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训 戴洋 韩友 淳于智 步熊 杜不愆 严卿 隗炤 卜珝 鲍靓 吴猛 幸灵 佛图澄 麻襦 单道开 黄泓 索紞 孟钦 王嘉 僧涉 郭黁鸠摩 罗什 昙霍 台产
艺术之兴,由来尚矣。先王以是决犹豫,定吉凶,审存亡,省祸福。曰神与智, 藏往知来;幽赞冥符,弼成人事;既兴利而除害,亦威众以立权,所谓神道设教, 率由于此。然而诡托近于妖妄,迂诞难可根源,法术纷以多端,变态谅非一绪,真 虽存矣,伪亦凭焉。圣人不语怪力乱神,良有以也。逮丘明首唱,叙妖梦以垂文, 子长继作,援龟策以立传,自兹厥后,史不绝书。汉武雅好神仙,世祖尤耽谶术, 遂使文成、五利,逞诡诈而取宠荣,尹敏、桓谭,由忤时而婴罪戾,斯固通人之所 蔽,千虑之一失者乎!详观众术,抑惟小道,弃之如或可惜,存之又恐不经。载籍 既务在博闻,笔削则理宜详备,晋谓之《乘》,义在于斯。今录其推步尤精、伎能 可纪者,以为《艺术传》,式备前史云。
陈训,字道元,历阳人。少好秘学,天文、算历、阴阳、占候无不毕综,尤善 风角。孙晧以为奉禁都尉,使其占侯。晧政严酷,训知其必败而不敢言。时钱唐湖 开,或言天下当太平,青盖入洛阳。晧以问训,训曰:“臣止能望气,不能达湖之 开塞。”退而告其友曰:“青盖入洛,将有舆榇衔璧之事,非吉祥也。”寻而吴亡。 训随例内徙,拜谏义大夫。俄而去职还乡。
及陈敏作乱,遣弟宏为历阳太守,训谓邑人曰:“陈家无王气,不久当灭。” 宏闻,将斩之。训乡人秦琚为宏参军,乃说训曰:“训善风角,可试之。如不中, 徐斩未晚也。”乃赦之。时宏攻征东参军衡彦于历阳,乃问训曰:“城中有几千人? 攻之可拔不?”训登牛渚山望气,曰:“不过五百人。然不可攻,攻之必败。”宏 复大怒曰:“何有五千人攻五百人而有不得理?”命将士攻之,果为彦所败,方信 训有道术,乃优遇之。
都水参军淮南周亢尝问训以官位,训曰:“君至卯年当剖符近郡,酉年当有曲 盖。”亢曰:“脱如来言,当相荐拔。”训曰:“性不好官,惟欲得米耳。”后亢 果为义兴太守、金紫将军。时刘聪、王弥寇洛阳,历阳太守武瑕问训曰:“国家人 事如何?”训曰:“胡贼三逼,国家当败,天子野死。今尚未也。”其后怀愍二帝 果有平阳之酷焉。或问其以明年吉凶者,训曰:“扬州刺史当死,武昌大火,上方 节将亦当死。”至时,刘陶、周访皆卒,武昌大火,烧数千家。时甘卓为历阳太守, 训私谓所亲曰:“甘侯头低而视仰,相法名为眄刀,又目有赤脉,自外而入,不出 十年,必以兵死,不领兵则可以免。”卓果为王敦所害。丞相王导多病,每自忧虑, 以问训。训曰:“公耳竖垂肩,必寿,亦大贵,子孙当兴于江东。”咸如其言。训 年八十余卒。
戴洋,字国流,吴兴长城人也。年十二,遇病死,五日而苏。说死时天使其为 酒藏吏,授符录,给吏从幡麾,将上蓬莱、昆仑、积石、太室、恆、庐、衡等诸山。 既而遣归,逢一老父,谓之曰:“汝后当得道,为贵人所识。”及长,遂善风角。
为人短陋,无风望,然好道术,妙解占侯卜数。吴末为台吏,知吴将亡,托病 不仕。及吴平,还乡里。后行至濑乡,经老子祠,皆是洋昔死时所见使处,但不复 见昔物耳。因问守藏应凤曰:“去二十余年,尝有人乘马东行,过老君而不下马, 未达桥,坠马死者不?”凤言有之。所问之事,多与洋同。
扬州刺史尝问吉凶于洋,答曰:“荧惑入南斗,八月有暴水,九月当有客军西 南来。”如期果大水,而石冰作乱。冰既据扬州,洋谓人曰:“视贼云气,四月当 破。”果如其言。时陈敏为右将军,堂邑令孙混见而羡之。洋曰:“敏当作贼族灭, 何足愿也!”未几,敏果反而诛焉。初,混欲迎其家累,洋曰:“此地当败,得腊 不得正,岂可移家于贼中乎!”混便止。岁末,敏弟昶攻堂邑,混遂以单身走免。 其后都水马武举洋为都水令史,洋请急还乡。将赴洛,梦神人谓之曰:“洛中当败, 人尽南渡,后五年扬州必有天子。”洋信之,遂不去。既而皆如其梦。
庐江太守华谭问洋曰:“天下谁当复作贼者?”洋曰:“王机。”寻而机反。 陈问洋曰:“人言江南当有贵人,顾彦先、周宣珮当是不?”洋曰:“顾不及 腊,周不见来年八月。”荣果以十二月十七日卒,十九日腊,以明年七月晦亡。 王导遇病,召洋问之。洋曰:“君侯本命在申,金为土使之主,而于申上石头立冶, 火光照天,此为金火相烁,水火相煎,以故受害耳。”导即移居东府,病遂差。
镇东从事中郎张闿举洋为丞相令史。时司马飏为乌程令,将赴职,洋曰:“君 宜深慎下吏。”扬后果坐吏免官。洋又谓曰:“卿虽免官,十一月当作郡,加将军。” 至期,为太山太守、镇武将军。飏卖宅将行,洋止之曰:“君不得至,当还,不可 无宅。”飏果为徐龛所逼,不得之郡。元帝增飏众二千,使助祖逖。洋劝飏不行, 飏乃称疾。收付廷尉,俄而因赦得出。
元帝将登阼,使洋择日,洋以为宜用三月二十四日丙午。太史令陈卓奏用二十 二日,言:“昔越王用甲辰三月反国,范蠡称在阳之前,当主尽出,上下尽空,德 将出游,刑入中宫,今与此同。”洋曰:“越王为吴所囚,虽当时逊媚,实怀怨愤, 蠡故用甲辰,乘德而归,留刑吴宫。今大王内无含咎,外无怨愤,当承天洪命,纳 祚无穷,何为追越王去国留殃故事邪!”乃从之。
及祖约代兄镇谯,请洋为中典军,迁督护。永昌元年四月庚辰,禺中时有大风, 起自东南,折木。洋谓约曰:“十月必有贼到谯城东,至历阳,南方有反者。”主 簿王振以洋为妖,白约收洋,付刺奸而绝其食五十日,言语如故。约知其有神术, 乃赦之而让振。振后有罪被收,洋救之。约曰:“振往日相系,今何以救之?”洋 曰:“振不识风角,非有宿嫌。振往时垂饿死,洋养活之,振犹尚遗忘。夫处富贵 而不弃贫贱甚难。”约义之,即原振,赐洋米三十石。至十月三日,石勒骑果到谯 城东。洋言于约曰:“贼必向城父,可遣骑水南追之,步军于水北断要路,贼必败。” 约竟不追,贼乃掠城父妇女辎重而去。约将鲁延求追贼,洋曰:“不可。”约不从, 使兄子智与延追之。贼伪弃妇女辎重走,智与延等争物,贼还掩之,智、延仅以身 免,士卒皆死。约表洋为下邑长。时梁国人反,逐太守袁晏。梁城峻险,约欲讨之 而未决,洋曰:“贼以八月辛酉日反,日辰俱王,辛德在南方,酉受自刑,梁在谯 北,乘德伐刑,贼必破亡。又甲子日东风而雷西行,谯在东南,雷在军前,为军驱 除。昔吴伐关羽,天雷在前,周瑜拜贺。今与往同,故知必克。”约从之,果平梁 城。
