标、冯从吾、孙慎行、余懋衡合污同流,褫职闲住。
崇祯元年,起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事。南京诸僚多忠贤遗党,是年京察,三俊澄汰一空。京师被兵,大臣大获谴。明年春,三俊以建储入贺,力言:“皇上忧劳少过,人情郁结未宣。百职庶司,救过不赡,上下睽孤,足为隐虑。愿保圣躬以保天下,收人心以收封疆。”帝褒纳之。南粮岁额八十二万七千有奇,积逋至数百万,而兵部又增兵不已。三俊初至,仓库不足一月饷。三俊力祛宿弊,纠有司尤怠玩者数人,屡与兵部争虚冒,久之,士得宿饱。万历时,税使四出,芜湖始设关,岁征税六七万,泰昌时已停。至是,度支益绌,科臣解学龙请增天下关税,南京宣课司亦增二万。三俊以为病民,请减其半,以其半征之芜湖坐贾,户部遂派芜湖三万,复设关征商。三俊请罢征,并于工部分司计舟输课,不税货物,皆不从,遂为永制。芜湖、淮安、杭州三关皆隶南户部,所遣司官李友兰、霍化鹏、任俶皆贪,三俊悉劾罢之。
居七年,就移吏部。八年正月,复当京察,斥罢七十八人,时服其公。旋上议官评、杜请属、慎差委三事,帝皆采纳。流寇大扰江北,南都震动,三俊数陈防御策。礼部侍郎陈子壮下狱,抗疏救之。
考绩入都,留为刑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帝以阴阳愆和,命司礼中官录囚,流徒以下皆减等。三俊以文武诸臣诖误久系者众,请令出外候谳。因论告讦株蔓之弊,乞敕“内外诸臣行恻隐实政。内而五城讯鞫,非重辟不必参送法司;外而抚按提追,非真犯不必尽解京师;刑曹决断,以十日为期。”帝皆从之。代州知州郭正中因天变,请举寒审之典,帝命考故事。三俊稽历朝宝训,得祖宗冬月录囚数事,备列上奏,寝不行。前尚书冯英坐事遣戍,其母年九十有一,三俊乞释还侍养,不许。
初,户部尚书侯恂坐屯豆事下狱,帝欲重谴之。三俊屡谳上,不称旨。谗者谓恂与三俊皆东林,曲法纵舍。工部钱局有盗穴其垣,命按主者罪,三俊亦拟轻典。帝大怒,褫其官下吏。应天府丞徐石麒适在京,上疏力救,忤旨切责。帝御经筵,讲官黄景昉称三俊至清,又偕黄道周各疏救。帝不纳,切责三俊欺罔。以无赃私,令出狱候讯。宣大总督卢象升复救之,大学士孔贞运等复以为言,乃许配赎。
十五年正月,召复故官。会吏部尚书李日宣得罪,即命三俊代之。时值考选,外吏多假缮城、垦荒名,减俸行取,都御史刘宗周疏论之。诸人乃夤缘周延儒,嘱兵部尚书张国维以知兵荐,帝即欲召对亲擢。三俊言:“考选者部、院事,天子且不得专,况枢部乎?乞先考定,乃请圣裁。”帝不悦,召三俊责之,对不屈。宗周复言:“三俊欲俟部、院考后,第其优劣纯疵,恭请钦定。若但以奏对取人,安能得真品?”帝不从,由是幸进者众。帝下诏求贤,三俊举李邦华、刘宗周自代,且荐黄道周、史可法、冯元飏、陈士奇四人。姜埰、熊开元言事下狱,及宗周获严谴,三俊皆恳救。先后奏罢不职司官数人,铨曹悉廪廪。大僚缺官,三俊数引荐,贤士之废斥者多复用。刑部尚书徐石麒获罪,率同官合疏乞留。
