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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翻译 原文

  ○羊琇 王恂 杨文宗 羊玄之 虞豫 庾琛 杜乂 褚裒 何准 王濛 王遐 王蕴 褚爽

  详观往诰,逖听前闻,阶缘外戚以致显荣者,其所由来尚矣。而多至祸败,鲜 克令终者,何哉?岂不由禄以恩升,位非德举;识惭明悊。材谢经通;假椒房之宠 灵,总军国之枢要。或威权震主,或势力倾朝;居安而不虑危,务进而不知退;骄 奢既至,衅隙随之者乎!是以吕霍之家,诛夷于西汉,梁邓之族,剿绝于东都,其 余干纪乱常、害时蠹政者,不可胜载。至若樊靡卿之父子,窦广国之弟兄,阴兴之 守约戒奢,史丹之掩恶扬善,斯并后族之所美者也。由此观之,干时纵溢者必以凶 终,守道谦冲者永保贞吉,古人所谓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此非其效欤!

  逮于晋难,始自宫掖。杨骏藉武帝之宠私,叨窃非据,贾谧乘惠皇之蒙昧,成 此厉阶,遂使悼后遇云林之灾,愍怀滥湖城之酷。天人道尽,丧乱弘多,宗庙以之 颠覆,黎庶于焉殄瘁。《诗》云:“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其此之谓也。爰及江 左,未改覆车。庾亮世族羽仪,王恭高门领袖,既而职兼出纳,任切股肱。孝伯竟 以亡身,元规几于败国,岂不哀哉!若褚季野之畏避朝权,王叔仁之固求出镇,用 能全身远害,有可称焉。贾充、杨骏、庾亮、王献之、王恭等已入列传,其余既叙 其成败,以为《外戚篇》云。

  羊琇,字稚舒,景献皇后之从父弟也。父耽,官至太常。兄瑾,尚书右仆射。 琇少举郡计,参镇西钟会军事,从平蜀。及会谋反,琇正言苦谏,还,赐爵关内侯。 琇涉学有智算,少与武帝通门,甚相亲狎,每接筵同席,尝谓帝曰:“若富贵见用, 任领护各十年。”帝戏而许之。初,帝未立为太子,而声论不及弟攸,文帝素意重 攸,恆有代宗之议。琇密为武帝画策,甚有匡救。又观察文帝为政损益,揆度应所 顾问之事,皆令武帝默而识之。其后文帝与武帝论当世之务及人间可否,武帝答无 不允,由是储位遂定。及帝为抚军,命琇参军事。帝即王位后,擢琇为左卫将军, 封甘露亭侯。帝践阼,累迁中护军,加散骑常侍。琇在职十三年,典禁兵,豫机密, 宠遇甚厚。

  初,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毕贺,皆连榻而坐。琇与裴楷后至,曰:“杜元凯 乃复以连榻而坐客邪?”遂不坐而去。

  琇性豪侈,费用无复齐限,而屑炭和作兽形以温酒,洛下豪贵咸竞效之。又喜 游燕,以夜续昼,中外五亲无男女之别,时人讥之。然党慕胜己,其所推举,便尽 心无二。穷窘之徒,特能振恤。选用多以得意者居先,不尽铨次之理。将士有冒官 位者,为其致节,不惜躯命。然放恣犯法,每为有司所贷。其后司隶校尉刘毅劾之, 应至重刑,武帝以旧恩,直免官而已。寻以侯白衣领护军。顷之,复职。及齐王攸 出镇也,琇以切谏忤旨,左迁太仆。既失宠愤怨,遂发病,以疾笃求退。拜特进, 加散骑常侍,还第,卒。帝手诏曰:“琇与朕有先后之亲,少小之恩,历位外内, 忠允茂著。不幸早薨,朕甚悼之。其追赠辅国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赐东园秘器, 朝服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谥曰威。