太宁三年正月,有大流星东南行,洋曰:“至秋,府当移寿阳。”及王敦作逆, 约问其胜败,洋曰:“太白在东方,辰星不出。兵法先起为主,应者为客。辰星若 出,太白为主,辰星为客。辰星不出,太白为客,先起兵者败。今有客无主,有前 无后,宜传檄所部,应诏伐之。”约乃率众向合肥。俄而敦死众败,遂住寿阳。洋 又曰:“江淮之间当有军事,谯城虚旷,宜还固守。不者,雍丘、沛皆非官有也。” 约不从,豫土遂陷于贼。
咸和元年春,约南行佃,遇大雷雨西南来,洋曰:“甲子西南天雷,其夏必失 大将。”至夏,汝南人反,执约兄子济,送于石勒。约府内地忽赤如丹,洋曰: “案《河图征》云:‘地赤如丹血丸丸,当有下反上者。’恐十月二十七日胡马当 来饮淮水。”至时,石勒骑大至,攻城大战。其日西风,兵火俱发,约大惧。会风 回,贼退。时传言勒遣骑向寿阳,约欲送其家还江东,洋曰:“必无此事。”寻而 传言果妄。
咸和初,月晕左角,有赤白珥。约问洋,洋曰:“角为天门,开布阳道,官门 当有大战。”俄而苏峻遣使招约俱反,洋谓约曰:“苏峻必败,然其初起,兵锋不 可当,可外和内严,以待其变。”约不从,遂与峻反。至三年五月,大风雷雨西北 来,城内晦螟,洋谓约曰:“雷鸣人上,明使君当远佞近直,爱下振贫。昔秦有此 变,卒致乱亡。”约大怒,收洋系之。遣部将李概将兵到卢江,其众尽散。约召洋 出,问之曰:“吾还东何如留寿阳?若留寿阳,何如入胡?”洋曰:“东入失半, 入胡灭门,留寿阳尚可。”约欲东向历阳,其众不乐东下,皆叛约,劫约姊及嫂奔 于石勒。约到历阳,祖焕问洋曰:“君昔言平西在寿阳可得五年,果如君言。今在 历阳,可得几时?”洋曰:“得六月耳。”约问洋:“台下及此气侯何如?”洋曰: “此当复有反者。台下来年三月当太平,江州当大丧。后南方复有军事,去此千里。” 寻而牵腾叛约,约率所亲将家属奔于石勒。二月而天子反正,四月而温峤卒,郭默 据湓口以叛。后勒诛约及亲属并尽,皆如洋言。
约既败,洋往寻阳。时刘胤镇寻阳,胤问洋曰:“我病当差不?”洋曰:“不 忧使君不差,忧使君今年有大厄。使君年四十七,行年入庚寅。《太公阴谋》曰: ‘六庚为白兽,在上为客星,在下为害气。’年与命并,必凶当忌。十二月二十二 日庚寅勿见客。”胤曰:“我当解职,将君还野中治病。”洋曰:“使君当作江州, 不得解职。”胤曰:“温公不复还邪?”洋曰:“温公虽还,使君故作江州。”俄 如其言。九月甲寅申时,回风从东来,入胤兒船中,西过,状如匹练,长五六丈。 洋曰:“风从咸池下来,摄提下去,咸池为刀兵,大杀为死丧。到甲子日申时,府 内大聚骨理之。胤问在何处,洋曰:“不出州府门也。”胤架府东门。洋又曰: “东为天牢,牢下开门,忧天狱至。”十二月十七日,洋又曰:“腊近可闭门,以 五十人备守,并以百人备东北寅上,以却害气。”胤不从。二十四日壬辰,胤遂为 郭默所害。
南中郎将桓宣以洋为参军,将随宣往襄阳,太尉陶侃留之住武昌。时侃谋北伐, 洋曰:“前年十一月荧惑守胃昴,至今年四月,积五百余日。昴,赵之分野,石勒 遂死。荧惑以七月退,从毕右顺行入黄道,未及天关,以八月二十二日复逆行还钩, 绕毕向昴。昴毕为边兵,主胡夷,故置天弓以射之。荧惑逆行,司无德之国,石勒 死是也。勒之余烬,以自残害。今年官与太岁、太阴三合癸巳,癸为北方,北方当 受灾。岁镇二星共合翼轸,从子及巳,徘徊六年。荆楚之分,岁镇所守,其下国昌, 岂非功德之征也!今年六月,镇星前角亢。角亢,郑之分。岁星移入房,太白在心。 心房,宋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石季龙若兴兵东南,此其死会也。官若应天伐 刑,径据宋郑,则无敌矣。若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侃志在中原,闻而大喜。会 病笃,不果行。
侃薨,征西将军庾亮代镇武昌,复引洋问气侯。洋曰:“天有白气,丧必东行, 不过数年必应。”寻有大鹿向西城门,洋曰:“野兽向城,主人将去。”城东家夜 半望见城内有数炬火,从城上出,如大车状,白布幔覆,与火俱出城东北行,至江 乃灭。洋闻而叹曰:“此与前白气同。”时亮欲西镇石城,或问洋:“此西足当欲 东不?”洋曰:“不当也。”咸康三年,洋言于亮曰:“武昌土地有山无林,政可 图始,不可居终。山作八字,数不及九。昔吴用壬寅来上;创立宫城,至己酉,还 下秣陵。陶公亦涉八年。土地盛衰有数,人心去就有期,不可移也。公宜更择吉处, 武昌不可久住。”五年,亮令毛宝屯邾城。九月,洋言于亮曰:“毛豫州今年受死 问。昨朝大雾晏风,当有怨贼报仇,攻围诸侯,诚宜远侦逻。”宝问当在何时,答 曰:“五十日内。”其夕,又曰:“九月建戌,硃雀飞惊,征军还归,乘戴火光, 天示有信,灾发东房,叶落归本,虑有后患。”明日,又曰:“昨夜火殃,非国福, 今年架屋,致使君病,可因烧屋,移家南渡,无嫌也。”宝即遣兒妇还武昌。寻传 贼当来攻城,洋曰:“十月丁亥夜半时得贼问,干为君,支为臣,丁为征西府,亥 为邾城,功曹为贼神,加子时十月水王木相,王相气合,贼必来。寅数七,子数九, 贼高可九千人,下可七千人。从魁为贵人加丁,下克上,有空亡之事,不敢进武昌 也。”贼果陷邾城而去。亮问洋曰:“故当不失石城否?”洋曰:“贼从安陆向石 城,逆太白,当伐身,无所虑。”亮曰:“天何以利胡而病我?”洋曰:“天符有 吉凶,土地有盛衰,今年害气三合己亥,己为天下,亥为戎胡,季龙亦当受死。今 乃不忧贼,但忧公病耳。”亮曰:“何方救我疾?”洋曰:“荆州受兵,江州受灾, 公可去此二州。”亮曰:“如此,当有解不”?”洋曰:“恨晚,犹差不也。”亮 竟不能解二州,遂至大困。洋曰:“昔苏峻时,公于白石祠中祈福,许赛其牛,至 今未解,故为此鬼所考。”亮曰:“有之,君是神人也。”或问洋曰:“庾公可得 几时?”洋曰:“见明年。”时亮已不识人,咸以为妄,果至正月一日而薨。
庾翼代亮,洋复为占侯。少时卒,年八十余。所占验者不可胜纪。
