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彝,字茂伦,谯国龙亢人,汉五更荣之九世孙也。父颢,官至郎中。彝少孤 贫,虽箪瓢,处之晏如。性通朗,早获盛名。有人伦识鉴,拔才取士,或出于无闻, 或得之孩抱,时人方之许、郭。少与庾亮深交,雅为周顗所重。顗尝叹曰:“茂伦 嵚崎历落,固可笑人也。”起家州主簿。赴齐王冏义,拜骑都尉。元帝为安东将军, 版行逡遒令。寻辟丞相中兵属,累迁中书郎、尚书吏部郎,名显朝廷。
于时王敦擅权,嫌忌士望,彝以疾去职。尝过舆县,县宰徐宁字安期,通朗博 涉,彝遇之,欣然停留累日,结交而别。先是,庾亮每属彝觅一佳吏部,及至都, 谓亮曰:“为卿得一吏部矣。”亮问所在,彝曰:“人所应有而不必有,人所应无 而不必无。徐宁真海岱清士。”因为叙之,即迁吏部郎,竟历显职。
明帝将伐王敦,拜彝散骑常侍,引参密谋。及敦平,以功封万宁县男。丹阳尹 温峤上言:“宣城阻带山川,频经变乱,宜得望实居之,窃谓桓彝可充其选。”帝 手诏曰:“适得太真表如此。今大事新定,朝廷须才,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方今 外务差轻,欲停此事。”彝上疏深自捴挹,内外之任并非所堪,但以坟柏在此郡, 欲暂结名义,遂补彝宣城内史。在郡有惠政,为百姓所怀。
苏峻之乱也,彝纠合义众,欲赴朝廷。其长史裨惠以郡兵寡弱,山人易扰,可 案甲以须后举。彝厉色曰:“夫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鹯之逐鸟雀。今社稷危逼, 义无晏安。”乃遣将军硃绰讨贼别帅于芜湖,破之。彝寻出石硊。会朝廷遣将军司 马流先据慈湖,为贼所破,遂长驱径进。彝以郡无坚城,遂退据广德。寻王师败绩, 彝闻而慷慨流涕,进屯泾县。时州郡多遣使降峻,裨惠又劝彝伪与通和,以纾交至 之祸。彝曰:“吾受国厚恩,义在致死,焉能忍垢蒙辱与丑逆通问!如其不济,此 则命也。”遣将军俞纵守兰石。峻遣将韩晃攻之。纵将败,左右劝纵退军。纵曰: “吾受桓侯厚恩,本以死报。吾之不可负桓侯,犹桓侯之不负国也。”遂力战而死。 晃因进军攻彝。彝固守经年,势孤力屈。贼曰:“彝若降者,当待以优礼。”将士 多劝彝伪降,更思后举。彝不从,辞气壮烈,志节不挠。城陷,为晃所害,年五十 三。时贼尚未平,诸子并流迸,宣城人纪世和率义故葬之。贼平,追赠廷尉,谥曰 简。咸安中,改赠太常。俞纵亦以死节,追赠兴古太守。
初,彝与郭璞善,尝令璞筮。卦成,璞以手坏之。彝问其故。曰:“卦与吾同。 丈夫当此非命,如何!”竟如其言。有五子:温、云、豁、秘、冲。温别有传。
云字云子。初为骠骑何充参军、尚书郎,不拜。袭爵万宁男,历位建武将军、 义成太守。遭母忧去职。葬毕,起为江州刺史,称疾,庐于墓次。诏书敦逼,固辞 不行,服阕,然后莅职。加都督司豫二州军事、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假节。云 招集众力,志在足兵,多所枉滥,众皆嗟怨。时温执权,有司不敢弹劾。升平四年 卒,赠平南将军,谥曰贞。子序嗣,官至宣城内史。