  王恂,字良夫,文明皇后之弟也。父肃,魏兰陵侯。恂文义通博,在朝忠正, 累迁河南尹,建立二学,崇明《五经》。鬲令袁毅尝馈以骏马,恂不受。及毅败, 受货者皆被废黜焉。魏氏给公卿已下租牛客户数各有差,自后小人惮役,多乐为之, 贵势之门动有百数。又太原诸部亦以匈奴胡人为田客,多者数千。武帝践位,诏禁 募客,恂明峻其防,所部莫敢犯者。咸宁四年卒,赠车骑将军。恂弟虔、恺。

  虔字恭祖。以功干见称,累迁卫尉,封安寿亭侯,拜平东将军、假节、监青州 诸军事。征为光禄勋,转尚书,卒。子士文嗣,历右卫将军、南中郎将,镇许昌, 为刘聪所害。

  恺字君夫。少有才力,历位清显,虽无细行,有在公之称。以讨杨骏勋,封山 都县公,邑千八百户。迁龙骧将军,领骁骑将军,加散骑常侍,寻坐事免官。起为 射声校尉,久之,转后将军。恺既世族国戚,性复豪侈,用赤石脂泥壁。石崇与恺 将为鸩毒之事,司隶校尉傅祗劾之,有司皆论正重罪,诏特原之。由是众人佥畏恺, 故敢肆其意,所欲之事无所顾惮焉。及卒,谥曰丑。

  杨文宗,武元皇后父也。其先事汉,四世为三公。文宗为魏通事郎,袭封{艹务} 亭侯。早卒,以后父,追赠车骑将军,谥曰穆。

  羊玄之,惠皇后父,尚书右仆射瑾之子也。玄之初为尚书郎,以后父,拜光禄 大夫、特进、散骑常侍,更封兴晋侯。迁尚书右仆射,加侍中,进爵为公。成都王 颖之攻长沙王乂也,以讨玄之为名,遂忧惧而卒。追赠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虞豫,元敬皇后父也。少有美称,州郡礼辟,并不就。拜南阳王文学。早卒。 明帝即位,追赠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平山县侯。子胤嗣。

  胤,敬后弟也。初拜散骑常侍,迁步兵校尉。太宁末,追赠豫官,以胤袭侯爵, 转右卫将军。与南顿王宗俱为明帝所昵,并典禁兵。及帝不豫,宗以阴谋发觉,事 连胤,帝隐忍不问,徙胤为宗正卿,加散骑常侍。咸和二年,宗伏诛,左迁胤为桂 阳太守,秩中二千石。频徙琅邪、卢陵太守。咸康元所卒,追赠卫将军,加散骑常 侍。子洪袭爵。

  庾琛,字子美,明穆皇后父也。兄衮,在《孝友传》。琛永嘉初为建威将军, 过江,为会稽太守,征为丞相军谘祭酒。卒官,以后父追赠左将军,妻毌丘氏追封 乡君,子亮陈先志不受。咸和中,成帝又下诏追赠琛骠骑将军、仪同三司,亮又辞 焉。亮在列传。

  杜乂,字弘理,成恭皇后父,镇南将军预孙,尚书左丞锡之子也。性纯和,美 姿容,有盛名于江左。王羲之见而目之曰:“肤若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人也。” 桓彝亦曰:“卫玠神清,杜乂形清。”袭封当阳侯,辟公府掾,为丹阳丞。早卒, 无男,生后而乂终,妻裴氏嫠居养后,以礼自防,甚有德音。咸康初,追赠金紫光 禄大夫,谥曰穆。封裴氏为高安乡君,邑五百户。至孝武帝时,崇进为广德县君。 裴氏寿考,百姓号曰杜姥。初,司徒蔡谟甚器重乂,尝言于朝曰:“恨诸君不见杜 乂也。”其为名流所重如此。

  褚裒,字季野,康献皇后父也。祖,有局量,以干用称。尝为县吏,事有不 合,令欲鞭之,曰:“物各有所施,榱椽之材不合以为籓落也,愿明府垂察。” 乃舍之。家贫,辞吏。年垂五十,镇南将军羊祜与有旧,言于武帝,始被升用, 官至安东将军。父洽,武昌太守。

