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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翻译 原文

  吕光,字世明,略阳氐人也。其先吕文和,汉文帝初,自沛避难徙焉。世为酋 豪。父婆楼,佐命苻坚,官至太尉。光生于枋头,夜有神光之异,故以光为名。年 十岁,与诸童兒游戏邑里,为战阵之法,俦类咸推为主。部分详平,群童叹服。不 乐读书,唯好鹰马。及长,身长八尺四寸,目重瞳子,左肘有肉印。沈毅凝重,宽 简有大量,喜怒不形于色。时人莫之识也,惟王猛异之,曰:“此非常人。”言之 苻坚,举贤良,除美阳令,夷夏爱服。迁鹰扬将军。从坚征张平,战于铜壁,刺平 养子蚝,中之,自是威名大著。

  苻双反于秦州,坚将杨成世为双将苟兴所败,光与王鉴讨之。鉴欲速战,光曰: “兴初破成世,奸气渐张,宜持重以待其弊。兴乘胜轻来,粮竭必退,退而击之, 可以破也。”二旬而兴退,诸将不知所为,光曰:“揆其奸计,必攻榆眉。若得榆 眉,据城断路,资储复赡,非国之利也,宜速进师。若兴攻城,尤须赴救。如其奔 也,彼粮既尽,可以灭之。”鉴从焉。果败兴军。从王猛灭慕容,封都亭侯。

  苻重之镇洛阳,以光为长史。及重谋反,苻坚闻之,曰:“吕光忠孝方正,必 不同也。”驰使命光槛重送之。寻入为太子右率,甚见敬重。

  蜀人李焉聚众二万,攻逼益州。坚以光为破虏将军,率兵讨灭之,迁步兵校尉。 苻洛反,光又击平之,拜骁骑将军。

  坚既平山东,士马强盛,遂有图西域之志,乃授光使持节、都督西讨诸军事, 率将军姜飞、彭晃、杜进、康盛等总兵七万,铁骑五千,以讨西域,以陇西董方、 冯翊郭抱、武威贾虔、弘农杨颖为四府佐将。坚太子宏执光手曰:“君器相非常, 必有大福,宜深保爱。”行至高昌,闻坚寇晋,光欲更须后命。部将杜进曰:“节 下受任金方,赴机宜速,有何不了,而更留乎!”光乃进及流沙,三百余里无水, 将士失色。光曰:“吾闻李广利精诚玄感,飞泉涌出,吾等岂独无感致乎!皇天必 将有济,诸君不足忧也。”俄而大雨,平地三尺。进兵至焉耆,其王泥流率其旁国 请降。龟兹王帛纯距光,光军其城南,五里为一营,深沟高垒,广设疑兵,以木为 人,被之以甲,罗之垒上。帛纯驱徙城外人入于城中,附庸侯王各婴城自守。

  至是,光左臂内脉起成字,文曰“巨霸”。营外夜有一黑物,大如断堤,摇动 有头角,目光若电,及明而云雾四周,遂不复见。旦视其处,南北五里,东西三十 余步,鳞甲隐地之所,昭然犹在。光笑曰:“黑龙也。”俄而云起西北,暴雨灭其 迹。杜进言于光曰:“龙者神兽,人君利见之象。《易》曰:‘见龙在田,德施普 也。’斯诚明将军道合灵和,德符幽显。愿将军勉之,以成大庆。”光有喜色。

  又进攻龟兹城,夜梦金象飞越城外。光曰:“此谓佛神去之,胡必亡矣。”光 攻城既急,帛纯乃倾国财宝请救狯胡。狯胡弟呐龙、侯将馗率骑二十余万,并引温 宿、尉头等国王,合七十余万以救之。胡便弓马,善矛槊,铠如连锁,射不可入, 以革索为羂,策马掷人,多有中者。众甚惮之。诸将咸欲每营结阵,案兵以距之。 光曰:“彼众我寡,营又相远,势分力散,非良策也。”于是迁营相接阵,为勾锁 之法,精骑为游军,弥缝其阙。战于城西,大败之,斩万余级。,帛纯收其珍宝而 走,王侯降者三十余国。光入其城,大飨将士,赋诗言志。见其宫室壮丽,命参军 京兆段业著《龟兹宫赋》以讥之。胡人奢侈,厚于养生,家有蒲桃酒,或至千斛, 经十年不败,士卒沦没酒藏者相继矣。诸国惮光威名,贡款属路,乃立帛纯弟震为 王以安之。光抚宁西域,威恩甚著,桀黠胡王昔所未宾者,不远万里皆来归附,上 汉所赐节传,光皆表而易之。

  坚闻光平西域,以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已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 域校尉,道绝不通。光既平龟兹,有留焉之志。时始获鸠摩罗什,罗什劝之东还, 语在《西夷传》。光于是大飨文武,博议进止。众咸请还,光从之,以驼二万余头 致外国珍宝及奇伎异戏、殊禽怪兽千有余品,骏马万余匹。而苻坚高昌太守杨翰说 其凉州刺史梁熙距守高桐、伊吾二关,熙不从。光至高昌,翰以郡迎降。初,光闻 翰之说,恶之,又闻苻坚丧败,长安危逼,谋欲停师。杜进谏曰:“梁熙文雅有余, 机鉴不足,终不能纳善从说也,愿不足忧之。闻其上下未同,宜在速进,进而不捷, 请受过言之诛。”光从之。及至玉门,梁熙传檄责光擅命还师,遣子胤与振威姚皓、 别驾卫翰率众五万,距光于洒泉。光报檄凉州,责熙无赴难之诚,数其遏归师之罪。 遣彭晃、杜进、姜飞等为前锋,击胤,大败之。胤轻将麾下数百骑东奔,杜进追擒 之。于是四山胡夷皆来款附。武威太守彭济执熙请降。光入姑臧,自领凉州刺史、 护羌校尉,表杜进为辅国将军、武威太守,封武始侯,自余封拜各有差。

  光主簿尉祐,奸佞倾薄人也,见弃前朝,与彭齐同谋执梁熙,光深见宠任,乃 谮诛南安姚皓、天水尹景等名士十余人,远近颇以此离贰。光寻擢祐为宁远将军、 金城太守。祐次允吾,袭据外城以叛,祐从弟随据鹯阴以应之。光遣其将魏真讨随, 随败,奔祐,光将姜飞又击败祐众。祐奔据兴城,扇动百姓,夷夏多从之。飞司马 张象、参军郭雅谋杀飞应祐,发觉,逃奔。

  初,苻坚之败,张天锡南奔,其世子大豫为长水校尉王穆所匿。及坚还长安, 穆将大豫奔秃发思复犍,思复犍送之魏安。是月,魏安人焦松、齐肃、张济等起兵 数千,迎大豫于揟次,陷昌松郡。光遣其将杜进讨之,为大豫听败。大豫遂进逼姑 臧,求决胜负,王穆谏曰:“吕光粮丰城固,甲兵精锐,逼之非利。不如席卷岭西, 厉兵积粟,东向而争,不及期年,可以平也。”大豫不从,乃遣穆求救于岭西诸郡, 建康太守李隰、祁连都尉严纯及阎袭起兵应之。大豫进屯城西,王穆率众三万及思 复犍子奚于等阵于城南。光出击,破之,斩奚于等二万余级。光谓诸将曰:“大豫 若用王穆之言,恐未可平也。”诸将曰:“大豫岂不及此邪!皇天欲赞成明公八百 之业,故令大豫迷于良算耳。”光大悦,赐金帛有差。大豫自西郡诣临洮,驱略百 姓五千余户,保据俱城。光将彭晃、徐炅攻破之,大豫奔广武,穆奔建康。广武人 执大豫,送之,斩于姑臧市。

  光至是始闻苻坚为姚苌所害,奋怒哀号,三军缟素,大临于城南,伪谥坚曰文 昭皇帝,长吏百石已上服斩缞三月,庶人哭泣三日。光于是大赦境内,建元曰太安, 自称使持节、侍中、中外大都督、督陇右河西诸军事、大将军、邻护匈奴中郎将、 凉州牧、酒泉公。王穆袭据酒泉,自称大将军、凉州牧。时谷价踊贵,斗直五百, 人相食,死者太半。光西平太守康宁自称匈奴王,阻兵以叛,光屡遣讨之,不捷。

