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日令顾仆觅米具炊。
余散步村北,遥晰细看,辨析此坞。东北自牧养北梁王山西支分界,东界虽大脊,而山不甚高;西界虽环支,而西北有石崖山最雄峻。又南为沙朗西山,又南为天生桥,而南属于陡坡东峡之山。其山东西两界既夹成大坞,而南北亦环转连属。其中水亦发源于龙潭,合南北峡而成溪,西注于富民螳螂,然不能竟达也;从坞西南入峡,捣入山洞,其洞深黑莫测,穿山西出,与陡坡之涧合。
洞上之山,间道从之,所谓“天生桥”也。然人从其上行,不知下有洞,亦不知洞之西透,山之中空而为桥;惟沙朗人耕牧于此,故有斯名。
然亦皆谓洞不可入,有虎狼,有妖祟,劝余由村后逾山西上,不必向水洞迂折。余不从。
既饭,乃南循坡麓行。
一里半,与溪遇,遂同入西峡。
其峡南北山壁夹而成,路由溪北沿北山之麓入,一里,仰见北崖之上,石壁盘突,其间骈列多门,而东一门高悬危瞰,势独雄豁,而磴迹甚微,棘翳崖崩,莫可著足。乃令顾仆并行李俟于下。
余独攀跃而上。
久之,跻洞东,又见一门侧进,余以为必中通大洞,遂从其侧倒悬入大洞门。
其门南向甚穹,洞内层累北上,深十余丈,而阔半之,然内无旁窦,即前外见侧迸之门,亦不中达也。
出洞,欲东上侧门;念西洞尚多,既下,欲再探西洞;望水洞更异,遂直从洞下,西趋水洞。又半里,西峡既尽,山环于上,洞辟于下,水从东来逼南崖,捣西洞入,路从其北坠冈下。余令肩夫守行李于冈上,与顾仆入洞。洞门东向,高十余丈,而阔半之。始涉水从其南崖入,水漱北崖而环之。入五六丈,水环北崖,路环南崖,俱西转。
仰见南崖之上,层覆叠出,突为危台,结为虚楼,皆在数丈之上,氤氲阖辟,与云气同为吞吐。从其下循之西入,北崖尚明,水漱之;南崖渐暗,路随之。西五六丈,南崖西尽,水从北崖直捣西崖下,西崖遂下嵌成潭,水呜呜其中,作冲激声,遂循西崖北折去。路乃涉水循东崖,北向随之。洞转而北,高穹愈甚,延纳余朗,若昧若明。又五六丈,水漱北崖复西转,余亦复涉西涯。于是水再环北崖,路再环南崖,竟昏黑不可辨,但闻水声潺潺。又五六丈,复西遇水,其水渐深,既上不可见,而下又不可测,乃出。
出复四渡水而上冈。
闻冈上有人声,则沙朗人之耕陇者。
见余入洞,与负行李人耦语相对私语待之。为余言,水之西出,即陡坡北峡;山之上度,即天生桥间道所从,如前之所标记者。始恨不携炬,竟西从洞中出也。其人又为余言,富民有老虎洞,在大溪之上,不可失。余谢之。乃西上蹑岭,一里半,登其脊,是为天生桥。脊南石峰嶙峋,高耸而出,其脉自陟坡东,度脊而北,间道循其东陲,陡坡之涧,界其西麓;至此又跨洞北,属于沙朗后西山,水从其下穿腹西出,路从其上度脊西行。脊西瞰,即陡坡涧水,直走而北,至此西折,脊上之路,亦盘壑西坠。益信出水之洞,即在其下,心悬悬欲一探之。
