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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翻译 原文

  解系,字少连,济南著人也。父修,魏琅邪太守、梁州刺史,考绩为天下第一。 武帝受禅,封梁邹侯。系及二弟结、育并清身洁己,甚得声誉。时荀勖门宗强盛, 朝野畏惮之。勖诸子谓系等曰:“我与卿为友,应向我公拜。”勖又曰:“我与尊 先使君亲厚。”系曰:“不奉先君遗教。公若与先君厚,往日哀顿,当垂书问。亲 厚之诲,非所敢承。”勖父子大惭,当世壮之。后辟公府掾,历中书黄门侍郎、散 骑常侍、豫州刺史,迁尚书,出为雍州刺史、扬烈将军、西戎校尉、假节。会氐羌 叛,与征西将军赵王伦讨之。伦信用佞人孙秀,与系争军事,更相表奏。朝廷知系 守正不挠,而召伦还。系表杀秀以谢氐羌,不从。伦、秀谮之,系坐免官,以白衣 还第,阖门自守。及张华、裴頠之被诛也,伦、秀以宿憾收系兄弟。梁王肜救系等, 伦怒曰:“我于水中见蟹且恶之,况此人兄弟轻我邪!此而可忍,孰不可忍!”肜 苦争之不得,遂害之,并戮其妻子。

  后齐王冏起义时,以裴、解为冤首。伦、秀既诛,冏乃奏曰:“臣闻兴微继绝, 圣主之高政;贬恶嘉善,《春秋》之美谈。是以武王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诚 幽明之故有以相通也。孙秀逆乱,灭佐命之国,诛骨鲠之臣,以斫丧王室,肆其虐 戾,功臣之后,多见泯灭。至如张华、裴頠,各以见惮取诛于时,系、结同以羔羊 被害,欧阳建等无罪而死,百姓怜之。陛下更日月之光照,布惟新之明命,然此等 未蒙恩理。昔栾郤降在皁隶,而《春秋》传其人;幽王绝功臣之后,弃贤者子孙, 而诗人以为刺。臣备忝右职,思竭股肱,献纳愚诚。若合圣意,可群官通议。”八 坐议以“系等清公正直,为奸邪所疾,无罪横戮,冤痛已甚。如大司马所启,彰明 枉直,显宣当否,使冤魂无愧无恨,为恩大矣。”永宁二年,追赠光禄大夫,改葬, 加吊祭焉。

  结字叔连,少与系齐名。辟公府掾,累迁黄门侍郎,历散骑常恃、豫州刺史、 魏郡太守、御史中丞。时孙秀乱关中,结在都,坐议秀罪应诛,秀由是致憾。及系 被害,结亦同戮。女适裴氏,明日当嫁,而祸起,裴氏欲认活之,女曰:“家既若 此,我何活为!”亦坐死。朝廷遂议革旧制,女不从坐,由结女始也。后赠结光禄 大夫,改葬,加吊祭。

  结弟育,字稚连,名亚二兄。历公府掾、太子洗马、尚书郎、卫军长史、弘农 太守,与二兄俱被害,妻子徙边。

  孙旂,字伯旗,乐安人也。父历,魏晋际为幽州刺史、右将军。旂洁静,少自 修立。察孝廉,累迁黄门侍郎,出为荆州刺史,名位与二解相亚。永熙中,征拜太 子詹事,转卫尉,坐武库火,免官。岁余,出为兗州刺史,迁平南将军、假节。旂 子弼及弟子髦、辅、琰四人,并有吏材,称于当世,遂与孙秀合族。及赵王伦起事, 夜从秀开神武门下观阅器械。兄弟旬月相次为公府掾、尚书郎。弼又为中坚将军, 领尚书左丞,转为上将军,领射声校尉。髦为武卫将军,领太子詹事。琰为武威将 军,领太子左率。皆赐爵开国郡侯。推崇旂为车骑将军、开府。初,旂以弼等受署 伪朝,遣小息回责让弼等,以过差之事,必为家祸。弼等终不从,旂制之不可,但 恸哭而已。及齐王冏起义,四子皆伏诛。襄阳太守宗岱承冏檄斩旂,夷三族。