  裒少有简贵之风,与京兆杜乂俱有盛名,冠于中兴。谯国桓彝见而目之曰: “季野有皮里春秋。”言其外无臧否,而内有所褒贬也。谢安亦雅重之,恆云: “裒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矣。”初辟西阳王掾、吴王文学。苏峻之构逆也,车 骑将军郗鉴以裒为参军。峻平,以功封都乡亭侯,稍迁司徒从事中郎,除给事黄门 侍郎。康帝为琅邪王时,将纳妃,妙选素望,诏娉裒女为妃,于是出为豫章太守。 及康帝即位,征拜侍中,迁尚书。以后父,苦求外出,除建威将军、江州刺史,镇 半洲。在官清约,虽居方伯,恆使私童樵采。顷之,征为卫将军,领中书令。裒以 中书铨管诏命,不宜以姻戚居之,固让,诏以为左将卦、兗州刺史、都督兗州徐州 之琅邪诸军事、假节,镇金城,又领琅邪内史。

  初,裒总角诣庾亮,亮使郭璞筮之。卦成,璞骇然,亮曰:“有不祥乎?”璞 曰:“此非人臣卦,不知此年少何以乃表斯祥?二十年外,吾言方验。”及此二十 九年而康献皇太后临朝,有司以裒皇太后父,议加不臣之礼,拜侍中、卫将军、录 尚书事,持节、都督、刺史如故。裒以近戚,惧获讥嫌,上疏固请居籓,曰:“臣 以虚鄙,才不周用,过蒙国恩,累忝非据。无劳受宠,负愧实深,岂可复加殊特之 命,显号重叠!臣有何勋可以克堪?何颜可以冒进?委身圣世,岂复遗力,实惧颠 坠,所误者大。今王略未振,万机至殷,陛下宜委诚宰辅,一遵先帝任贤之道,虚 己受成,坦平心于天下,无宜内示私亲之举,朝野失望,所损岂少!”于是改授都 督徐兗青扬州之晋陵吴国诸军事、卫将军、徐兗二州刺史、假节、镇京口。

  永和初,复征裒,将以为扬州、录尚书事。吏部尚书刘遐说裒曰:“会稽王令 德,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长史王胡之亦劝焉,于是固辞归籓,朝 野咸叹服之。进号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辞开府。裒又以政道在于得才, 宜委贤任能,升敬旧齿,乃荐前光禄大夫顾和、侍中殷浩。疏奏,即以和为尚书令, 浩为扬州刺史。

  及石季龙死,裒上表请伐之,即日戒严,直指泗口。朝议以裒事任贵重,不宜 深入,可先遣偏师。裒重陈前所遣前锋督护王颐之等径造彭城,示以威信,后遣督 护麋嶷进军下邳,贼即奔溃,嶷率所领据其城池,今宜速发,以成声势,于是除征 讨大都督青、扬、徐、兗、豫五州诸军事。裒率众三万径进彭城,河朔士庶归降者 日以千计,裒抚纳之,甚得其欢心。先遣督护徐龛伐沛,获伪相支重,郡中二千余 人归降。鲁郡山有五百余家,亦建义请援,裒遣龛领锐卒三千迎之。龛违裒节度, 军次代陂,为石遵将李菟所败,死伤太半,龛执节不挠,为贼所害。裒以《春秋》 责帅,授任失所,威略亏损,上疏自贬,以征北将军行事,求留镇广陵。诏以偏帅 之责,不应引咎,逋寇未殄,方镇任重,不宜贬降,使还镇京口,解征讨都督。