  初,光之定河西也,杜进有力焉,以为辅国将军、武威太守。既居都尹,权高 一时,出入羽仪,与光相亚。光甥石聪至自关中,光曰:“中州人言吾政化何如?” 聪曰:“止知有杜进耳,实不闻有舅。”光默然,因此诛进。光后宴群僚,酒酣, 语及政事。时刑法峻重,参军段业进曰:“严刑重宪,非明王之义也。”光曰: “商鞅之法至峻,而兼诸侯;吴起之术无亲,而荆蛮以霸,何也?”业曰:“明公 受天眷命,方君临四海,景行尧、舜,犹惧有弊,奈何欲以商、申之末法临道义之 神州,岂此州士女所望于明公哉!”光改容谢之,于是下令责躬,及崇宽简之政。

  其将徐炅与张掖太守彭晃谋叛,光遣师讨炅,炅奔晃。晃东结康宁,四通王穆, 光议将讨之,诸将咸曰:“今康宁在南,阻兵伺隙,若大驾西行,宁必乘虚出于岭 左。晃、穆未平,康宁复至,进退狼狈,势必大危。”光曰:“事势实如卿言。今 而不往,寻坐待其来。晃、穆共相脣齿,宁又同恶相救,东西交至,城外非吾之有, 若是,大事去矣。今晃叛逆始尔,宁、穆与之情契未密,及其仓卒,取之为易。且 隆替命也,卿勿复言。”光于是自率步骑三万,倍道兼行。既至,攻之二旬,晃将 寇顗斩关纳光,于是诛彭晃。王穆以其党索嘏为敦煌太守,既而忌其威名,率众攻 嘏。光闻之,谓诸将曰:“二虏相攻,此成擒也。”光将攻之,众咸以为不可。光 曰:“取乱侮亡,武之善经,不可以累征之劳而失永逸之举。”率步骑二万攻酒泉, 克之,进次凉兴。穆引师东还,路中众散,穆单骑奔骍马,骍马令郭文斩首送之。

  是时麟见金泽县,百兽从之,光以为已瑞,以孝武太元十四年僭即三河王位, 置百官自丞郎已下,赦其境内,年号麟嘉。光妻石氏、子绍、弟德世至自仇池,光 迎于城东,大飨群臣。遣其子左将军他、武贲中郎将纂讨北虏匹勤于三岩山,大破 之。立妻石氏为王妃,子绍为世子。宴其群臣于内苑新堂。太庙新成,追尊其高祖 为敬公,曾祖为恭公,祖为宣公,父为景昭王,母曰昭烈妃。其中书侍郎杨颖上疏, 请依三代故事,追尊吕望为始祖,永为不迁之庙,光从之。

  是岁,张掖督邮傅曜考核属县,而丘池令尹兴杀之,投诸空井,曜见梦于光曰: “臣张掖郡小吏,案校诸县,而丘池令尹兴赃状狼藉,惧臣言之,杀臣投于南亭空 井中。臣衣服形状如是。”光寤而犹见,久之乃灭。遣使覆之如梦,光怒,杀兴。 著作郎段业以光未能扬清激浊,使贤愚殊贯,因疗疾于天梯山,作表志诗《九叹》、 《七讽》十六篇以讽焉。光览而悦之。

  南羌彭奚念入攻白土,都尉孙峙退奔兴城。光遣其南中郎将吕方及其弟右将军 吕宝、振威杨范、强弩窦苟讨乞伏乾归于金城。方屯河北,宝进师济河,为乾归所 败,宝死之。武贲吕篡、强弩窦苟率步骑五千南讨彭奚念,战于盘夷,大败而归。 光亲讨乾归、奚念,遣纂及扬武杨轨、建忠沮渠罗仇、建武梁恭军于左南。奚念大 惧,于白土津累石为堤,以水自固,遣精兵一万距守河津。光遣将军王宝潜趣上津, 夜渡湟河。光济自石堤,攻克枹罕,奚念单骑奔甘松,光振旅而旋。

  初,光徙西海郡人于诸郡,至是,谣曰:“朔马心何悲?念旧中心劳。燕雀何 徘徊?意欲还故巢。”顷之,遂相扇动,复徙之于西河乐都。

  群议以高昌虽在西垂,地居形胜,外接胡虏,易生翻覆,宜遣子弟镇之。光以 子覆为使持节、镇西将军、都督玉门已西诸军事、西域大都护,镇高昌,命大臣子 弟随之。

  光于是以太元二十一年僭即天王位,大赦境内,改年龙飞。立世子绍为太子, 诸子弟为公侯者二十人。中书令王详为尚书左仆射,段业等五人为尚书。

  乾归从弟轲弹来奔,光下书曰:“乾归狼子野心,前后反覆。朕方东清秦、赵, 勒铭会稽,岂令竖子鸱峙洮南!且其兄弟内相离间,可乘之机,勿过今也。其敕中 外戒严,朕当亲讨。”光于是次于长最,使吕纂率杨轨、窦苟等步骑三万攻金城。 乾归率众二万救之。光遣其将王宝、徐炅率骑五千邀之,乾归惧而不进。光又遣其 将梁恭、金石生以甲卒万余出阳武下峡,与秦州刺史没奕于攻其东,光弟天水公延 以枹罕之众攻临洮、武始、河关,皆克之。吕纂克金城,擒乾归金城太守卫犍,犍 真目谓光曰:“我宁守节断头,不为降虏也。”光义而免之。乾归因大震,泣叹 曰:“死中求生,正在今日也。”乃纵反间,称乾归众溃,东奔成纪。吕延信之, 引师轻进。延司马耿稚谏曰:“乾归雄勇过人,权略难测,破王广,克杨定,皆羸 师以诱之,虽蕞尔小国,亦不可轻也。困兽犹斗,况乾归而可望风自散乎!且告者 视高而色动,必为奸计。而今宜部阵而前,步骑相接,徐待诸军大集,可一举灭之。” 延不从,与乾归相遇,战败,死之。耿稚及将军姜显收集散卒,屯于枹罕。光还于 姑臧。

  光荒耄信谗,杀尚书沮渠罗仇、三河太守沮渠麹粥。罗仇弟子蒙逊叛光,杀中 田护军马邃,攻陷临松郡,屯兵金山,大为百姓之患。蒙逊从兄男成先为将军,守 晋昌,闻蒙逊起兵,逃奔赀虏,扇动诸夷,众至数千,进攻福禄、建安。宁戎护军 赵策击败之,男成退屯乐涫。吕纂败蒙逊于忽谷。酒泉太守垒澄率将军赵策、赵陵 步骑万余讨男成于乐涫,战败,澄、策死之。男成进攻建康,说太守段业曰:“吕 氏政衰,权臣擅命,刑罚失中,人不堪役,一州之地,叛者连城,瓦解之势,昭然 在目,百姓嗷然,无所宗附。府君岂可以盖世之才,而立忠于垂亡之世!男成等既 唱大义,欲屈府君抚临鄙州,使涂炭之余蒙来苏之惠。”业不从。相持二旬而外救 不至,郡人高逵、史惠等言于业曰:“今孤城独立,台无救援,府君虽心过田单, 而地非即墨,宜思高算,转祸为福。”业先与光侍中房晷、仆射王详不平,虑不自 容,乃许之。男成等推业为大都督、龙骧大将军、凉州牧、建康公。光命吕纂讨业, 沮渠蒙逊进屯临洮,为业声势。战于合离,纂师大败。

