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二年,勒伪称赵王,赦殊死已下,均百姓田租之半,赐孝悌力田死义之孤 帛各有差,孤老鳏寡谷人三石,大酺七日。依春秋列国、汉初侯王每世称元,改称 赵王元年。始建社稷,立宗庙,营东西宫。署从事中郎裴宪、参军傅暢、杜嘏并领 经学祭酒,参军续咸、庾景为律学祭酒,任播、崔濬为史学祭酒。中垒支雄、游击 王阳并领门臣祭酒,专明胡人辞讼,以张离、张良、刘群、刘谟等为门生主书,司 典胡人出内,重其禁法,不得侮易衣冠华族。号胡为国人。遣使循行州郡,劝课农 桑。加张宾大执法,专总朝政,位冠僚首。署石季龙为单于元辅、都督禁卫诸军事, 署前将军李寒领司兵勋,教国子击刺战射之法。命记室佐明楷、程机撰《上党国记》, 中大夫傅彪、贾蒲、江轨撰《大将军起居注》,参军石泰、石同、石谦、孔隆撰 《大单于志》。自是朝会常以天子礼乐飨其群下,威仪冠冕从容可观矣。群臣议请 论功,勒曰:“自孤起军,十六年于兹矣。文武将士从孤征伐者,莫不蒙犯矢石, 备尝艰阻,其在葛陂之役,厥功尤著,宜为赏之先也。若身见存,爵封轻重随功位 为差,死事之孤,赏加一等,庶足以尉答存亡,申孤之心也。”又下书禁国人不听 报嫂及在丧婚娶,其烧葬令如本俗。
孔苌攻邵续别营十一,皆下之。续寻为石季龙所获,送于襄国。刘曜将尹安、 宋始据洛阳,降于勒。
晋徐州刺史蔡豹败徐龛于檀丘,龛遣使诣勒,陈讨豹之计。勒遣将王步都为龛 前锋,使张敬率骑继之。敬达东平,龛疑敬之袭已也,斩步都等三百余人,复降于 晋。勒大怒,命张敬据其襟要以守之。
大雨霖,中山、常山尤甚,滹沲汛溢,冲陷山谷,巨松僵拔,浮于滹沲,东至 渤海,原隰间皆如山积。
孔苌攻陷文鸯十余营,苌不设备,鸯夜击之,大败而归。
勒始制轩悬之乐,八佾之舞,为金根大辂,黄屋左纛,天子车旗,礼乐备矣。
使石季龙率步骑四万讨徐龛,龛遣长史刘霄诣勒乞降,送妻子为质,纳之。时 蔡豹屯于谯城,季龙攻豹,豹夜遁,季龙引军城封丘而旋。
徙朝臣掾属已上士族者三百户于襄国崇仁里,置公族大夫以领之。勒宫殿及诸 门始就,制法令甚严,讳胡尤峻。有醉胡乘马突入止车门,勒大怒,谓宫门小执法 冯翥曰:“夫人君为令,尚望威行天下,况宫阙之间乎!向驰马入门为是何人,而 不弹白邪?”翥惶惧忘讳,对曰:“向有醉胡乘马驰入,甚呵御之,而不可与语。” 勒笑曰:“胡人正自难与言。”恕而不罪。
使石季龙击托候部掘咄哪于岍北,大破之,俘获牛马二十余万。
勒清定五品,以张宾领选。复续定九品。署张班为左执法郎,孟卓为右执法郎, 典定士族,副选举之任。今群僚及州郡岁各举秀才、至孝、廉清、贤良、直言、武 勇之士各一人。置署都部从事各一部一州,秩二千石,职准丞相司直。
勒下令曰:“去年水出巨材,所在山积,将皇天欲孤缮修宫宇也!其拟洛阳之 太极起建德殿。”遣从事中郎任汪帅使工匠五千采木以供之。黎阳人陈武妻一产三 男一女,武携其妻子诣襄国上书自陈。勒下书以为二仪谐暢,和气所致,赐其乳婢 一口,谷一百石,杂彩四十匹。
石季龙攻段匹磾于厌次。孔苌讨匹磾部内诸城,陷之。匹磾势穷,乃率其臣下 舆榇出降。季龙送之襄国,勒署匹磾为冠军将军,以其其弟文鸯、亚将卫麟为左右 中郎将,皆金章紫绶。散诸流人三万余户,复其本业,置守宰以抚之,于是冀、并、 幽州、辽西巴西诸屯结皆陷于勒。
时晋征北将军祖逖据谯,将平中原。逖善于抚纳,自河以南多背勒归顺。勒惮 之,不敢为寇,乃下书曰:“祖逖屡为边患。逖,北州士望也,傥有首丘之思。其 下幽州,修祖氏坟墓,为置守冢二家。冀逖如赵他感恩,辍其寇暴。”逖闻之甚悦, 遣参军王愉使于勒,赠以方物,修结和好。勒厚宾其使,遣左常侍董树报聘,以马 百匹、金五十斤答之。自是兗豫乂安,人得休息矣。
从事中郎刘奥坐营建德殿井木斜缩,斩于殿中。勒悔之,赠太常。