三俊为人端严清亮,正色立朝。惟引吴昌时为属,颇为世诟病。时文选缺郎中,仪制郎中吴昌时欲得之。首辅周延儒力荐于帝,且以嘱三俊,他辅臣及言官亦多称其贤,三俊遂请调补。帝特召问,三俊复徇众意以对。帝颔之,明日即命下。以他部调选郎,前此未有也。帝恶言官不职,欲多汰之,尝以语三俊,三俊与昌时谋出给事四人、御史六人于外。给事、御史大哗,谓昌时紊制弄权,连章力攻,并诋三俊。三俊恳乞休致,诏许乘传归。国变后,家居十余年乃卒。
李日宣,字晦伯,吉水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授中书舍人,擢御史。
天启元年,辽阳破。请帝时召大僚,面决庶政。寻请宥侯震旸以开言路,厚中宫以肃名分。忤旨,切责。已,又荐丁元荐、邹维琏、麻僖等十余人,乞召还朱钦相、刘廷宣等,帝以滥荐逐臣,停俸三月。旋出理河东盐政。还朝,以族父邦华佐兵部,引嫌归。五年七月,逆党倪文焕劾邦华、日宣为东林邪党,遂削籍。
庄烈帝即位,复故官,以邦华在朝,久不出。崇祯三年,起故官,巡按河南。还朝,掌河南道事。中官王坤讦大学士周延儒,日宣率同官言:“内臣监兵,不宜侵辅臣,且插款中疑,边情多故,坤责亦不可逭。”报闻。迁大理丞,屡进太常卿。九年冬,擢兵部右侍郎,镇守昌平。久之,进左侍郎,协理戎政。寻叙护陵功,加兵部尚书。十三年九月,擢吏部尚书。
十五年五月,会推阁臣,日宣等以蒋德璟、黄景昉、姜曰广、王锡衮、倪元璐、杨汝成、杨观光、李绍贤、郑三俊、刘宗周、吴甡、惠世扬、王道直名上。帝令再推数人,而副都御史房可壮、工部右侍郎宋玫、大理寺卿张三谟与焉。大僚不获推者,为流言入内,且创二十四气之说,帝深惑之。逾月,召日宣及与推诸臣入中左门,偕辅臣赐食。已,出御中极殿,令诸臣奏对。玫陈九边形势甚辩,帝恶其干进,叱之,乃命德璟、景昉、甡入阁,而以徇情滥举责日宣等回奏。奏上,帝怒不解,复御中左门,太子及定、永二王侍。帝召日宣,声甚厉。次召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张煊,及玫、可壮、三谟,诘其妄举。日宣奏辩。帝曰:“汝尝言秉公执法,今何事不私?”正宸奏:“日宣多游移,臣等常劾之。然推举事,实无所徇。”日宣复为玫等三人解。帝命锦衣官提下日宣等六人,并褫冠带就执。时帝怒甚,侍臣皆股栗失色。德璟、景昉、甡叩头辞新命,因言:“臣等并在会推中。若诸臣有罪,臣等岂能安。”大学士周延儒等亦乞优容。帝皆不许,遂下刑部。廷臣交章申救,不纳,帝疑其未就狱,责刑部臣克期三日定谳。侍郎惠世扬、徐石麒拟予轻比,帝大怒,革世扬职,镌石麒二秩,郎中以下罪有差。御史王汉言:“枚卜一案,日宣等无私。陛下怀疑,重其罪,刑官莫知所执。”不听。狱上,日宣、正宸、煊戍边,玫、可壮、三谟削籍。久之,赦还,卒。
张玮,字席之,武进人。少孤贫,取糠秕自给,不轻受人一饭,为同里薛敷教所知。讲学东林书院,师孙慎行。其学以慎独研几为宗。