韩友,字景先,庐江舒人也。为书生,受《易》于会稽伍振,善占卜,能图宅 相冢,亦行京费厌胜之术。龙舒长邓林妇病积年,垂死,医巫皆息意。友为筮之, 使画作野猪著卧处屏风上,一宿觉佳,于是遂差。舒县廷掾王睦病死,已复魄。友 为筮之,令以丹画版作日月置床头,又以豹皮马鄣泥卧上,立愈。刘世则女病魅积 年,巫为攻祷,伐空冢故城间,得狸鼍数十,病犹不差。友筮之,命作布囊,依女 发时,张囊著窗牖间,友闭户作气,若有所驱。斯须之间,见囊大胀如吹,因决败 之,女仍大发。友乃更作皮囊二枚,沓张之,施张如前,囊复胀满。因急缚囊口, 悬著树二十许日,渐消,开视有二斤狐毛,女遂差。
宣城边洪以四月中就友卜家中安否,友曰:“卿家有兵殃,其祸甚重。可伐七 十束柴,积于庚地,至七月丁酉放火烧之,咎可消也。不尔,其凶难言。”洪即聚 柴。至日,大风,不敢发火。洪后为广阳领校,遭母丧归家,友来投之,时日已暮, 出告从者,速装束,吾当夜去。从者曰:“今日已暝,数十里草行,何急复去?” 友曰:“非汝所知也。此间血覆地,宁可复住!”苦留之,不待食而去。其夜洪欻 发狂,绞杀两子,并杀妇,又斫父妾二人,皆被创,因出亡走。明日,其宗族往收 殡亡者,寻索洪,数日,于宅前林中得之,已自经死。
宣城太守殷祐有病,友筮之,曰:“七月晦日,将有大瞿鸟来集事上,宜 勤伺取,若获者为善,不获将成祸。”祐乃谨为其备。至日,果有大瞿垂尾九尺, 来集事上,掩捕得之,祐乃迁石头督护,后为吴郡太守。
友卜占神效甚多,而消殃转祸,无不皆验。于宝问其故,友曰:“筮封用五行 相生杀,如案方投药治病,以冷热相救。其差与不差,不可必也。”友以元康六年 举贤良,元帝渡江,以为广武将军,永嘉末卒。
淳于智字叔平,济北卢人也。有思义,能《易》筮,善厌胜之术。高平刘柔夜 卧,鼠啮其左手中指,以问智。智曰:“是欲杀君而不能,当为君使其反死。”乃 以硃书手腕横文后三寸作田字,辟方一寸二分,使露手以卧。明旦,有大鼠伏死手 前。谯人夏侯藻母病困,诣智卜,忽有一狐当门向之嗥。藻怖愕,驰见智。智曰: “其祸甚急,君速归,在狐嗥处拊心啼哭,令家人惊怪,大小必出,一人不出,哭 勿止,然后其祸可救也。”藻还,如其言,母亦扶病而出。家人既集,堂屋五间拉 然而崩。护军张劭母病笃,智筮之,使西出市沐猴,系母臂,令傍人捶拍,恆使作 声,三日放去。劭从之。其猴出门即为犬所咋死,母病遂差。上党鲍瑗家多丧病贫 苦,或谓之曰:“淳于叔平神人也,君何不试就卜,知祸所在?”瑗性质直,不信 卜筮,曰:“人生有命,岂卜筮所移!”会智来,应詹谓曰:“此君寒士,每多屯 虞,君有通灵之思,可为一卦。”智乃为卦,卦成,谓瑗曰:“君安宅失宜,故令 君困。君舍东北有大桑树,君径至市,入门数十步,当有一人持荆马鞭者,便就买 以悬此树,三年当暴得财。”瑗承言诣市,果得马鞭,悬之三年,浚井,得钱数十 万,铜铁器复二十余万,于是致赡,疾者亦愈。其消灾转祸,不可胜纪,而卜筮所 占,千百皆中。应詹少亦多病,智乃为符使詹佩之,诵其文,既而皆验,莫能学也。
性深沈,常自言短命,曰:“辛亥岁天下有事,当有巫医挟道术者死。吾守 《易》义以行之,犹当不应此乎!”太康末,为司马督,有宠于杨骏,故见杀。
步熊,字叔罴,阳平发干人也。少好卜筮数术,门徒甚盛。熊学舍侧有一人烧 死,吏持熊诸生,谓为失火。熊曰:“已为卿卜得其人矣。使从道南行,当有一人 来问得火主未者,便缚之。”吏如熊言,果是耕人,自言草恶难耕,故烧之,忽风 起延烧远近,实不知草中有人。又邻人兒远行,或告已死,其父母号哭制服,熊为 之卜,克日当还,如期果至。赵王伦闻其名,召之。熊谓诸生曰:“伦死不久,不 足应也。”伦怒,遣兵围之数重。熊乃使诸生著其裘南走,伦兵悉赴捉之,熊密从 北出,得脱。后为成都王颖所辟,颖使熊射覆,物无所失。后颖奔关中,平昌公模 镇鄴,以熊颖党,诛之。
杜不愆,庐江人也。少就外祖郭璞学《易》卜。屡有验。高平郗超年二十余, 得重疾,试令筮之。不愆曰:“案卦言之,卿所苦寻除。然宜于东北三十里上宫姓 家索其所养雄雉,笼盛置东檐下,却后九日丙午日午时,必当有雌雉飞来与交,既 而双去。若如此,不出二十日病都除,又是休应,年将八十,位极人臣。若但雌逝 雄留者,病一周方差,年半八十,名位亦失。”超时正羸笃,虑命在旦夕,笑而答 曰:“若保八十之半,便有余矣。一周病差,何足为淹!”然未之信。或劝依其言, 索雉果得。至丙午日,超卧南轩之下观之,至日晏,果有雌雉飞入笼,与雄雉交而 去,雄雉不动。超叹曰:“虽管郭之奇,何以尚此!”超病弥年乃起,至四十,卒 于中书郎。不愆后占筮转疏,无复此类。后为桓嗣建威参军。
严卿,会稽人也。善卜筮。乡人魏序欲暂东行,荒年多抄盗,令卿筮之。卿筮 曰:“君慎不可东行,必遭暴害之气,而非劫也。”序不之信。卿曰:“既必不停, 宜以禳之,可索西郭外独母家白雄狗系著船前。”求索止得驳狗,无白者。卿曰: “驳者亦足,然犹恨其色不纯,当余小毒,正及六畜辈耳,无所复忧。”序行半路, 狗忽然作声甚急,有如人打之者。比视,已死,吐黑血斗余。其夕,序墅上白鹅数 头无故自死,而序家无恙。
隗炤,汝阴人也。善于《易》。临终,书版授其妻曰:“吾亡后当大荒穷,虽 尔慎莫卖宅也。却后五年春,当有诏使来顿此亭,姓龚,此人负吾金,即以此版往 责之,勿违言也。”炤亡后,其家大困乏,欲卖宅,忆夫言辄止。期日,有龚使者 止亭中,妻遂赍版往责之。使者执版惘然,不知所以。妻曰:“夫临亡,手书版见 命如此,不敢妄也。”使者沈吟良久而悟,谓曰:“贤夫何善?”妻曰:“夫善于 《易》,而未会为人卜也。”使者曰:“噫,可知矣!”乃命取蓍筮之,卦成,抚 掌而叹曰:“妙哉隗生!含明隐迹,可谓镜穷达而洞吉凶者也。”于是告炤妻曰: “吾不相负金也,贤夫自有金耳,知亡后当暂穷,故藏金以待太平,所以不告兒妇 者,恐金尽而困无已也。知吾善《易》,故书版以寄意耳。金有五百斤,盛以青甕, 覆以铜柈,埋在堂屋东头,去壁一丈,入地九尺。”妻还掘之,皆如卜焉。