西行山半者一里,见有岐直下峡底,遂令顾奴同负襄者由大道直前,余乃独下趋峡中。半里,抵峡底,遂溯水东行。
一里,折而南,则后洞庞然西向,其高阔亦如前洞,水从其中踊跃而出,西与南来之涧合而北去。余溯流入洞,二丈后,仰睇洞顶,上层复裂通于门外,门之上,若桥之横于前,其上复流光内映,第高穹之极,下层石影氤氲,若浮云之上承明旭太阳光也。洞中流,初平散而不深,随之深入数丈,忽有突石中踞,浮于水面,其内则渊然深汇,磅礴崖根,不能溯入矣。洞顶亦有石倒骞,以高甚,反不觉其夭矫。其门直而迥,故深入而犹朗朗,且以上层倒射之光,直彻于内也。出洞,还顾洞门上,其左悬崖甚峭,上复辟成一门,当即内透之隙。乃涉涧之西,遥审崖间层叠之痕,孰可著足,孰可倒攀,孰可以宛转达,孰可以腾跃上。乃复涉涧抵崖,一依所审法试之。
半晌,遂及上层外,门更廓然高穹也。
入其内,为龛为窝,为台为榭,俱浮空内向。内俯洞底,波涛破峡,如玉龙负舟,与洞顶之垂幄悬帔,昔仰望之而隐隐者,兹如缨络随身,幢幡覆影矣,与蹑云驾鹤,又何异乎?坐久之,听洞底波声,忽如宏钟,忽如细响,令我神移志易。及下,层崖悬级,一时不得腠理còu纹理,攀挂甚久。忽有男妇十余人,自陡坡来,隔涧停睇,迨余下,问何所事。余告以游山。两男子亦儒者,问其上何有。余告以景不可言尽。恐前行者渐远,不复与言,遂随水少北转而西行峡中。
一里,渐上北坡。缘坡西行,三里,峡坞渐开。又四里,坞愈开。其北崖逾山南下者,即沙朗后山所来道;其南坡有聚落倚南山者,是为头村。路至此始由坞渡溪。溪上横木为桥,其水即陡坡并天生桥洞中所出,西流而注于螳螂川者也。
从溪南随流行一里,过头村之西。沿流一里半,复上坡西行。
二里,再下坞中。半里,路旁有卖浆草舍倚南坡,则顾仆与行李俱在焉。
遂入饭。
又西盘南山之嘴,一里余,为二村。
村之西有坞北出,横涉而过之。
半里,复上坡,随南山而西,上倚危崖,下逼奔湍急流。五里,有村在溪北,是为三村。至是南界山横突而北,北界山环三村之西,又突而南,坞口始西窒焉。路由溪南跻北突之坡而上,一里半。抵峰头。其峰北瞰三村溪而下,溪由三村西横啮北峰之麓,破峡西出。峡深嵌逼束,止容水不容人,故路逾其巅而过,是为罗鬼岭,东西分富民、昆明之界焉。过岭西下四里,连过上下罗鬼两村,则三村之流,已破峡西出。界两村之中而西,又有一溪自北坞来,与三村溪合并西去。路随之,行溪南二里,抵西崖下,其水稍曲而南,横木梁渡之。有村倚北山而聚,是为阿夷冲。
又从其西一里半,逾一波。又一里半,昏黑中得一村,亦倚北山,是为大哨。觅宿肆不得,心甚急。又半里,乃从西村得之,遂宿其家。