  弟尹,字文旗,历陈留、阳平太守,早卒。

  孟观,字叔时,渤海东光人也。少好读书,解天文。惠帝即位,稍迁殿中中郎。 贾后悖妇姑之礼,阴欲诛杨骏而废太后,因骏专权,数言之于帝,又使人讽观。会 楚王玮将讨骏,观受贾后旨宣诏,颇加诬其事。及骏诛,以观为黄门侍郎,特给亲 信四十人。迁积弩将军,封上谷郡公。氐帅齐万年反于关中,众数十万,诸将覆败 相继。中书令陈准、监张华,以赵、梁诸王在关中,雍容贵戚,进不贪功,退不惧 罪,士卒虽众,不为之用,周处丧败,职此之由,上下离心,难以胜敌。以观沈毅, 有文武材用,乃启观讨之。观所领宿卫兵,皆趫捷勇悍,并统关中士卒,身当矢石, 大战十数,皆破之,生擒万年,威慑氐羌。转东羌校尉,征拜右将军。

  赵王伦篡位,以观所在著绩,署为安南将军、监河北诸军事、假节,屯宛。观 子平为淮南王允前锋将军,讨伦,战死。孙秀以观杖兵在外,假言平为允兵所害, 赠积弩将军以安观。义军既起,多劝观应齐王冏,观以紫宫帝坐无他变,谓伦应之, 遂不从众议而为伦守。及帝反正,永饶冶令空桐机斩观首,传于洛阳,遂夷三族。

  牵秀,字成叔,武邑观津人也。祖招,魏雁门太守。秀博辩有文才,性豪侠, 弱冠得美名,为太保卫瓘、尚书崔洪所知。太康中,调补新安令,累迁司空从事中 郎。与帝舅王恺素相轻侮,恺讽司隶荀恺奏秀夜在道中载高平国守士田兴妻。秀即 表诉被诬,论恺秽行,文辞亢厉,以讥抵外戚。于时朝臣虽多证明其行,而秀盛名 美誉由是而损,遂坐免官。后司空张华请为长史。

  秀任气,好为将帅。张昌作乱,长沙王乂遣秀讨昌,秀出关,因奔成都王颖。 颖伐乂,以秀为冠军将军,与陆机、王粹等共为河桥之役。机战败,秀证成其罪, 又谄事黄门孟玖,故见亲于颖。惠帝西幸长安,以秀为尚书。秀少在京辇,见司隶 刘毅奏事而扼腕慷慨,自谓居司直之任,当能激浊扬清;处鼓鞞之间,必建将帅之 勋。及在常伯纳言,亦未曾有规献弼违之奇也。

  河间王颙甚亲任之。关东诸军奉迎大驾,以秀为平北将军,镇冯翊。秀与颙将 马瞻等将辅颙以守关中,颙密遣使就东海王越求迎,越遣将麋晃等迎颙。时秀拥众 在冯翊,晃不敢进。颙长史杨腾前不应越军,惧越讨之,欲取秀以自效,与冯翊大 姓诸严诈称颙命,使秀罢兵,秀信之,腾遂杀秀于万年。

  缪播,字宣则,兰陵人也。父悦,光禄大夫。播才思清辩,有意义。高密王泰 为司空,以播为祭酒,累迁太弟中庶子。

  惠帝幸长安,河间王颙欲挟天子令诸侯。东海王越将起兵奉迎天子,以播父时 故吏,委以心膂。播从弟右卫率胤,颙前妃之弟也。越遣播、胤诣长安说颙,令奉 帝还洛,约与颙分陕为伯。播、胤素为颙所敬信,既相见,虚怀从之。颙将张方自 以罪重,惧为诛首,谓颙曰:“今据形胜之地,国富兵强,奉天子以号令,谁敢不 服!”颙惑方所谋,犹豫不决。方恶播、胤为越游说,阴欲杀之。播等亦虑方为难, 不敢复言。时越兵锋甚盛,颙深忧之,播、胤乃复说颙,急斩方以谢,可不劳而安。 颙从之,于是斩方以谢山东诸侯。颙后悔之,又以兵距越,屡为越所败。帝反旧都, 播亦从太弟还洛,契阔艰难,深相亲狎。

  及帝崩,太弟即帝位,是为怀帝,以播为给事黄门侍郎。俄转侍中,徙中书令, 任遇日隆,专管诏命。时越威权自己,帝力不能讨,心甚恶之。以播、胤等有公辅 之量,又尽忠于国,故委以心膂。越惧为己害,因入朝,以兵入宫,执播等于帝侧。 帝叹曰:“奸臣贼子无世无之,不自我先,不自我后,哀哉!”起执播等手,涕泗 歔欷,不能自禁。越遂害之。朝野愤惋,咸曰:“善人,国之纪也,而加虐焉,其 能终乎!”及越薨,帝赠播卫尉,祠以少牢。