卜珝,字子玉,匈奴后部人也。少好读《易》,郭璞见而叹曰:“吾所弗如也, 柰何不免兵厄!”珝曰:“然。吾大厄在四十一,位为卿将,当受祸耳。不尔者, 亦为猛兽所害。吾亦未见子之令终也。”璞曰:“吾祸在江南,甚营之,未见免兆。 虽然,在南犹可延期,住此不过时月。”珝曰:“子勿为公吏,可以免诸。”璞曰: “吾不能免公吏,犹子之不能免卿将也。”珝曰:“吾此虽当有帝王子,终不复奉 二京矣。琅邪可奉,卿谨奉之,主晋记者必雌也。”珝遂隐于龙门山。刘元海僭号, 征为大司农、侍中,固以疾辞。元海曰:“人各有心,卜珝不欲在吾朝,何异高祖 四公哉!可遂其高志。”后复征为光禄大夫,珝谓使者曰:“非吾死所也。”及刘 聪嗣伪位,征为太常。时刘琨据并州,聪问何时可平,珝答曰:“并州陛下之分, 今兹克之必矣。”聪戏曰:“朕欲劳先生一行可乎?”珝曰:“臣所以来不及装者, 正为是行也。”聪大悦,署珝使持节、平北将军。将行,谓其妹曰:“此行也,死 自吾分,后慎勿纷纭。”及攻晋阳,为琨所败,珝卒先奔,为其元帅所杀。
鲍靓,字太玄,东海人也。年五岁,语父母云:“本是曲阳李家兒,九岁坠井 死。”其父母寻访得李氏,推问皆符验。靓学兼内外,明天文河洛书,稍迁南阳中 部都尉,为南海太守。尝行部入海,遇风,饥甚,取白石煮食之以自济。王机时为 广州刺史,入厕,忽见二人著乌衣,与机相捍,良久擒之,得二物似乌鸭。靓曰: “此物不祥。”机焚之,径飞上天,机寻诛死。靓尝见仙人阴君,授道诀,百余岁 卒。
吴猛,豫章人也。少有孝行,夏日常手不驱蚊,惧其去己而噬亲也。年四十, 邑人丁义始授其神方。因还豫章,江波甚急,猛不假舟楫,以白羽扇画水而渡,观 者异之。庾亮为江州刺史,尝遇疾,闻猛神异,乃迎之,问己疾何如。猛辞以算尽, 请具棺服。旬日而死,形状如生。未及大敛,遂失其尸。识者以为亮不祥之征。亮 疾果不起。
幸灵者,豫章建昌人也。性少言,与小人群居,见侵辱而无愠色,邑里号之痴, 虽其父母兄弟亦以为痴也。尝使守稻,群牛食之,灵见而不驱,待牛去乃往理其残 乱者。其父母见而怒之,灵曰:“夫万物生天地之间,各欲得食。牛方食,柰何驱 之!”其父愈怒曰:“即如汝言,复用理坏者何为?”灵曰:“此稻又欲得终其性, 牛自犯之,灵可以不收乎!”
时顺阳樊长宾为建昌令,发百姓作官船于建城山中,吏令人各作箸一双。灵作 而未输,或窃之焉。俄而窃者心痛欲死,灵谓之曰:“尔得无窃我箸乎?”窃者不 应。有顷,愈急,灵曰:“若尔不以情告我者,今真死矣。”窃者急遽,乃首出之。 灵于是饮之以水,病即立愈。行人由此敬畏之。船成,当下,吏以二百人引一艘, 不能动,方请益人。灵曰:“此以过足,但部分未至耳。灵请自牵之。”乃手执箸, 惟用百人,而船去如流。众大惊怪,咸称其神,于是知名。
有龚仲儒女病积年,气息财属,灵使以水含之,已而强起,应时大愈。又吕猗 母皇氏得痿痹病,十有余年,灵疗之,去皇氏数尺而坐,冥目寂然,有顷,顾谓猗 曰:“扶夫人令起。”猗曰:“老人得病累年,奈何可仓卒起邪?”灵曰:“但试 扶起。”于是两人夹扶以立。少选,灵又令去扶,即能自行,由此遂愈。于是百姓 奔趣,水陆辐辏,从之如云。皇氏自以病久,惧有发动,灵乃留水一器令食之,每 取水,辄以新水补处,二十余年水清如新,尘垢不能加焉。
时高悝家有鬼怪,言语诃叱,投掷内外,不见人形,或器物自行,再三发火, 巫祝厌劾而不能绝。适值灵,乃要之。灵于陌头望其屋,谓悝曰:“此君之家邪?” 悝曰:“是也。”灵曰:“知之足矣。”悝固请之,灵不得已,至门,见符索甚多, 谓悝曰:“当以正止邪,而以邪救邪,恶得已乎!”并使焚之,惟据轩小坐而去, 其夕鬼怪即绝。
灵所救愈多此类,然不取报谢。行不骑乘,长不娶妻,性至恭,见人即先拜, 言辄自名。凡草木之夭伤于山林者,必起理之,器物之倾覆于途路者,必举正之。 周旋江州间,谓其士人曰:“天地之于人物,一也,咸欲不失其情性,奈何制服人 以为奴婢乎!诸君若欲享多福以保性命,可悉免遣之。”十余年间,赖其术以济者 极多。后乃娶妻,畜车以奴婢,受货赂致遗,于是其术稍衰,所疗得失相半焉。
佛图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少学道,妙通玄术。永嘉四年,来适洛阳,自 云百有余岁,常服气自养,能积日不食。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神。腹旁有一孔,常 以絮塞之,每夜读书,则拔絮,孔中出光,照于一室。又尝斋时,平旦至流水侧, 从腹旁孔中引出五藏六府洗之,讫,还内腹中。又能听铃音以言吉凶,莫不悬验。
及洛中寇乱,乃潜草野以观变。石勒屯兵葛陂,专行杀戮,沙门遇害者其众。 澄投勒大将军郭黑略家,黑略每从勒征伐,辄豫克胜负,勒疑而问曰:“孤不觉卿 有出众智谋,而每知军行吉凶何也?”黑略曰:“将军天挺神武,幽灵所助,有一 沙门智术非常,云将军当略有区夏,己应为师。臣前后所白,皆其言也。”勒召澄, 试以道术。澄即取钵盛水,烧香咒之,须臾钵中生青莲花,光色曜日,勒由此信之。
勒自葛陂还河北,过枋头,枋头人夜欲斫营,澄谓黑略曰:“须臾贼至,可令 公知。”果如其言,有备,故不败。勒欲试澄,夜冠胄衣甲,执刀而坐,遣人告澄 云:“夜来不知大将军何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问曰:“平居无寇, 何故夜严?”勒益信之。勒后因忿,欲害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潜避至黑略舍, 语弟子曰:“若将军信至,问吾所在者,报云不知所之。”既而勒使至,觅澄不得。 使还报勒,勒惊曰:“吾有恶意向澄,澄舍我去矣。”通夜不寝,思欲见澄。澄知 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权避公。今改 意,是以敢来。勒大笑曰:“道人谬矣。”
襄国城堑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其水源暴竭,勒问澄何以致水。澄曰:“今当敕 龙取水。”乃与弟子法首等数人至故泉源上,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 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而来,诸道士竞往观之。有顷, 水大至,隍堑皆满。
鲜卑段末波攻勒,众甚盛。勒惧,问澄。澄曰:“昨日寺铃鸣云,明旦食时, 当擒段末波。”勒登城望末波军,不见前后,失色曰:“末波如此,岂可获乎!” 更遣夔安问澄。澄曰:“已获末波矣。”时城北伏兵出,遇末波,执之。澄劝勒宥 末波,遣还本国,勒从之,卒获其用。