初十日鸡鸣起饭,出门犹不辨色。西南行塍中,一里半,南过一石桥,即阿夷冲溪所出也。溪向西北流,路度桥南去。半里,又一水自东南峡中来,较小于阿夷冲溪,即《志》所云洞溪之流也。二流各西入螳螂川。度木桥一里余,得大溪汤汤大水奔流,即螳螂川也;自南峡中出,东北直抵大哨西,乃转北去而入金沙江。有巨石梁跨川上,其下分五巩,上有亭。其东西两崖,各有聚落成衢,是为桥头。过桥,西北一里,即富民县治。由桥西溯川南行七里,为河上洞。先是有老僧居此洞中,人以老和尚洞呼之,故沙朗村人误呼为老虎洞。余至此,土人犹以为老和尚也。及抵洞,见有刻为河上洞者,盖前任县君以洞临溪流,取河上公之义而易之。
甫过桥,余问得其道,而顾仆与负囊者已先向县治。余听听任其前,独沿川岸溯流去。
一里,西南入峡。
又三里,随峡转而南,皆濒川岸行。
又二里,见路直蹑山西上,余疑之,而路甚大,姑从之。一里,遇樵者,始知上山为胡家山道,乃土寨也,乃复下,濒川而南。一里,其路又南上山,余觇其旁路皆翳,复随之。蹑山南上,愈上愈峻,一里,直登岭脊,而不见洞。其脊自西峰最高处横突而东,与东峰壁夹川流,只通一线者也。盖西岸之山,南自安宁圣泉西龙山分支传送而来,至此耸为危峰,屏压川流,又东北坠为此脊,以横扼之;东岸之山,东自牛圈哨岭分支传送而来,至此亦耸为危嶂,屏压川流,又西与此脊对而挟持之。登此脊而见脊南山势崩坠,夹川如线,川自南来,下嵌其底,不得自由,惟有冲跃。脊南之路,复坠渊而下,以为此下必无通衢,而坠路若此,必因洞而辟。复经折随之下,则树影偃密,石崖亏蔽,悄非人境。
下坠一里,路直逼西南高峰下,其峰崩削如压,危影兀兀欲坠。路转其夹坳间,石削不容趾,凿孔悬之,影倒奔湍间,犹窅yǎo深远然九渊比喻其水很深也。至是余知去路甚远,已非洞之所丽,而爱其险峭,徘徊不忍去。忽闻上有咳声,如落自九天。已而一人下,见余愕然,问何以独踞此。余告以寻洞,曰:“洞在隔岭之北,何以逾此?”余问:“此路何往?”曰:“沿溪蹑峭,四十里而抵罗墓。”则此路之幽阒,更非他径所拟矣。
虽不得洞,而觇此奇峭,亦一快也。
返跻一里,复北上脊。见脊之东有洞南向,然去川甚远,余知非河上洞,而高揽南山,凭临绝壑,亦超然有云外想,遂披棘攀崖入之。其洞虽不甚深,而上覆下平,倒插青冥苍天,呼吸日月,此为最矣。
凭憩久之,仍逾脊北下。
一里抵麓,得前所见翳路,瞰川崖而南,半里,即横脊之东垂也。前误入南洞,在脊南绝顶,此洞在脊北穷峡。洞门东向,与东峰夹束螳川,深嵌峡底,洞前惟当午一露日光,洞内之幽阻可知也。洞内南半穹然内空,北半偃石外突;偃石之上,与洞顶或缀或离;其前又竖石一枝,从地内涌起,踞洞之前,若涌塔然。
此洞左之概也。
穹入之内,崆峒窈窕,顶高五六丈,多翱翔卷舒之势。
五丈之内,右转南入,又五丈而窅然西穹,阒黑莫辨矣。
此洞右之概也。
余虽未穷其奥,已觉幽奇莫过,次第滇中诸洞,当与清华、清溪二洞相为伯仲。而惜乎远既莫闻,近复荒翳,桃花流水,不出人间,云影苔痕,自成岁月而已!