  时石季龙新死,其国大乱,遗户二十万口渡河,将归顺,乞师救援。会裒已旋, 威势不接,莫能自拔,皆为慕容皝及苻健之众所掠,死亡咸尽。裒以远图不就,忧 慨发病。及至京口,闻哭声甚众,裒问:“何哭之多?”左右曰:“代陂之役也。” 裒益惭恨。永和五年卒,年四十七,远近嗟悼,吏士哀慕之。赠侍中、太傅,本官 如故,谥曰元穆。子歆,字幼安,以学行知名,历散骑常侍、秘书监。

  何准,字幼道,穆章皇后父也。高尚寡欲,弱冠知名,州府交辟,并不就。兄 充为骠骑将军,劝其令仕,准曰:“第五之名何灭骠骑?”准兄弟中第五,故有此 言。充居宰辅之重,权倾一时,而准散带衡门,不及人事,唯诵佛经,修营塔庙而 已。征拜散骑郎,不起。年四十七卒。升平元年,追赠金紫光禄大夫,封晋兴县侯。 子惔以父素行高洁,表让不受。三子:放、惔、澄。

  放继充。

  惔官至南康太守,早卒。惔子元度,西阳太守;次叔度,太常卿、尚书。

  澄字季玄,起家秘书郎,转丞,清正有器望,累迁秘书监、太常、中护军。孝 武帝深爱之,以为冠军将军、吴国内史。太元末,琅邪王出居外第,妙选师傅,征 拜尚书,领琅邪王师。安帝即位,迁尚书左仆射,典选、王师如故。时澄脚疾,固 让,特听不朝,坐家视事。又领本州大中正。及桓玄执政,以疾奏免,卒于家。安 帝反正,追赠金紫光禄大夫。长子籍,早卒。次子融,元熙中,为大司农。

  王濛,字仲祖,哀靖皇后父也。曾祖黯,历位尚书。祖佑,北军中候。父讷, 新淦令。濛少时放纵不羁,不为乡曲所齿,晚节始克己励行,有风流美誉,虚己应 物,恕而后行,莫不敬爱焉。事诸母甚谨,奉禄资产常推厚居薄,喜愠不形于色, 不修小洁,而以清约见称。善隶书。美姿容,尝览镜自照,称其父字曰:“王文开 生如此兒邪!”居贫,帽败,自入市买之,妪悦其貌,遗以新帽,时人以为达。与 沛国刘惔齐名友善,惔常称濛性至通,而自然有节,濛每云:“刘君知我,胜我自 知。”时人以惔方荀奉倩,濛比袁曜卿,凡称风流者,举濛、惔为宗焉。

  司徒王导辟为掾。导复引匡术弟孝,濛致笺于导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杖德义以尹天下,方将澄清彝伦,崇重名器。夫军国殊用,文武异容,岂可令泾渭 混流,亏清穆之风,以允答具瞻,仪形海内!”导不答。后出补长山令,复为司徒 左西属。濛以此职有谴则应受杖,固辞。诏为停罚,犹不就。徙中书郎。

  简文帝之为会稽王也,尝与孙绰商略诸风流人,绰言曰:“刘惔清蔚简令,王 濛温润恬和,桓温高爽迈出。谢尚清易令达,而濛性和暢,能言理,辞简而有会。” 及简文帝辅政,益贵幸之,与刘惔号为入室之宾。转司徒左长史。晚求为东阳,不 许。及濛病,乃恨不用之。濛闻之曰:“人言会稽王痴,竟痴也!”疾渐笃,于灯 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也!”年三十九卒。临殡,刘惔以犀杷 麈尾置棺中,因恸绝久之。谢安亦常称濛云:“王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 有二子:修、蕴。

  修字敬仁,小字苟子。明秀有美称,善隶书,号曰流奕清举。年十二,作《贤 全论》。濛以示刘惔曰:“敬仁此论,便足以参微言。”起家著作郎、琅邪王文学, 转中军司马,未拜而卒,年二十四。临终,叹曰:“无愧古人,年与之齐矣。”

  王遐,字桓子,简顺皇后父,骠骑将军述之从叔也。少以华族,仕至光禄勋。 宁康初,追赠特进、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谥曰靖。