刘曜遣从弟岳攻勒,勒遣石季龙距之。岳败,退保石梁坞,季龙坚栅守之。澄 在襄国,忽叹曰:“刘岳可悯!”弟子法祚问其故,澄曰“昨日亥时,岳已败被执。” 果如所言。
及曜自攻洛阳,勒将救之,其群下咸谏以为不可。勒以访澄,澄曰:“相轮铃 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此羯语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 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此言军出捉得曜也。”又令一童子洁斋七日,取 麻油合胭脂,躬自研于掌中,举手示童子,粲然有辉。童子惊曰:“有军马甚众, 见一人长大白晳,以硃丝缚其肘。”澄曰:“此即曜也。”勒其悦,遂赴洛距曜, 生擒之。
勒僭称赵天王,行皇帝事,敬澄弥笃。时石葱将叛,澄诫勒曰:“今年葱中有 虫,食必害人,可令百姓无食葱也。”勒班告境内,慎无食葱。俄而石葱果走。勒 益重之,事必谘而后行,号曰大和尚。
勒爱子斌暴病死,将殡,勒叹曰:“朕闻虢太子死,扁鹊能生之,今可得效乎?” 乃令告澄。澄取杨枝沾水,洒而咒之。就执斌手曰:“可起矣!”因此遂苏,有顷, 平复。自是勒诸子多在澄寺中养之。勒死之年,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澄谓 众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既而勒果死。
及季龙僭位,迁都于鄴,倾心事澄,有重于勒。下书衣澄以绫锦,乘以雕辇, 朝会之日,引之升殿,常侍以下悉助举舆,太子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众 坐皆起,以彰其尊。又使司空李农旦夕亲问,其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尊敬莫与为比。 支道林在京师,闻澄与诸石游,乃曰:“澄公其以季龙为海鸥鸟也。百姓因澄故多 奉佛,皆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季龙下书料简,其著作郎王 度奏曰:“佛,外国之神,非诸华所应祠奉。汉代初传其道,惟听西域人得立寺都 邑,以奉其神,汉人皆不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今可断赵人悉不听诣寺烧香 礼拜,以遵典礼,其百辟卿士下逮众隶,例皆禁之,其有犯者,与淫祀同罪。其赵 人为沙门者,还服百姓。”朝士多同度所奏。季龙以澄故,下书曰:“朕出自边戎, 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佛是戎神,所应兼奉,其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 特听之。”
澄时止鄴城寺中,弟子遍于郡国。尝遣弟子法常北至襄国,弟子法佐从襄国还, 相遇于梁基城下,对车夜谈,言及和尚,比旦各去。佐始入,澄逆笑曰:“昨夜尔 与法常交车共说汝师邪?”佐愕然愧忏。于是国人每相语:“莫起恶心,和尚知汝。” 及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
季龙太子邃有二字,在襄国,澄语邃曰:“小阿弥比当得疾,可往看之。”邃 即驰信往视,果已得疾。太医殷腾及外国道士自言能疗之。澄告弟子法牙曰:“正 使圣人复出,不愈此疾,况此等乎!”后三日果死。邃将图为逆,谓内竖曰:“和 尚神通,傥发吾谋。明日来者,当先除之。”澄月望将入觐季龙,谓弟子僧慧曰: “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还勿过人。”我傥有所过,汝当止我。”澄常入, 必过邃。邃知澄入,要侯甚苦。澄将上南台,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 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谋遂差。还寺,叹曰:“太子作乱,其形将成,欲言难 言,欲忍难忍。”乃因事从容箴季龙,季龙终不能解。俄而事发,方悟澄言。
后郭黑略将兵征长安北山羌,堕羌伏中。时澄在堂上坐,惨然改容曰:“郭公 今有厄。”乃唱云:“众僧祝愿。”澄又自祝愿。须臾,更曰:若东南出者活,余 向者则困。”复更祝愿。有顷,曰:“脱矣。”后月余,黑略还,自说坠羌围中, 东南走,马乏,正遇帐下人,推马与之曰:“公乘此马,小人乘公马,济与不济, 命也。”略得其马,故获免。推检时日,正是澄祝愿时也。
时天旱,季龙遣其太子诣临漳西滏口祈雨,久而不降,乃令澄自行,即有白龙 二头降于祠所,其日大雨方数千里。澄尝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余弟子曰: “掌中见买香弟子在某处被劫垂死。”因烧香祝愿,遥救护之。弟子后还,云某月 某日某处为贼所劫,垂当见杀,忽闻香气,贼无故自惊曰:“救兵已至。”弃之而 走。黄河中旧不生鼋,时有得者,以献季龙。澄见而之曰:“桓温入河,其不久乎!” 温字元子,后果如其言也。季龙尝昼寝,梦见群羊负鱼从东北来,寤以访澄。澄曰: “不祥也,鲜卑其有中原乎!”后亦皆验。澄尝与季龙升中台,澄忽惊曰:“变, 变,幽州当火灾。”乃取酒噀之,久而笑曰:“救已得矣。”季龙遣验幽州,云尔 日火从四门起,西南有黑云来,骤雨灭之,雨亦颇有酒气。