万历四十年,举应天乡试第一。越七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调兵部职方,历郎中,出为广东提学佥事。粤俗奢丽,督学至,宫室供张舆马饩牵之奉甲他省,象犀文石,名花珠具,磊砢璀璨,玮悉屏去弗视也。大吏建魏忠贤祠,乞上梁文于玮,玮即日引去。玮廉,归而布袍草履,授徒于家。
庄烈帝即位,起江西参议,历福建、山东副使。大学士吴宗达谓玮难进而易退,言之吏部,召为尚宝卿,进太仆少卿。坐事调南京大理丞,引疾去。久之,起应天府丞。是岁,四方大旱,玮以军食可虞,奏请:“禁江西、湖广遏籴,而令应天、常、镇、淮、扬五郡折输漕粮银,赴彼易米,则小民免催科之苦,太仓无颗粒之亏。他十库所收铜、锡、颜料、皮布,非州县土产者,悉解折色,且尽改民解为官解,以救民汤火。”所司多议行。
迁南京光禄卿,召入为右佥都御史,迁左副都御史。时刘宗周、金光辰并总宪纪,玮乃上《风励台班疏》曰:“惩往正以监来。今极贪则原任巡按苏松御史王志举,极廉则原任南京试御史成勇。勇与臣曾不相知,家居闻勇被逮,士民泣送者万辈,百里不休。后入南都,始知勇在台不滥听一辞,不轻赎一鍰,不受属吏一蔬一果;杰绅悍吏为民害者,不少假借;委曲开导民以孝弟。臣离南中,辄扳辕愿借成御史,惠我南人。虽前奉严谴,宜召为诸御史劝。”疏上,一时称快。诏下志举法司逮治,成勇叙用。
玮旋以病谢归,未几卒。福王时,赠左都御史,谥清惠。
金光辰,字居垣,全椒人。崇祯元年进士。授行人。擢御史,巡视西城。内使周二杀人,牒司礼监捕之,其人方直御前,叩头乞哀。帝曰:“此国家法,朕不得私。”卒抵罪。出按河南,条奏至三百余章,弹劾不避权势。九年,还朝。京师戒严,光辰分守东直门,劾兵部尚书张凤翼三不可解,一大可忧。帝以凤翼方在行间,寝其奏。
时帝久罢内遣,然以边警,诸臣类萎腇不任,仍分遣中官卢维宁等总监通、津、临、德等处兵马粮饷,而意颇讳言之。光辰疏请罢遣,帝怒,召对平台。风雨骤至,侍臣立雨中,至以袖障溜。久之,帝召光辰责之。光辰对曰:“皇上以文武诸臣无实心任事,委任内臣。臣愚以任内臣,诸臣益弛卸不任。”帝大怒,声色俱厉,将重谴光辰,而迅雷直震御座,风雨声大作。光辰因言:“臣往在河南,见皇上撤内臣而喜。”语未终,帝沉吟,即云“汝言毋复尔”,然意亦稍解。人谓光辰有天幸云。时张元佐以兵部右侍郎出守昌平,同时内臣提督天寿山者即日往。帝顾阁臣曰:“内臣即日往,侍臣三日未出,朕之用内臣过耶?”翼日有诏,光辰镌三级调外。
久之,由浙江按察司照磨召为大理寺正,进太仆丞。十三年五月,复偕诸大臣召对平台,咨以御边、救荒、安民之策。光辰班最后,时已夜,光辰独对烛影中,娓娓数百言,帝为耸然听。明日谕诸臣各缮疏以进。寻移尚宝丞。陈罢练总、换授、私派、佥报数事,报闻。历光禄少卿、左通政。十五年五月,复偕诸臣召对德政殿,备陈贼形势。帝悦,擢左佥都御史。无何,以救刘宗周,仍镌三级调外,事具《宗周传》。明年丁父忧。福王时,起故官。未赴,国变,家居二十余年卒。
赞曰:明自神宗而后,士大夫峻门户而重意气。其贤者敦厉名检,居官有所执争,即清议翕然归之。虽其材识不远,耳目所熟习,不能不囿于风会,抑亦一时之良也。遭时孔棘,至救过不暇,顾安得责以挽回干济之业哉?