建德校尉王和掘得员石,铭曰:“律权石,重四钧,同律度量衡,有新氏造。” 议者未详,或以为瑞。参军续咸曰:“王莽时物也。”其时兵乱之后,典度堙灭, 遂命下礼官为准程定式。又得一鼎,容四升,中有大钱三十文,曰:“百当千,千 当万。”鼎铭十三字,篆书不可晓,藏之于永丰仓。因此令公私行钱,而人情不乐, 乃出公绢市钱,限中绢匹一千二百,下绢八百。然百姓私买中绢四千,下绢二千, 巧利者贱买私钱,贵卖于官,坐死者十数人,而钱终不行。勒徙洛阳铜马、翁仲二 于襄国,列之永丰门。
祖逖牙门童建害新蔡内史周密,遣使降于勒。勒斩之,送首于祖逖,曰:“天 下之恶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将军之恶,犹吾恶也。”逖遣使报谢。自是兗 豫间垒壁叛者,逖皆不纳,二州之人率多两属矣。
勒令武乡耆旧赴襄国。既至,勒亲与乡老齿坐欢饮,语及平生。初,勒与李阳 邻居,岁常争麻池,迭相驱击。至是,谓父老曰:“李阳,壮士也,何以不来?沤 麻是布衣之恨,孤方崇信于天下,宁雠匹夫乎!”乃使召阳。既至,勒与酣谑,引 阳臂笑曰:“孤往日厌卿老拳,卿亦饱孤毒手。”因赐甲第一区,拜参军都尉。令 曰:“武乡,吾之丰沛,万岁之后,魂灵当归之,其复之三世。”勒以百姓始复业, 资储未丰,于是重制禁酿,郊祀宗庙皆以醴酒,行之数年,无复酿者。
寻署石季龙为车骑将军,率骑三万讨鲜卑郁粥于离石,俘获及牛马十余万,郁 粥奔乌丸,悉降其众城。
先是,勒世子兴死,至是,立子弘为世子,领中领军。
遣季龙统中外精卒四万讨徐龛,龛坚守不战,于是筑室返耕,列长围以守之。 晋镇北将军刘隗降于勒,拜镇南将军,封列侯。石季龙攻陷徐龛,送之襄国,勒囊 盛于百尺楼自上Ξ杀之,令步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龛降卒三千。晋兗州刺史刘遐 惧,自邹山退屯于下邳。琅邪内史孙默以琅邪叛降于勒。徐兗间垒壁多送任请降, 皆就拜守宰。
清河张披为程遐长史,遐甚委昵之,张宾举为别驾,引参政事。遐疾披去己, 又恶宾之权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于朝,乃使弘之母谮 之曰:“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日百余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 以便国家。”勒然之。至是,披取急召不时至,因此遂杀之。宾知遐之间己,遂弗 敢请。无几,以遐为右长史,总执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惧,赴于程氏矣。
时祖逖卒,勒始侵寇边戍。勒征虏石他败王师于酂西,执将军卫荣而归。征北 将军祖约惧,退如寿春。勒境内大疫,死者十二三,乃罢徽文殿作。遣其将王阳屯 于豫州,有窥窬之志,于是兵难日寻,梁郑之间骚然矣。
又遣季龙统中外步骑四万讨曹嶷。先是,嶷议欲徙海中,保根余山,会疾疫甚, 计未及就。季龙进兵围广固,东莱太守刘巴、长广太守吕披皆以郡降。以石他为征 东将军,击羌胡于河西。左军石挺济师于广固,曹嶷降,送于襄国。勒害之,坑其 众三万。季龙将尽杀嶷众,其青州刺史刘征曰:“今留征,使牧人也;无人焉牧, 征将归矣。”季龙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征,镇广固。青州诸郡县垒壁尽陷。
勒司州刺史石生攻晋扬武将军郭诵于阳翟,不克,进寇襄城,俘获千余而还。
勒以参军樊垣清贫,擢授章武内史。既而入辞,勒见坦衣冠弊坏,大惊曰: “樊参军何贫之甚也!”坦性诚朴,率然而对曰:“顷遭羯贼无道,资财荡尽。” 勒笑曰:“羯贼乃尔暴掠邪!今当相偿耳。”坦大惧,叩头泣谢。勒曰:“孤律自 防俗士,不关卿辈老书生也。”赐车马衣服装钱三百万,以励贪俗。
