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四之三
魏自太祖至于武泰帝,及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崩,悉依汉魏既葬公除。唯 高祖太和十四年文明太后崩,将营山陵。九月,安定王休,齐郡王简,咸阳王禧, 河南王干,广陵王羽,颍川王雍,始平王勰,北海王详,侍中、太尉、录尚书事、 东阳王丕,侍中、司徒、淮阳王尉元,侍中、司空、长乐王穆亮,侍中、尚书左仆 射、平原王陆叡等,率百僚诣阙表曰:“上灵不吊,大行太皇太后崩背,溥天率土, 痛慕断绝。伏惟陛下孝思烝烝,攀号罔极。臣等闻先王制礼,必有随世之变;前贤 创法。亦务适时之宜。良以世代不同,古今异致故也。三年之丧,虽则自古,然中 代已后,未之能行。先朝成式,事在可准,圣后终制,刊之金册。伏惟陛下至孝发 衷,哀毁过礼,欲依上古,丧终三年。诚协大舜孝慕之德,实非俯遵济世之道。今 虽中夏穆清,庶帮康静,然万机事殷,不可暂旷,春秋烝尝,事难废阙。伏愿天鉴, 抑至孝之深诚,副亿兆之企望,丧期礼数,一从终制,则天下幸甚。日月有期,山 陵将就,请展安兆域,以备奉终之礼。”诏曰:“凶祸甫尔,未忍所请。”
休等又表曰:“臣等闻五帝已前,丧期无数,三代相因,礼制始立,名虽虚置, 行之者寡。高宗徒有谅暗之言,而无可遵之式;康王既废初丧之仪,先行即位之礼。 于是无改之道或亏,三年之丧有缺。夫岂无至孝之君,贤明之子?皆以理贵随时, 义存百姓。是以君薨而即位,不暇改年;逾月而即葬,岂待同轨;葬而即吉,不必 终丧。此乃二汉所以经纶治道,魏晋所以纲理政术。伏惟陛下以至孝之性,遭罔极 之艰,永慕崩号,哀过虞舜,诚是万古之高德,旷世之绝轨。然天下至广,万机至 殷,旷之一朝,庶政必滞。又圣后终制,已有成典,宗社废礼,其事尤大。伏愿天 鉴,抑哀毁之至诚,思在予之深责,仰遵先志典册之文,俯哀百辟元元之请。”诏 曰:“自遭祸罚,慌惚如昨,奉侍梓宫,犹悕仿佛。山陵迁厝,所未忍闻。”
十月,休等又表曰:“臣等频烦上闻,仰申诚欸,圣慕惟远,未垂昭亮。伏读 哀灼,忧心如焚。臣等闻承乾统极者宜以济世为务,经纶天下者特以百姓为心。故 万机在躬,周康弗获申其慕;汉文作戒,孝景不得终其礼。此乃先代之成轨,近世 所不易。伏惟太皇太后睿圣渊识,虑及始终,明诰垂于典策,遗训备于末命。聿修 厥德,圣人所重;遵承先式,臣子攸尚。陛下虽欲终上达之礼,其如黎元何?臣等 不胜忧惧之诚,敢冒重陈,乞垂听访,以副亿兆之望。”诏曰:“仰寻遗旨,俯闻 所奏,倍增号绝。山陵可依典册,如公卿所议。衰服之宜,情所未忍,别当备叙在 心。”
既葬,休又表曰:“奉被癸酉诏书,述遗诫之旨,昭违从之义,遵俭葬之重式, 称孝思之深诚。伏读未周,悲感交切。日月有期,山陵即就,伏惟陛下永慕崩号, 倍增摧绝。臣等具位在官,与国休戚,庇心之至,不敢不陈。咸以为天下之至尊, 莫尊于王业;皇极之至重,莫重于万几。至尊,故不得以常礼任巳;至重,亦弗获 以世典申情。是以二汉已降,逮于魏晋,葬不过逾月,服不淹三旬。良以叔世事广, 礼随时变,不可以无为之法,行之于有为之辰。文质不同,古今异制,其来久矣。 自皇代革命,多历年祀,四祖三宗,相继纂业。上承数代之故实,俯副兆民之企望, 岂伊不怀,理宜然也。文明太皇后钦明稽古,圣思渊深,所造终制,事合世典。送 终之礼既明,遗诰之文载备,奉而行之,足以垂风百王,轨仪万叶。陛下以至孝之 诚,哀毁过礼,三御不充半溢,昼夜不释绖带,永思缠绵,灭性几及。百姓所以忧 惧失守,臣等所以肝脑涂地。王者之尊,躬行一日,固可以感彻上灵,贯被幽显。 况今山陵告终,百礼咸毕,日已淹月,仍不卜练,比之前世,理为过矣。愿陛下思 大孝终始之义,愍亿兆悲惶之心,抑思割哀,遵奉终制,以时即吉,一日万机,则 天下蒙恩,率土仰赖。谨依前式,求定练日,以备祔禫之礼。”诏曰:“比当别叙 在心。”