  光散骑常侍、太常郭黁明天文,善占候,谓王详曰:“于天文,凉之分野将有 大兵。主上老病,太子冲暗,纂等凶武,一旦不讳,必有难作。以吾二人久居内要, 常有不善之言,恐祸及人,深宜虑之。田胡王气乞机部众最强,二苑之人多其故众。 吾今与公唱义,推机为主,则二苑之众尽我有也。克城之后,徐更图之。”详以为 然。夜烧光洪范门,二苑之众皆附之,详为内应。事发,光诛之。黁遂据东苑以叛。 光驰使召纂,诸将劝纂曰:“业闻师回,必蹑军后。若潜师夜还,庶无后患矣。” 纂曰:“业虽凭城阻众,无雄略之才,若夜潜还,张其奸志。”乃遣使告业曰: “郭黁作乱,吾今还都。卿能决者,可出战。”于是引还。业不敢出。纂司马杨统 谓其从兄恆曰:“郭黁明善天文,起兵其当有以。京城之外非复朝廷之有,纂今还 都,复何所补!统请除纂,勒兵推兄为盟主,西袭吕弘,据张掖以号令诸郡,亦千 载一时也。”桓怒曰:“吾闻臣子之事君亲,有陨无二,吾未有包胥存救之效,岂 可安荣其禄,乱增其难乎!吕宗若败,吾为弘演矣。”统惧,至番禾,遂奔郭黁。 黁遣军邀纂于白石,纂大败。光西安太守石元良率步骑五千赴难,与纂共击黁军, 破之,遂入于姑臧。黁之叛也,得光孙八人于东苑。及军败,恚甚,悉投之于锋刃 之上,枝分节解,饮血盟众,众皆掩目,不忍视之,黁悠然自若。

  黁推后将军杨轨为盟主,轨自称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吕纂击黁将王斐于 城西,大破之,自是黁势渐衰。光遗杨轨书曰:“自羌胡不靖,郭黁叛逆,南籓安 否,音问两绝。行人风传,云卿拥逼百姓,为黁脣齿。卿雅志忠贞,有史鱼之操, 鉴察成败,远侔古人,岂宜听纳奸邪,以亏大美!陵霜不凋者松柏也,临难不移者 君子也,何图松柏凋于微霜,鸡鸣已于风雨!郭黁巫卜小数,时或误中,考之大理, 率多虚谬。朕宰化寡方,泽不逮远,致世事纷纭,百城离叛。戮力一心,同济巨海 者,望之于卿也。今中仓积粟数百千万,东人战士一当百余,入则言笑晏晏,出则 武步凉州,吞黁咀业,绰有余暇。但与卿形虽君臣,心过父子,欲全卿名节,不使 贻笑将来。”轨不答,率步骑二万北赴郭黁。至姑臧,垒于城北。轨以士马之盛, 议欲大决成败,黁每以天文裁之。吕弘为段业所逼,光遣吕纂迎之。轨谋于众曰: “吕弘精兵一万,若与光合,则敌强我弱。养兽不讨,将为后患。”遂率兵邀纂, 纂击败之。郭黁闻轨败,东走魏安,遂奔于乞伏乾归。杨轨闻黁走,南奔廉川。

  光疾甚,立其太子绍为天王,自号太上皇帝。以吕纂为太尉,吕弘为司徒。谓 绍曰:“吾疾病唯增,恐将不济。三寇窥窬,迭伺国隙。吾终以后,使纂统六军, 弘管朝政,汝恭己无为,委重二兄,庶可以济。若内相猜贰,衅起萧墙,则晋、赵 之变旦夕至矣。”又谓纂、弘曰:“永业才非拨乱,直以正嫡有常,猥居元首。今 外有强寇,人心未宁,汝兄弟缉穆,则贻厥万世。若内自相图,则祸不旋踵。”纂、 弘泣曰:“不敢有二心。”光以安帝隆安三年死,时年六十三,在位十年。伪谥懿 武皇帝,庙号太祖,墓号高陵。

  纂字永绪,光之庶长子也。少便弓马,好鹰犬。苻坚时入太学,不好读书,唯 以交结公侯声乐为务。及坚乱,西奔上邽,转至姑臧,拜武贲中郎将,封太原公。

  光死,吕绍秘不发丧,纂排阁入哭,尽哀而出。绍惧为纂所害,以位让之,曰: “兄功高年长,宜承大统,愿兄勿疑。”纂曰:“臣虽年长,陛下国家之冢嫡,不 可以私爱而乱大伦。”绍固以让纂,纂不许之。及绍嗣伪位,吕超言于绍曰:“纂 统戎积年,威震内外,临丧不哀,步高视远,观其举止乱常,恐成大变,宜早除之, 以安社稷。”绍曰:“先帝顾命,音犹在耳,兄弟至亲,岂有此乎!吾弱年而荷大 任,方赖二兄以宁家国。纵其图我,我视死如归,终不忍有此意也,卿惧勿过言。” 超曰:“纂威名素盛,安忍无亲,今不图之,后必噬脐矣。”绍曰:“吾每念袁尚 兄弟,未曾不痛心忘寝食,宁坐而死,岂忍行之。”超曰:“圣人称知机其神,陛 下临机不断,臣见大事去矣。”既而纂见绍于湛露堂,超执刀侍绍,目纂请收之, 绍弗许。

  初,光欲立弘为世子,会闻绍在仇池,乃止,弘由是有憾于绍。遣尚书姜纪密 告纂曰:“先帝登遐,主上暗弱,兄总摄内外,威恩被于遐迩,辄欲远追废昌邑之 义,以兄为中宗何如?”纂于是夜率壮士数百,逾北城,攻广夏门,弘率东苑之众 斫洪范门。左卫齐从守融明观,逆问之曰:“谁也?”众曰:“太原公。”从曰: “国有大故,主上新立,太原公行不由道,夜入禁城,将为乱邪?”因抽剑直前, 斫纂中额。纂左右擒之,纂曰:“义士也,勿杀。”绍遣武贲中郎将吕开率其禁兵 距战于端门,骁骑吕超率卒二千赴之。众素惮纂,悉皆溃散。

  纂入自青角门,升于谦光殿。绍登紫阁自杀,吕超出奔广武。纂惮弘兵强,劝 弘即位。弘曰:“自以绍弟也而承大统,众心不顺,是以违先帝遗敕,惭负黄泉。 今复越兄而立,何面目以视息世间!大兄长且贤,威名振于二贼,宜速即大位,以 安国家。”纂以隆安四年遂僭即天王位,大赦境内,改元为咸宁,谥绍为隐王。以 弘为使持节、侍中、大都督、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司马、车骑大将军、司隶校尉、 录尚书事,改封番禾郡公,其余封拜各有差。

  纂谓齐从曰:“卿前斫我,一何甚也!”从泣曰:“隐王先帝所立,陛下虽应 天顺时,而微心未达,惟恐陛下不死,何谓甚也。”纂嘉其忠,善遇之。纂遣使谓 征东吕方曰:“超实忠臣,义勇可嘉,但不识经国大体,权变之宜。方赖其忠节, 诞济世难,可以此意谕之。”超上疏陈谢,纂复其爵位。

  吕弘自以功名崇重,恐不为纂所容,纂亦深忌之。弘遂起兵东苑,劫尹文、杨 桓以为谋主,请宗燮俱行。燮曰:“老臣受先帝大恩,位为列棘,不能陨身授命, 死有余罪,而复从殿下,亲为戎首者,岂天地所容乎!且智不能谋,众不足恃,将 焉用之!”弘曰:“君为义士,我为乱臣!”乃率兵攻纂。纂遣其将焦辨击弘,弘 众溃,出奔广武。纂纵兵大掠,以东苑妇女赏军,弘之妻子亦为士卒所辱。纂笑谓 群臣曰:“今日之战何如?”其侍中房晷对曰:“天祸凉室,衅起戚籓。先帝始崩, 隐王幽逼,山陵甫讫,大司马惊疑肆逆,京邑交兵,友于接刃。虽弘自取夷灭,亦 由陛下无棠棣之义。宜考已责躬,以谢百姓,而反纵兵大掠,幽辱士女。衅自由弘, 百姓何罪!且弘妻,陛下之弟妇也;弘女,陛下之侄女也。奈何使无赖小人辱为婢 妾。天地神明,岂忍见此!”遂歔欷悲泣。纂改容谢之,召弘妻及男女于东宫,厚 抚之。吕方执弘系狱,驰使告纂,纂遣力士康龙拉杀之。是月,立其妻杨氏为皇后, 以杨氏父桓为散骑常侍、尚书左仆射、凉都尹,封金城侯。