勒将兵都尉石瞻寇下邳,败晋将军刘长,遂寇兰陵,又败彭城内史刘续。东莞 太守竺珍、东海太守萧诞以郡叛降于勒。
勒亲临大小学,考诸学生经义,尤高者赏帛有差。勒雅好文学,虽在军旅,常 令儒生读史书而听之,每以其意论古帝王善恶,朝贤儒士听者莫不归美焉。尝使人 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大惊曰:“此法当失,何得遂成天下!”至留 侯谏,乃曰:“赖有此耳。”其天资英达如此。
勒征徐、扬州兵,会石瞻于下邳,刘遐惧,又自下邳奔于泗汭。
石生攻刘曜河内太守尹平于新安,斩之,克垒壁十余,降掠五千余户而归。自 是刘、石祸结,兵戈日交,河东、弘农间百姓无聊矣。
以右常侍霍皓为劝课大夫,与典农使者硃表、典劝都尉陆充等循行州郡,核定 户籍,劝课农桑。农桑最修者赐五大夫。
使石生自延寿关出寇许颍,俘获万余,降者二万,生遂攻陷康城。晋将军郭诵 追生,生大败,死者千余。生收散卒,屯于康城。勒汲郡内史石聪闻生败,驰救之, 进攻郭默,俘获男女二千余人。石聪攻败晋将李矩、郭默等。
勒将狩于近郊,主簿程琅谏曰:“刘、马刺客,离布如林,变起仓卒,帝王亦 一夫之敌耳。孙策之祸可不虑乎!且枯木朽株尽能为害,驰骋之弊,今古戒之。” 勒勃然曰:“吾干力自可,足能裁量。但知卿文书事,不须白此辈也。”是日逐兽, 马触木而死,勒亦几殆,乃曰:“不用忠臣言,吾之过也。”乃赐琅朝服锦绢,爵 关内侯。于是朝臣谒见,忠言竞进矣。
晋都尉鲁潜叛,以许昌降于勒。石瞻攻陷晋兗州刺史檀斌于邹山,斌死之。勒 西夷中郎将王胜袭杀并州刺史崔琨、上党内史王昚,以并州叛于勒。先是,石季龙 攻刘曜将刘岳于石梁,至是,石梁溃,执岳送襄国。季龙又攻王胜于并州,杀之。 李矩以刘岳之败也,惧,自荥阳遁归。矩长史崔宣率矩众二千降于勒。于是尽有司 之地,徐豫滨淮诸郡县皆降之。
勒命徙洛阳晷影于襄国,列之单于庭。铭佐命功臣三十九人于石函,置于建德 前殿。立桑梓苑于襄国。
勒尝夜微行,检察营卫,赍缯帛金银以赂门者求出。永昌门门候王假欲收捕之, 从者至,乃止。旦召假以为振忠都尉,爵关内侯。勒如苑乡,召记室参军徐光,光 醉不至。以光物情所凑,常不平之,因此发怒,退为牙门。勒自苑乡如鄴,徐光侍 直,愠然攘袂振纷,仰视不顾。勒因而恶之,让光曰:“何负卿而敢怏怏邪!”于 是幽光并其妻子于狱。
勒既将营鄴宫,又欲以其世子弘为镇,密与程遐谋之。石季龙自以勋效之重, 仗鄴为基,雅无去意。及修构三台,迁其家室,季龙深恨遐,遣左右数十人夜入遐 宅,奸其妻女,掠衣物而去。勒以弘镇鄴,配禁兵万人,车骑所统五十四营悉配之, 以骁骑领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以辅之。
石聪攻寿春,不克,遂寇逡遒、阜陵,杀掠五千余人,京师大震。
济岷太守刘闿、将军张阖等叛,害下邳内史夏侯嘉,以下邳降于石生。
石瞻攻河南太守王羡于邾,陷之。
龙骧将军王国叛,以南郡降于勒。晋彭城内史刘续复据兰陵、石城,石瞻攻陷 之。
勒令州郡,有坟发掘不掩覆者推劾之,骸骨暴露者县为备棺衾之具。以牙门将 王波为记室参军,典定九流,始立秀、孝试经之制。
茌平令师欢获黑兔,献之于勒,程遐等以为勒“龙飞革命之祥,于晋以水承金, 兔阴精之兽,玄为水色,此示殿下宜速副天人之望也。”于是大赦,以咸和三年改 年曰太和。
石堪攻晋豫州刺史祖约于寿春,屯师淮上。晋龙骧将军王国以南郡叛降于堪。 南阳都尉董幼叛,率襄阳之众又降于堪。祖约诸将佐皆阴遣使附于勒。石聪与堪济 淮,陷寿春,祖约奔历阳,寿春百姓陷于聪者二万余户。