既而,帝引见太尉丕及群臣等于太和殿前,哭拜尽哀,出幸思贤门右,诏尚书 李冲宣旨于王等:“仰惟先后平日,近集群官,共论政治,平秩民务。何图一旦祸 酷奄钟,独见公卿,言及丧事,追惟荼毒,五内崩摧。”丕对曰:“伏奉明诏,群 情圮绝。臣与元等不识古义,以老朽之年,历奉累圣,国家旧事,颇所知闻。伏惟 远祖重光世袭,至有大讳之日,唯侍送梓宫者凶服,左右尽皆从吉。四祖三宗,因 而无改。世祖、高宗臣所目见。唯先帝升遐,臣受任长安,不在侍送之列,窃闻所 传,无异前式。伏惟陛下以至孝之性,哀毁过礼,伏闻所御三食,不满半溢。臣等 叩心绝气,坐不安席。愿暂抑至慕之情,遵先朝成事,思金册遗令,奉行前式,无 失旧典。”诏曰:“追惟慈恩,昊天罔极,哀毁常事,岂足关言。既不能待没,而 朝夕食粥,粗亦支任,二公何足以至忧怖。所奏先朝成事,亦所具闻。祖宗情专武 略,未修文教。朕今仰禀圣训,庶习古道,论时比事,又与先世不同。太尉等国老, 政之所寄,于典记旧式,或所未悉,且可知朕大意。其余丧礼之仪,古今异同,汉 魏成事及先儒所论,朕虽在衰服之中,以丧礼事重,情在必行,故暂抑哀慕,躬自 寻览。今且以所怀,别问尚书游明根、高闾等,公且可听之。”
高祖谓明根曰:“朕丁罹酷罚,日月推移,山陵已过,公卿又依金册,据案魏 晋,请除衰服。重闻所奏,倍增号哽。前者事逼山陵,哀疚顿敝,未得论叙,今故 相引,欲具通所怀。卿前所表,除释衰麻,闻之实用悲恨。于时亲侍梓宫,匍匐筵 几,哀号痛慕,情未暂阕,而公卿何忍便有此言。
何于人情之不足!夫圣人制卒哭之礼,授练之变,皆夺情以渐。又闻君子不夺 人之丧,亦不可夺丧。今则旬日之间,言及即吉,特成伤理。”明根对曰:“臣等 伏寻金册遗旨,逾月而葬,葬而即吉。故于卜葬之初,因奏练除之事,仰伤圣心, 伏增悲悚。”高祖曰:“卿等咸称三年之丧,虽则自古,然中代以后,未之能行。 朕谓中代所以不遂三年之丧,盖由君上违世,继主初立,故身袭兗冕,以行即位之 礼。又从储宫而登极者,君德未沇,臣义不洽,天下颙颙,未知所傒。故颁备朝仪, 示皇极之尊。及后之丧也,因父在不遂,即生惰易之情,踵以为法。谅知敦厚之化, 不易遵也。朕少蒙鞠育,慈严兼至,臣子之情,君父之道,无不备诲。虽自蒙昧, 粗解告旨,庶望量行,以免咎戾。朕诚不德,在位过纪,虽未能恩洽四方,化行万 国,仰禀圣训,足令亿兆知有君矣。于此之日,而不遂哀慕之心,使情礼俱损,丧 纪圮坏者,深可痛恨。”
高闾对曰:“太古既远,事难袭用,汉魏以来,据有成事。汉文继高惠之踪, 断狱四百,几致刑措,犹垂三旬之礼。孝景承平,遵而不变。以此言之,不为即位 之际,有所逼惧也。良是君人之道,理自宜然。又汉称文景,虽非圣君,亦中代明 主。今遗册之旨,同于前式。伏愿陛下述遵遗令,以副群庶之情。杜预晋之硕学, 论自古天子无有行三年之丧者,以为汉文之制,暗与古合。虽叔世所行,事可承踵, 是以臣等慺慺干谒。”高祖曰:“汉魏之事,与今不同,备如向说。孝景虽承升平 之基,然由嫡子即位,君德未显,无异前古。又父子之亲,诚是天属之重,然圣母 之德,昊天莫报,思自殒灭,岂从衰服而已。窃寻金册之旨,所以告夺臣子之心令 早即吉者,虑遗绝万机,荒废政事。群臣所以慺慺,亦惧机务之不理矣。令仰奉册 令,俯顺群心,不敢暗默不言,以荒庶政。唯欲存衰麻,废吉礼,朔望尽哀,写泄 悲慕,上无失导诲之志,下不乖众官所请,情在可许,故专欲行之。公卿宜审思朕 怀,不当固执。至如杜预之论,虽暂适时事,于孺慕之君,谅暗之主,盖亦诬矣。 孔圣称‘丧与其易也宁戚’,而预于孝道简略,朕无取焉。”
秘书丞李彪对曰:“汉明德马后,保养章帝,母子之道,无可间然。及后之崩, 葬不淹旬,寻以从吉。然汉章不受讥于前代,明德不损名于往史。虽论功比德,事 有殊绝,然母子之亲,抑亦可拟。愿陛下览前世之成规,遵金册之遗令,割哀从议, 以亲万机。斯诚臣下至心,兆庶所愿。”高祖曰:“既言事殊,固不宜仰匹至德, 复称孝章从吉,不受讥前代。朕所以眷恋衰绖,不从所议者,仰感慈恩,情不能忍 故也。盖闻孝子之居丧,见美丽则感亲,故释锦而服粗衰。内外相称,非虚加也。 今者岂徒顾礼违议,苟免嗤嫌而已。抑亦情发于衷,而欲肆之于外。金册之意,已 具前答,故不复重论。又卒日奉旨,不忍片言。后事遂非,嘿嘿在念,不显所怀。 今奉终之事,一以仰遵遗册,于令不敢有乖。但痛慕之心,事系于予。虽无丁兰之 感,庶圣灵不夺至愿,是以谓无违旨嫌。诸公所表,称先朝成式,事在可准。朕仰 惟太祖龙飞九五,初定中原,及太宗承基,世祖纂历,皆以四方未一,群雄竞起, 故锐意武功,未修文德。高宗、显祖亦心存武烈,因循无改。朕承累世之资,仰圣 善之训,抚和内外,上下辑谐。稽参古式,宪章旧典,四海移风,要荒革俗。仰遵 明轨,庶无愆违。而方于祸酷之辰,引末朝因循之则,以为前准,非是所喻。”