  纂将伐秃发利鹿孤,中书令杨颖谏曰:“夫起师动众,必参之天人,苟非其时, 圣贤所不为。秃发利鹿孤上下用命,国未有衅,不可以伐。宜缮甲养锐,劝课农殖, 待可乘之机,然后一举荡灭。比年多事,公私罄竭,不深根固本,恐为患将来,愿 抑赫斯之怒,思万全之算。”纂不从。度浩亹河,为鹿弧弟傉檀所败,遂西袭张掖。 姜纪谏曰:“方今盛夏,百姓废农,所利既少,所丧者多,若师至岭西,虏必乘虚 寇抄都下,宜且回师以为后图。”纂曰:“虏无大志,闻朕西征,正可自固耳。今 速袭之,可以得志。”遂围张掖,略地建康。闻傉檀寇姑臧,乃还。

  即序胡安据盗发张骏墓,见骏貌如生,得真珠簏、琉璃榼、白玉樽、赤玉箫、 紫玉笛、珊瑚鞭、马脑钟,水陆奇珍不可胜纪。纂诛安据党五十余家,遣使吊祭骏, 并缮修其墓。

  道士句摩罗耆婆言于纂曰:“潜龙屡出,豕犬见妖,将有下人谋上之祸,宜增 修德政,以答天戒。”纂纳之。耆婆,即罗什之别名也。

  纂游田无度,荒耽酒色,其太常杨颖谏曰:“臣闻皇天降鉴,惟德是与。德由 人弘,天应以福,故勃焉之美奄在圣躬。大业已尔,宜以道守之。廓灵基于日新, 邀洪福于万祀。自陛下龙飞,疆宇未辟,崎岖二岭之内,纲维未振于九州。当兢兢 夕惕,经略四方,成先帝之遗志,拯苍生于荼蓼。而更饮酒过度,出入无恆,宴安 游盘之乐,沈湎樽酒之间,不以寇仇为虑,窃为陛下危之。糟丘酒池,洛汭不返, 皆陛下之殷鉴。臣蒙先帝夷险之恩,故不敢避干将之戮。”纂曰:“朕之罪也。不 有贞亮之士,谁匡邪僻之君!”然昏虐自任,终不能改,常与左右因醉驰猎于坑涧 之间,殿中侍御史王回、中书侍郎王儒扣马谏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乘之主 清道而行,奈何去舆辇之安,冒奔骑之危!衔橛之变,动有不测之祸。愚臣窃所不 安,敢以死争,愿陛下远思袁盎揽辔之言,不令臣等受讥千载。”纂不纳。

  纂番禾太守吕超擅伐鲜卑思盘,思盘遣弟乞珍诉超于纂,纂召超将盘入朝。超 至姑臧,大惧,自结于殿中监杜尚,纂见超,怒曰:“卿恃兄弟桓桓,欲欺吾也, 要当斩卿,然后天下可定。”超顿首不敢。纂因引超及其诸臣宴于内殿。吕隆屡劝 纂酒,已至昏醉,乘步輓车将超等游于内。至琨华堂东閤,车不得过,纂亲将窦川、 骆腾倚剑于壁,推车过閤。超取剑击纂,纂下车擒超,超刺纂洞胸,奔于宣德堂。 川、腾与超格战,超杀之。纂妻杨氏命禁兵讨超,杜尚约兵舍杖。将军魏益多入, 斩纂首以徇曰:“纂违先帝之命,杀害太子,荒耽酒猎,昵近小人,轻害忠良,以 百姓为草芥。番禾太守超以骨肉之亲,惧社稷颠覆,已除之矣。上以安宗庙,下为 太子报仇。凡我士庶,同兹休庆。”

  伪巴西公吕他、陇西公吕纬时在北城,或说纬曰:“超陵天逆上,士众不附。 明公以懿弟之亲,投戈而起,姜纪、焦辨在南城,杨桓、田诚在东苑,皆我之党也, 何虑不济!”纬乃严兵谓他曰:“隆、超弑逆,所宜击之。昔田恆之乱,孔子邻国 之臣,犹抗言于哀公,况今萧墙有难,而可坐观乎!”他将从之,他妻梁氏止之曰: “纬、超俱兄弟之子,何为舍超助纬而为祸道乎!”他谓纬曰:“超事已立,据武 库,拥精兵,图之为难。且吾老矣,无能为也。”超闻,登城告他曰:“纂信谗言, 将灭超兄弟。超以身命之切,且惧社稷覆亡,故出万死之计,为国家唱义,叔父当 有以亮之。”超弟邈有宠于纬,说纬曰:“纂残国破家,诛戮兄弟,隆、超此举应 天人之心,正欲尊立明公耳。先帝之子,明公为长,四海颙颙,人无异议。隆、超 虽不达臧否,终不以孽代宗,更图异望也,愿公勿疑。”纬信之,与隆、超结盟, 单马入城,超执而杀之。

  初,纂尝与鸠摩罗什棋,杀罗什子,曰:“斫胡奴头。”罗什曰:“不斫胡奴 头,胡奴斫人头。”超小字胡奴,竟以杀纂。纂在位三年,以元兴元年死。隆既篡 位,伪谥纂灵皇帝,墓号白石陵。

  隆字永基,光弟宝之子也,美姿貌,善骑射。光末拜北部护军,稍历显位,有 声称。超既杀纂,让位于隆,隆有难色。超曰:“今犹乘龙上天,岂可中下!”隆 以安帝元兴元年遂僭即天王位。超先于番禾得小鼎,以为神瑞,大赦,改元为神鼎。 追尊父宝为文皇帝,母卫氏为皇太后,妻杨氏为皇后,以弟超有佐命之勋,拜使持 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封安定公。

  隆多杀豪望,以立威名,内外嚣然,人不自固。魏安人焦朗遣使说姚兴将姚硕 德曰:“吕氏因秦之乱,制命此州。自武皇弃世,诸子兢寻干戈,德刑不恤,残暴 是先,饥馑流亡,死者太半,唯泣诉昊天,而精诚无感。伏惟明公道迈前贤,任尊 分陕,宜兼弱攻昧,经略此方,救生灵之沈溺,布徽政于玉门。篡夺之际,为功不 难。”遣妻子为质。硕德遂率众至姑臧。其部将姚国方言于硕德曰:“今悬师三千, 后无继援,师之难也。宜曜劲锋,示其威武。彼以我远来,必决死距战,可一举而 平。”硕德从之。吕超出战,大败,遁还。隆收集离散,婴城固守。

  时荧惑犯帝坐,有群雀斗于太庙,死者数万。东人多谋外叛,将军魏益多又唱 动群心,乃谋杀隆、超,事发,诛之,死者三百余家。于是群臣表求与姚兴通好, 隆弗许。吕超谏曰:“通塞有时,艰泰相袭,孙权屈身于魏,谯周劝主迎降,岂非 大丈夫哉?势屈故也。天锡承七世之资,树恩百载,武旅十万,谋臣盈朝,秦师临 境,识者导以见机,而愎谏自专,社稷为墟。前鉴不远,我之元龟也。何惜尺书单 使,不以危易安!且令卑辞以退敌,然后内修德政,废兴由人,未损大略。”隆曰: “吾虽常人,属当家国之重,不能嗣守成基,保安社稷,以太祖之业委之于人,何 面目见先帝于地下!”超曰:“应龙以屈伸为灵,大人以知机为美。今连兵积岁, 资储内尽,强寇外逼,百姓嗷然无糊口之寄,假使张、陈、韩、白,亦无如之何! 陛下宜思权变大纲,割区区常虑。苟卜世有期,不在和好,若天命去矣,宗族可全。” 隆从之,乃请降。硕德表隆为使持节、镇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建康公。于是遣母 弟爱子文武旧臣慕容筑、杨颖、史难、阎松等五十余家质于长安,硕德乃还。姚兴 谋臣皆曰:“隆藉伯父余资,制命河外。今虽饥窘,尚能自支。若将来丰赡,终非 国有。凉州险绝,世难先违,道清后顺,不如因其饥弊而取之。”兴乃遣使来观虚 实。