出洞,遂随川西岸遵故道七里,至桥头。
又北一里余,入富民县南门,出北门;无城堞,惟土墙环堵而已。盖川流北向,辟为大坞,县治当西坡之下,其北有余支掉臂而东,以障下流,武定之路,则从此臂逾坳北去,川流则湾此臂而东北下焉。
时顾仆及行李不知待何所,余踉跄而前,又二里,及之坳臂之下,遂同上峡中,平逾其坳。三里,有溪自西南山峡出,其势甚遥,乃河上洞西高峰之后,夹持而至,东注螳川者。其流颇大,有梁南北跨之。北上坡,又五里,饭于石关哨。逾坳北下,日色甚丽,照耀林壑。西有大山曰白泥塘,其山南北横耸,如屏插天。土人言,东下极削而西颇夷,其上水池一泓,可耕可庐也。山东之水,即由石关哨北麓而东去。
共二里,涉之,即缘东支迤逦北上。其支从白泥东北环而南下者,其腋内水亦随之南下,合于石关北麓。路溯之北,八里,又逾其坳。
坳不甚峻,田塍叠叠环其上,村居亦夹峙,是为二十里铺。又四里为没官庄,又三里为者墕关。其处坞径旁达,聚三流焉。一出自西南峡中者,最大,即白泥塘山后之流也,有石梁跨其上,梁南居庐,即者墕关也。越梁西北上一里,复过一村庐,又一小水自西峡来,又一水自西北峡来,二水合于村庐东北,稍东,复与石梁下西南峡水合而东北去,当亦入富民东北螳川下流者。过村庐之西北,有平桥跨西峡所出溪上,度其北,遂西北上岭。其岭盖中悬于西北两涧之中,乃富民、武定之界也。盘曲而上者三里,有佛宇三楹,木坊跨道,曰“滇西锁钥”,乃武定所建,以为入境之防者。又西上一里余,当山之顶有堡焉,其居庐亦盛,是为小甸堡。有歇肆在西隘门外,遂投之而宿。
十一日自小甸堡至武定府歇。
初九日让顾仆去找米准备早饭。我散步到村北,从远处观看此坞。东北从牧养河北面梁王山西支分界,东部虽然是主峰山脉,但山不太高,西部虽然是支脉环绕,而西北有座石崖山最雄伟峻峭。又南是沙朗西山,又南是天生桥,然后往南和陡坡东峡谷的山相连。其东西两边的山夹成大坞后,南北两端也环转连接。坞中的水也发源于龙潭,汇合南北峡谷的水而形成溪流,往西注入富民县的蝗螂川,然而不能直达,只能从山坞西南边流入峡谷,钻入山洞。其洞漆黑、深不可测,溪流穿过大山往西流出,和陡坡的沟涧汇合。洞上面的山,小路从上面通过,就是所说的“天生桥”。然而人从路上走过,却不知道下面有洞,也不知道洞通到西边,山中间是空的而成为桥;只有沙朗人在这里耕种、放牧,所以才有这样的名称。然而他们也都说不能进洞,洞里有虎狼,有妖怪作祟,劝我从村后翻山往西上,不必从水洞去绕路。我不听从。
吃过饭后,我就往南顺着坡脚走。一里半,和溪流相遇,于是和溪流一道进入西边的峡谷。其峡谷由南北两边的山壁对夹而成,道路从溪流北岸顺着北山山麓进去,一里,抬头看到北崖上面,石壁盘环突立,壁间并列着很多道门,而东边的一道门高悬在空中、正正俯视峡谷,气势特别雄伟开阔,但石阶的痕迹十分细微,荆棘遮盖、石崖崩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于是我让顾仆以及行李在下面等候,独自一人攀爬、跳跃而上。很久,登上洞门东边,又看见一道门从旁边裂开,我认为这道门内一定通着大洞。于是就从侧边倒挂着进入大洞门。