高闾对曰:“臣等以先朝所行,颇同魏晋,又适於时,故敢仍请。”高祖曰: “卿等又称今虽中夏穆清,庶邦康静,然万机事广,不可暂旷。朕以卿苦见逼夺, 情不自胜。寻览丧仪,见前贤论者,称卒哭之后,王者得理庶事。依据此文,又从 遗册之旨,虽存衰服,不废万机,无阙庶政,得展罔极之思,于情差申。”
高闾对曰:“君不除服于上,臣则释衰于下,从服之义有违,为臣之道不足。 又亲御衰麻,复听朝政,吉凶事杂,臣窃为疑。”高祖曰:“卿等犹以朕之未除于 上,不忍专释于下,奈何令朕独忍于亲旧!论云,王者不遂三年之服者,屈己以宽 群下也。先后之抚群下也,念之若子,视之犹伤。卿等哀慕之思,既不求宽;朕欲 尽罔极之慕,何为不可?但逼遗册,不遂乃心。将欲居庐服衰,写朝夕之慕;升堂 袭素,理日昃之勤。使大政不荒,哀情获遂,吉不害于凶,凶无妨于吉。以心处之, 谓为可尔。遗旨之文,公卿所议,皆服终三旬,释衰袭吉。从此而行,情实未忍; 遂服三年,重违旨诰。今处二理之际,唯望至期,使四气一周,寒暑代易。虽不尽 三年之心,得一终忌日,情结差申。案《礼》,卒哭之后,将受变服。于朕受日, 庶民及小官皆命即吉。内职羽林中郎已下,虎贲郎已上,及外职五品已上无衰服者, 素服以终三月;内职及外臣衰服者,变从练礼。外臣三月而除;诸王、三都、驸马 及内职,至来年三月晦朕之练也,除凶即吉;侍臣君服斯服,随朕所降。此虽非旧 式,推情即理,有贵贱之差,远近之别。”
明根对曰:“圣慕深远,孝情弥至,臣等所奏,已不蒙许,愿得逾年即吉。既 历冬正,岁序改易,且足申至慕之情,又近遗诰之意,何待期年。”高祖曰:“册 旨速除之意,虑广及百官,久旷众务。岂于朕一人,独有违夺?今既依次降除,各 不废王政,复何妨于事,而犹夺期年之心。”
高闾对曰:“昔王孙裸葬,士安去棺,其子皆从而不违,不为不孝。此虽贵贱 非伦,事颇相似,臣敢借以为谕。今亲奉遗令,而有所不从,臣等所以频烦于奏。” 李彪亦曰:“三年不改其父之道,可谓大孝。今不遵册令,恐涉改道之嫌。”高祖 曰:“王孙、士安皆诲子以俭,送终之事,及其遵也,岂异今日。改父之道者,盖 谓慢孝忘礼,肆情违度。今梓宫之俭,玄房之约,明器帏帐,一无所陈。如斯之事, 卿等所悉。衰服之告,乃至圣心卑己申下之意,宁可苟顺冲约之旨,而顿绝创巨之 痛。纵有所涉,甘受后代之讥,未忍今日之请。又表称春秋蒸尝,事难废阙。朕闻 诸夫子,‘吾不与祭,如不祭’。自先朝以来,有司行事,不必躬亲,比之圣言, 于事殆阙。赖蒙慈训之恩,自行致敬之礼。今昊天降罚,殃祸上延,人神丧恃,幽 显同切,想宗庙之灵,亦辍歆祀。脱行飨荐,恐乖冥旨。仰思成训,倍增痛绝。岂 忍身袭兗冕,亲行吉事。”
高闾对曰:“古者郊天,越绋行事,宗庙之重,次于郊祀。今山陵已毕,不可 久废庙飨。”高祖曰:“祭祀之典,事由圣经,未忍之心,具如前告。脱至庙庭, 号慕自缠,终恐废礼。公卿如能独行,事在言外。”
李彪曰:“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今欲废礼阙乐,臣等 未敢。”高祖曰:“此乃宰予不仁之说,己受责于孔子,不足复言。群官前表,称 ‘高宗徒有谅暗之言,而无可遵之式’。朕惟信暗默之难,周公礼制,自兹以降, 莫能景行。言无可遵之式,良可怪矣。复云,康王既废初丧之仪,先行即位之礼。 于是无改之道式亏,三年之丧有缺。朕谓服美不安,先贤有谕;礼毕居丧,著在前 典。或亏之言,有缺之义,深乖理衷。”