  沮渠蒙逊又伐隆,隆击败之,蒙逊请和结盟,留谷万余斛以振饥人。姑臧谷价 踊贵,斗直钱五千文,人相食,饥死者十余万口。城门尽闭,樵采路绝,百姓请出 城乞为夷虏奴婢者日有数百。隆惧沮动人情,尽坑之,于是积尸盈于卫路。

  秃发傉檀及蒙逊频来伐之,隆以二寇之逼也,遣超率骑二百,多赍珍宝,请迎 于姚兴。兴乃遣其将齐难等步骑四万迎之。难至姑臧,隆素车白马迎于道旁。使胤 告光庙曰:“陛下往运神略,开建西夏,德被苍生,威振遐裔。枝嗣不臧,迭相篡 弑。二虏交逼,将归东京,谨与陛下奉诀于此。”歔欷恸泣,酸感兴军。隆率户一 万,随难东迁,至长安,兴以隆为散骑常侍,公如故;超为安定太守;文武三十余 人皆擢叙之。其后隆坐与子弼谋反,为兴所诛。

  吕光以孝武太元十二年定凉州,十五年僭立,至隆凡十有三载,以安帝元兴三 年灭。

  史臣曰:自晋室不纲,中原荡析,苻氏乘衅,窃号神州。世明委质伪朝,位居 上将,爰以心膂,受脤遐征。铁骑如云,出玉门而长骛;雕戈耀景,捐金丘而一息。 蕞尔夷陬,承风雾卷,宏图壮节,亦足称焉。属永固运销,群雄兢起,班师右地, 便有觊觎。于是要结六戎,潜窥雁鼎;并吞五郡,遂假鸿名。控黄河以设险,负玄 漠而为固,自谓克昌霸业,贻厥孙谋。寻而耄及政昏,亲离众叛,瞑目甫尔,衅发 萧墙。绍、纂凡才,负乘致寇;弘、超凶狡,职为乱阶;永基庸庸,面缚姚氏。昔 窦融归顺,荣焕累叶;隗嚣干纪,靡终身世。而光弃兹胜躅,遵彼覆车,十数年间, 终致残灭。向使矫邪归正,革伪为忠,鸣檄而蕃晋朝,仗义而诛丑虏,则燕、秦之 地可定,桓、文之功可立,郭黁、段业岂得肆其奸,蒙逊、乌孤无所窥其隙矣。而 猥窃非据,何其谬哉!夫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非其人而处其位者, 其祸必速;在其位而忘其德者,其殃必至。天鉴非远,庸可滥乎!

  赞曰:金行不兢,宝业斯屯。瓜分九寓,沴聚三秦。吕氏伺隙,欺我人神。天 命难假,终亦倾沦。

  傅玄字休奕,北地泥陽人。祖父傅燮,是汉代的汉陽太守。父亲傅干,是魏国的扶风太守。傅玄少时孤苦贫寒,博学,很会写文章,懂得乐律。性格刚强正直,不能容忍别人的短处。郡里任为计吏,两次推举为孝廉,太尉征召,都不就任。参加州考中了秀才,任郎中,与东海缪施都因当时的美名而被选为著作郎,撰集魏书。后来参知安东、卫军军事。转任温县县令,又升迁为弘农太守。掌管典农校尉之职。居官称职,多次上书陈奏,辅正很多。五等制建立后,封为鹑觚男爵。武帝司马炎当晋王时,曾委任他为散骑常侍。等到武帝受禅继位,晋级为子爵,加官驸马都尉。

  武帝刚即位,广泛采纳直言,开通不忌讳的言路,傅玄跟散骑常侍皇甫陶共同掌管谏官之职。傅玄上疏说:“我听说先王君临天下,申明弘大教化,增加礼义风节;教化在朝廷兴盛,公议就在下面流行,上下共同奉行,人人怀有仁义之心。灭亡了的秦朝荡灭先王典制,用苛法统治,仁义之心就衰亡了。近代魏武帝曹操喜欢法术,于是天下看重刑名;魏文帝曹丕仰慕通晓事理,于是天下轻视守节。从此以后朝纲不能统理,因而空虚无用放诞不羁的议论充斥朝野,致使天下不再有公正的议论,亡秦的弊病又在今天复发。陛下的道德至高无上,王朝兴起,承继帝位,弘扬尧舜的教化,广开正言直谏的道路,体验夏禹的节约俭朴,综合商周的典章杂文,我只有感叹而已,还打算说什么呢!只是没有推荐志操高远彬彬有礼的臣子,来敦厚风节;没有罢黜虚伪卑鄙的小人,以惩戒不恭敬的臣子,我因此还敢有话说。”诏书答复说:“推荐志操高远有礼义之臣,这是当今尤其重要的事。”于是让傅玄草拟诏书献上。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舜举荐五臣,无为而治,这是因为用人得到了要领。因为天下各种官职杂乱,不可不审察得到合适的人。不得到合适的人,一天就浪费不少资财,何况累积时日呢?《尚书·皋陶谟》上说:“不要空置百官”,是说职位不能长久废弃。那些病了一百天还不痊愈的人,应当让他离职,给他优厚的礼遇俸秩供奉他,病愈之后再用。臣下在朝不会废弃职位,国家,没有闲官的拖累,这是王政的当务之急。

  我听说前代帝王按士农工商分工来治理国事,各有一业而事情不同。士人以上的子弟,为他们建立太学教育他们,选择圣明的老师教导他们,按他们各自的才能优劣授职任用。农业要使粮食丰收,工业要使器具充足,商贾要使货物流通。所以天下很大,百姓很多,没有一个人会空着手。分工的办法是如此的周密完备。而汉代魏代没有固定的分工,百官的子弟不学习五经六艺而从事交游,还不懂得做事就坐享朝廷俸禄;农业工业多有废弃,有的追逐暴利而离开他的正事;白白在太学挂名,却没听到过先王的教化。现在圣明的政治开始,可汉朝魏朝的失误没有改变,散官多而没设学校,不务正业的人多而从事农业的人少,工业制作的器物不尽合适用。我认为赶快制定制度,统一规划天下若干人为士人,使他们足以充当各种官吏;若干人是农民,使他们劳动三年足有一年的储备粮;若干人当工人,使得各种器具充足;若干人经商,足以使货物流通而已。尊崇儒道崇尚学术,以农业为贵,以商业为贱,这都是国家事务中的重要事务。

  先前皇甫陶上奏,要求任命散官的事都经过考核,让他们亲自耕种,让天下享受粮食充足的好处。夏禹后稷,亲自务农,福祚流传后世,因此《礼记》中的《明堂》《月令》篇记载了天子籍田的制度。伊尹是古代的名臣,在有莘耕作;晏婴是齐国的大夫,躲避齐庄公的灾祸,也到海滨耕种。从前的圣明帝王,贤能俊杰之士,都曾经从事过农业生产。天子授人官职,对那些多余闲散没有事做的官员,不督促他们学习,就应当让他们耕作,没有理由放纵他们坐吃百姓的粮食。现在文武百官已经很多,而拜官不在其职的还多,加上服役当兵,不能种庄稼,又是农民的一半,这样面朝南坐食俸禄的人是前朝的三倍。让闲散多余的官员务农,收纳他们的租税,私人也得到实利,而天下的粮食就可以不缺乏了。家家的粮食充足,当儿子的就孝顺,做父亲的就慈爱,当兄长的就友爱,当弟弟的就孝悌。天下丰衣足食,那么仁义教化不用命令就已实行。为政的关键,按照总人数来设置官员,分工到人授以职事,士农工商的分工是时刻都不能废弃的。如果不能精确制定相应的制度,就应考核天下的文武官员,能为长官辅佐的人让他们学习,其余的都让他们务农。至于百工商贾中有多余的人,也都让他们从事农业。像这样务农,有什么不充足呢?《尚书·舜典》中说:“三年考核一次政绩,三次考核后罢黜低劣升迁优异的人。”可见九年之后才有升迁的次第。所以居官时间久,才会想到建立良好的教化;居官时间短,就会争着干一些有政绩的事。六年期限,时间不长,贬黜或升迁都不够周密。皇甫陶所上奏之事,合乎古代礼制。