王应熊,字非熊,四川巴县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天启年间,担任詹事,因父母丧礼回家。
崇祯三年(1630)召见任命为礼部右侍郎。第二年冬天,皇帝派宦官出守边镇,王应熊上疏说:“陛下焦躁烦劳为求得政绩,为什么不一一依靠群臣呢?群臣不肯任劳任怨,使陛下万不得已,权且派遣身旁近侍监督管理。书写在青史中,说有圣明不出世的皇上,但是群臣不能仰望其成功,真应当羞愧而死。况且从神宗以来,士族官吏竟然不知道自己应当掌管什么事,有人举出《会典》的律例告诉他,反而诧异以为是申不害、韩非的刑名之学。近来各臣的缺点,不是事到临头不敢承担的缘故,而是平时没有严格要求的过失;也不是因循旧习的缘故,实际是遗忘了过去的规章制度的过错。”话语都迎合皇帝的意图,于是受到皇帝的特别照顾宠爱。曾经酗酒,骂尚书黄汝良,被给事中冯元飙揭发了。黄汝良替他隐瞒,事情才算排解了。崇祯五年(1632)提升左侍郎,冯元飙揭发他贪污的情形,皇帝不察。
王应熊博学多才,熟知典故,而性格刚强,很不讲情面,很多人都怕他。周延儒、温体仁拉拢他帮助自己,都跟他很友好。等到周延儒被罢免,温体仁拉拢他更加卖力。崇祯六年(1633)冬天,朝廷推举阁臣,王应熊声望不够没有被推举,皇帝特别下旨提拔他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跟何吾驺一起参与机要。命令下达,朝廷内外都吃了一惊。给事中章正宸弹劾他说:“王应熊刚愎自用,一向无所忌惮,小才足以护短,小辩足以助贪。现在让他担当大任,一定会铲除异己,报复仇敌,混淆是非。请皇上收回成命,另外选择忠良之人。而且传言说皇帝优待左右的亲信,通过走后门得到提拔,让天下利欲熏心、捷足先登的小人日益活跃,连累圣德不小啊。”皇帝大怒,下诏将章正宸打入监狱,剥夺官籍赶回家。有人劝王应熊做文彦博,王应熊很不高兴,假装上疏请求辞职。有很多激愤的话,多次被给事中范淑泰、御史吴履中攻击,皇帝都不过问。
崇祯八年(1635)正月,流贼攻陷凤阳,捣毁皇陵。巡抚杨一鹏是王应熊的座主,巡按吴振缨是温体仁的亲家。二人担心皇帝震怒,扣留杨一鹏、吴振缨的奏疏不报告皇帝。等到收复的报告来后,同时上报。于是草拟圣旨命令巡抚、巡按戴罪立功。主事郑尔说、胡江轮流上疏诋毁王应熊、温体仁狼狈为奸,耽误国事,皇帝愤怒地将他二人贬职,而给事中何楷、许誉卿、范淑泰,御史张缵霄、吴履中、张肯堂不停地发表意见。范淑泰说:“杨一鹏的《恢复疏》在正月二十一日,《核察失事情形疏》在正月二十八日,天底下还有尚未出事就先恢复的吗?王应熊改填日、月,难逃欺诈瞒骗的罪名。”并且揭发他接受贿赂的事情。皇帝对王应熊特别关照,都不听,而降了何楷、张缵霄的官级,安慰王应熊。王应熊也多次上疏争辩,说:“座主门生,交情不能太薄,冒昧地推辞勾结的罪名。票拟实际是微臣起草的,冒昧推辞误国的罪责。”何楷更加愤怒,多次上疏检举他,最后又上疏说:“按过去惯例,奏疏不抄发,外人是无法知道的,不接到圣旨,邸报是不许传抄的。微臣的奏疏六月初十日上报,十四日才接到皇上的圣旨,王应熊却在十三日奏辩。圣旨尚未下发,王应熊如何知道,这是微臣不理解之一。况圣旨下发一定要由六科抄写分发。微臣的奏疏十四日下发,而百户赵光修先送给锦衣堂上官,那么奏疏可以不经过科部抄写了。这是微臣不理解之二。”王应熊才害怕起来,上疏承认错误。皇帝将他的家人和值日中书七人法办。官司齐备,将家人充边,中书贬职二级。王应熊于是多次上疏乞求辞职,乘驿车回家,赐给他旅差费,派行人护送。皇帝也知道王应熊跟别人关系不融洽,只不过是自己亲手提拔的,不想因为别人的议论赶走他。