高闾对曰:“臣等据案成事,依附杜预,多有未允。至乃推校古今,量考众议, 实如明旨。臣等窃惟曾参匹夫,七日不食,夫子以为非礼。及录其事,唯书七日, 不称三年,盖重其初慕之心。伏惟陛下以万乘之尊,不食竟于五日,既御则三食不 充半溢。臣等伏用悲惶,肝脑涂地。躬行一日,足以贯被幽显,岂宜衰服三年,以 旷机务。夫圣人制礼,不及者企而及之,过之者俯而就之。伏愿陛下抑至慕之情, 俯就典礼之重,诚是臣等慺慺之愿。”高祖曰:“恩隆德厚,则思恋自深,虽非至 情,由所感发。然曾参之孝,旷代而有,岂朕今日所足论也。又前表,称‘古者葬 而即吉,不必终礼,此乃二汉所以经纶治道,魏晋所以纲理庶政’。朕以为既葬即 吉,盖其季俗多乱,权宜救世耳,谅非光治兴邦之化。二汉之盛,魏晋之兴,岂由 简略丧礼,遗忘仁孝哉。公卿偏执一隅,便请经治之要,皆在于斯,殆非义也。昔 平日之时,公卿每奏称当今四海晏安,诸夏清泰,礼乐日新,政和民悦。踪侔轩唐, 事等虞禹,汉魏已下,固不足仰止圣治。及至今日,便欲苦夺朕志,使不逾于魏晋。 如此之意,未解所由。昔文母上承圣主之资,下有贤子之化,唯助德宣政,因风致 穆而已。当今众事草创,万务惟始,朕以不德,冲年践祚。而圣母匡训以义方,诏 诲以政事,经纶内外,忧勤亿兆,使君臣协和,天下缉穆。上代以来,何后之功, 得以仰比?如有可拟,则从众议。尧虽弃子禅舜,而舜自有圣德,不假尧成。及其 徂也,犹四海遏密,终于三年。今慈育之恩,诏教之德,寻之旷代,未有匹拟。既 受非常之恩,宁忍从其常式。况未殊一时,而公卿欲令即吉。冠冕黼黻,行礼庙庭; 临轩设悬,飨会万国。寻事求心,实所未忍。”
高闾对曰:“臣等遵承册令,因循前典,惟愿除衰即吉,亲理万机。至德所在, 陛下钦明稽古,周览坟籍,孝性发于圣质,至情出于自然,斟酌古今,事非臣等所 及。”李彪曰:“当今虽治风缉穆,民庶晏然。江南有未宾之吴,朔北有不臣之虏, 东西二蕃虽文表称顺,情尚难测。是以臣等犹怀不虞之虑。”高祖曰:“鲁公带绖 从师,晋侯墨衰败寇,往圣无讥,前典所许。如有不虞,虽越绋无嫌,而况衰麻乎? 岂可于晏安之辰,豫念戎旅之事,以废丧纪哉!”
李彪对曰:“昔太伯父死适越,不失至德之名。夫岂不怀,有由然也。伏愿抑 至慕之心,从遗告之重。臣闻知子莫若父母,圣后知陛下至孝之性也难夺,故豫造 金册,明著遗礼。今陛下孝慕深远,果不可夺,臣等常辞,知何所启。”高祖曰: “太伯之言,有乖今事,诸情备如前论,更不重叙古义。亦有称王者除衰而谅暗终 丧者,若不许朕衰,朕则当除衰暗默,委政冢宰。二事之中,惟公卿所择。”明根 对曰:“陛下孝侔高宗,慕同大舜,服衰麻以申至痛,理万机以从遗旨,兴旷世之 废礼,制一代之高则。臣等伏寻渊默不言,则代政将旷,仰顺圣慕之心,请从衰服 之旨。”
东阳王丕曰:“臣与尉元,历事五帝,虽衰老无识,敢奏所闻。自圣世以来, 大讳之后三月,必须迎神于西,攘恶于北,具行吉礼。自皇始以来,未之或易。” 高祖曰:“太尉国老,言先朝旧事,诚如所陈。但聪明正直,唯德是依。若能以道, 不召自至。苟失仁义,虽请弗来。大祸三月,而备行吉礼,深在难忍。纵即吉之后, 犹所不行,况数旬之中,而有此理。恐是先朝万得之一失,未可以为常式。朕在不 言之地,不应如此。但公卿执夺,朕情未忍从,遂成往复,追用悲绝。”上遂号恸, 群官亦哭而辞出。
壬午诏曰:“公卿屡上启事,依据金册遗旨,中代成式,求过葬即吉。朕仰惟 恩重,不胜罔极之痛。思遵远古,终三年之礼。比见群官具论所怀,今依礼既虞卒 哭,克此月二十日受服,以葛易麻。既衰服在上,公卿不得独释于下。故于朕之授 变从练,已下复为节降。断度今古,以情制衷。但取遗旨速除之一节,粗申臣子哀 慕之深情。欲令百官同知此意,故用宣示。便及变礼,感痛弥深。”