洞门朝南,是典型的弯形,洞里台阶层层累着朝北延伸,有十多丈深,而宽是深度的一半,但洞内两旁没有孔,就是先前在外面看见的侧裂之门,其中也不和大洞相通。从洞中出来,想往东边上到侧门,又想着西边的洞还多,下去之后,打算还要探索西洞;远远看到水洞更为奇特,于是直直地从洞口下去,往西朝水洞走去。又半里,走到峡谷西边尽头,山冈环绕在上面,山洞开辟在下面,水从东边流来紧靠南崖,冲人西洞中,道路从其北面坠下山冈。我让挑夫在冈上守着行李,我和顾仆进入水洞。洞门朝东,有十几丈高,而宽是高度的一半。开始涉水顺洞南边的崖壁进去,水冲刷北边的崖壁而环流。进去五六丈后,水绕北边的崖壁,路绕南边的崖壁,一齐都往西转。抬头看见南崖上面,石头分层覆盖、重叠浮出,突立为高处的平台,连结成空中楼阁,都在几丈高的地方,雾气弥漫,时合时开,和云气一起飘来飘去。从南崖下面顺路往西进,北崖还亮,水流冲刷着;南崖渐渐黑暗,道路顺着进去。往西五六丈,走到南崖西部尽头,水顺着北崖直直冲向西崖下面,西崖于是往下陷落成深潭,水在潭中哗哗地响,发出冲激之声,然后顺着西崖向北转去。道路于是涉过水后顺着东崖,往北随水流走。洞转向北,弯形顶更加高峻,引入一点余光,若暗若明。又走进五六丈,水冲刷着北崖又往西转,我也再涉水到西岸。于是水再次环绕北崖流,道路再次环绕南崖走,洞里终于黑暗得无法看清什么,只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又走了五六丈,再次在西崖遇水,这里的水渐渐深了,既然上面无法看清,而下面又无法测量,于是出洞。出洞,又四次渡水然后上冈。听到冈上有人声,是耕地的沙朗人。他看见我进洞,便和挑夫说着话等我。他对我说:“水从洞里往西流出,就是陡坡北边的峡谷;从山上过去,是天生桥小路所经过的地方,和先前的标记相同。”我于是遗憾没有携带火把,否则可以直接顺山洞从西边出去。这个人还对我说:“富民县有个老虎洞,在大溪边,不能错过。”我向他道谢。于是往西攀登山岭,一里半,登上山梁,这是天生桥。山梁南边石峰层叠峻峭,高高耸出,其山脉从陡坡东面越过山梁往北延伸,小路顺着山脉东面走,陡坡的沟涧以山脉西麓为界;山脉延伸到这里又跨越水洞而向北延伸,和沙朗背后的西山相连,水从其下穿过山腹往西流出,道路从其上越过山梁往西行。俯视山梁西边,则陡坡沟涧之水,直直地往北流,到这里转向西边,山梁上的路,也绕着沟壑往西下。我更加相信出水洞口就在这山梁下面,心里念念不舍地想下去探索一下。
往西顺山腰走了一里,看见有岔路直下到峡谷底部,于是让顾仆和挑夫从大路一直往前走,我则独自下峡谷。半里,到峡谷底部,子是溯流往东行。一里,转向南,就看到山洞后门朝西大开,门的高度、宽度也和前门相同,水从洞中滔滔不绝地涌流出来,往西与南来的涧水汇合后往北流去,我溯流进洞,二丈后抬头看洞顶,洞壁上层又裂开通到洞门外,洞门上面,像桥梁横跨在前方,其上又有流动的光线映入洞内,称得上高拱之极观,下层石影如同烟雾迷漫,仿佛漂动的云彩上托着明亮的太阳。洞中的水流,开初平缓、分散而不深,顺着进到数丈深的地方,洞中忽然耸起石头,浮出水面,洞内的水流汇聚得很深,气势磅礴地冲击洞壁底部,不能再溯流而进了。洞顶也有石头倒悬,因为太高,反而不觉得有伸屈自如之美。