崇祯十二年(1639)派官员去调查。他的弟弟王应熙横行乡里,同乡人到官府门前击鼓伸冤,列举罪状多达四百八十多条,窝藏赃款一百七十万两,言词牵连到王应熊。下诏让抚按调查追究。正好王应熊又一次被召回,事情得以消解。
这时周延儒第二次为相,担心别人攻击自己,唯独惦念王应熊刚强,可以利用制服别人,极力向皇帝推荐。崇祯十五年(1642)冬天,派行人召见王应熊。第二年六月,王应熊还没有到,周延儒已被罢免回家。给事中龚鼎孳密奏说:“陛下召见王应熊,一定是因为他主持朝政的时候,众人轮流攻击他,以为他孤立没有同党,谁知他跟周延儒交往密切,肝胆相照。微臣去年进入北京,听说王应熊贿赂周延儒作为再次召回朝廷的阴谋。周延儒对大家宣称,皇上将要起用巴县人。巴县人即指王应熊。不久,召见王应熊的命令果然下达。政府本是重要的地方,他们却互相援引私党,这时周延儒人虽然离开了,但他的影响还存在,国家大事怎经得起再耽误了!”皇帝看到奏疏心里怀疑起来,留下奏疏没有下发。不久周延儒被逮捕,却仍滞留京城,等王应熊来,一同前往。一天,皇帝回头对宦官说:“周延儒为什么还不来?”回答说:“等王应熊先来。”皇帝更加怀疑了。九月,王应熊到京,住在朝房里,请求朝见皇帝,不同意,请求回去种田,皇帝同意了,他于是惭愧沮丧地回去了。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京师失陷。五月福王在南京即位。八月,张献忠占领四川。于是改任王应熊为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总督川、湖、云、贵军务,专门对付四川的农民军。这时四川各府,只有遵义还在政府手中,王应熊进入遵义驻守。白衣誓师,开幕府,传布檄文声讨敌人。第二年向皇帝报告方法谋略,请求下令川陕、湖贵二总督,郧阳、湖广、贵州、云南四巡抚出师联合讨伐。并揭发四川巡抚马乾纵容士兵奸淫抢劫,将他革职审问。命令未下达而南京失陷,马乾仍旧做他的四川巡抚。不久张献忠死,杨展等将领各自占据州县称霸一方,王应熊无能为力,他的部将曾英功劳最大,收复重庆,多次打败敌人。王祥亦从綦江出师,跟曾英形成掎角之势。王祥的才能武力赶不上曾英,但王应熊重用王祥超过了曾英。又过了一年的十月,张献忠的余党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南奔重庆,曾英战死。孙可望攻占遵义,王应熊逃往永宁山中,不久死在毕节卫。他的一个儿子王阳禧,在战争中死亡,最终没有后代。
张至发,淄川人。万历二十九年(1601)进士。历任玉田、遵化知县。经人推荐考察调任京官,授职礼部主事,改任御史。当时齐、楚、浙三大派系势力正兴盛。张至发是齐派,上疏陈述内耗的弊病,于是说:“陛下讨厌拉帮结派,而掌权的宰相先不能超然独立于门户之外。前不久读到科臣的奏疏说:‘近来慰谕辅臣温旨,辅臣跟司礼监自相参定,才接受皇上的御批。’果然如此,国家大事还能管理吗?”话语都是指责叶向高的,皇帝不理睬。当时言官争相排斥东林党人,户部郎中李朴不平,上疏争辩。张至发于是弹劾李朴背叛公理,庇护同党,谎言欺君,皇帝也不理睬。
不久派出巡按河南,福王的封地洛阳,宦官的势力猖獗,张至发以礼裁决,没有人敢横行霸道。宗禄得不到供给,为福王置义田,救济贫困的人。万历四十三年(1615),河南省发生饥荒,请求留饷用作救济,又请求漕粮改折,皇上都予回答,称病回家休养。
天启元年(1621)提升为大理寺丞。三年请求回家侍养老人。魏忠贤党羽举荐他,假传圣旨命令吏部提拔任用,张至发正在照顾双亲,没有出来做官。