十五年四月癸亥朔,设荐于太和庙。是日,高祖及从服者仍朝夕临,始进蔬食, 上哀哭追感不饭。侍中、南平王冯诞等谏,经宿乃膳。甲子罢朝,夕哭。九月丙戎, 有司上言求卜祥日。诏曰:“便及此期,览以摧绝。敬祭卜祥,乃古之成典。但世 失其义,筮日永吉,既乖敬事之志,又违永慕之心。今将屈礼厉众,不访龟兆。已 企及此晦,宁敢重违册旨,以异群议。寻惟永往,言增崩裂。”丁亥,高祖宿于庙。 至夜一刻,引诸王、三都大官、驸马、三公、令仆已下,奏事中散已上,及刺史、 镇将,立哭于庙庭,三公、令仆升庙。既出,监御令陈服笥于庙陛南,近侍者奉而 升列于垩室前席。侍中、南平王冯诞跽奏请易服,进缟冠、皁朝服、革带、黑屦, 侍臣各易以黑介帻、白绢单衣、革带、乌履,遂哀哭至乙夜,尽戊子。质明荐羞, 奏事中散已上,冠服如侍臣,刺史已下无变。高祖荐酌,神部尚书王谌赞祝讫,哭 拜遂出。有司阳祥服如前。侍中跽奏,请易祭服,进缟冠素纰、白布深衣、麻绳履。 侍臣去帻易幍,群官易服如侍臣,又引入如前。仪曹尚书游明根升庙跽慰,复位哭, 遂出。引太守外臣及诸部渠帅入哭,次引萧赜使并杂客入。至甲夜四刻,侍御、散 骑常侍、司卫监以上升庙哭,既而出。帝出庙,停立哀哭,久而乃还。
十月,太尉丕奏曰:“窃闻太庙已就,明堂功毕,然享祀之礼,不可久旷。至 于移庙之日,须得国之大姓,迁主安庙。神部尚书王谌既是庶姓,不宜参豫。臣昔 以皇室宗属,迁世祖之主。先朝旧式,不敢不闻。”诏曰:“具闻所奏,寻惟平日, 倍增痛绝。今遵述先旨,营建寝庙,既而粗就。先王制礼,职司有分。移庙之日, 迁奉神主,皆太尉之事,朕亦亲自行事,不得越局,专委大姓。王谌所司,惟赞板 而已。时运流速,奄及缟制,复不得哀哭于明堂,后当亲拜山陵,写泄哀慕。”
是年,高丽王死,十二月诏曰:“高丽王琏守蕃东隅,累朝贡职,年逾期赜, 勤德弥著。今既不幸,其赴使垂至,将为之举哀。而古者同姓哭庙,异姓随其方, 皆有服制。今既久废,不可卒为之衰,且欲素委貌、白布深衣,于城东为尽一哀, 以见其使也。朕虽不尝识此人,甚悼惜之。有司可申敕备办。”事如别仪。
十六年九月辛未,高祖哭于文明太后陵左,终日不绝声,幕越席为次,侍臣侍 哭。壬申,高祖以忌日哭于陵左,哀至则哭,侍哭如昨。帝二日不御膳。癸酉,朝 中夕三时,哭拜于陵前。夜宿监玄殿,是夜彻次。甲戌,帝拜哭辞陵,还永乐宫。
十九年,太师冯熙薨,有数子尚幼。议者以为童子之节,事降成人,谓为衰而 不裳,免而不绖,又无腰麻缪垂,唯有绞带。时博士孙惠蔚上书言:“臣虽识谢古 人,然微涉传记。近取诸身,远取诸礼,验情以求理,寻理以推制。窃谓童子在幼 之仪,居丧之节,冠杖之制,有降成人。衰麻之服,略为不异。以《玉藻》二简, 微足明之,曰:童子之节,锦绅并细。锦即大带,既有佩觿之革,又有锦纽之绅。 此明童子虽幼,已备二带。以凶类吉,则腰绖存焉。又曰:童子无缌服。郑注曰: ‘虽不服缌,犹免深衣。’是许其有裳,但不殊上下。又深衣之制,长幼俱服。童 子为服之缌,犹免深衣,况居有服之斩,而反无裳乎?臣又闻先师旧说,童子常服 类深衣,衰裳所施,理或取象。但典无成言,故未敢孤断,又曰:听事则不麻。则 知不听事麻矣。故注曰:‘无麻往给事。’此明族人之丧,童子有事,贯绖带麻, 执事不易,故暂听去之,以便其使。往则不麻,不往则绖。如使童子本自无麻, 《礼》腰、首,听与不听,俱阙两绖,唯举无麻,足明不备,岂得言听事则不麻乎? 以此论之,有绖明矣。且童子不杖不庐之节,理俭于责疑;不裳不绖之制,未 睹其说。又臣窃解童子不衣裳之记,是有闻之言。将谓童子时甫稚龄,未就外傅, 出则不交族人,内则事殊长者,馂旨父母之前,往来慈乳之手,故许其无裳,以便 易之。若在志学之后,将冠之初,年居二九,质并成人,受道成均之学,释菜上庠 之内,将命孔氏之门,执烛曾参之室,而唯有掩身之衣,无蔽下之裳,臣愚未之安 矣。又女子未许嫁,二十则笄,观祭祀,纳酒浆,助奠庙堂之中,视礼至敬之处, 其于婉容之服,宁无其备。以此推之,则男女虽幼,理应有裳。但男女未冠,礼谢 三加,女子未出,衣殊狄禄。无名之服,礼文罕见。童子虽不当室,苟以成人之心, 则许其人服缌之绖。轻犹有绖,斩重无麻,是为与轻而夺重,非《礼》之意,此臣 之所以深疑也。又衰傍有衤任,以掩裳际,如使无裳,衤任便徒设,若复去衤任, 衰又不备。设有齐斩之故,而便成童男女唯服无衤任之衰,去其裳绖,此必识礼之 所不行,亦以明矣。若不行于己,而立制于人,是为违制以为法,从制以误人。恕 礼而行,理将异此。”诏从其议。