  胤字休祖,安平献王外孙也,与播名誉略齐。初为尚书郎,后迁太弟左卫率, 转魏郡太守。及王浚军逼鄴,石超等大败,胤奔东海王越于徐州,越使胤与播俱入 关,而所说得行,大驾东还。越以胤为冠军将军、南阳太守。胤从蓝田出武关,之 南阳,前守卫展距胤不受,胤乃还洛。怀帝即位,拜胤左卫将军,转散骑常侍、太 仆卿。既而与播及帝舅王延、尚书何绥、太史令高堂冲并参机密,为东海王越所害。

  皇甫重,字伦叔,安定朝那人也。性沈果,有才用,为司空张华所知,稍迁新 平太守。元康中,华版为秦州刺史。齐王冏辅政,以重弟商为参军。冏诛,长沙王 乂又以为参军。时河间王颙镇关中,其将李含先与商、重有隙,每衔之,及此,说 颙曰:“商为乂所任,重终不为人用,宜急除之,以去一方之患。可表迁重为内职, 因其经长安,乃执之。”重知其谋,乃露檄上尚书,以颙信任李含,将欲为乱,召 集陇上士众,以讨含为名。乂以兵革累兴,今始宁息,表请遣使诏重罢兵,征含为 河南尹。含既就征,重不奉诏,颙遣金城太守游楷、陇西太守韩稚等四郡兵攻之。

  顷之,成都王颖与颙起兵共攻乂,以讨后父尚书仆射羊玄之及商为名。乂以商 为左将军、河东太守,领万余人于关门距张方,为方所破,颙军遂进。乂既屡败, 乃使商间行赍帝手诏,使游楷尽罢兵,令重进军讨颙。商行过长安,至新平,遇其 从甥,从甥素憎商,以告颙,颙捕得商,杀之。乂既败,重犹坚守,闭塞外门,城 内莫知,而四郡兵筑土山攻城,重辄以连弩射之。所在为地窟以防外攻,权变百端, 外军不得近城,将士为之死战。颙知不可拔,乃上表求遣御史宣诏喻之令降。重知 非朝廷本意,不奉诏。获御史驺人问曰:“我弟将兵来,欲至未?”驺云:“已为 河间王所害。”重失色,立杀驺。于是城内知无外救,遂共杀重。

  先是,重被围急,遣养子昌请救于东海王越,越以颙新废成都王颖,与山东连 和,不肯出兵。昌乃与故殿中人杨篇诈称越命,迎羊后于金墉城入宫,以后令发兵 讨张方,奉迎大驾。事起仓卒,百官初皆从之,俄而又共诛昌。

  张辅,字世伟,南阳西鄂人,汉河间相衡之后也。少有干局,与从母兄刘乔齐 名。初补蓝田令,不为豪强所屈。时强弩将军庞宗,西州大姓,护军赵浚,宗妇族 也,故僮仆放纵,为百姓所患。辅绳之,杀其二奴,又夺宗田二百余顷以给贫户, 一县称之。转山阳令,太尉陈准家僮亦暴横,辅复击杀之。累迁尚书郎,封宜昌亭 侯。

  转御史中丞。时积弩将军孟观与明威将军郝彦不协,而观因军事害彦,又贾谧、 潘岳、石崇等共相引重,乃义阳王威有诈冒事,辅并纠劾之。梁州刺史杨欣有姊丧, 未经旬,车骑长史韩预强聘其女为妻。辅为中正,贬预以清风俗,论者称之。用孙 秀执权,威构辅于秀,秀惑之,将绳辅以法。辅与秀笺曰:“辅徒知希慕古人,当 官而行,不复自知小为身计。今义阳王诚弘恕,不以介意。然辅母年七十六,常见 忧虑,恐辅将以怨疾获罪。愿明公留神省察辅前后行事,是国之愚臣而已。“秀虽 凶狡,知辅雅正,为威所诬,乃止。

  后迁冯翊太守。是时长沙王乂以河间王颙专制关中,有不臣之迹,言于惠帝, 密诏雍州刺史刘沈、秦州刺史皇甫重使讨颙。于是沈等与颙战于长安,辅遂将兵救 颙,沈等败绩。颙德之,乃以辅代重为秦州刺史。当赴颙之难,金城太守游楷亦皆 有功,转梁州刺史,不之官。楷闻辅之还,不时迎辅,阴图之。又杀天水太守封尚, 欲扬威西土。召陇西太守韩稚会议,未决。稚子朴有武干,斩异议者,即收兵伐辅。 辅与稚战于遮多谷口,辅军败绩,为天水故帐下督富整所杀。