刘曜败季龙于高候,遂围洛阳。勒荥阳太守尹矩、野王太守张进等皆降之,襄 国大震。勒将亲救洛阳,左右长史、司马郭敖、程遐等固谏曰:“刘曜乘胜雄盛, 难与争锋,金墉粮丰,攻之未可卒拔。曜悬军千里,势不支久。不可亲动,动无万 全,大业去矣。”勒大怒,按剑叱遐等出。于是赦徐光,召而谓之曰:“刘曜乘高 候之势,围守洛阳,庸人之情皆谓其锋不可当也。然曜带甲十万,攻一城而百日不 克,师老卒殆,以我初锐击之,可一战而擒。若洛阳不守,曜必送死冀州,自河已 北,席卷南向,吾事去矣。程遐等不欲吾亲行,卿以为何如?”光对曰:“刘曜乘 高候之势而不能进临襄国,更守金墉,此其无能为也。悬军三时,亡攻战之利,若 鸾旗亲驾,必望旌奔败。定天下之计,在今一举。今此机会,所谓天授,授而弗应, 祸之攸集。”勒笑曰:“光之言是也。”佛图澄亦谓勒曰:“大军若出,必擒刘曜。” 勒尤悦,使内外戒严,有谏者斩。命石堪、石聪及豫州刺史桃豹等各统见众会荥阳, 使石季龙进据石门,以左卫石邃都督中军事,勒统步骑四万赴金墉,济自大堨。先 是,流澌风猛,军至,冰泮清和,济毕,流澌大至,勒以为神灵之助也,命曰灵昌 津。勒顾谓徐光曰:“曜盛兵成皋关,上计也;阻洛水,其次也;坐守洛阳者成擒 也。”诸军集于成皋,步卒六万,骑二万七千。勒见曜无守军,大悦,举手指天, 又自指额曰:“天也!”乃卷甲衔枚而诡道兼路,出于巩、訾之间。知曜陈其军十 余万于城西,弥悦,谓左右曰:“可以贺我矣!”勒统步骑四万人自宣阳门,升故 太极前殿。季龙步卒三万,自城北而西,攻其中军,石堪、石聪等各以精骑八千, 城西而北,击其前锋,大战于西阳门。勒躬贯甲胄,出自阊阖,夹击之。曜军大溃, 石堪执曜,送之以徇于军,斩首五万余级,枕尸于金谷。勒下令曰:“所欲擒者一 人耳,今已获之,其敕将士抑锋止锐,纵其归命之路。”乃旋师。使征东石邃等帅 骑卫曜而北。
及是,祖约举兵败,降于勒,勒使王波让之曰:“卿逆极势穷,方来归命,吾 朝岂逋逃之薮邪?而卿敢有靦面目也。”示之以前后檄书,乃赦之。
刘曜子熙等去长安,奔于上邽,遣季龙讨之。
勒巡行州诸郡,引见高年、孝悌、力田、文学之士,班赐谷帛有差。令远近牧 守宣告属城,诸所欲言,靡有隐讳,使知区区之朝虚渴谠言也。
季龙克上邽,遣主簿赵封送传国玉玺、金玺、太子玉玺各一于勒。季龙进攻集 木且羌于河西,克之,俘获数万,秦、陇悉平。凉州牧张骏大惧,遣使称籓,贡方 物于勒,徙氐羌十五万落于司、冀州。
勒群臣议以勒功业既隆,祥符并萃,宜时革徽号以答乾坤之望,于是石季龙等 奉皇帝玺绶,上尊号于勒,勒弗许。群臣固请,勒乃以咸和五年僭号赵天王,行皇 帝事。尊其祖邪曰宣王,父周曰元王。立其妻刘氏为王后,世子弘为太子。署其子 宏持节、散骑常侍、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大单于,封秦王;左卫将军斌 太原王;小子恢为辅国将军、南阳王;中山公季龙为太尉、守尚书令、中山王;石 生河东王;石堪彭城王;以季龙子邃为冀州刺史,封齐王,加散骑常侍、武卫将军; 宣左将军;挺侍中、梁王。署左长史郭敖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程遐为右仆射、领 吏部尚书,左司马夔安、右司马郭殷、从事中郎李凤、前郎中令裴宪为尚书,署参 军事徐光为中书令、领秘书监。论功封爵,开国郡公文武二十一人,侯二十四人, 县公二十六人,侯二十二人,其余文武各有差。侍中任播等参议,以赵承金为水德, 旗帜尚玄,牲牡尚白,子社丑腊,勒从之。勒下书曰:“自今有疑难大事,八坐及 委丞郎赍诣东堂,诠详平决。其有军国要务须启,有令仆尚书随局入陈,勿避寒暑 昏夜也。”
勒以祖约不忠于本朝,诛之,及其诸子至亲属百余人。