汉朝初年,魏无知被封为高良侯,他的儿子名均,魏均的儿子名恢,魏恢的儿子名彦。魏彦的儿子魏歆,字子胡,幼年时就死去了父亲,颇有志气和节操,对经传史籍有广博的知识。汉成帝的时候,官职做到了巨鹿太守,退休后家居在巨鹿。魏歆的儿子魏悦,字处德,性格深沉厚重而大度有气量,宣城公赵人李孝伯对他非常器重,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魏悦官任济阴太守,因为他有很好的政绩而受到世人的称颂。
魏悦之子魏子建,字敬忠。他脱去布衣而赴朝廷做官,官职接连升迁而任太尉从事中郎。起初,本朝世宗时平定氐人,就在武兴这个地方设立镇,不久改为东益州。后来这里的镇将、刺史施政违背民意,失去人心,当地氐人由此而作乱,于是成为边患,朝廷就任命魏子建为东益州刺史。魏子建到任之后,对当地百姓广施恩德,示以诚信,大力推行感化教育,于是这一带远近安宁清静。正光五年(524),南北两秦城的莫折念生、韩祖香、张长命等人相继叛逆,大家都认为秦州城的人个个都强悍勇敢,因为同类的缘故,他们全都会反叛,应当首先收缴他们的武器。魏子建却认为这些人屡次效力疆场,都是骁勇顽强之辈,对他们进行安抚就可以为我效力,如果对他们逼之太急就会使我们腹背受敌,于是就召集居住城中的男女老幼,用道理来说服他们;并且向朝廷上书说这些人本来没有犯什么罪,而且来这里的人都要求朝廷赦免。肃宗就听从他的意见下令宽厚地对待他们。魏子建把他们的父兄子弟分散到外地的郡县或戍地居住,使他们内外互相照顾,终于得以保全。后来氐人乘胜骚扰,在黑水屯营,魏子建就派兵暗中偷袭,前后斩杀和俘获的人非常多,威名赫赫,原先反叛的氐人到这时全部投降。魏子建就派人上报朝廷,肃宗对他予以嘉奖,诏令他兼任尚书作为代表朝廷的行台,仍任东益州刺史。于是,魏子建的威名震慑蜀地,梁州、巴州、益州、秦州等数州的军事,全都归他总揽。梁州刺史傅竖眼之子傅敬和对此心中不服,在洛阳用钱财大行贿赂,想替父亲谋求行台这个职位。早先,魏子建也曾屡次向朝廷请求回到京师,到这时,朝廷就派唐永代替魏子建任东益州刺史,傅竖眼因此而得以充任行台之职。魏子建将要回京的时候,氐人对他十分仰慕眷恋,相互跟随着阻断了道路。主簿杨僧覆走在前面对他们加以劝喻,氐人们愤怒地说:“我们要挽留刺史,而你却要把他送走!”把杨僧覆砍了数刀,几乎将他砍死。魏子建对他们慢慢加以劝慰诱导,过了上十天才得以成行,对当地官吏们赠送的礼物,一概都不接受。不久,东益州一带的氐人和蜀人相率反叛,攻逼刺史唐永,唐永只得弃城而逃,于是又丧失了一处藩城。当初唐永逃走时,魏子建的宾客和尚昙璨和巨鹿人耿显都落入氐人之手,氐人得知他们是魏子建的贵宾之后,就流着眼泪把他们的衣物追回来送还他们,并把他们送出白马城。氐人就是这样把对魏子建的敬爱加之于他的宾客。自从国家开辟华阳等郡以后,梁州的邢峦、益州的傅竖眼和魏子建,都是最早的刺史。当初,魏子建任前军将军之职,整整十年没有调任其他官职,在洛阳闲暇的时候,与吏部尚书李韶、李韶的堂弟李延实经常在一起下棋,当时的人都说他们沉溺于这种嗜好。子建常常说:“下棋对于机巧灵活、方正勇敢,可以得到很好的领悟。况且我没有被时代所重用,正好可以下棋玩耍。”到了他后来去边地任事,共有五年之久,都没有与人对局。
魏子建回洛阳后,即被授予常侍、卫尉卿之职。当初,北海王元颢威逼朝廷,庄帝逃到北方,魏子建对他的亲信卢义僖说道:“北海王自绝于国家,甘称萧衍的藩属,我年纪已老,怎么能够做一个陪臣?”于是就携带全家到洛阳南边居住,直到元颢之乱被平定以后才又回来。他原先就患有风疒卑症,到这时病情加剧,因为职任在身事务繁忙,就多次向朝廷上书请求退职,皇帝特授予他右光禄大夫之职。邢杲被平定后,太傅李延实之子侍中李..充任大使,前往抚慰东边属地,当时外戚十分显贵,前来送行的人非常之多,魏子建也去送别。李延实对他说:“小儿今日要启程,你有什么话勉励他?”魏子建说道:“富贵者应当以盈满为戒。”李延实听了这话之后,久久地怅然有所思。到了庄帝杀掉..朱荣后,在河阴遭到..朱荣祸害的人的家属都为此率相吊贺。太尉李虔的第二个儿子李仁曜,是魏子建的女婿,往日也被..朱荣所害。子建对他的姨弟卢道虔说:“朝廷诛杀翦灭了强权,但元凶的党徒还在作梗,我没有听说朝廷对此有什么奇谋异略,恐怕事情不会就此罢休。这是李家祸害的开始,现在就吊贺不是太过于匆忙吗?”永安以后,李氏家族流离失散,有的遭到诛杀夷灭,正像魏子建原先所忧虑的那样。后来,魏子建任左光禄大夫,加封散骑常侍、骠骑大将军。