  初,辅尝著论云:“管仲不若鲍叔,鲍叔知所奉,知所投。管仲奉主而不能济, 所奔又非济事之国,三归反坫,皆鲍不为。”又论班固、司马迁云:“迁之著述, 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万言,烦省不同,不 如迁一也。良史述事,善足以奖劝,恶足以监诫,人道之常。中流小事,亦无取焉, 而班皆书之,不如二也。毁贬晁错,伤忠臣之道,不如三也。迁既造创,固又因循, 难易益不同矣。又迁为苏秦、张仪、范睢、蔡泽作传,逞辞流离,亦足以明其大才。 故述辩士则辞藻华靡,叙实录则隐核名检,此所以迁称良史也。”又论魏武帝不及 刘备,乐毅减于诸葛亮,词多不载。

  李含,字世容,陇西狄道人也。侨居始平。少有才干,两郡并举孝廉。安定皇 甫商州里年少,少恃豪族,以含门寒微,欲与结交,含距而不纳,商恨焉,遂讽州 以短檄召含为门亭长。会州刺史郭奕素闻其贤,下车擢含为别驾,遂处群僚之右。 寻举秀才,荐之公府,自太保掾转秦国郎中令。司徒迁含领始平中正。秦王柬薨, 含依台仪,葬讫除丧。尚书赵浚有内宠,疾含不事己,遂奏含不应除丧。本州大中 正傅祗以名义贬含。中丞傅咸上表理含曰:

  臣州秦国郎中令始平李含,忠公清正,才经世务,实有史鱼秉直之风。虽以此 不能协和流俗,然其名行峻厉,不可得掩,二郡并举孝廉异行。尚书郭奕临州,含 寒门少年,而奕超为别驾。太保卫瓘辟含为掾,每语臣曰:“李世容当为晋匪躬之 臣。”

  秦王之薨,悲恸感人,百僚会丧,皆所目见。而今以含俯就王制,谓之背戚居 荣,夺其中正。天王之朝,既葬不除,籓国之丧,既葬而除。籓国欲同不除,乃当 责引尊准卑,非所宜言耳。今天朝告于上,欲令籓国服于下,此为籓国之义隆,而 天朝之礼薄也。又云诸王公皆终丧,礼宁尽乃叙,明以丧制宜隆,务在敦重也。夫 宁尽乃叙,明以哀其病耳。异于天朝,制使终丧,未见斯文。国制既葬而除,既除 而祔。爰自汉魏迄于圣晋,文皇升遐,武帝崩殂,世祖过哀,陛下毁顿,衔疚谅闇, 以终三年,率土臣妾岂无攀慕遂服之心,实以国制不可而逾,故于既葬不敢不除。 天王之丧,释除于上,籓国之臣,独遂于下,此不可安。复以秦王无后,含应为丧 主,而王丧既除而附,则应吉祭。因曰王未有庙,主不应除服。秦王始封,无所连 祔,灵主所居,即便为庙。不问国制云何,而以无庙为贬。以含今日之所行,移博 士使案礼文,必也放勋之殂,遏密三载,世祖之崩,数旬即吉,引古绳今,阖世有 贬,何但李含不应除服。今也无贬,王制故也。圣上谅闇,哀声不辍,股肱近侍, 犹宜心丧,不宜便行婚娶欢乐之事,而莫云者,岂不以大制不可而曲邪?且前以含 有王丧,上为差代。尚书敕王葬日在近,葬讫,含应摄职,不听差代。葬讫,含犹 踌躇,司徒屡罚访问,踧含摄职,而随击之,此为台敕府符陷含于恶。若谓台府为 伤教义,则当据正,不正符敕,唯含是贬,含之困踬尚足惜乎!国制不可偏耳。

  又含自以陇西人,虽户属始平,非所综悉。自初见使为中正,反复言辞,说非 始平国人,不宜为中正。后为郎中令,又自以选官引台府为比,以让常山太守苏韶, 辞意恳切,形于文墨。含之固让,乃在王未薨之前,葬后踌躇,穷于对罚而摄职耳。 臣从弟祗为州都,意在欲隆风教,议含已过,不良之人遂相扇动,冀挟名义,法外 致案,足有所邀,中正庞腾便割含品。臣虽无祁大夫之德,见含为腾所侮,谨表以 闻,乞朝廷以时博议,无令腾得妄弄刀尺。