石宣将杀石韬,宣先到寺与澄同坐,浮屠一铃独鸣,澄谓曰:“解铃音乎?铃 云胡子洛度。”宣变色曰:“是何言欤?”澄谬曰:“老胡为道,不能山居无言, 重茵美服,岂非洛度乎!”石韬后至,澄孰视良久。韬惧而问澄,澄曰:“怪公血 臭,故相视耳。”季龙梦龙飞西南,自天而落,旦而问澄,澄曰:“祸将作矣,宜 父子慈和,深以慎之。”季龙引澄入东阁,与其后杜氏问讯之。澄曰:“胁下有贼, 不出十日,自浮图以西,此殿以东,当有血流,慎勿东也。”杜后曰:“和尚耄邪! 何处有贼?”澄即易语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贼。老自应耄,但使少者不昏即好 耳。”遂便寓言,不复彰的。后二日,宣果遣人害韬于佛寺中,欲因季龙临丧杀之。 季龙以澄先诫,故获免。及宣被收,澄谏季龙曰:“皆陛下之子也,何为重祸邪! 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有六十余岁。如必诛之,宣当为彗星下扫鄴宫。”季龙不从。 后月余,有一妖马,髦尾皆有烧状,入中阳门,出显阳门,东首东宫,皆不得入, 走向东北,俄尔不见。澄闻而叹曰:“灾其及矣!”季龙大享群臣于太武前殿,澄 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将坏人衣。”季龙令发殿石下视之,有棘生焉。 冉闵小字棘奴。
季龙造太武殿初成,图画自古贤圣、忠臣、孝子、烈士、贞女,皆变为胡状, 旬余,头悉缩入肩中,惟冠{髟介}仿佛微出,季龙大恶之,秘而不言也。澄对之流 涕,乃自启茔墓于鄴西紫陌,还寺,独语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又 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遂无复言。谓弟子法祚 曰:“戊申岁祸乱渐萌,己酉石氏当灭。吾及其未乱,先从化矣。”卒于鄴宫寺。 后有沙门从雍州来,称见澄西入关,季龙掘而视之,惟有一石无尸。季龙恶之曰: “石者,朕也,葬我而去,吾将死矣。”因而遇疾。明年,季龙死,遂大乱。
麻襦者,不知何许人也,莫得其姓名。石季龙时,在魏县市中乞丐,恆着麻襦 布裳,故时人谓之麻襦。言语卓越,状如狂者,乞得米谷不食,辄散置大路,云饴 天马。赵兴太守籍状收送诣季龙。
先是,佛图澄谓季龙曰:“国东二百里某月日当送一非常人,勿杀之也。”如 期果至。季龙与共语,了无异言,惟道:“陛下当终一柱殿下。”季龙不解,送以 诣澄。麻襦谓澄曰:“昔在光和中会,奄至今日。酉戎受玄命,绝历终有期。金离 消于坏,边荒不能遵,驱除灵期迹,莫已已之懿。裔苗叶繁,其来方积。休期于何 期,永以叹之。”澄曰:“天回运极,否将不支,九木水为难,无可以术宁。玄哲 虽存世,莫能基必莫能基必颓。久游阎浮利,扰扰多此患。行登陵云宇,会于虚游 间。”其所言人莫能晓。季龙遣驿马送还本县,既出城,请步,云:“我当有所过, 君至合口桥见待。”使人如言而驰,至桥,麻襦已先至。
后慕容俊投季龙尸于漳水,倚桥柱不流,时人以为“一柱殿下”即谓此也。及 元帝嗣位江左,亦以为“天马”之应云。
单道开,敦煌人也。常衣粗褐,或赠以缯服,皆不著,不畏寒暑,昼夜不卧。 恆服细石子,一吞数枚,日一服,或多或少。好山居,而山树诸神见异形试之,初 无惧色。石季龙时,从西平来,一日行七百里,其一沙弥年十四,行亦及之。至秦 州,表送到鄴,季龙令佛图澄与语,不能屈也。初止鄴城西沙门法綝祠中,后徙临 漳昭德寺。于房内造重阁,高八九尺,于上编管为禅室,常坐其中。季龙资给甚厚, 道开皆以施人。人或来谘问者,道开都不答。日服镇守药数丸,大如梧子,药有松 蜜姜桂伏苓之气,时复饮荼苏一二升而已。自云能疗目疾,就疗者颇验。视其行动, 状若有神。佛图澄曰:“此道士观国兴衰,若去者,当有大乱。”及季龙末,道开 南渡许昌,寻而鄴中大乱。
升平三年至京师,后至南海,入罗浮山,独处茅茨,萧然物外。年百余岁,卒 于山舍,敕弟子以尸置石穴中,弟子乃移入石室。陈郡袁宏为南海太守,与弟颖叔 及沙门支法防共登罗浮山,至石室口,见道开形骸如生,香火瓦器犹存。宏曰: “法师业行殊群,正当如蝉蜕耳。”乃为之赞云。
黄泓,字始长,魏郡斥丘人也。父沈,善天文秘术。泓从父受业,精妙逾深, 兼博览经史,尤明《礼》《易》。性忠勤,非礼不动。永嘉之乱,与渤海高瞻避地 幽州,说瞻曰:“王浚昏暴,终必无成,宜思去就以图久安。慕容廆法政修明,虚 怀引纳,且谶言真人出东北,傥或是乎?宜相与归之,同建事业。”瞻不从。泓乃 率宗族归廆,廆待以客礼,引为参军,军国之务动辄访之。泓指说成败,事皆如言。 廆常曰:“黄参军,孤之仲翔也。”及皝嗣位,迁左常侍,领史官,甚重之。石季 龙攻皝,皝将走辽东,泓曰:“贼有败气,无可忧也,不过二日,必当奔溃。宜严 勒士马,为追击之备。”皝曰:“今寇盛如此,卿言必走,孤未敢信。”泓曰: “殿下言盛者,人事耳,臣言必走者,天时也,胡足为疑!”及期,季龙果退,皝 益奇之。
及慕容俊即王位,迁从事中郎,亻隽闻冉闵乱,将图中原,访之于泓,泓劝行, 亻隽从之。及僭号,署为进谋将军、太史令、关内侯,寻加奉车都尉、西海太守、 领太史令、开阳亭侯,又封平舒县五等伯,常从左右,谘决大事,灵台令许敦害其 宠,谄事慕容评,设异议以毁之,及以泓为太史灵台诸署统,加给事中。泓待敦弥 厚,不以毁己易心。慕容败,以老归家,叹曰:“燕必中兴,其在吴王,恨吾年 过不见耳。”年九十七卒。卒后三年,伪吴王慕容垂兴焉。
索紞,字叔彻,敦煌人也。少游京师,受业太学,博综经籍,遂为通儒。明阴 阳天文,善术数占侯。司徒辟,除郎中,知中国将乱,避世而归。乡人从紞占问吉 凶,门中如市,紞曰:“攻乎异端,戒在害己;无为多事,多事多患。”遂诡言虚 说,无验乃止。惟以占梦为无悔吝,乃不逆问者。
孝廉令狐策梦立冰上,与冰下人语。紞曰:“冰上为阳,冰下为阴,阴阳事也。 士如归妻,迨冰未泮,婚姻事也。君在冰上与冰下人语,为阳语阴,媒介事也。君 当为人作媒,冰泮而婚成。”策曰:“老夫耄矣,不为媒也。”会太守田豹因策为 子求乡人张公征女,仲春而成婚焉。郡主簿张宅梦走马上山,还绕舍三周,但见松 柏,不知门处。紞曰:“马属离,离为火。火,祸也。人上山,为凶字。但见松伯, 墓门象也。不知门处,为无门也。三周,三期也。后三年必有大祸。”宅果以谋反 伏诛。索充初梦天上有二棺落充前,紞曰:“棺者,职也,当有京师贵人举君。二 官者,频再迁。”俄而司徒王戎书属太守使举充,太守先署充功曹而举孝廉。充后 梦见一虏,脱上衣来诣充。紞曰:“虏去上中,下半男字,夷狄阴类,君妇当生男。” 终如其言。宋桷梦内中有一人著赤衣,桷手把两杖,极打之。紞曰:“内中有人, 肉字也。肉色,赤也。两杖,箸象也。极打之,饱肉食也。”俄而亦验焉。黄平问 紞曰:“我昨夜梦舍中马舞,数十人向马拍手,此何祥也?”紞曰:“马者,火也, 舞为火起。向马拍手,救火人也。”平未归而火作。索绥梦东有二角书诣绥,大角 朽败,小角有题韦囊角佩,一在前,一在后。紞曰:“大角朽败,腐棺木。小角有 题,题所诣。一在前,前紞凶也。一在后,后背也。当有凶背之问。”时绥父在东, 居三日而凶问至。郡功曹张邈尝奉使诣州,夜梦狼啖一脚。紞曰:“脚肉被啖,为 却字。”会东虏反,遂不行。凡所占莫不验。