魏子建自从出任州郡刺史,管辖太行山南广大地区,身处非常富裕的地方,又遇上天下多事之秋,但他能够洁身自好,清廉奉公,从不贪图财利中饱私囊。及至他回归京师,一家人连衣食都常常感到不充裕,他的清廉朴素的事迹,自始至终著称于世。他为人谨慎自重,从不随便交朋结友,只是同尚书卢义僖、姨弟泾州刺史卢道裕平素相互间亲密相处。他病重的时候,告诫他的两个儿子说:“生死寿命有限,而人都是有生命的,现今有的人死后加以厚葬,这是我平生所不取的;但赤身裸体用竹席裹着埋葬,也不是我意愿所求。我气绝之后,只须用寻常的服饰加以装殓就行。我生平聚散离合,前后曾三次娶妻,夫妻合葬之事,或许不合古训。况且你们的两位母亲早先已葬有旧茔,坟地久经修固,已有固定的处所。只是你们的次母坟墓在外地,可以迁入我家墓地之内,依照名分次序而定,葬在我的坟墓后边。像这样做就可以了,不须合葬。你们应当顺从我的心意,不要使我死后感到遗恨。”永熙二年(533)春,魏子建死于洛阳孝义里家中,时年六十三岁,朝廷封赠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号定为文静。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名收,一个名祚。
魏收字伯起,小字佛助。十五岁的时候就能够写文章。后来跟随父亲到边疆,正值四方多难之时,喜爱练习骑马射箭,想要凭借武艺实现自己的抱负。荥阳人郑伯调侃他说:“魏郎耍弄了多久的兵器?”魏收听了感到羞惭,于是就改变平日的志向而刻苦读书。夏天月夜,他坐在板床上伴着树荫诵读诗文,久而久之,床板都被他磨损不少,但精力始终没有废弛。终于因文章富于华采而崭露头角。起初凭借父亲的功绩而任太学博士,到..朱荣在河阴滥杀朝中士人时,魏收也在其中,只因天晚而得以幸免。
吏部尚书李神俊器重魏收的才学,奏请朝廷授予他司徒记室参军之职。永安三年(530),任北主客郎中。前废帝即位后,精心选择近侍,诏令魏收试作《封禅书》,魏收下笔立就,不打草稿,全文将近千字,写成之后改动的地方没有几处。当时,黄门郎贾思同在皇帝身旁侍立,对魏收的文才深感惊异。对皇帝说道:“即使以曹植七步能诗的才华,也不能超过这个人。”于是把他升为散骑侍郎,不久又令他掌管撰写起居注,并且编修国史。不多时又兼任中书侍郎,时年二十六岁。出帝初年,又诏令魏收任中书侍郎,为朝廷起草的文诰积案盈箱,但都很称皇帝的心意。黄门郎崔..跟从齐献武王入朝,气焰逼人,不可一世,魏收当初就是不上他的家门。崔..为皇帝撰写《登祚赦》,文中说“朕托体孝文”,魏收讥笑其文过于平直。正员郎李慎将此事告知崔..,崔..深感气愤和忌恨。当时前废帝死,令魏收起草诏书,崔..就扬言说:“魏收在北魏普泰年间出入宫廷,有一次替皇帝起草诏书,文词意旨都显得非常好,但是那些举旗起义的人,全都是叛逆之徒;再者,魏收的父亲年岁已老,他理当解除官职回家侍养。”御史台将要对魏收加以弹劾,幸亏尚书辛雄出来为他在中尉綦俊面前说话,此事才得以消解。魏收有个出身低微的弟弟魏仲同早先没有被叙用,为此感到恐惧,就将他登记入籍,遣送还乡去服侍他的父亲。出帝曾经出动大批士卒,在嵩少山之南狩猎,前后十六天,当时已经是寒冬腊月,朝廷和百姓对此都嗟怨不已。皇帝和随从官员全都是穿着胡服骑着马,宫女和众妃不分主仆混杂其间,还有奇装异饰的歌妓舞女,种种情形多不符合礼度。对此,魏收想要进言又感到畏惧,想要保持沉默却又不能自已,于是就作了一篇《南狩赋》加以讽谕,时年二十七岁,文章虽然辞藻繁富华丽,但毕竟是雅正之作。皇帝读了之后亲手写下诏书给予回答,对它十分褒扬赞美。郑伯知道后对魏收说:“你要是没有遇上我,现在还只能去张弓逐兔哩。”当初,齐献武王坚决推辞天柱大将军的职位,皇帝令魏收起草诏书,答应他的请求,并且想要升任其为相国,就问魏收相国属于哪个等级,魏收照实回答,皇帝才没有这样做。魏收既然没有猜度出皇上要任用其为相国的本意,就因为先前的事而惴惴不安,因而请求免去官职,皇帝诏令准许。过了一段时间,又授予魏收为其兄之子广平王元赞的开府从事中郎,魏收不敢推辞,就写了一篇《庭竹赋》以表达自己的心意。不久兼任中书舍人,才气声誉与济阴人温子升、河间人邢子才并列,世人称之为三才。当时出帝猜忌献武王,两人之间有较深的隔阂,于是魏收就托病坚决推辞而被免去职位。他的舅父崔孝芬对此感到奇怪,问魏收为什么要这样做,魏收回答说:“我害怕献武王会兴晋阳之兵。”不久,献武王自南而上,出帝向西入关。