  帝不从,含遂被贬,退割为五品。归长安,岁余,光禄差含为寿城邸阁督。司 徒王戎表含曾为大臣,虽见割削,不应降为此职。诏停。后为始平令。

  及赵王伦篡位,或谓孙秀曰:“李含有文武大才,无以资人。”秀以为东武阳 令。河间王颙表请含为征西司马,甚见信任。顷之,转为长史。颙诛夏侯奭,送齐 王冏使与赵王伦,遣张方率众赴伦,皆含谋也。后颙闻三王兵盛,乃加含龙骧将军, 统席薳等铁骑,回遣张方军以应义师。天子反正,含至潼关而还。

  初,梁州刺史皇甫商为赵王伦所任,伦败,去职诣颙,颙慰抚之甚厚。含谏颙 曰:“商,伦之信臣,惧罪至此,不宜数与相见。”商知而恨之。及商当还都,颙 置酒饯行,商因与含忿争,颙和释之。后含被征为翊军校尉。时商参齐王冏军事, 而夏侯奭兄在冏府,称奭立义,被西籓枉害。含心不自安。冏右司马赵骧又与含有 隙,冏将阅武,含惧骧因兵讨之,乃单马出奔于颙,矫称受密诏。颙即夜见之,乃 说颙曰:“成都王至亲,有大功,还籓,甚得众心。齐王越亲而专执威权,朝廷侧 目。今檄长沙王令讨齐,使先闻于齐,齐必诛长沙,因传檄以加齐罪,则冏可擒也。 既去齐,立成都,除逼建亲,以安社稷,大勋也。”颙从之,遂表请讨冏,拜含为 都督,统张方等率诸军以向洛阳。含屯阴盘,而长沙王乂诛冏,含等旋师。

  初,含之本谋欲并去乂、冏,使权归于颙,含因得肆其宿志。既长沙胜齐,颙、 颖犹各守籓,志望未允。颙表含为河南尹。时商复被乂任遇,商兄重时为秦州刺史, 含疾商滋甚,复与重构隙。颙自含奔还之后,委以心膂,复虑重袭己,乃使兵围之, 更相表罪。侍中冯荪党颙,请召重还。商说乂曰:“河间之奏,皆李含所交构也。 若不早图,祸将至矣。且河间前举,由含之谋。”乂乃杀含。

  张方,河间人也。世贫贱,以材勇得幸于河间王颙,累迁兼振武将军。永宁中, 颙表讨齐王冏,遣方领兵二万为前锋。及冏被长沙王乂所杀,颙及成都王颖复表讨 乂,遣方率众自函谷人屯河南。惠帝遣左将军皇甫商距之,方以潜军破商之众,遂 入城。乂奉帝讨方于城内,方军望见乘舆,于是小退,方止之不得,众遂大败,杀 伤满于衢巷。方退壁于十三里桥,人情挫衄,无复固志,多劝方夜遁。方曰:“兵 之利钝是常,贵因败以为成耳。我更前作垒,出其不意,此用兵之奇也。”乃夜潜 进逼洛城七里。乂既新捷,不以为意,忽闻方垒成,乃出战,败绩。东海王越等执 乂,送于金墉城。方使郅辅取乂还营,炙杀之。于是大掠洛中官私奴婢万余人,而 西还长安。颙加方右将军、冯翊太守。

  荡阴之役,颙又遣方镇洛阳,上官已、苗愿等距之,大败而退。清河王覃夜袭 已、愿,已、愿出奔,方乃入洛阳。覃于广阳门迎方而拜,方驰下车扶止之。于是 复废皇后羊氏。及帝自鄴还洛,方遣息罴以三千骑奉迎。将渡河桥,方又以所乘阳 燧车、青盖素升三百人为小卤簿,迎帝至芒山下。方自帅万余骑奉云母舆及旌旗之 饰,卫帝而进。初,方见帝将拜,帝下车自止之。

  方在洛既久,兵士暴掠,发哀献皇女墓。军人喧喧,无复留意,议欲西迁,尚 匿其迹,欲须天子出,因劫移都。乃请帝谒庙,帝不许。方遂悉引兵入殿迎帝,帝 见兵至,避之于竹林中,军人引帝出,方于马上稽首曰:“胡贼纵逸,宿卫单少, 陛下今日幸臣垒,臣当捍御寇难,致死无二。”于是军人便乱入宫阁,争割流苏武 帐而为马帴。方奉帝至弘农,颙遣司马周弼报方,欲废太弟,方以为不可。