太守阴澹从求占书,紞曰:“昔入太学,因一父老为主人,其人无所不知,又 匿姓名,有似隐者,紞因从父老问占梦之术,希申鄙艺,审测而说,实无书也。” 澹命为西阁祭酒,紞辞曰:“少无山林之操,游学京师,交结时贤,会中国不靖, 欲养志终年。老亦至矣,不求闻达。又少不习勤,老无吏干,濛汜之年,弗敢闻命。” 澹以束帛礼之,月致羊酒。年七十五,卒于家。
孟钦,洛阳人也。有左慈、刘根之术,百姓惑而赴之。苻坚召诣长安,恶其惑 众,命苻融诛之。俄而钦至,融留之,遂大宴郡僚,酒酣,目左右收钦。钦化为旋 风,飞出第外。顷之,有告在城东者,融遣骑追之,垂及,忽然已远,或有兵众距 战,或前有溪涧,骑不得过,遂不知所在。坚未,复见于青州。苻朗寻之,入于海 岛。
王嘉,字子年,陇西安阳人也。轻举止,丑形貌,外若不足,而聪睿内明。滑 稽好语笑,不食五谷,不衣美丽,清虚服气,不与世人交游。隐于东阳谷,凿崖穴 居,弟子受业者数百人,亦皆穴处。石季龙之末,弃其徒众,至长安,潜隐于终南 山,结庵庐而止。门人闻而复随之,乃迁于倒兽山。苻坚累征不起,公侯已下咸躬 往参诣,好尚之士无不师宗之。问其当世事者,皆随问而对。好为譬喻,状如戏调; 言未然之事,辞如谶记,当时鲜能晓之,事过皆验。
坚将南征,遣使者问之。嘉曰:“金刚火强。”乃乘使者马,正衣冠,徐徐东 行数百步,而策马驰反,脱衣服,弃冠履而归,下马踞床,一无所言。使者还告, 坚不语,复遣问之,曰:“吾世祚云何?”嘉曰:“未央。”咸以为吉。明年癸未, 败于淮南,所谓未年而有殃也。人侯之者,至心则见之,不至心则隐形不见。衣服 在架,履杖犹存,或欲取其衣者,终不及,企而取之,衣架逾高,而屋亦不大,覆 杖诸物亦如之。
姚苌之入长安,礼嘉如苻坚故事,逼以自随,每事谘之。苌既与苻登相持,问 嘉曰:“吾得杀苻登定天下不?”嘉曰:“略得之。”苌怒曰:“得当云得,何略 之有!”遂斩之。先此,释道安谓嘉曰:“世故方殷,可以行矣。”嘉答曰:“卿 其先行,吾负债未果去。”俄而道安亡,至是而嘉戮死,所谓“负债”者也。苻登 闻嘉死,设坛哭之,赠太师,谥曰文。及苌死,苌子兴字子略方杀登,“略得”之 谓也。嘉之死日,人有陇上见之。其所造《牵三歌谶》,事过皆验,累世犹传之。 又著《拾遗录》十卷,其记事多诡怪,今行于世。
僧涉者,西域人也,不知何姓。少为沙门,苻坚时入长安。虚静服气,不食五 谷,日能行五百里,言未然之事,验若指掌。能以秘祝下神龙,每旱,坚常使之咒 龙请雨。俄而龙下钵中,天辄大雨,坚及群臣亲就钵观之。卒于长安。后大旱移时, 苻坚叹曰:“涉公若在,岂忧此乎!”
郭黁,西平人也。少明《老》《易》,仕郡主簿。张天锡末年,苻氏每有西伐 之问,太守赵凝使黁筮之,黁曰:“若郡内二月十五日失囚者,东军当至,凉祚必 终。”凝乃申约属县。至十五日,鲜卑折掘送马于凝,凝怒其非骏,幽之内厩,鲜 卑惧而夜遁。凝以告黁,黁曰:“是也。国家将亡,不可复振。”
苻坚末,当阳门震,刺史梁熙问黁曰:“其祥安在?”黁曰:“为四夷之事也。 当有外国二王来朝主上,一当反国,一死此城。”岁余而鄯善及前部王朝于苻坚, 西归,鄯善王死于姑臧。
吕光之王河西也,西海太守王桢叛,黁劝光袭之。光之左丞吕宝曰:“千里袭 人,自昔所难,况王者之师天下所闻,何可侥幸以邀成功!黁不可从,误人大事。” 黁曰:“若其不捷,黁自伏鈇钺之诛。如其克也,左丞为无谋矣。”光从而克之。 光比之京管,常参帷屋密谋。
光将伐乞伏乾归,黁谏曰:“今太白未出,不宜行师,往必无功,终当覆败。” 太史令贾曜以为必有秦陇之地。及克金城,光使曜诘黁,黁密谓光曰:“昨有流星 东堕,当有伏尸死将,虽得此城,忧在不守。正月上旬,河冰将解,若不早渡,恐 有大变。”后二日而败问至,光引军渡河讫,冰泮。时人服其神验。光以黁为散骑 常侍、太常。
黁后以光年老,知其将败,遂与光仆射王祥起兵作乱。百姓闻黁起兵,咸以圣 人起事,事无不成,故相率从之如不及。黁以为代吕者王,乃推王乞基为主。后吕 隆降姚兴,兴以王尚为凉州刺史,终如黁言。黁之与光相持也,逃人称吕统病死, 黁曰:“未也,光、统之命尽在一时。”黁后统死三日而光死。黁尝曰:“凉州谦 光殿后当有索头鲜卑居之。”终于秃发傉檀、沮渠蒙逊迭据姑臧。黁性褊酷,不为 士庶所附。战败,奔乞伏乾归。乾归败,入姚兴。黁以灭姚者晋,遂将妻子南奔, 为追兵所杀也。
鸠摩罗什,天竺人也。世为国相。父鸠摩罗炎,聪懿有大节,将嗣相位,乃辞 避出家,东渡葱岭。龟兹王闻其名,郊迎之,请为国师。王有妹,年二十,才悟明 敏,诸国交娉,并不许,及见炎,心欲当之,王乃逼以妻焉。既而罗什在胎,其母 慧解倍常。及年七岁,母遂与俱出家。
罗什从师受经,日诵千偈,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义亦自通。年十二, 其母携到沙勒,国王甚重之,遂停沙勒一年。博览五明诸论及阴阳星算,莫不必尽, 妙达吉凶,言若符契。为性率达,不拘小检,修行者颇共疑之。然罗什自得于心, 未尝介意,专以大乘为化,诸学者皆共师焉。年二十,龟兹王迎之还国,广说诸经, 四远学徒莫之能抗。