群臣固请勒宜即尊号,勒乃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改元曰建平,自襄国都临 漳。追尊其高祖曰顺皇,曾祖曰威皇,祖曰宣皇,父曰世宗元皇帝,妣曰元昭皇太 后,文武封进各有差。立其妻刘氏为皇后,又定昭仪、夫人位视上公,贵嫔、贵人 视列侯,员各一人;三英、九华视伯,淑媛、淑仪视子,容华、美人视男,务简贤 淑,不限员数。
勒荆州监军郭敬、南蛮校尉董幼寇襄阳。勒驿敕敬退屯樊城,戒之使偃藏旗帜, 寂若无人,彼若使人观察,则告之曰:“自爱坚守,后七八日大骑将至,相策不复 得走矣。”敬使人浴马于津,周而复始,昼夜不绝。侦谍还告南中郎将周抚,抚以 为勒军大至,惧而奔武昌。敬入襄阳,军无私掠,百姓安之。晋平北将军魏该弟遐 等率该部众自石城降于敬。敬毁襄阳,迁其百姓于沔北,城樊城以戍之。
秦州休屠王羌叛于勒,刺史临深遣司马管光帅州军讨之,为羌所败,陇右大扰, 氐羌悉叛。勒遣石生进据陇城。王羌兄子擢与羌有仇,生乃赂擢,与掎击之。羌败, 奔凉州。徙秦州夷豪五千余户于雍州。
勒下书曰:“自今诸有处法,悉依科令。吾所忿戮、怒发中旨者,若德位已高, 不宜训罚,或服勤死事之孤,邂逅罹谴,门下皆各列奏之,吾当思择而行也。”堂 阳人陈猪妻一产三男,赐其衣帛廪食,乳婢一口,复三岁勿事。时高句丽、肃慎致 其楛矢,宇文屋孤并献名马于勒。凉州牧张骏遣长史马诜奉图送高昌、于阗、鄯善、 大宛使,献其方物。晋荆州牧陶侃遣兼长史王敷聘于勒,致江南之珍宝奇兽。秦州 送白兽、白鹿,荆州送白雉、白兔,济阴木连理,甘露降苑乡。勒以休瑞并臻,遐 方慕义,赦三岁刑已下,均百姓去年逋调;特赦凉州殊死,凉州计吏皆拜郎中,赐 绢十匹,绵十斤。勒南郊,有白气自坛属天,勒大悦,还宫,赦四岁刑。遣使封张 骏武威郡公,食凉州诸郡。勒亲耕藉田,还宫,赦五岁刑,赐其公卿已下金帛有差。 勒以日蚀,避正殿三日,令群公卿士各上封事。禁州郡诸祠堂非正典者皆除之,其 能兴云致雨,有益于百姓者,郡县更为立祠堂,殖嘉树,准岳渎已下为差等。
勒将营鄴宫,廷尉续咸上书切谏。勒大怒,曰:“不斩此老臣。朕宫不得成也!” 敕御史收之。中书令徐光进曰:“陛下天资聪睿,超迈唐虞,而更不欲闻忠臣之言, 岂夏癸、商辛之君邪?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故当容之,奈何一旦以直言而斩列卿 乎!”勒叹曰:“为人君不得自专如是!岂不识此言之忠乎?向戏之尔。人家有百 匹资,尚欲市别宅,况有天下之富,万乘之尊乎!终当缮之耳。且敕停作,成吾直 臣之气也。”因赐咸绢百匹,稻百斛。又下书令公卿百僚岁荐贤良、方正、直言、 秀异、至孝、廉清各一人,答策上第者拜议郎,中第中郎,下第郎中。其举人得递 相荐引,广招贤之路。起明堂、辟雍、灵台于襄国城西。时大雨霖,中山西北暴水, 流漂巨木百余万根,集于堂阳。勒大悦,谓公卿曰:“诸卿知不?此非为灾也,天 意欲吾营鄴都耳。”于是令少府任汪、都水使者张渐等监营鄴宫,勒亲授规模。
蜀梓潼、建平、汉固三郡蛮巴降于勒。
勒以成周土中,汉晋旧京,复欲有移都之意,乃命洛阳为南都,置行台治书侍 御史于洛阳。
勒因飨高句丽、宇文屋孤使,酒酣,谓徐光曰:“朕方自古开基何等主也?” 对曰:“陛下神武筹略迈于高皇,雄艺卓荦超绝魏祖,自三王已来无可比也,其轩 辕之亚乎!”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亦以太过。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 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 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兒寡妇,狐媚以取 天下也。朕当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所拟乎!”其群臣皆顿首称万岁。