  帝至长安,以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领京兆太守。时豫州刺史刘乔檄称颍川 太守刘舆迫胁范阳王虓距逆诏命,及东海王越等起兵于山东,乃遣方率步骑十万往 讨之。方屯兵霸上,而刘乔为虓等所破。颙闻乔败,大惧,将罢兵,恐方不从,迟 疑未决。

  初,方从山东来,甚微贱,长安富人郅辅厚相供给。及贵,以辅为帐下督,甚 昵之。颙参军毕垣,河间冠族,为方所侮,忿而说颙曰:“张方久屯霸上,闻山东 贼盛,盘桓不进,宜防其未萌。其亲信郅辅具知其谋矣。”而缪播等先亦构之,颙 因使召辅,垣迎说辅曰:“张方欲反,人谓卿知之。王若问卿,何辞以对?”辅惊 曰:“实不闻方反,为之若何?”垣曰:“王若问卿,但言尔尔。不然,必不免祸。” 辅既入,颙问之曰:“张方反,卿知之乎?”辅曰:“尔。”颙曰:“遣卿取之可 乎?”又曰:“尔。”颙于是使辅送书于方,因令杀之。辅既昵于方,持刀而入, 守阁者不疑,因火下发函,便斩方头。颙以辅为安定太守。初缪播等议斩方,送首 与越,冀东军可罢。及闻方死,更争入关,颙颇恨之,又使人杀辅。

  史臣曰:晋氏之祸难荐臻,实始籓翰。解系等以干时之用,处危乱之辰,并托 迹府朝,参谋王室。或抗忠尽节,或饰诈怀奸。虽邪正殊途,而咸至诛戮,岂非时 艰政紊,利深祸速者乎!古人所以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戒惧于此也。

  阎鼎,字台臣,天水人也。初为太傅东海王越参军,转卷令,行豫州刺史事, 屯许昌。遭母丧,乃于密县间鸠聚西州流人数千,欲还乡里。值京师失守,秦王出 奔密中,司空荀籓、籓弟司隶校尉组,及中领军华恆、河南尹华荟,在密县建立行 台,以密近贼,南趣许颍。司徒左长史刘畴在密为坞主,中书令李恆、太傅参军 驺捷刘蔚、镇军长史周顗、司马李述皆来赴畴。佥以鼎有才用,且手握强兵,劝籓 假鼎冠军将军、豫州刺史,蔚等为参佐。

  鼎少有大志,因西土人思归,欲立功乡里,乃与抚军长史王毗、司马传逊怀翼 戴秦王之计,谓畴、捷等曰:“山东非霸王处,不如关中。”河阳令傅暢遗鼎书, 劝奉秦王过洛阳,谒拜山陵,径据长安,绥合夷晋,兴起义众,克复宗庙,雪社稷 之耻。鼎得书,便欲诣洛,流人谓北道近河,惧有抄截,欲南自武关向长安。畴等 皆山东人,咸不愿西入,荀籓及畴、捷等并逃散。鼎追籓不及,恆等见杀,唯顗、 述走得免。遂奉秦王行,止上洛,为山贼所袭,杀百余人,率余众西至蓝田。时刘 聪向长安,为雍州刺史贾疋所逐,走还平阳。疋遣人奉迎秦王,遂至长安,而与大 司马南阳王保、卫将军梁芬、京兆尹梁综等并同心推戴,立王为皇太子,登坛告天, 立社稷宗庙,以鼎为太子詹事,总摄百揆。

  梁综与鼎争权,鼎杀综,以王毗为京兆尹。鼎首建大谋,立功天下。始平太守 曲允、抚夷护军索綝并害其功,且欲专权,冯翊太守梁纬、北地太守梁肃,并综母 弟,綝之姻也,谋欲除鼎,乃证其有无君之心,专戮大臣,请讨之,遂攻鼎。鼎出 奔雍,为氐窦首所杀,传首长安。

  索靖,字幼安,敦煌人也。累世官族,父湛,北地太守。靖少有逸群之量,与 乡人泛衷、张甝、索纟、索永俱诣太学,驰名海内,号称“敦煌五龙”。四人并 早亡,唯靖该博经史,兼通内纬。州辟别驾,郡举贤良方正,对策高第。傅玄、张 华与靖一面,皆厚与之相结。拜驸马都尉,出为西域戊己校尉长史。太子仆同郡张 勃特表,以靖才艺绝人,宜在台阁,不宜远出边塞。武帝纳之,擢为尚书郎。与襄 阳罗尚、河南潘岳、吴郡顾荣同官,咸器服焉。靖与尚书令卫瓘俱以善草书知名, 帝爱之。瓘笔胜靖,然有楷法,远不能及靖。