豁字朗子。初辟司徒府、秘书郎,皆不就。简文帝召为抚军从事中郎,除吏部 郎,以疾辞。迁黄门郎,未拜。时谢万败于梁濮,许昌、颍川诸城相次陷没,西籓 骚动。温命豁督沔中七郡军事、建威将军、新野义成二郡太守,击慕容屈尘,破之, 进号右将军。温既内镇,以豁监荆扬雍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假节, 将军如故。时梁州刺史司马勋以梁益叛,豁使其参军桓罴讨之。而南阳督护赵弘、 赵忆等逐太守桓淡,据宛城以叛,豁与竟陵太守罗崇讨破之。又攻伪南中郎将赵盘 于宛,盘退走,豁追至鲁阳,获之,送于京师,置戍而旋。又监宁益军事。温薨, 迁征西将军,进督交广并前五州军事。
苻坚寇蜀,豁遣江夏相竺瑶距之。广汉太守赵长等战死,瑶引军退。顷之,坚 又寇凉州,弟冲遣辅国将军硃序与豁子江州刺史石秀溯流就路,禀节度。豁遣督护 桓罴与序等游军沔汉,为凉州声援。俄而张天锡陷没,诏遣中书郎王寻之诣豁,谘 谋边事。豁表以梁州刺史毛宪祖监沔北军事,兗州刺史硃序为南中郎将、监沔中军 事,镇襄阳,以固北鄙。
太元初,迁征西大将军、开府。豁上疏固让曰:“臣闻三台丽天,辰极以之增 耀;论道作弼,王猷以之时邕。必将仰参神契,对扬成务,弘易简以翼化,暢玄风 于宗极。故宜明扬仄陋,登庸贤俊,使版筑有冲天之举,渭滨无垂竿之逸。用乃功 济苍生,道光千载。是以德非时望,成典所不虚授;功微赏厚,贤达不以拟心。臣 实凡人,量无远致,阶藉门宠,遂叨非据。进不能阐扬皇风,赞明其政道;退不能 宣力所莅,混一华戎。尸素积载,庸绩莫纪。是以敢冒成命,归陈丹款。伏愿陛下 回神玄览,追收谬眷,则具瞻革望,臣知所免。”竟不许。及苻坚陷仇池,豁以新 野太守吉挹行魏兴太守、督护梁州五郡军事,戍梁州。坚陷涪城,梁州刺史杨亮、 益州刺史周仲孙并委戍奔溃。豁以威略不振,所在覆败,又上疏陈谢,固辞,不拜 开府。寻卒,时年五十八。赠司空,本官如故,谥曰敬。赠钱五十万,布五百匹, 使者持节监护丧事。豁时誉虽不及冲,而甚有器度。但遇强寇,故功业不建。
初,豁闻符坚国中有谣云:“谁谓尔坚石打碎。”有子二十人,皆以“石”为 名以应之。唯石虔、石秀、石民、石生、石绥、石康知名。
石虔小字镇恶。有才干,趫捷绝伦。从父在荆州,于猎围中见猛善被数箭而伏, 诸督将素知其勇,戏令拔箭。石虔因急往,拔得一箭,猛兽跳,石虔亦跳,高于兽 身,猛兽伏,复拔一箭以归。从温入关。冲为苻健所围,垂没,石虔跃马赴之,拔 冲于数万众之中而还,莫敢抗者。三军叹息,威震敌人。时有患虐疾者,谓曰“桓 石虔来”以怖之,病者多愈,其见畏如此。
初,袁真以寿阳叛,石虔以宁远将军、南顿太守帅诸将攻之,克其南城。又击 苻坚将王鉴于石桥,获马五百匹。除竟陵太守,以父忧去职。寻而苻坚又寇淮南, 诏曰:“石虔文武器干,御戎有方。古人绝哭,金革弗避,况在余哀,岂得辞事! 可授奋威将军、南平太守。”寻进冠军将军。苻坚荆州刺史梁成、襄阳太守阎震率 众入寇竟陵,石虔与弟石民距之。贼阻敖水,屯管城。石虔设计夜渡水,既济,贼 始觉,力战破之,进克管城,擒震,斩首七千级,俘获万人,马数百匹,牛羊千头, 具装铠三百领。成以轻骑走保襄阳。石虔复领河东太守,进据樊城,逐坚兗州刺史 张崇,纳降二千家而还。冲卒,石虔以冠军将军监豫州扬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 寻以母忧去职。服阕,复本位。久之,命移镇马头,石虔求停历阳,许之。