  儒家学术,是王政的首事。遵从儒道,看重儒业,重视儒士选拔,尚且还担心教化不能推崇;现在竟然又不以儒学为当务之急,我怕一天天衰落却还没察觉。孔子说过:“人能弘扬道,不是道弘扬人。”如此说来,那么尊重儒道的人,不只是尊重儒家的书而已,而要尊重儒家的人。所谓看重儒业,是不胡乱教育那些不合儒道的人;所谓重视儒士选拔,是不要胡乱任用不从儒道的人。像这样,学校教育大纲就确立了。

  书上奏后,皇帝下诏说:“两位常侍所论很诚恳,可以说你们是想补益时事。可是主管的人大抵以常制来裁决,怎能不使你们抒发愤懑呢?两位常侍所论,有的列举了大纲而条目不详备,也可让他们裁制,然后让五曹尚书、二仆射、宗令等八座官员共同研究以求缜密。大凡关系到人君的言论,是臣子最难办的。而国君如果不能虚心采纳,就只会使自古以来的忠心之臣和直谏之人万分感慨,以至于闭口不语。每每想到这些,没有不叹息的。所以上次诏书要求臣下敢于直言,不要有所中止,差不多可以启发昏昧补正过失,永保帝位。如果言论有些可取,心情合乎忠诚,即使文辞有错误,言语有得失,都应当宽宥饶恕。古人尚且不拒绝别人背后议论批评,何况都是值得采纳的意思呢?近来孔..、綦毋騄都判为轻慢之罪,我之所以都宽恕了他们,正是要使天下人知道我大晋朝不必忌讳言论。”不久将傅玄升迁为侍中。

  当初,傅玄推荐皇甫陶,等到入朝后两人就有抵触,傅玄因政事与皇甫陶争执,争吵声喧哗,被有司陈奏,两人都获罪免官。

  泰始四年(268),任命为御史中丞。当时多有水涝旱灾,傅玄又上疏说:

  我听说圣明帝王承继天命,天时不一定没有灾害,因此尧有九年水灾,商汤有七年旱灾,只不过能用人事赈济它罢了。所以洪水滔天都能避免淹没,地不长草却不困乏。我想陛下您道德操行圣明,现时小小的水旱灾害,百姓没有大的饥荒,下发敬天命的诏书,寻求符合天意的言论,像夏禹商汤一样严格要求自己,同周文王一样谨慎小心,不敢怠慢。我很高兴,上疏陈述应该做的五件事:

  第一件事是:现在耕种的人务求多种却因干旱不能成熟,白白浪费劳力没有收成。另外从前士兵用官府的牛,官府得收成的十分之六,士兵得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施行已久,众心安定。现在一旦减少用官府牛的分成比例,官府得十分之八,士卒得十分之二;用私牛以及没有牛的,官府得十分之七,士兵得十分之三,人人失其所得,一定都不高兴。我以为雇佣士兵用官府的牛给他十分之四,用私人的牛与官府平分,那么天下士兵都欢欣鼓舞,爱惜粮食,就没有损农弃业的忧患了。

  第二件事是:由于二千石俸禄的官吏虽然承奉致力农业的诏书,但还是不尽心尽责以获地利。从前汉代因开垦农田不务实,验证后诛杀二千石俸禄的官吏用十计算。我认为应该重申汉代的旧典,以警戒天下郡县,都用死刑督促他们。

  第三件事是:魏代以来,没有留意兴修水利,先帝统领百官,把执掌河堤的分为四部,连同本部共有五位河堤谒者,因为水利事关重大,跟农事一并兴起不是一个人所能考虑周全的。现在河堤谒者只有一个人,管理天下各地水利,无法考虑周全。我看河堤谒者车谊也不懂水利形势,可转任别的职务,再选了解水利的人代替他。可以分为五部,使他们各自精通分掌的职事。

  第四件事是:古代以一百方步为一亩,现在以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差超过一倍。近代魏朝开始抽田税,不求多收田亩,但求休整劳力,所以白田收到十多斛,水田收几十斛。近来,一天天增加田亩的赋税,而种田的士兵更厉害,劳力不能休整,甚至一亩几斛以上,有的还不够偿还成本。并不是跟从前的天地不同,横遭灾祸,其弊病正是由于务求田亩增多而不休整劳力。我私下看到河堤谒者石恢很精于水利和农田,知道利弊,请求中书召见石恢,仔细寻问农业水利的得失,一定会有所补益。

  第五件事是:我认为胡夷之族是人面兽心,不与华夏相同,鲜卑族最厉害。当初邓艾只想取得一时利益,没有考虑到后患,使鲜卑族几万人散居在民间,这必然会有灾祸。秦州刺史胡烈一向对西方有恩,现在胡烈前往,各种胡人虽然已没有作乱,必将消除,但兽心难保不发,不一定能长治久安。如果以后有动乱的迹兆,胡烈的计谋能制伏他们。只是担心胡虏刚刚被征讨所困,就会向东逃到安定,向西逃到武威,表面上降服,能够騷动时还是騷动。这两郡不受胡烈控制,那么凶恶的胡人东西都有窟穴缓冲漫游,所以以后再生祸患,是没有办法禁止的。应该在高平川再设一郡,让安定西州的都尉征募乐意迁徙的百姓,大量免除徭役之数来补充,打通北行道路,渐渐充实边境。最好考虑这两郡和所置的郡都统一属于秦州,使胡烈能够统管边境事宜。

  诏书说:“得到所陈奏的应办之事,谈到农事的得失和水利官员的兴废,以及安定边境抗御胡夷政事宽严的事、陈述周详完备,一应俱全,这的确是治国的根本大事,当今的迫切任务。论述都正确,深知你忠心王室,你要更广泛地思考应做之事,并把情况告诉我。”

  泰始五年(269),任太仆。当时连年五谷不登,西羌胡人騷扰边境,皇帝下诏让公卿讨论。傅玄应答皇帝所问,陈述事理恳切率直,虽没有全部施行,但时常被宽容。转任司隶校尉。

  献皇后在弘训宫驾崩,设立祭丧的位置。按旧制,司隶应在端门外面就坐,在众卿之上,独坐一席。进入宫殿,按本品的官秩在众卿之下,按次序坐,与人同坐一席。而谒者认为弘训宫是在殿内,把傅玄的位置设在卿位之下。傅玄大怒,大声呵叱谒者。谒者假称是尚书安排的,傅玄面对百官大骂尚书并下了席。御史中丞庾纯上奏傅玄大不敬,傅玄自己上表又不符事实,坐罪免官。然而傅玄天性严峻急躁,遇事不能有所宽容;每次有奏疏检举,或遇天晚,便手捧奏章,整饬冠带,焦躁不安地不睡觉,坐着等天亮。于是那些无官职的王公贵族畏惧屈服,尚书顿生威风。不久死在家中,享年六十二岁,谥号叫刚。

  傅玄年少时在河内避难,专心读书,其后虽然显达富贵,但著述没有荒废。撰述著作评论治国的三教九流以及三史旧事,评断得失,各为条例,书名叫《傅子》,分为内、外、中三篇,共有四部、六录,合共一百四十首,几十万字,连同文集一百余卷流行于世。傅玄当初写成内篇,儿子傅咸交给司空王沈看。王沈给傅玄的信中说:“看到您所著的书,言辞宏富道理齐备,筹划治理国家大事,重视儒家教化道义,足以堵塞杨朱、墨翟学说的放浪形迹,可以跟往古的荀况、孟轲相比并。每次开卷,没有不感慨叹息的。‘不见贾谊,自己认为超过他,现在才知道比不上’。真是这样啊!”