洞笔直而深远,所以进去很深仍然明亮,而且因为有上层倒射的光线,光一直透到里面。从洞里出来,返回去看洞门上面,其左边的悬崖非常陡峭,悬崖上又开成一道门,应当就是透光进洞的裂隙。于是越到沟涧的西边,远远地审视崖壁上层层叠叠的痕迹,什么地方可以落脚,什么地方可以倒攀,什么地方可以曲折到终,什么地方可以腾跃而上。然后再退到沟涧抵达崖壁,按着审视到的走法一一试着走。好半天,才到达上一层的洞外,洞门更加开阔高拱。进入洞内,如有阁楼、有窝巢,有平台、有亭屋,都浮在空中,往里蔓延。从洞内俯视洞底,景色如波涛穿破峡谷,飞瀑载舟,而先前抬头望上去隐隐约约的,如从洞顶上垂挂下去的慢帐、裙衫,现在又像随身飘逸的缨络,覆盖身影的幢蟠,这和腾云骑鹤的仙境,又有什么区别呢?坐在洞内很久,听着洞底的波涛声,一会如同大钟鸣响,一会如同丝竹袅袅,让我神往心动、舒畅愉快。到下山时,层层崖壁上悬有石阶,只是一时找不出条理,攀爬了很久。忽然有十多名男女从陡坡走过来,隔着沟涧停在那里张望。到我下来,间我有什么事。我告诉他们游览山上。其中两个男子也是读书人,间山上有些什么。我告诉他们美景一言难尽。我担心走在前面的顾仆等人走远,就不再和这些人说什么,跟着水流稍微转北而向西从峡谷中走去。一里,逐渐登上北面的山坡。顺着山坡往西走,三里,峡谷中的山坞逐渐开阔。又走四里,山坞更加开阔。那条从北崖翻过去往南下的路,是沙朗后山所穿过来的路,那南坡上傍靠南山而居的村子、名头村。路到这里才顺山坞渡过溪流。溪流上横着木桥,溪水就是从陡坡以及天生桥洞中流来,往西流入蝗螂川。从南岸顺溪流走一里,经过头村西边。顺着溪流走一里半,又上坡往西走。二里,再卞到坞中。半里,路旁靠南坡有间卖浆的草房,而顾仆和行李都在这里。于是进去吃饭。又往西绕着南山嘴走,一里多,到二村。村子西边有山坞往北延伸,横穿其坞。半里,又上坡,顺着南山往西走,道路左上方靠陡峭的山崖,右下方临奔腾的急流。五里,有村子在溪流北岸,这是三村。到这里南部山横列耸起往北延伸,北部山绕过三村西边,又耸起往南延伸,山坞口才被从西面阻塞。我顺路从溪流南岸攀越往北耸延的山坡而上,一里半,抵达峰顶。其峰北面俯视着三村的溪水往下流,溪水从三村西边横流,紧逼山峰北麓,冲破峡谷往西流出。峡谷深陷狭窄,只容水流而不容人过,所以道路越其顶而过,这峰叫罗鬼岭,是富民县与昆明县之间的东西分界。翻过罗鬼岭往西下四里,接连经过上罗鬼、下罗鬼两个村子,这时,三村的溪流,已经穿过峡谷往西流出。两个村子之间的分界处西边,又有一股溪水从北边的山坞流来,与三村的溪水汇合后往西流去。道路顺着溪水走,沿着溪水南岸走二里,抵达西边山崖下,溪水逐渐曲折向南,木桥横跨在溪上,过桥。有村子傍靠北山而居,这是阿夷冲。又从阿夷冲往西走一里半,越过一座坡。又走一里半,昏暗中来到一个村子,这村也背靠北山,名大哨。找不到旅店住宿,心里很着急。又走半里,在西村找到住处,就住在村民家中。