  靖在台积年,除雁门太守,迁鲁相,又拜酒泉太守。惠帝即位,赐爵关内侯。

  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元康中,西戎反叛,拜靖大将军梁王肜左司马,加荡寇将军,屯兵粟邑,击贼, 败之。迁始平内史。及赵王伦篡位,靖应三王义举,以左卫将军讨孙秀有功,加散 骑常侍,迁后将军。太安末,河间王颙举兵向洛阳,拜靖使持节、监洛城诸军事、 游击将军,领雍、秦、凉义兵,与贼战,大破之,靖亦被伤而卒,追赠太常,时年 六十五。后又赠司空,进封安乐亭侯,谥曰庄。

  靖著《五行三统正验论》,辩理阴阳气运。又撰《索子》、《晋诗》各二十卷。 又作《草书状》,其辞曰:

  圣皇御世,随时之宜。仓颉既生,书契是为。科斗乌篆,类物象形。睿哲变通, 意巧兹生。损之隶草,以崇简易。百官毕修,事业并丽。盖草书之为状也,婉若银 钩,漂若惊鸾。舒翼未发,若举复安;虫蛇虬蟉,或往或还。类阿那以羸形,欻奋 衅而桓桓。及其逸游肸向,乍正乍邪。骐骥暴怒逼其辔,海水窊隆扬其波。芝草蒲 陶还相继,棠棣融融载其华。玄熊对踞于山岳,飞燕相追而差池。举而察之,又似 乎和风吹林,偃草扇树。枝条顺气,转相比附,窈娆廉苫,随体散布。纷扰扰以猗 靡,中持疑而犹豫。玄螭狡兽嬉其间,腾猿飞猿相奔趣。凌鱼奋尾,蛟龙反据。投 空自窜,张设牙距。或若登高望其类,或若既往而中顾,或若俶傥而不群,或若自 检于常度。于是多才之英,笃艺之彦,役心精微,耽此文宪。守道兼权,触类生变。 离析八体,靡形不判。去繁存微,大象未乱。上理开元,下周谨案。骋辞放手,雨 行冰散。高音翰厉,溢越流漫。忽班班而成章,信奇妙之焕烂。体磥落而壮丽,姿 光润以粲粲。命杜度运其指,使伯英回其腕。著绝势于纨素,垂百世之殊观。

  先时,靖行见姑臧城南石地,曰:“此后当起宫殿。”至张骏,于其地立南城, 起宗庙,建宫殿焉。

  靖有五子:鲠、绻、璆、聿、綝,皆举秀才。聿,安昌乡侯,卒。少子綝最知 名。

  綝字巨秀,少有逸群之量,靖每曰;“綝廊庙之才,非简札之用,州郡吏不足 汗吾兒也。”举秀才,除郎中。尝报兄仇,手杀三十七人,时人壮之。俄转太宰参 军,除好畤令,人为黄门侍郎,出参征西军事,转长安令,在官有称。

  及成都王颖劫迁惠帝幸鄴,颖为王浚所破,帝遂播越。河间王颙使张方及綝东 迎乘舆,以功拜鹰杨将军,转南阳王模从事中郎。刘聪侵掠关东,以綝为奋威将军 以御之,斩聪将吕逸,又破聪党刘丰,迁新平太守。聪将苏铁、刘五斗等劫掠三辅, 除綝安西将军、冯翊太守。綝有威恩,华夷向服,贼不敢犯。

  及怀帝蒙尘,长安又陷,模被害,綝泣曰:“与其俱死,宁为伍子胥。”乃赴 安定,与雍州刺史贾疋、扶风太守梁综、安夷护军麹允等纠合义众,频破贼党,修 复旧馆,迁定宗庙。进救新平,小大百战,綝手擒贼帅李羌,与阎鼎立秦王为皇太 子,及即尊位,是为愍帝。綝迁侍中、太仆,以首迎大驾、升坛授玺之功,封弋居 伯。又迁前将军、尚书右仆射、领吏部、京兆尹,加平东将军,进号征东。寻又诏 曰:“朕昔遇厄运,遭家不造,播越宛楚,爰失旧京。幸宗庙宠灵,百辟宣力,得 从籓卫,托乎群公之上。社稷之不陨,实公是赖,宜赞百揆,傅弼朕躬。其授卫将 军,领太尉,位特进,军国之事悉以委之。”