  长子恪,领军将军。恪子欣之,豫章太守,秩中二千石。欣之弟欢之,广州刺 史。遐少子臻,崇德卫尉。

  王蕴,字叔仁,孝武定皇后父,司徒左长史濛之子也。起家佐著作郎,累迁尚 书吏部郎。性平和,不抑寒素,每一官缺,求者十辈,蕴无所是非。时简文帝为会 稽王,辅政,蕴辄连状白之,曰:“某人有地,某人有才。”务存进达,各随其方, 故不得者无怨焉。补吴兴太守,甚有德政。属郡荒人饥,辄开仓赡恤。主簿执谏, 请先列表上待报,蕴曰:“今百姓嗷然,路有饥馑,若表上须报,何以救将死之命 乎!专辄之愆,罪在太守,且行仁义而败,无所恨也。”于是大振贷之,赖蕴全者 十七八焉。朝廷以违科免蕴官,士庶诣阙讼之,诏特左降晋陵太守。复有惠化,百 姓歌之。

  定后立,以后父,迁光禄大夫,领五兵尚书、本州大中正,封建昌县侯。蕴以 恩泽赐爵,非三代令典,固辞不受。朝廷敦劝,终不肯拜,乃授都督京口诸军事、 左将军、徐州刺史、假节,复固让。谢安谓蕴曰:“卿居后父之重,不应妄自菲薄, 以亏时遇,宜依褚公故事,但令在贵权于事不事耳。可暂临此任,以纾国姻之重。” 于是乃受命,镇于京口。顷之,征拜尚书左仆射,将军如故,迁丹阳尹,即本军号 加散骑常侍。蕴以姻戚,不欲在内,苦求外出,复以为都督浙江东五郡、镇军将军、 会稽内史,常侍如故。

  蕴素嗜酒,末年尤甚。及在会稽,略少醒日,然犹以和简为百姓所悦。时王悦 来拜墓,蕴子恭往省之,素相善,遂留十余日方还。蕴问其故,恭曰:“与阿太语, 蝉连不得归。”蕴曰:“恐阿太非尔之友。”阿太,悦小字也。后竟乖初好,时以 为知人。太元九年卒,年五十五,追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

  长子华,早卒。次恭,在列传。恭弟爽,字季明,强正有志力,历给事黄门侍 郎、侍中。孝武帝崩,王国宝夜欲开门入为遗诏,爽距之,曰:“大行晏驾,皇太 子未至,敢入者斩!”乃止。爽尝与会稽王道子饮,道子醉呼爽为小子,爽曰: “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及国宝 执权,免爽官。后兄恭再起事,并以爽为宁朔将军,参预军事。恭败,被诛。

  褚爽,字弘茂,小字斯生,恭思皇后父也。祖裒,父歆。爽少有令称,谢安甚 重之,尝曰:“若期生不佳,我不复论士矣。”为义兴太守,早卒,以后父,追赠 金紫光禄大夫。爽子秀之、炎之、喻之,义熙中,并历大官。

  史臣曰:羊琇托肺腑之亲,处多闻之益,遭逢潜跃之际,预参经始之谋,故得 缱绻恩私,便蕃任遇。凭宠灵而逞欲,恃势位而骄陵,屡犯宪章,频干国纪,幸逢 宽政,得免刑书。王恺地即渭阳,家承世禄,曾弗闻于恭俭,但崇纵于奢淫,竞爽 于季伦,争先于武子,既尘清论,有斁王猷,虽复议行易名,未足惩恶劝善。弘理 仪形外朗,季野神鉴内融,仲祖温润风流,幼道清虚寡欲,皆擅名江表,见重当时, 岂惟后族之英华,抑亦搢绅之令望者也。

  赞曰:托属丹掖,承辉紫宸。地既权宠,任惟执钧。约乃寡失,骄则陵人。覆 车遗戒,谅足书绅。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