晋将军赵胤攻克马头,石堪遣将军韩雍救之,至则无及,遂寇南沙、海虞,俘 获五千余人。初,郭敬之退据樊城也,王师复戍襄阳。至是,敬又攻陷之,留戍而 归。
暴风大雨,震电建德殿端门、襄国市西门,杀五人。雹起西河介山,大如鸡子, 平地三尺,洿下丈余,行人禽兽死者万数,历太原、乐平、武乡、赵郡、广平、钜 鹿千余里,树木摧折,禾稼荡然。勒正服于东堂,以问徐光曰:“历代已来有斯灾 几也?”光对曰:“周、汉、魏、晋皆有之,虽天地之常事,然明主未始不为变, 所以敬天之怒也。去年禁寒食,介推,帝乡之神也,历代所尊,或者以为未宜替也。 一人吁嗟,王道尚为之亏,况群神怨憾而不怒动上帝乎!纵不能令天下同尔,介山 左右,晋文之所封也,宜任百姓奉之。”勒下书曰:“寒食既并州之旧风,朕生其 俗,不能异也。前者外议以子推诸侯之臣,王者不应为忌,故从其议,倘或由之而 致斯灾乎!子推虽朕乡之神,非法食者亦不得乱也,尚书其促检旧典定议以闻。” 有司奏以子推历代攸尊,请普复寒食,更为植嘉树,立祠堂,给户奉祀。勒黄门郎 韦謏驳曰:“案《春秋》,藏冰失道,阴气发泄为雹。自子推已前,雹者复何所致? 此自阴阳乖错所为耳。且子推贤者,曷为暴害如此!求之冥趣,必不然矣。今虽为 冰室,惧所藏之冰不在固阴沍寒之地,多皆山川之侧,气泄为雹也。以子推忠贤, 令绵、介之间奉之为允,于天下则不通矣。”勒从之。于是迁冰室于重阴凝寒之所, 并州复寒食如初。
勒令其太子省可尚书奏事,使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征伐刑断大事乃呈之。自 是震威权之盛过于主相矣。季龙之门可设雀罗,季龙愈怏怏不悦。
郭敬南掠江西,晋南中郎将桓宣承其虚攻樊城,取城中之众而去。敬旋师救樊, 追战于涅水。敬前军大败,宣亦死伤太半,尽取所掠而止。宣遂南取襄阳,留军戍 之。
勒如鄴,临石季龙第,谓之曰:“功力不可并兴,待宫殿成后,当为王起第, 勿以卑小悒悒也。”季龙免冠拜谢,勒曰:“与王共有天下,何所谢也!”有流星 大如象,尾足蛇形,自北极西南流五十余丈,光明烛地,坠于河,声闻九百余里。 黑龙见鄴井中,勒观龙有喜色。朝其群臣于鄴。
命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 于是擢拜太学生五人为佐著作郎,录述时事。时大旱,勒亲临廷尉录囚徒,五岁刑 已下皆轻决遣之,重者赐酒食,听沐浴,一须秋论。还未及宫,澍雨大降。
勒如其沣水宫,因疾甚而还。召石季龙与其太子弘、中常侍严震等待疾禁中。 季龙矫命绝弘、震及内外群臣亲戚,勒疾之增损莫有知者。诈召石宏、石堪还襄国。 勒疾小瘳,见宏,惊曰:“秦王何故来邪?使王籓镇,正备今日。有呼者邪?自来 也?有呼者诛之!”季龙大惧曰:“秦王思慕暂还耳,今谨遣之。”数日复问之, 季龙曰:“奉诏即遣,今已半路矣。”更谕宏在外,遂不遣之。
广阿蝗。季龙密遣其子邃率骑三千游于蝗所。荧惑人昴。星陨于鄴东北六十里, 初赤黑黄云如幕,长数十匹,交错,声如雷震,坠地气热如火,尘起连天。时有耕 者往视之,土犹燃沸,见有一石方尺余,青色而轻,击之间声如磬。
勒疾甚,遗令:“三日而葬,内外百僚既葬除服,无禁婚娶、祭祀、饮酒、食 肉,征镇牧守不得辄离所司以奔丧,敛以时服,载以常车,无藏金宝,无内器玩。 大雅冲幼,恐非能构荷朕志。中山已下其各司所典,无违朕命。大雅与斌宜善相维 持,司马氏汝等之殷鉴,其务于敦穆也。中山王深可三思周霍,勿为将来口实。” 以咸和七年死,时年六十,在位十五年。夜瘗山谷,莫知其所,备文物虚葬,号高 平陵。伪谥明皇帝,庙号高祖。
弘字大雅,勒之第二子也。幼有孝行,以恭谦自守,受经于杜嘏,诵律于续咸。 勒曰:“今世非承平,不可专以文业教也。”于是使刘征、任播授以兵书,王阳教 之击刺。立为世子,领中领军,寻暑卫将军,使领开府辟召,后镇鄴。