太元十三年卒,追赠右将军。追论平阎震功,进爵作塘侯。第五子诞嗣。诞长 兄洪,襄城太守。洪弟振。
振字道全。少果锐,而无行。玄为荆州,以振为扬武将军、淮南太守。转江夏 相,以凶横见黜。及玄之败也,桓谦匿于沮中,振逃于华容之沮中。玄先令将军王 稚徽戍巴陵,稚徽遣人报振云:“桓钦已克京邑,冯稚等复平寻阳,刘毅诸军并败 于中路。”振大喜。时安帝在江陵,振乃聚党数十人袭江陵。比至城,有众二百。 谦亦聚众而出,遂陷江陵,迎帝于行宫。振闻桓升死,大怒,将肆逆于帝,谦苦禁 之,乃止。遂命群臣,辞以楚祚不终,百姓之心复归于晋,更奉进玺绶,以琅邪王 领徐州刺史,振为都督八州、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帝侍御左右,皆振之腹心,既 而叹曰:“公昔早不用我,遂致此败。若使公在,我为前锋,天下不足定。今独作 此,安归乎!”遂肆意酒色,暴虐无道,多所残害。
振营于江津。南阳太守鲁宗之自襄阳破振将温楷于柞溪,进屯纪南。振闻楷败, 留其将冯该守营,自率众与宗之大战。振勇冠三军,众莫能御,宗之败绩。振追奔, 遇宗之单骑于道,弗之识也,乃问宗之所在。绐曰:“已前走矣。”宗之于是自后 而退。寻而刘毅等破冯该,平江陵。振闻该败,众溃而走。后与该子宏出自涢城, 复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奔襄阳,振自号荆州刺史。建威将军刘怀肃率宁远将 军索邈,与振战于沙桥。振兵虽少,左右皆力战,每一合,振辄瞋目奋击,众莫敢 当。振时醉,且中流矢,广武将军唐兴临阵斩之。
石秀,幼有令名,风韵秀彻,博涉君书尤善《老》《庄》。常独处一室,简于 应接,时人方之庾纯。甚为简文帝所重。豁为荆州,请为鹰扬将军、竟陵太守,非 其好也。寻代叔父冲为宁远将军、江州刺史、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居寻阳。性 放旷,常弋钓林泽,不以荣爵婴心。善骑射,发则命中。尝从冲猎,登九井山,徒 旅甚盛,观者倾坐,石秀未尝属目,止啸咏而已。谢安尝访以世务,默然不答,安 甚怪之。他日,安以语其从弟嗣,嗣以问之,石秀曰:“世事此公所谙,吾又何言 哉!”在州五年,以疾去职。年四十三卒于家,朝野悼惜之。追赠后将军,后改赠 太常。子稚玉嗣。玄之篡也,以石秀一门之令,封稚玉为临沅王。
石民,弱冠知名,卫将军谢安引为参军。叔父冲上疏,版督荆江豫三州之十郡 军事、振武将军,领襄城太守,戍夏口,与石虔攻苻坚荆州刺史梁成等于竟陵。明 年,又与随郡太守夏侯澄之破苻坚将慕容垂、姜成等于漳口。复领谯国内史、梁郡 太守。冲薨,诏以石民监;荆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桓氏世莅荆土,石民 兼以才望,甚为人情所仰。
初,冲遣竟陵太守赵统伐襄阳。至是,石民复遣兵助之。寻而苻坚败于淮肥, 石民遣南阳太守高茂衙山陵。时坚虽破败,而慕容垂等复盛。石民遣将军晏谦伐弘 农,贼东中郎将慕容夔降之。始置湖陕二戍。获关中担幢伎,以充太乐。时苻坚子 丕僭号于河北,谋袭洛阳。石民遣将军冯该讨之,临隈斩丕,及其左仆射王孚、吏 部尚书苟操等,传首京都。而丁零翟辽复侵逼山陵,石民使河南太守冯遵讨之。时 乞活黄淮自称并州刺史,与辽共攻长社,众数千人。石民复遣南平太守郭铨、松滋 太守王遐之击淮,斩之,辽走河北。以前后功,进左将军。卒,无子。