崇祯五年(1632)起用为顺天府丞,提升为光禄卿。精心核实多年的弊病,有很多改正,于是受到皇帝的器重。八年春天,提升为刑部右侍郎。六月,皇帝将要增设阁臣。认为翰林不习世务,想任用其他官员参与。召见数十位廷臣,各自交给一道奏疏,让他们拟旨。于是提拔张至发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跟文震孟一起进殿堂入值,侍奉皇上。自从世宗朝许缵以后,外僚进入内阁,从张至发开始。
这时温体仁当首辅,钱士升、王应熊、何吾驺其次。过了二年,温体仁等人都离职了,张至发于是当上了首辅。万历年间,申时行、王锡爵先后掌权,大的旨意前后继承,称为“传衣钵”。张至发代替温体仁,一切都按照温体仁的方法办理,而才智机变赶不上温体仁,因为位次为第一,不是皇帝关注的对象。曾选择东宫太子的讲官,排斥黄道周,被给事中冯元飙指责。张至发发怒,两次上疏诋毁黄道周,而极力称赞温体仁坚持自己的主张不欺骗别人,又被编修吴伟业弹劾。讲官项煜议论张至发把持考试选举,庇护儿女亲家任浚而压制成周。张至发上疏辩解,皇帝于是把项煜赶走了。
内阁中书黄应恩凶狠暴戾,温体仁、张至发依靠任用他,恃势骄横。既然已担任正字一职,按理不应当再任东宫侍书,恐怕皇上与太子在同一天开讲。张至发不熟悉先朝的事情,让他兼任。黄应恩不能兼任,讲官撰写讲义送给黄应恩缮写抄录,黄庆恩拒不接受。检讨杨士聪议论这事,张至发将他的奏疏扣压了。杨士聪又写信给内阁,极力追究这件事,张至发始终庇护黄应恩。正好恢复原总督杨鹤的官职,答应给他诰命,黄应恩应当撰写诰文。因为他的儿子杨嗣昌是皇帝的红人,黄应恩极力为杨鹤开脱。违背皇上的旨意,将要给他定罪,张至发打算用集体的名义挽救他。同僚孔贞运、傅冠说:“先前许士柔有类似的事情,我们不曾挽救,为什么偏偏挽救黄应恩呢?”张至发很不高兴地说:“你们不救他,我自己救他。”接连三次上疏。皇帝不听,特降谕旨削去黄应恩的官籍。杨嗣昌上疏为他说情,皇帝也不听。不久,大理寺副曹荃揭发黄应恩贿赂的事情,牵连到张至发。张至发很气愤,接连上疏请求调查。皇帝虽然很温和地答复了他,最终还是将黄应恩下狱。张至发于是上疏,自以为有三条理由应当离职,但未曾称病。忽然得皇帝圣旨回家休养,当时有人嘲笑他,认为他是遵皇帝圣旨而得病的。
张至发很清高刚强。从外吏起家,各翰林都不服他。他又始终讨厌跟自己意见不一致的人,不能够虚心听取别人的意见。皇帝也不喜欢他泄漏机密,就听凭他离职。而且不派行人护送,只让他乘驿车回家。赐给他旅费六十两,彩色丝织品表里二套,对照首辅离职的常例,仅得其中一半。回家后,捐钱改建淄城,皇帝传令奖励他。不久完成徽号的礼仪,派遣官员慰问他。崇祯十四年(1641)夏天,皇帝想起用旧臣,特下令召见周延儒、贺逢圣和张至发,唯独张至发四次上疏推辞。第二年七月病死,先前多次加封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死后,赠少保,祭奠下葬,按制度荫封他的儿子。
薛国观,韩城人。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授职莱州推官。天启四年(1624)提拔为户部给事中,多有建树。魏忠贤专权,朝廷官员争相攻击东林党。薛国观所弹劾的御史游士任、操江都御史熊明遇、保定巡抚张凤翔、兵部侍郎萧近高、刑部尚书乔允升,都是东林党人。不久提升为兵科右给事中,对于边疆事务也有很多奏论。魏忠贤派宦官出镇,他跟同僚一起上疏争论。七年又提升为刑科都给事中。