勒僭位,立为太子。虚襟爱士,好为文咏,其所亲昵,莫非儒素。勒谓徐光曰: “大雅愔愔,殊不似将家子。”光曰:“汉祖以马上取天下,孝文以玄默守之,圣 人之后,必世胜残,天之道也。”勒大悦。光因曰:“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 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必危,宜渐夺中山威权,使太子早参朝政。”勒 纳之。程遐又言于勒曰:“中山王勇武权智,群臣莫有及者。观其志也,自陛下之 外,视之蔑如。兼荷专征岁久,威振外内,性又不仁,残忍无赖。其诸子并长,皆 预兵权。陛下在,自当无他,恐其怏怏不可辅少主也。宜早除之,以便大计。”勒 曰:“今天下未平,兵难未已,大雅冲幼,宜任强辅。中山佐命功臣,亲同鲁卫, 方委以伊霍之任,何至如卿言也。卿当恐辅幼主之日,不得独擅帝舅之权故耳。吾 亦当参卿于顾命,勿为过惧也。”遐泣曰:“臣所言者至公,陛下以私赐距,岂明 主开襟纳说,忠臣必尽之义乎!中山虽为皇太后所养,非陛下天属,不可以亲义期 也。杖陛下神规,微建鹰犬之效,陛下酬其父子以恩荣,亦以足矣。魏任司马懿父 子,终于鼎祚沦移,以此而观,中山岂将来有益者乎!臣因缘多幸,托瓜葛于东宫, 臣而不竭言于陛下,而谁言之!陛下若不除中山,臣已见社稷不复血食矣。”勒不 听。遐退告徐光曰:“主上向言如此,太子必危,将若之何?”光曰:“中山常切 齿于吾二人,恐非但国危,亦为家祸,当为安国宁家之计,不可坐而受祸也。”光 复承间言于勒曰:“陛下廓平八州,帝有海内,而神色不悦者何也?”勒曰:“吴、 蜀未平,书轨不一,司马家犹不绝于丹阳,恐后之人将以吾为不应符录,每一思之, 不觉见于神色。”光曰:“臣以陛下为忧腹心之患,而何暇更忧四支手!何则?魏 承汉运,为正朔帝王,刘备虽绍兴巴、蜀,亦不可谓汉不灭也。吴虽跨江东,岂有 亏魏美?陛下既苞括二都,为中国帝王,彼司马家兒复何异玄德,李氏亦犹孙权。 符箓不在陛下,竟欲安归?此四支之轻患耳。中山王藉陛下指授神略,天下皆言其 英武亚于陛下,兼其残暴多奸,见利忘义,无伊、霍之忠。父子爵位之重,势倾王 室。观其耿耿,常有不满之心。近于东宫曲宴,有轻皇太子之色。陛下隐忍容之, 臣恐陛下万年之后,宗庙必生荆刺,此心腹之重疾也,惟陛下图之。”勒默然,而 竟不从。
及勒死,季龙执弘使临轩,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卫,文 武靡不奔散。弘大惧,让位于季龙。季龙曰:“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乱之!”弘 泣而固让,季龙怒曰:“若其不堪,天下自当有大议,何足预论!”遂以咸和七年 逼立之,改年曰延熙,文武百僚进位一等。诛程遐、徐光。弘策拜季龙为丞相、魏 王、大单于,加九锡,以魏郡等十三郡为邑,总摄百揆。季龙伪固让,久而受命, 赦其境内殊死已下,立季龙妻郑氏为魏王后,子邃为魏太子,加使持节、侍中、大 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宣为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封河 间王;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乐安王;遵齐王,鉴代王,苞乐平王;徙太原 王斌为章武王。勒文武旧臣皆补左右丞相闲任,季龙府僚旧昵悉署台省禁要。命太 子宫曰崇训宫,勒妻刘氏已下皆居之。简其美淑及勒车马、珍宝、服御之上者,皆 入于己署。镇军夔安领左仆射,尚书郭殷为右仆射。