石生,隆安中以司徒左长史迁侍中,历骠骑、太傅长史。会稽世子元显将伐桓 玄,石生驰书报玄,玄甚德之。及玄用事,以为前将军、江州刺史。寻卒于官。
石绥,元显时为司徒左长史。玄用事,拜黄门郎、左卫将军。玄败,石绥走江 西涂中,聚众攻历阳,后为梁州刺史傅歆之所杀。
石康,偏为玄所亲爱,玄为荆州,以为振威将军。累迁荆州刺史。讨庾仄功, 封武陵王,事具玄传。
秘字穆子。少有才气,不伦于俗。初拜秘书郎,兄温抑而不用。久之,为辅国 将军、宣城内史。时梁州刺史司马勋叛入蜀,秘以本官监梁益二州征讨军事、假节。 勋平,还郡。后为散骑常侍,徙中领军。孝武帝初即位,妖贼卢竦入宫,秘与左卫 将军殷康俱入击之。温入朝,窃考竦事,收尚书陆始等,罹罪者甚众。秘亦免官, 居于宛陵,每愤愤有不平之色。温疾笃,秘与温子熙、济等谋共废冲。冲密知之, 不敢入。顷温气绝,先遣力士拘录熙、济,而后临丧。秘于是废弃,遂居于墓所, 放志田园,好游山水。后起为散骑常侍,凡三表自陈。诏曰:“秘受遇先朝。是以 延之。而频有让表,以栖尚告诚,兼有疾疢,省用增叹。可顺其所执。”秘素轻冲, 冲时贵盛,秘耻常侍位卑,故不应朝命,与谢安书及诗十首,辞理可观,其文多引 简文帝之眄遇。先冲卒。长子蔚,官至散骑常侍、游击将军。玄篡,以为醴陵王。
冲字幼子,温诸弟中最淹识,有武干,温甚器之。弱冠,太宰、武陵王晞辟, 不就。除鹰扬将军、镇蛮护军、西阳太守。从温征伐有功,迁督荆州之南阳襄阳新 野义阳顺阳雍州之京兆扬州之义成七郡军事、宁朔将军、义成新野二郡太守,镇襄 阳。又从温破姚襄。及虏周成,进号征虏将军,赐爵丰城公。寻迁振威将军、江州 刺史、领镇蛮护军、西阳谯二郡太守。温之破姚襄也,获襄将张骏、杨凝等,徙于 寻阳。冲在江陵,未及之职,而骏率其徒五百人杀江州督护赵毗,掠武昌府库,将 妻子北叛。冲遣将讨获之,遽还所镇。
初,彝亡后,冲兄弟并少,家贫,母患,须羊以解,无由得之,温乃以冲为质。 羊主甚富,言不欲为质,幸为养买德郎,买德郎,冲小字也。及冲为江州,出射, 羊主于堂边看,冲识之,谓曰:“我买德也。”遂厚报之。顷之,进监江荆豫三州 之六郡军事、南中郎将、假节,州郡如故。
在江州凡十三年而温薨。孝武帝诏冲为中军将军、都督扬江豫三州军事、扬豫 二州刺史、假节。时诏赙温钱布漆蜡等物,而不及大殓。冲上疏陈温素怀每存清俭, 且私物足举凶事,求还官库。诏不许,冲犹固执不受。初,温执权,大辟之罪皆自 己决。冲既莅事,上疏以为生杀之重,古今所慎,凡诸死罪,先上,须报。冲既代 温居任,尽忠王室。或劝冲诛除时望,专执权衡,冲不从。
谢安以时望辅政,为群情所归,冲惧逼,宁康三年,乃解扬州,自求外出。桓 氏党与以为非计,莫不扼腕苦谏,郗超亦深止之。冲皆不纳,处之澹然,不以为恨, 忠言嘉谋,每尽心力。于是改授都督徐兗豫青扬五州之六郡军事、车骑将军、徐州 刺史,以北中郎府并中军,镇京口,假节。又诏冲及谢安并加侍中,以甲杖五十人 入殿。时丹阳尹王蕴以后父之重昵于安,安意欲出蕴为方伯,乃复解冲徐州,直以 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军事,自京口迁镇姑熟。
既而苻坚寇凉州,冲遣宣城内史硃序、豫州刺史桓伊率众向寿阳,淮南太守刘 波泛舟淮泗,乘虚致讨,以救凉州,乃表曰:
氐贼自并东胡,丑类实繁,而蜀汉寡弱,西凉无备,斯诚暴与疾颠,祇速其亡。 然而天未剿绝,屡为国患。臣闻胜于无形,功立事表,伐谋之道,兵之上略。况此 贼陆梁,终必越逸。北狄陵纵,常在秋冬。今日月迅迈,高风行起,臣辄较量畿甸, 守卫重复,又淮泗通流,长江如海,荆楚偏远,密迩寇仇,方城、汉水无天险之实, 而过备之重势在西门。
臣虽凡庸,识乏武略,然猥荷重任,思在投袂。请率所统,径进南郡,与征西 将军臣豁参同谋猷。贼若果驱犬羊,送死沔汉,庶仰凭正顺,因致人利,一举乘风, 扫清氛秽,不复重劳王师,有事三秦,则先帝盛业永隆于圣世,宣武遗志无恨于在 昔。如其慑惮皇威,窥窬计屈,则观兵伺衅,更议进取,振旅旋旆,迟速唯宜。伏 愿陛下览臣所陈,特垂听许。
诏答曰:“丑类违天,比年纵肆,梁益不守,河西倾丧。每惟宇内未一,愤叹 盈怀。将军经略深长,思算重复,忠国之诚,形于义旨。览省未周,以感以慨。寇 虽乘间窃利,而以无道临之,黩武穷凶,虐用其众,灭亡之期,势何得久!然备豫 不虞,军之善政。辄询于群后,敬从高算。想与征西协参令图,嘉谋远猷,动静以 闻。”会张天锡陷没,于是罢兵。俄而豁卒,迁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扬州之义 成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东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持节,将军、侍中如故。 又以其子嗣为江州刺史。冲将之镇,帝饯于西堂,赐钱五十万。又以酒三百四十石、 牛五十头犒赐文武。谢安送至溧洲。
冲既到江陵,时苻坚强盛,冲欲移阻江南,乃上疏曰:“自中兴以来,荆州所 镇,随宜回转。臣亡兄温以石季龙死,经略中原,因江陵路便,即而镇之。事与时 迁,势无常定。且兵者诡道,示之以弱,今宜全重江南,轻戍江北。南平孱陵县界, 地名上明,田土膏良,可以资业军人。在吴时乐乡城以上四十余里,北枕大江,西 接三峡。若狂狡送死,则旧郢以北坚壁不战,接会济江,路不云远,乘其疲堕,扑 翦为易。臣司存阃外,辄随宜处分。”于是移镇上明,使冠军将军刘波守江陵,谘 议参军杨亮守江夏。诏以荆州水旱饥荒,又冲新移草创,岁运米三十万斛以供军资, 须年丰乃止。
坚遣其将苻融寇樊、邓,石越寇鲁阳,姚苌寇南乡,韦钟寇魏兴,所在陷没。 冲遣江夏相刘奭、南中郎将硃序击之,而奭畏懦不进,序又为贼所擒。冲深自咎责, 上疏送章节,请解职,不许。遣左卫将军张玄之诣冲谘谋军事。冲率前将军刘波及 兄子振威将军石民、冠军将军石虔等伐苻坚,拔坚筑阳。攻武当,走坚兗州刺史张 崇。坚遣慕容垂、毛当寇邓城,苻熙、石越寇新野。冲既惮坚众,又以疾疫,还镇 上明。表以“夏口江沔卫要,密迩强寇,兄子石民堪居此任,辄版督荆江十郡军事、 振武将军、襄城太守。寻阳北接强蛮,西连荆郢,亦一任之要。今府州既分,请以 王荟补江州刺史”诏从之。时荟始遭兄劭丧,将葬,辞不欲出。于是卫将军谢安更 以中领军谢輶代之。冲闻之而怒,上疏以为輶文武无堪,求自领江州,帝许之。冲 使石虔伐坚襄阳太守阎震,擒之,及大小帅二十九人,送于京都,诏归冲府。以平 震功,封次子谦宜阳侯。坚使其将郝贵守襄阳,冲使扬威将军硃绰讨之,遂焚烧沔 北田稻,拔六百余户而还。又遣上庸太守郭宝伐坚魏兴太守褚垣、上庸太守段方, 并降之。新城太守麹常遁走,三郡皆平。诏赐钱百万,袍表千端。