崇祯元年(1628),魏忠贤的余党想起用王化贞,宽免萧近高,赶走胡嘉栋,薛国观极力反对。奉命祭北镇医无闾,回来后说关内关外部队无故消耗,将官侵吞克扣军饷的弊病,于是推荐大将满桂的才干。皇帝表扬他忠诚正直,命令他指出侵吞克扣军饷的将官的名字。薛国观列上副将王应晖等六人,下诏将他们全部下狱。陕西盗起,偕同同乡在朝廷做官的人,请求边防快速围剿,并追究原巡抚乔应甲接受贿赂放任盗匪的罪责。剥夺了乔应甲的官籍,没收他的赃款。薛国观先依附魏忠贤,到这时大力惩处魏忠贤的党徒,被南京御史袁耀然弹劾了。薛国观害怕,并且担心牵涉到考核官吏的大典,想方法阻挠他,于是弹劾吏科都给事中沈惟炳、兵科给事中许誉卿,说:“二人是东林党的盟主,跟瞿式耜一起掌握官吏的选拔。文华殿召对,陛下讨厌章允儒胡说八道,下旨处分他。许誉卿于是拿着一道奏疏给沈惟炳,让同僚刘斯王来邀请微臣签名,微臣拒不答应,这才使得袁耀然弹劾微臣。微臣自立有品德,不加入东林党,于是遭到他们陷害。现在朝廷只议论东林党,看谁向着它或不向着它,借崔可灼、魏忠贤为题,报复陷害跟他们意见不一致的人。现在又把持考核京官的权力,而瞿式耜这个被排斥的人,长期居在城外,遥控着官吏考核的大典,满朝廷的人没有一个敢说话的。”最后诬告袁耀然贿赂刘鸿训谋取御史的职位。皇上虽然责备他扰乱考核大典,但薛国观终究免于检查。然而公众的评论容不下他,不久因归养父亲回家乡。
崇祯三年(1630)秋天,因御史陈其猷的推荐,起用为兵科都给事中。母亲去世,服完丧礼,起用为礼科都给事中,提升太常少卿。九年提拔为左佥都御史。第二年八月授职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薛国观为人阴险尖刻,不学无术,少文采。温体仁因为他一向仇视东林党人,秘密地向皇帝推荐,从此得到破格提拔,委以重任。
十一年六月提升礼部尚书。这年冬天,首辅刘宇亮出京督师。薛国观跟杨嗣昌相勾结,陷害罢免了刘宇亮,第二年二月代替他成为首辅。记录剿灭土匪的功劳,加封太子太保、户部尚书,进入文渊阁,记录守城的功劳,加封少保、吏部尚书,进入武英殿。
早先做首辅的人当中,温体仁最适合皇帝的心意,当首辅的时间最长。等到张至发、孔贞运、刘宇亮做首辅,都不是皇帝满意的人选,所以时间不长就罢免了。薛国观当首辅,一切都按照温体仁的所作所为来实行,引导皇帝严峻刻薄,而才智不及温体仁很多,操守也不如他。皇帝开始信任他,接近他,时间长了才发现他的邪恶,于是灾祸就降临了。
当初皇帝设宴召见薛国观,提起朝臣的贪婪。薛国观回答说:“假使厂、卫得到合适人选,谁敢贪婪。”东厂太监王德化在旁边,吓得汗流浃背,从此专门侦察他的隐事。薛国观任用中书王陛彦,而憎恨中书周国兴、杨余洪,因为泄漏诏旨,招致一些有权势的人的弹劾,将他二人下入诏狱。二人老了,死于廷杖之下,他们的家人秘密收集薛国观行贿受贿的事实,报告东厂。而薛国观早先隐藏史翲寄的银子,周国兴、杨余洪两家的人又诱导史翲家的仆役告发这事。皇帝因此得知各种事情,逐渐就不满意他了。
史翲是清苑人。当御史时品行恶劣,喜欢巴结宫中宦官,是王永光的死党。巡按淮、扬,搜刮国库中没收的赃款、罚款十多万两银子装入自己的腰包。辅助巡视盐政又全部拿走前任盐官张锡命贮存的库银二十多万两。等到他以少卿的身份在家闲居,检讨杨士聪弹劾吏部尚书田唯嘉接受周汝弼八千两黄金的贿赂推举他做延绥巡抚,史翲是介绍人,并揭发史翲盗取盐款的事情。史翲得旨表白这事,而有关盐款的事情则请求下诏让淮、扬监督宦官杨显名核实报告。不久张锡命的儿子张沆攻击史翲,给事中张火昆芳弹劾史翲侵吞盗取公款是有证据的。还曾勒索富人于承祖万两银子,事情败露,史翲就派家人携重金又和狡猾的官员商量,企图改变原来的记载。皇帝发怒了,于是将史翲革职。史翲急忙携带数万两银子进入北京,居在薛国观的官邸。阴谋确定后,出来上疏攻击张火昆芳和他的弟弟张炳芳、张炜芳。很多阁臣都顺从史翲,草拟严旨。皇帝不同意,只是剥夺了张火昆芳的官职等候审讯。等到杨显名核实的奏疏报告上来,极力为史翲辩解,但还有六万两银子没办法隐瞒,将史翲下狱。正好发生战争,官司长时间不能结案,在狱中死了。都城的人纷纷传言,说史翲携带的银子都被薛国观据为己有。他的家人证实了这事,事情闹大了。薛国观还极力辩解,说史翲的赃款是党人陷害他,皇帝不听。