刘氏谓石堪曰:“皇祚之灭不复久矣,王将何以图之?”堪曰:“先帝旧臣皆 已斥外,众旅不复由人,宫殿之内无所措筹,臣请出奔衮州,据廪丘,挟南阳王为 盟主,宣太后诏于诸牧守征镇,令各率义兵同讨桀逆,蔑不济也。”刘氏曰:“事 急矣,便可速发,恐事淹变生。”堪许诺,微服轻骑袭衮州,失期,不克,遂南奔 谯城。季龙遣其将郭太等追击之,获堪于城父,送襄国,炙而杀之。征石恢还于襄 国。刘氏谋泄,季龙杀之。尊弘母程氏为皇太后。
时石生镇关中,石朗镇洛阳,皆起兵于二镇。季龙留子邃守襄国,统步骑七万 攻郎于金墉。金墉溃,获朗,刖而斩之。进师攻长安,以石挺为前锋大都督。生遣 将军郭权率鲜卑涉璝部众二万为前锋距之,生统大军继发,次于蒲坂。前锋及挺大 战潼关,败绩,挺及丞相左长史刘隗皆战死,季龙退奔渑池,枕尸三百余里。鲜卑 密通于季龙,背生而击之。生时停蒲坂,不知挺之死也,惧,单马奔长安。郭权乃 复收众三千,与越骑校尉石广相持于渭汭。生遂去长安,潜于鸡头山。将军蒋英固 守长安。季龙闻生之奔也,进师入关,进攻长安,旬余拔之,斩蒋英等。分遣诸将 屯于汧。徙雍、秦州华戎十余万户于关东。生部下斩生于鸡头山。季龙还襄国,大 赦,讽弘命己建魏台,一如魏辅汉故事。
郭权以生败,据上邽以归顺,诏以权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于是京兆、新平、 扶风、冯翊、北地皆应之。弘镇西石广与权战,败绩。季龙遣郭敖及其子斌等率步 骑四万讨之,次于华阴。上邽豪族害权以降。徙秦州三万余户于青、并二州诸郡。 南氐、杨难敌等送任通和。长安陈良夫奔于黑羌,招诱北羌四角王薄句大等扰北地、 冯翊,与石斌相持。石韬等率骑掎句大之后,与斌夹击,败之,句大奔于马兰山。 郭敖等悬军追北,为羌所败,死者十七八。斌等收军还于三城。季龙闻而大怒,遣 使杀郭敖。石宏有怒言,季龙幽之。
弘赍玺绶亲诣季龙,谕禅位意。季龙曰:“天下人自当有议,何为自论此也!” 弘还宫,对其母流涕曰:“先帝真无复遗矣!”俄而季龙遣丞相郭殷持节入,废弘 为海阳王。弘安步就车,容色自若,谓群臣曰:“不堪纂承大统,顾惭群后,此亦 天命去矣,又何言!”百官莫不流涕,宫人恸哭。咸康元年,幽弘及程氏并宏、恢 于崇训宫,寻杀之,在位二年,时年二十二。
张宾,字孟孙,赵郡中丘人也。父瑶,中山太守。宾少好学,博涉经史,不为 章句,阔达有大节,常谓昆弟曰:“吾自言智算鉴识不后子房,但不遇高祖耳。” 为中丘王帐下都督,非其好也,病免。及永嘉大乱,石勒为刘元海辅汉将军,与诸 将下山东,宾谓所亲曰:“吾历观诸将多矣,独胡将军可与共成大事。”乃提剑军 门,大呼请见,勒亦未之奇也。后渐进规谟,乃异之,引为谋主。机不虚发,算无 遗策,成勒之基业,皆宾之勋也。及为右长史、大执法,封濮阳侯,任遇优显,宠 冠当时,而谦虚敬慎,开襟下士,士无贤愚,造之者莫不得尽其情焉。肃清百僚, 屏绝私昵,入则格言,出则归美。勒甚重之,每朝,常为之正容貌,简辞令,呼曰 “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与为比也。
及卒,勒亲临哭之,哀恸左右,赠散骑常侍、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谥曰景。 将葬,送于正阳门,望之流涕,顾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 程遐代为右长史,勒每与遐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 事,岂非酷乎!”因流涕弥日。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