初,冲之西镇,以贼寇方强,故移镇上明,谓江东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 而已。又以将相异宜,自以德望不逮谢安,故委之内相,而四方镇捍,以为己任。 又与硃序款密。俄而序没于贼,冲深用愧惋。既而苻坚尽国内侵,冲深以根本为虑, 乃遣精锐三千来赴京都。谢安谓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而欲外示闲暇,闻军在近, 固不听。报云:“朝廷处分已定,兵革无阙,西籓宜以为防。”时安已遣兄子玄及 桓伊等诸军,冲谓不足以为废兴,召佐吏,对之叹曰:“谢安乃有庙堂之量,不闲 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虽遣诸不经事少年,众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 其左衽矣!”俄而闻坚破,大勋克举,又知硃序因以得还,冲本疾病,加以惭耻, 发病而卒,时年五十七。赠太尉,本官如故,谥曰宣穆。赙钱五十万,布五百匹。
冲性俭素,而谦虚爱士。尝浴后,其妻送以新衣,冲大怒,促令持去。其妻复 送之,而谓曰:“衣不经新,何缘得故!”冲笑而服之。命处士南阳刘邻之为长史, 邻之不屈,亲往迎之,礼之甚厚。又辟处士长沙邓粲为别驾,备礼尽恭。粲感其好 贤,乃起应命。初,郗鉴、庾亮、庾翼临终皆有表,树置亲戚,唯冲独与谢安书云: “妙灵、灵宝尚小,亡兄寄托不终,以此为恨!”言不及私,论者益嘉之。及丧下 江陵,士女老幼皆临江瞻送,号哭尽哀。后玄篡位,追赠太傅、宣城王。有七子: 嗣、谦、修、崇、弘、羡、怡。
嗣字恭祖。少有清誉,与豁子石秀并为桓氏子侄之冠。冲既代豁西镇,诏以嗣 督荆州之三郡豫州之四郡军事、建威将军、江州刺史。莅事简约,修所住斋,应作 版檐,嗣命以茅代之,版付船官。转西阳、襄城二郡太守,镇夏口。后领江夏相, 卒官。追赠南中郎将,谥曰靖。子胤嗣。
胤字茂远。少有清操,虽奕世华贵,甚以恬退见称。初拜秘书丞,累迁中书郎、 秘书监。玄甚钦爱之,迁中书令。玄篡位,为吏部尚书,随玄西奔。玄死,归降。 诏曰:“夫善著则祚远,勋彰故事殊。以宣孟之忠,蒙后晋国;子文之德,世嗣获 存。故太尉冲,昔籓陕西,忠诚王室。诸子染凶,自贻罪戮。念冲遗勤,用忄妻于 怀。其孙胤宜见矜宥,以奖为善。可特全生命,徙于新安。”及东阳太守殷仲文、 永嘉太守骆球等谋反,阴欲立胤为玄嗣,事觉,伏诛。
谦字敬祖,详正有器望。初以父功封宜阳县开国侯,累迁辅国将军、吴国内史。 孙恩之乱,谦出奔无锡。征拜尚书,骠骑大将军元显引为谘议参军,转司马。元兴 初,朝廷将伐玄,以桓氏世在陕西,谦父冲有遗惠于荆楚,惧人情向背,乃用谦为 持节、都督荆益宁梁四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假节,以安荆楚。
玄既用事,以谦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加中军将军。谦兄弟显列,玄甚倚杖 之,而内不能善也。改封谦为宁都侯,拜尚书令,加散骑常侍。迁侍中、卫将军、 开府、录尚书事。玄篡位,复领扬州刺史,本官如故,封新安王。