  后来追封为清泉侯,儿子傅咸继承爵位。

  傅咸字长虞,刚正简直有大节。风度品行严整,见多识广聪慧明达,疾恶如仇,推举贤能,乐善好施,经常仰幕季文子、仲山甫的志向。喜欢写文论,虽然文采不够绚丽,但言论可为鉴戒。颍川的庾纯常常感叹说:“傅长虞的文章与诗人的创作接近了。”

  咸宁初年(275),继承父亲的爵位,拜为太子洗马,累迁为尚书右丞,出朝任冀州刺史,后母杜氏不肯随傅咸前往,于是傅咸上表请求免职。三旬之后,改任为司徒左长史。当时武帝注意政事,下诏向朝臣访求政事好坏。傅咸上书说:“陛下身处最显贵的地位,却干布衣所做的事,亲自日理万机,辛苦操劳到太陽偏西。从前的帝王,亲自干微薄的事,以利天下,也不会超过陛下。但是自泰始初(265)创基到如今,十五年了,而军队国家不够充实,百姓不够富裕,一个年成不好,便有饥荒出现,的确是因为官职太多事务冗杂,免除徭役的人又多又滥,蚕食的人多而务农的人少。我因愚昧粗疏,愧居本职,每每见到诏书思虑百姓年成的饥馑,没法补益,万分惭愧,岂敢不竭尽愚虑,回答皇上的询问呢?从前有四位都督,现在加上监军,就超过十人。夏禹划分土地,分为九州,现在的刺史,几乎是原来的一倍,住户人口只比得上汉代的十分之一,设置的郡县就更多。空空的校尉牙门,无益于宫中警卫,却凭空设置军府,动辄有几百个。五等诸侯,又设置官属。各种宠幸的给养,都从百姓中拿出。一人不种田,就有人受饥饿,现在不种田的,不计其数。纵使五谷丰收,也仅仅能满足青黄相接;突然有灾患,便供养不上。我认为当务之急,要先合并官职,简省琐事,宁息差事,停止徭役,上下齐心,致力农业生产。”

  傅咸在任多能主持公道。豫州大中正夏侯骏上书说:鲁国小中正、司空司马孔毓,四次转移养病处所,不能接待宾客,请求让尚书郎曹馥代替孔毓。十多天后又上疏让孔毓继续当中正。司徒三次推辞不受理,夏侯骏仍坚持己见。傅咸认为夏侯骏褒贬随心所欲,便上奏罢免他的大中正之职。司徒魏舒与夏侯骏有姻亲关系,屡次推托不签署,傅咸据理力争费尽口舌。魏舒最终不同意,傅咸于是独自上书。魏舒上奏说傅咸毁谤过激,不够正直,下诏让他转任车骑司马。

  傅咸见世俗奢侈,又上书说:“我认为衣食难以生产,如果不节约使用,没缘由不缺乏。所以先王风化天下,吃肉穿帛,都有定制。我私下认为奢侈浪费,比天灾还厉害。古时候帝尧只有茅草屋,现在的平民百姓却竞相建宽大的房屋;古时候大臣没有精美的食物,现在的商人竖子都能饱餐美味佳肴;古时候后妃才有特殊的服饰,而今奴婢妻妾都穿戴绫罗绸缎;古时候大夫才有车骑,现在低贱的奴隶也驾轻车骑肥马。古时候人口稠密地域狭小却有储蓄,是因为节俭;现在土地宽广人口稀少却忧虑不足,是因为奢侈。想时俗节俭,应当禁止奢侈;奢侈不禁止,便会竞相比高。以前毛王介任吏部尚书,没人敢穿漂亮衣服、吃美味食物。魏武帝感叹到:‘我的法令不如毛尚书。’假使各部的用心,都像毛王介一样,风俗的改变,确实不是困难的事情。”又议论把县里的监狱移到郡,以及应当建立两社,朝廷都同意了。迁任尚书左丞。

  惠帝司马衷继位,杨骏辅佐朝政。傅咸对杨骏说:“事情随时而变,礼义随时而宜,天子不实行居丧之制已很久了。因为世风更加衰落,政事不可代为治理,所以虽然处在哀痛的服丧期间,还要亲自日理万机。到汉文帝刘恒时,他认为天下庞大,服丧太重难以持久,于是制定了下葬后就除服。武皇帝司马炎大孝敦厚,也随时除服,制定守心丧三年,至于日理万机的大事,则忙得没有空闲的时候。现在圣上想把政事交给你,让他守丧自居,这虽然是谦让的态度,可天下的人并不认为很合适。其不很合适的原因,是因为万民仰慕敬戴天子,如果听命太宰,恐怕遮蔽了天光。人心既然如此,那么你处在摄政地位也不会容易。我私下认为治丧已经完毕,你应当想到兴废的时宜。周公是圣人,且不能避免毁谤。由此推断,周公任职已经不容易处理,何况现在圣上的年龄不是周成王的年龄呢?我得意忘言,话语不容易说透。如果你能觉察到我的诚意,话语又哪在乎多呢?”当时司隶荀恺的堂兄死了,自己上表赴丧,诏书同意还没下达,荀恺便拜访杨骏。傅咸因此上奏说:“死丧是令人哀戚的,兄弟之丧更令人伤怀,荀恺同堂去世,也才几天,天子怜悯,同意他临丧。诏书还没下就去辞行,拜访要人,急于表现谄媚的恭敬,并无友爱兄弟的真情。应当从重贬黜,以崇尚风俗教化。”天子以为杨骏管理朝政,有诏下问,杨骏很害怕。傅咸又给杨骏写信,讽谏切直,杨骏稍稍收敛,逐渐产生不满。便想让傅咸出任京兆、弘农太守,杨骏的外甥李斌劝说杨骏,不应该贬斥正直的人出任外官,才得以中止。

  杨骏的弟弟杨济一向跟傅咸友好,他给傅咸写信说:“江海的流水波涛滚滚,所以能成就它的深广。天下是个大器物,不可能很明白,而我看你是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你生性痴呆,却想明了官事,而官事也是不容易明白的。明了官事正该痴呆,又是痛快的事。左丞总领朝廷,辅正八座公卿百官,此位不容易居。以你的任性直言而又处在不易居的职位,就更不容易了。想得头疼,所以陈述如上。”傅咸答复说:“卫公说,用酒色杀人,这比作正直之人更厉害。因贪酒色而死,个人不后悔。事先害怕因正直招致灾祸,这是由于心地不正直,想把苟且偷生当作聪明圣哲罢了!自古以来因正直招致祸患的人,应是自己矫枉过正,或者不够忠诚允当,要用极度的严酷树立声誉,所以遭致忿恨。哪有诚恳尽忠而被嫉妒憎恨的呢!”过了不久,杨骏被诛,傅咸转任太子中庶子,升为御史中丞。

  当时是太宰、汝南王司马亮辅佐朝政。傅咸致书说:“我认为商朝的太甲、周朝的成王时值年幼,所以才会有伊尹、周公辅政的事情。前代圣贤尚且免不了被怀疑,何况现在的臣属本非圣人,君王也非孺子,怎么可以仿效伊尹周公的旧事呢!君主居丧,听命于太宰,杨骏无礼,却想当伊尹周公,自以为可以辅佐朝政,安定天下,所以致死。他的罪行已不可胜数,这是殿下你目睹了的。杨骏遭讨伐,出自天子的圣明,孟观、李肇只是参与知道密旨罢了。至于评论功劳,应当归于皇上。孟观等人已经是几千户的大县侯爵,圣上因为诛杀杨骏莫大欢欣,所以论功行赏宁可优厚,以表达他的喜悦心情。这是群臣下属应当权衡的实情。可是现在却由此鼓动怂恿,东安公封为王,孟观、李肇都封为郡公,其余封为侯、伯、子、男,虚妄加封之后,又使三等破格升迁。这种显赫的气势,震动大地,自古以来,没有过这样的封赏。没有功劳却厚加封赏,就没有谁不高兴国家有灾祸,因为灾祸兴起又会有大功了。人们以祸乱为乐,哪还有个极限呢!这种作法,都出自东安公。殿下就任后,自当有办法纠正它。用大道使之正,众人还有什么愤怒呢?众人所愤怒的,只在于不公平罢了。如今都在背地议论,没有谁不大失所望。我愚钝,不只是失望而已,还私下感到忧虑。另外,声讨杨骏的时候,殿下你还在朝廷之外,委实不曾参与。现在要委以重任,所以让殿下论功。论功的事,实在不容易处置,不如坐观其利弊得失,就有居位正直的事实了。”