初十日鸡叫时起床吃饭,出门时还分辨不清天色。往西南从田埂上行走,一里半,往南经过一道石桥,桥下就是阿夷冲流出的水。溪水往西北流,道路过桥后往南走。半里,又有一股水从东南边峡谷中流来,比阿夷冲的溪水小,就是志书上记载的洞溪水。两股水分别往西注入蝗螂川。过木桥后走一里多,看到大河浩荡,是蝗螂川;蝗螂川从南边峡谷中流出,往东北一直流到大哨西边,于是转向北流入金沙江。有座大石桥横跨蝗螂川上,桥下分为五拱,桥上有亭子。桥东西两边的山崖下,都有村落、街市,这是桥头。过桥后,往西北走一里,就是富民县治。从桥西逆着蝗螂川往南行七里,是河上洞。早先有位老僧人居住在此洞,人们于是称为老和尚洞,因而沙朗村人误称为老虎洞。我来到这里,当地人还是称它为老和尚洞。等抵达洞口,看见刻着河上洞三字,大概是前任县官认为这个洞面对溪流,取河上公的含义而改名。才过桥,我便问到了去河上洞的路,因为顾仆和挑夫已经先去富民县治。我听任他们朝前去,独自一人沿着蝗螂川岸逆行。
一里,往西南进入峡谷。又三里,顺着峡谷转向南,都是在幢螂川边走。又二里,看见道路一直登山往西上,我心里怀疑,但路很宽大,暂且顺着走。一里,遇到砍柴的人,才知道上山是去胡家山的路,胡家山是本地村寨,于是又下山,沿着蝗螂川往南走。一里,道路又往南上山,我看到其旁边的路全被遮盖,又顺着路走,登山往南上,愈往上愈陡峻,一里,一直登上岭脊,却看不到洞。其脊从西边山峰最高处横列过来往东耸立,和东边的山峰从两边夹住蝗螂川流,只留有一线天。原来川流西岸的山脉,南部起自安宁州圣泉西边的龙山,是从其分支延伸而来,到这里耸立为陡峭的屏嶂,像屏风一样逼向川流,又往东北延伸下去形成此脊,从而横扼川流;川流东岸的山脉,东部起自牛圈哨岭,是从其分支延伸而来,到这里也耸立为陡峭的屏障,也像屏风一样逼向川流,又与西岸的山脊对峙并挟持川流。登上此脊就看到脊南面山势崩陷,川流被峡谷夹成一条线,从南边流来,陷落谷底,无法自由流淌,只能冲击、腾跃。脊南面的路,又往深渊坠下去,我认为这里下去一定不会有大路,但道路却如此下坠,必定是因为有洞而开辟的。又顺着路转折下去,只见树木倒卧而丛密,石崖毁坏而隐蔽,是静悄悄的无人之境。下坠了一里,道路直逼西南边的高峰下,其峰崩塌得像被劈开似的要倒下来,陡峻的山岭光秃秃的,摇摇欲坠。路转到其狭窄的山坳间,石峰陡峭不能落脚,上面凿有石孔攀登,其影倒映在奔腾的急流之间,犹如落入深远的潭底。到此时,我知道距离路太远,已经不是去河上洞所应遇到的环境,但我喜爱其险峻,徘徊着不愿离开。忽然听到上面有咳嗽声,好像从天上传下来一样。不久有一个人下来,他看见我时很吃惊,问我为什么会独自蹲在这里。我告诉他因为寻找河上洞,他说:“河上洞在隔开的山岭北面,怎么会翻越到这里?”我问:“这条路通到哪里?”他说,“顺着溪流攀登峭壁,走四十里就到达罗墓。”则此路的幽静,绝不是其它小路所够比的。我虽然没有找到洞,但目睹这罕见的峻峭,也是一次愉快的经历。往回攀登一里,又从北面登上山脊,看到脊东边有个朝南的山洞,然而距离蝗螂川很远,我知道那不是河上洞,这洞高高在上,可纵揽南山,傍靠濒临深壑,也让人感到置身在云天之外,于是披开荆棘、攀爬山崖进入此洞。其洞虽然不太深,但上面覆盖,下面平坦,大有倒立苍天,呼吸日月之势。靠着休息了很久,仍然越过山脊往北下。一里抵达山脚,到了先前所看到的被遮盖住的路,盯着蝗螂川边的山崖往南走,、半里,就到了横扼川流山脊的东面。刚才误入的朝南的山洞,在脊南最高峰,河上洞在脊北峡谷尽头。