及桓振作乱,谦保护乘舆,颇有功焉。然而暗懦,尤不可以造事。初,劝振率 军下战,己守江陵。振既轻谦用事,故不从。及振败,谦奔于姚兴。先是,谯纵称 籓于姚兴,纵与卢循通使,潜相影响,乃表兴请谦共顺流东下。兴问谦,谦曰: “臣门著恩荆楚,从弟玄末虽篡位,皆是逼迫,人神所明。今臣与纵东下,百姓自 应骇动。”兴曰:“小水不容大舟,若纵才力足以济事,亦不假君为鳞翼。宜自求 多福。”遂遣之。谦至蜀,欲虚怀引士,纵疑之,乃置谦于龙格,使人守之。谦向 诸弟泣曰:“姚主言神矣!”后与纵引谯道福俱下,谦于道占募,百姓感冲遗惠, 投者二万人。刘道规破谦,斩之。
修字承祖。尚简文帝女武昌公主,历吏部郎,稍迁左卫将军。王恭将伐谯王尚 之,先遣何澹之、孙无终向句容。修以左卫领振武将军,与辅国将军陶无忌距之。 修次句容。俄而恭败,无终遣书求降。修既旋军,而杨佺期已至石头,时朝廷无备, 内外崩骇。修进说曰:“殷、桓之下,专恃王恭,恭既破灭,莫不失色。今若优诏 用玄,玄必内喜,则能制仲堪、佺期,使并顺命。”朝廷纳之。以修为龙骧将军、 荆州刺史、假节,权领左卫文武之镇。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转仲堪为广州。修 未及发,而玄等盟于寻阳,求诛牢之。尚之并诉仲堪无罪,独被降黜。于是诏复仲 堪荆州。御史中丞江绩奏修承受杨佺期之言,交通信命,宣传不尽,以为身计,疑 误朝算,请收付廷尉。特诏免官。寻代王凝之为中护军。顷之,玄破仲堪、佺期, 诏以修为征虏将军、江州刺史。寻复为中护军。玄执政,以修都督六州、右将军、 徐兗二州刺史、假节。寻进抚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玄篡,以为抚军大将军,封安 成王。刘裕义旗起,斩之。
徐宁者,东海郯人也。少知名,为舆县令。时廷尉桓彝称有人伦鉴识,彝尝去 职,至广陵寻亲旧,还遇风,停浦中,累日忧悒,因上岸,见一室宇,有似廨署, 访之,云是舆县。彝乃造之。宁清惠博涉,相遇欣然,因留数夕。彝大赏之,结交 而别。至都,谓庾亮曰:“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语在彝传。即迁吏部郎、左将 军、江州刺史,卒官。
史臣曰:醨风潜煽,醇源浸竭,遗道德于情性,显忠信于名教。首阳高节,求 仁而得仁;泗上微言,朝闻而夕死。原轸免胄,懔然于往策;季路绝缨,邈矣于前 志。况交霜雪于杪岁,晦风雨于将晨,喈响或以变其音,贞柯罕能全其性。桓茂伦 抱中和之气,怀不挠之节,迈周庾之清尘,遵许郭之遐轨。惧临危于取免,知处死 之为易,扬芬千载之上,沦骨九泉之下。仁者之勇,不其然乎!至夫基构迭污隆, 龙蛇俱山泽,冲逡巡于内辅,豁陵厉于上游,虔振北门之威,秀坦西阳之务,外有 捍城之用,里无末大之嫌,求之名臣,抑亦可算。而温为亢极之资,玄遂履霜之业, 是知敬仲之美不息檀台之乱,宁俞之忠无救弈棋之祸。子文之不血食,悲夫!
赞曰:矫矫宣城,贞心莫陵。身随露夭,名与云兴。虔豁重世,冲秀双美。国 赖忠臣,家推才子。振武谦文,寻邑为群。归之篡乱,曷足以云。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