  傅咸又因司马亮辅政专权,便上谏言:“杨骏有让国君震动的威势,委任亲戚,这是天下喧哗的原因。现在你居职辅政,应纠正这种过失。我觉得应该静心养神,有大的得失,便维持处理,除了大事,一律抑制遣散。四次拜访贵府以及平时经过您的门前,总见官宦车马,充塞街道,这种夙习,也应止息。另外夏侯长容奉使为先帝请命,祈祷没有感动上苍,先帝驾崩,夏侯长容应该引咎自责,可是现在却自求请命的功劳,你竟任命他为少府。我私下认为,夏侯长容是你的姻亲,所以才至如此。‘一犬吠形,群犬吠声’。因害怕群犬的叫声,于是就不可依从了。我的为人,就是不能当面阿谀顺从,背后又有诽谤之言。原来曾经触犯杨骏,几乎身遭祸害,何况对殿下,自当有所珍惜。先前随驾,你对我说:‘你难道不知道韩非子所说的触犯人君如同触摸龙倒生的鳞片的话吗?而你竟然在触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我自知所陈述的,的确是在不停止地触摸猛兽的胡须。而我之所以敢言,是希望殿下你会了解我区区之心。先前摸天子倒生的鳞片,想要尽忠;现在触摸猛兽的胡须,也不是要作恶,因而必将被宽恕。”司马亮没有采纳。夏侯长容就是夏侯骏。

  五月二十八日,下诏让百官推荐各郡县的官员补充朝官。傅咸又上书说:“我认为国家兴隆教化的关键,在于选取人才给予恰当的官职。才能不只一类,职务各有不同。例如林木,粗细曲直,各有用途。所以明察并举荐出身微贱之人,谋划咨询不论内外,内外任职,只求合宜,现在选拔任用,只推重内官;地方官举荐既已偏废,又多生枝节,人们争当朝官轻视地方任职。便成风俗。这种弊病真应该马上改正,使内官外职选拔渠道畅通而且无所偏重。使渠道畅通无所偏颇之后,如果选用不公平,就有办法重责;责罚加重,就不用担心不公平了。再说,粘住弦就不能调瑟,何况选拔人才任职又怎么可以限制呢?我想之所以限制,是为了防止选用不能超出众人,若不能超出众人,应按事情制裁,不用限制选用办法。选拔办法有限制,要想实行久远,恐怕也太拘泥了吧!有人认为不制定选拔办法,凭什么选拔,我听说用刑罚惩治小人,用道义要求君子,对君子的要求在内心而不在限制。正始年间(240~248),委任何晏选举,朝廷内外的各种职官都得到了合适的人才,杰出的人才于此可观。所以这样,不是用限制统御,也不是凭措施招致,而是委任的原因,受委任者的担心,比限定方法更厉害。这是因为办法失误,不是自己的过失,既然过错不在自己,责备他也不用担忧,正所谓‘用刑律使人们行动统一,人们虽免于犯法,却没有廉耻之心’。如果用委任之法,一是考虑罪责连及自己,二是害怕遭到怨恨诽谤。自己快意则朝廷内外称颂,自己不善则各种罪恶加身,这种使人胆颤心惊,与依靠限定法律幸免哪种更有效呢?”

  傅咸再次任本郡中正,时值继母去世离职。不久起用为议郎,并兼任司隶校尉。傅咸前后推辞多次,都未获准。朝廷让使者到家中授职,傅咸又送还印绶。公车不为他通报,催促他就职理事。傅咸由于没有兄弟,丧祭无人主持,又再次请求,于是让他在官舍设灵位。傅咸又上表说:“我既然驽钝懦弱,不能担当重任。又加上哀丧,请假休息时日,陛下过分厚意,授予我难以胜任之职。我表白赤诚之心,冒死上报,既已违诏,最终不会改变。我虽然不能以死保全礼教,但按道义也不能回心转意,空受恩宠。以前接受严诏,任职之时,私下发誓,以死为报。因为贿赂之风流行,应该深深杜绝,务必敕令都官,以此事为首。可是经年累月,未有所获。这是因为陛下有奖励的办法,考虑到愚昧不明之人,必定死亡或系罪,所以自然掩饰检点过失以避免锋芒。在职已有时日,既没有显赫的举止,又不能应弦落鸟,谁人还会害怕?所以光禄大夫刘毅当司隶,声威震动朝廷内外,远近清正肃敬。不单是刘毅有辅助王室、尽忠君王的节操,也是由于他所陈奏的都依从,所以威风才能施展。”诏书说:“你只应想到一切都符合绳墨法度,让威风日益伸展,又哪只是一个刘毅呢?”

  当时朝廷政治宽松,豪强大族放纵恣事,交私友讠乇人情,朝野混乱。傅咸上奏罢免河南尹澹、左将军倩、廷尉高光、兼河南尹何攀等,京都肃敬,贵戚慑威伏服。傅咸认为“圣人治理大道长久,天下才成教化。因此尧舜三年考核政绩,九年讨论升降职务。《周礼》也实行三年大比。孔子也说过:‘三年有成。’可到了近来,长吏到官署任职,不久就改任。百姓为没有固定的官员而困扰,吏卒为送旧迎新而疲劳”。当时的仆射王戎兼管吏部,傅咸上奏说:“王戎位在台辅,兼管选举,却没有使风俗宁静,聚集功绩,致使人心倾侧不安,大开浮竞之风。中郎李重、李义也不加以匡正。我请求免除王戎等人的职务。”诏书说:“政道的根本,确实应当任职长久,傅咸上奏的正确。王戎的职责在于评议事理,是我所推崇委任的,禁止免职。”御史中丞解结认为傅咸弹劾王戎是违背典制,越位侵权,干涉了非他职权之内的事,于是上奏罢免傅咸的官职,诏书也不同意。

  傅咸上疏认为:“按照法令,御中中丞督察百官。皇太子以下诸事,在检校御史掌管行马的范围内,有违犯法令的人都要弹劾纠正,即使在行马范围以外,如果监司不纠查,也可弹劾。按照法令条文,行马之内违背宪法,认为是禁止防范的事,宫廷内禁止防范,外官不能执行,所以让中丞专任。现在道路桥梁没有修建,斗殴诉讼的屠夫酤客接连不断,像这类事情,中丞推卸责任于州郡长官,就是现在所谓行马之内施行禁止防范。既然说中丞督察百官,又何必再说行马之内呢?既然说百官,就不能再说行马之内,内外的各种官员都叫百官,本来内外勾通了。司隶之所以不再说行马内外,也正是禁止防范的事已对中丞说过的缘故。中丞、司隶都纠察皇太子以下诸事,实际上是共同掌管内外,不是说中丞专管内廷百官,司隶专管外廷百官,自从有司隶、中丞以来,更互奏内外百官,只是所纠察的恐怕不会有内外的限制。而解结却突然对我横加指责,我先前之所以不辩解,是希望解结的奏疏能遂我心愿。现在既然不能如愿,而敕书说只是过失罢了,而不是言所不及,因此原谅。我掌管直谏之任,应当端正自身品德来为人表率,如果有过错,我就不敢接收原谅,因此陈述一下自己的愚见。司隶和中丞共同纠责皇太子以下诸事,那么从皇太子以下就没有谁不能纠查。如果能纠查皇太子却不能纠查尚书,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皇太子算不算是行马之内呢?如果皇太子在行马之内就能纠查他,而尚书在行马之内却不能纠查,没有这个道理。道理本来很明白,而解结却以此指责我。我可以不怨恨,而旁观者难道也不奇怪吗?我记得石公在殿上脱衣服,被司隶荀恺所奏,先帝没认为不对,当时无人说是侵位越权,现在我纠查尚书,就合当有罪吗?”傅咸累次上书都称引过去的事实,条理清晰明了,朝廷无法改动。

  吴郡的顾荣时常给他的亲戚写信说:“傅咸当司隶,刚直忠勇果敢,弹劾的奏章让人吃惊。虽不是完美的人才,而在正直方面却很可贵。”元康四年(294)死在官署,享年五十六岁。诏书赠他为司隶校尉,一套朝服,一领袭衣,二十万钱,谥号叫贞。傅咸有三个儿子:傅敷、傅日希和傅纂。大儿子傅敷继承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