皇帝当初担心国家财政不够支出,薛国观请求借款,说:“在外的群僚百官的借款,由我等承担;在内的皇亲国戚的借款,非由皇上决断不可。”于是拿武清侯李国瑞做榜样。李国瑞是孝定太后哥哥的孙子,皇帝祖母的家属。李国瑞薄待庶兄李国臣,李国臣气愤不过,欺骗说:“父亲有资产四十万两,微臣应当得到一半,现在请求拿出来资助国家作为军费。”皇帝开始没有答应他的请求。听了薛国观的话,想全部借他所说的四十万两银子,如不答应就限期严加追查。有人教李国瑞隐藏财产不交,拆毁房屋,将家俱器物陈列到大街上去卖,表示自己没有什么资财。嘉定伯周奎跟他有联系,代他出钱。皇帝发怒,剥夺了李国瑞的封爵,李国瑞受惊吓死了。有关部门追究不已,皇亲国戚人人自危。利用皇帝第五子的病情,勾结宦官宫女,传言孝定太后已升仙为九莲菩萨,在天上责备皇帝轻视外戚,皇帝的每个儿子都将夭折,神降临到皇帝第五子的身上。不久皇帝第五子死,皇帝非常害怕,急忙封李国瑞七岁的儿子存善为侯,将他交纳的金银全部归还了,而怀恨薛国观,等待时机发作。
薛国观一向讨厌行人吴昌时,等到考察选拔时,吴昌时担心薛国观压制自己,凭借他的门人求见薛国观。薛国观假装跟他很友好,答应准备给他第一名,在吏科做官。等到任命下来,只得到礼部主事的官职。吴昌时非常痛恨他,认为他出卖了自己,跟好朋友东厂理刑吴道正商量,揭发丁忧侍郎蔡奕琛行贿薛国观的事实。皇帝听说,更加怀疑薛国观。
崇祯十三年(1640)六月,杨嗣昌外出督师报告了一些事情。皇帝命令草拟谕旨,薛国观于是草拟谕旨进呈。皇帝于是发怒,交给五府九卿科道讨论。掌都督府魏国公徐允祯、吏部尚书傅永淳等人不知道皇帝的意图,议论很轻,请求命令他致仕或闲住。皇帝猜到科道一定会这样说,唯独给事中袁恺没有在意见书上签名,并且上疏追究傅永淳以泄私人感情包庇的罪状,而稍微诋毁薛国观轻狂放肆,嫉妒成性。皇帝不高兴,将奏疏扔到地上说:“这叫什么检举报告!”于是剥夺薛国观的官职,让他回家,皇帝的愤怒还没有平息。
薛国观离开北京城,车队浩荡,侦探向皇帝报告了。东厂派到薛国观府邸的侦察员正好碰上王陛彦到来,抓住他,获得他招摇过市、串通贿赂的情况,供词牵连到傅永淳、蔡奕琛以及通政使李梦辰、刑说主事朱永佑等十一人。命令将王陛彦交司法部门追问。不久,袁恺再次上疏,一举揭发薛国观受贿的种种恶行,傅永淳、蔡奕琛参与其间。薛国观接连上疏辩解,诋毁袁恺受吴昌时指使,皇帝不采纳。
到了十月,王陛彦的案子没有了结,皇帝以为他行贿有真凭实据,立即命令将他弃市,并派使者逮捕薛国观。薛国观拖延时间,第二年七月进入都城。命令他在外邸待命,不把他交给官吏,薛国观自认为一定不会死。八月初八夜晚,监刑的人来到他门口,薛国观还在酣睡中,等到听说来人都穿着红衣服,急急忙忙地说:“我要死了。”匆忙之间找不到自己的小帽,随便拿了顶佣人的帽子扣在头上。宣读诏书完毕,叩头不能出声,只是说:“吴昌时杀我。”于是被吊死。第二天,使者回报。又过了一天,同意收尸装殓,吊在屋梁上已经有两天了。辅臣被羞辱而死的,从世宗夏言之后,这是第二人。司法部门判他赃款九千两,没收田地六百亩,住宅一区。
薛国观阴险嫉妒,然而还不至于定他死罪。皇帝仅仅因为私愤就杀了他,因为贪赃之事也不能落实,有人觉得挺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