洞口朝东,和东边的山峰相对,约束住蝗螂川,洞深陷在峡谷底,洞前只有中午时才能见到一线阳光,洞中的幽暗、险阻可想而知。洞中南半部拱起,很空旷,北半部卧倒着的石头往外突出;卧石上面,有的地方和洞顶相连缀,有的地方和洞顶相分离;卧石前端又立着一根石柱,从地底下涌起,正位于洞的前部,像地下涌出的塔一样。这是洞中左边的概貌。从拱形的地方往里进,山洞幽深,顶部高达五六丈,大有回旋舒展的气势。从洞内五丈深之处往右转进入南部,又进入五丈后,洞就往西拱起,很深,寂静、黑暗,什么也分辨不清了。这是洞中右边的概貌。我虽然没能穷尽佩中的奥妙,但已经感到没有哪一个洞的幽深和神奇能超过此洞,如果在云南各洞中排列名次:河上洞应当和清华洞、清溪洞不相上下。只可惜偏远而不被人闻知,近旁又荒凉、隐蔽,桃花流水,如世外桃园,白云飘过,青苔留痕,自成岁月罢了!_从河上洞出来,就顺蝗螂川西岸沿着来的路走了七里,抵达桥头。又往北走一里多,从南门进入富民县城,从北门出去,没有城墙,只有土墙环绕城门而已。原来蟆螂川往北流,辟出很大的山坞,富民县治位于坞西坡下,其北面有分支山脉转向东延伸,从而阻碍了蝗螂川往下流。去武定府的路,就顺着分支山脉越过山坳往北走,川流则绕着分支山脉往东北流去。
这时顾仆和行李不知道等在什么地方,我跟踉跄跄地往前走,又二里,来到分支山脉下的山坳,于是顺着进入峡谷中,平平地越过山坳。三里,有溪流从西南山的峡谷中流出,水势来源很远,是从河上洞西边的高峰背后,夹持在山谷中流来,往东注入蝗螂川。这条溪流比较大,桥梁横跨南北两岸。往北上坡,又走五里,在石关哨吃饭。越过山坳往北下,阳光十分明亮,照耀着山林沟壑。西边有座大山名白泥塘,此山横贯南北,高高耸立,如同屏障插入云天。当地人说,往东下极其陡峭,而往西下山则比较平坦,山上有一池水,可以耕作,可以居住。山东边的水,就顺着石关哨北麓向东流去。一共走二里,渡过这股水,就沿着白泥塘东支山脉曲曲折折往北上。支脉顺着白泥塘东北绕着往南延伸,其里侧的水流也跟着山脉走向往南流,和石关哨北麓的水汇合。道路顺着水流往北逆行,八里,又穿过其山坳。山坳不很陡,一块块田地绕着山坳往上层叠,村舍也夹在两边,这是二十里铺。再走四里名没官庄,再走三里是者幼关。这里的山坞小路通往四面八方,汇聚了三股水流。一股来源于西南边的峡谷中,水最大,是白泥塘山背后的水流,有座石桥横跨上面,桥南有住户,就是者幼关。过桥往西北上一里,又经过一个村子,另外一股小水从西边峡谷流来,还有一股水从西韭边峡谷流来,二股水在村子东北面会合,逐渐往东流,再与石桥下面西南峡谷中的水汇合,然后往东北流去,应当也是流入富民县东北蝗螂川下游。经过村子西北,有座平桥横跨在西边峡谷流来的溪水上,过桥到溪水北岸,就往西北上岭。因为山岭正好耸立在西边和北边的两道沟涧当中,就成了富民县与武定府的分界。曲折盘旋着往上走了三里,有三间佛寺,木牌坊跨越道路两旁,上面写着“滇西锁钥”,是武定府修建的,作为进入武定府境的边防。又往西上一里多,山顶上有堡、其居家住户也很多,这是小甸堡。西隘门外有住宿的店铺,于是到那里投宿。
十一日从小甸堡到武定府,在武定府住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