  及刘曜侵逼王城,以綝为都督征东大将军,持节讨之。破曜呼日逐王呼延莫, 以功封上洛郡公,食邑万户,拜夫人荀氏为新丰君,子石元为世子,赐子弟二人乡 亭侯。刘曜入关芟麦苗,綝又击破之。自长安伐刘聪,聪将赵染杖其累捷,有自矜 之色,帅精骑数百与綝战,大败之,染单马而走。转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录 尚书,承制行事。

  刘曜复率众人冯翊,帝累征兵于南阳王保,保左右议曰;“蝮蛇在手,壮士解 其腕。且断陇道,以观其变。”从事中郎裴诜曰:“蛇已螫头,头可截不?”保以 胡崧行前锋都督,须诸军集,乃当发。麹允欲挟天子趣保,綝以保必逞私欲,乃止。 自长安以西,不复奉朝廷。百官饥乏,采稆自存。时三秦人尹桓、解武等数千家, 盗发汉霸、杜二陵,多获珍宝。帝问綝曰:“汉陵中物何乃多邪?”綝对曰:“汉 天子即位一年而为陵,天下贡赋三分之,一供宗庙,一供宾客,一充山陵。汉武帝 飨年久长,比崩而茂陵不复容物,其树皆已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减半,于今犹 有朽帛委积,珠玉未尽。此二陵是俭者耳,亦百世之诫也。”

  后刘曜又率众围京城、綝与麹允固守长安小城。胡崧承檄奔命,破曜于灵台。 崧虑国家威举,则麹、索功盛,乃案兵渭北,遂还槐里。城中饥窘,人相食,死亡 逃奔不可制,唯凉州义众千人守死不移。帝使侍中宋敞送笺降于曜。綝潜留敞,使 其子说曜曰:“今城中食犹足支一岁,未易可克也。若许綝以车骑、仪同、万户郡 公者,请以城降。”曜斩而送之曰:“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军十五年,未尝 以谲诡败人,必穷兵极势,然后取之。今索綝所说如是,天下之恶一也,辄相为戮 之。若审兵食未尽者,便可勉强固守。如其粮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孤恐霜威一 震,玉石俱摧。”及帝出降,綝随帝至平阳,刘聪以其不忠于本朝,戮之于东市。

  贾疋,字彦度,武威人,魏太尉诩之曾孙也。少有志略,器望甚伟,见之者莫 不悦附,特为武夫之所瞻仰,愿为致命。初辟公府,遂历显职,迁安定太守。雍州 刺史丁绰,贪横失百姓心,乃谮疋于南阳王模,模以军司谢班伐之。疋奔泸水,与 胡彭荡仲及氐窦首结为兄弟,聚众攻班。绰奔武都,疋复入安定,杀班。愍帝以疋 为骠骑将军、雍州刺史,封酒泉公。时诸郡百姓饥馑,白骨蔽野,百无一存。疋帅 戎晋二万余人,将伐长安,西平太守竺恢亦固守,刘粲闻之,使刘曜、刘雅及赵染 距疋,先攻恢,不克,疋邀击,大败之,曜中流矢,退走。疋追之,至于甘泉。旋 自渭桥袭荡仲,杀之。遂迎秦王,奉为皇太子。后荡仲子夫保持帅群胡攻之,疋败 走,夜堕于涧,为夫护所害。疋勇略有志节,以匡复晋室为己任,不幸颠堕,时人 咸痛惜之。

  史臣曰:自永嘉荡覆,宇内横流,亿兆靡依,人神乏主。于时武皇之胤,惟有 建兴,众望攸归,曾无与二。阎鼎等忠存社稷,志在经纶,乃契阔艰难,扶持幼孺, 遂得纂尧承绪,祀夏配天,校绩论功,有足称矣。然而抗滔天之巨寇,接凋弊之余 基,威略未申,寻至倾覆。昔宗周遭犬戎而东徙,有晋违犷狄而西迁,彼既灵庆悠 长,此则祸难遄及,岂愍皇地非奥主,将綝允材谢辅臣,何修短之殊途,而成败之 异数者也?

  赞曰:怀惠不竞,戚籓力争。狙诈参谋,凭凶乱政。为恶不已,并罗非命。解 缪忠肃,无闻余庆。愍皇纂戎,实赖群公。鼎图福始,綝遂凶终。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