有顷,罗什母辞龟兹王往天竺,留罗什住,谓之曰:“方等深教,不可思议, 传之东土,惟尔之力。但于汝无利,其可如何?”什曰:“必使大化流传,虽苦而 无恨。”母至天竺,道成,进登第三果。西域诸国咸伏罗什神俊,每至讲说,诸王 皆长跪坐侧,令罗什践而登焉。苻坚闻之,密有迎罗什之意。会太史奏云:“有星 见外国分野,当有大智入辅中国。”坚曰:“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将非此邪?” 乃遣骁骑将军吕光等率兵七万,西伐龟兹,谓光曰:“若获罗什,即驰驿送之。” 光军未至,罗什谓龟兹王白纯曰:“国运衰矣,当有勍敌从日下来,宜恭承之,勿 抗其锋。”纯不从,出兵距战,光遂破之,乃获罗什。光见其年齿尚少,以凡人戏 之,强妻以龟兹王女,罗什距而不受,辞甚苦至。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 所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罗什被逼,遂妻之。光还,中路置军于山下, 将士已休,罗什曰:“在此必狼狈,宜徙军陇上。”光不纳。至夜,果大雨,洪潦 暴起,水深数丈,死者数千人,光密异之。光欲留王西国,罗什谓光曰:“此凶亡 之地,不宜淹留,中路自有福地可居。”光还至凉州,闻苻坚已为姚苌所害,于是 窃号河右。属姑臧大风,罗什曰:“不祥之风当有奸叛,然不劳自定也。”俄而有 叛者,寻皆殄灭。
沮渠蒙逊先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主,光遣其子纂率众讨之。时论谓业等乌合,纂 有威声,势必全克。光以访罗什,答曰:“此行未见其利。”既而纂败于合黎,俄 又郭黁起兵,纂弃大军轻还,复为黁所败,仅以身免。
中书监张资病,光博营救疗。有外国道人罗叉,云能差资病。光喜,给赐甚重。 罗什知叉诳诈,告资曰:“叉不能为益,徒烦费耳。冥运虽隐,可以事试也。”乃 以五色丝作绳结之,烧为灰末,投水中,灰若出水还成绳者,病不可愈。须臾,灰 聚浮出,复为绳,叉疗果无效,少日资亡。
顷之,光死,纂立。有猪生子,一身三头。龙出东箱井中,于殿前蟠卧,比旦 失之。纂以为美瑞,号其殿为龙翔殿。俄而有黑龙升于当阳九宫门,纂改九宫门为 龙兴门。罗什曰:“比日潜龙出游,豕妖表异,龙者阴类,出入有时,而今屡见, 则为灾眚,必有下人谋上之变。宜克己修德,以答天戒。”纂不纳,后果为吕超所 杀。
罗什之在凉州积年,吕光父子既不弘道,故蕴其深解,无所宣化。姚兴遣姚硕 德西伐,破吕隆,乃迎罗什,待以国师之礼,仍使入西明阁及逍遥园,译出众经。 罗什多所暗诵,无不究其义旨,既览旧经多有纰缪,于是兴使沙门僧睿、僧肇等八 百余人传受其旨,更出经论,凡三百余卷。沙门慧睿才识高明,常随罗什传写,罗 什每为慧睿论西方辞体,商略同异,云:“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经入 管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经中偈颂,皆其式也。”罗什雅好大乘,志在敷 演,常叹曰:“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子比也。今深识者既寡,将何所论!” 惟为姚兴著《实相论》二卷,兴奉之若神。
尝讲经于草堂寺,兴及朝臣、大德沙门千有余人肃容观听,罗什忽下高坐,谓 兴曰:“有二小兒登吾肩,欲鄣须妇人。”兴乃召宫女进之,一交而生二子焉。兴 尝谓罗什曰:“大师听明超悟,天下莫二,何可使法种少嗣。”遂以伎女十人,逼 令受之。尔后不住僧坊,别立解舍。诸僧多效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 “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室耳。”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
杯渡比丘在彭城,闻罗什在长安,乃叹曰:“吾与此子戏,别三百余年,相见 杳然未期,迟有遇于来生耳。”罗什未终少日,觉四大不愈,乃口出三番神咒,令 外国弟子诵之以自救,未及致力,转觉危殆,于是力疾与众僧告别曰:“因法相遇, 殊未尽心,方复后世,恻怆可言。”死于长安。姚兴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 薪灭形碎,惟舌不烂。
沙门昙霍者,不知何许人也。秃发傉檀时从河南来,持一锡杖,令人跪曰: “此是般若眼,奉之可以得道。”时人咸异之。或遗以衣服,受而投之于河,后日 以还其本主,衣无所污。行步如风云,言人死生贵贱无毫厘之差。人或藏其锡杖, 昙霍大哭数声,闭目须臾,起而取之,咸奇其神异,莫能测也。每谓傉檀曰:“若 能安坐无为,则天下可定,祚胤克昌,如其穷兵好杀,祸将及己。”亻辱檀不能从。 傉檀女病甚,请救疗,昙霍曰:“人之生死自有定期,圣人亦不能转祸为福,昙霍 安能延命邪!正可知早晚耳。”傉檀固请之。时后宫门闭,昙霍曰:急开后门,及 开门则生,不及则死。”傉檀命开之,不及而死。后兵乱,不知所在也。
台产,字国俊,上洛人,汉侍中崇之后也。少专京氏《易》,善图谶、秘纬、 天文、洛书、风角、星算、六日七分之学,尤善望气、占候、推步之术。隐居商洛 南山,兼善经学,泛情教授,不交当世。刘曜时,灾异特甚,命公卿各举博识直言 之士一人。其大司空刘均举产。曜亲临东堂,遣中黄门策问之,产极言其故。曜览 而嘉之,引见,访以政事。产流涕歔欷,具陈灾变之祸,政化之阙,辞甚恳至。曜 改容礼之,署为博士祭酒、谏议大夫,领太史令。至明年而其言皆验,曜弥重之, 转太中大夫,岁中三迁。历位尚书、光禄大夫、太子少师,位特进,金章紫绶,爵 关中侯。
史臣曰:陈戴等诸子并该洽坟典,研精数术,究推步之幽微,穷阴阳之秘奥, 虽前代京管,何以加之!郭黁知有晋之亡姚,去姚以归晋,追兵奄及,致毙中途, 斯则远见秋毫,不能近知目睫。澄什爰自遐裔,来游诸夏。什既兆见星象,澄乃驱 役鬼神,并通幽洞冥,垂文阐教,谅见珍于道艺,非取贵于他山,姚石奉之若神, 良有以也。鲍、吴、王、幸等或假灵道诀,或受教神方,遂能厌胜禳灾,隐文彰义, 虽获讥于妖妄,颇有益于世用者焉。然而硕学通人,未宜枉辔。
赞曰:《传》叙灾祥,《书》称龟筮。应如影响,叶若符契。怪力乱神,诡时 惑世。崇尚弗已,必致流弊。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