魏收兼任通直散骑常侍帮助王昕出使梁朝,王昕人品风流而长于文辩,魏收辞藻富丽而超逸,萧衍及其群臣都对他们倍加敬重。先前,南北刚刚和好,李谐、卢元明首先充当使者,两人的才干,都受到邻国的尊重。到了这一次,萧衍称赞说:“卢元明、李谐著称于当世,王昕、魏收重新兴盛于现时,不知今后又将是怎样啊?”文襄王启奏皇帝授魏收兼散骑常侍,修国史。武定二年(544),升任正常侍,领兼中书侍郎,仍然编修国史。有一次,皇帝宴请朝廷百官,问众人是什么原因叫“人日”,大家都不知道。魏收说道:“晋代议郎董勋所撰《答问》一文中,说民间习俗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当时邢邵也在旁边,感到非常惭愧。自从南北和好,往来书信中常常说“想彼境内宁静,此率土安和”。萧衍后来派使者,书信上就去掉了“彼”字,称自己一方还是用“此”,这是要表示没有外心的意思。魏收撰写的回信中说:“想境内清晏,今万国安和。”此后南人复信,都依此为本。后来齐献武王入朝,静帝授予他相国之职,献武王坚决推让,就令魏收给他写一封书函。写成之后呈上审阅,当时文襄王在一旁侍立,献武王指着魏收说:“这人是又一个崔光。”武定四年(546),献武王在西门豹祠设宴集会,他对司马子如说:“魏收做史官,在史书里写了我的善与恶。听说在北伐的时候,许多朝中权贵经常用酒食款待史官,司马仆射你是不是也曾款待他呢?”在座的人都一齐大笑。献武王又对魏收说:“你不要因为看到元康等人在我眼下往来趋奉,就说我认为他们勤勉辛劳,我后世的身名全在你的笔下,不要说我这个人不明智。”不久,魏收被授任兼著作郎。
静帝曾经在秋末之时举行大射礼,令参加的人都赋诗,魏收在他的诗篇结尾说:“尺书征建邺,折简召长安。”文襄王认为诗意壮伟,对在场的人说:“朝廷今天有魏收,是国家的光采。他的文笔高雅而通俗,文辞通达,纵横捭阖,我也叫邢子才、温子升经常写诗作文,但他们在文辞气势方面却赶不上魏收。我有时候心中蕴藏着某种思想感情,却往往容易忘怀而未能表达出来,说出来又言不尽意,意思总是表达得不清楚。到了魏收把他起草的文稿呈给我看时,我都认为把我的意思表达得十分周密完备。这也真是难得。”后来又授予魏收兼主客郎之职,接待萧衍派来的使者谢..和徐陵。侯景攻陷台城的时候,萧衍属下鄱阳王萧范当时任合州刺史,文襄王令魏收写了一封信去晓之以理。鄱阳王萧范接到书信之后,就带领他的部下西上,某州刺史崔圣念就进入并占据了合州城。文襄王对魏收说:“现在又平定了一个州,你出了大力,但遗憾的是‘尺书征建邺’的意愿还未能得以实现。”
文襄王死后,文宣王到了晋阳,令魏收与黄门郎崔季舒、高德正、吏部郎中尉瑾一道在北第参掌机密。又转授秘书监之职,兼著作郎,又授任定州大中正。当时北齐皇帝将要受禅,杨忄音奏请将魏收安置在别馆,令他撰写禅代诏册等各种文件,派徐之才把守馆门不让他出去。天保元年(550),魏收升任中书令,仍兼著作郎,并封为富平县子。
天保二年(551),魏收奉诏撰写魏史,被授予魏尹,享受优厚的俸禄,专门在史阁任事,不管州郡的政事。当初,皇帝令朝中群臣一个个谈论自己的志向,魏收说道:“臣愿聘直词于东观,早日写出《魏书》。”因此,皇帝就让魏收专心从事《魏书》的编撰工作。又诏令平原王高隆之总监修史之事,高隆之仅仅是挂名而已。皇帝敕令魏收说:“你尽管秉笔直书,我决不会像魏太武帝那样诛杀史官。”先前,北魏初年邓渊撰写《代纪》十余卷,其后崔浩掌管编修国史,游雅、高允、程骏、李彪、崔光、李琰之等人相继从事这项工作。崔浩采用编年体,到李彪才开始分为纪、表、志、传,史书还不曾问世。世宗时,命邢峦追忆撰写了《高祖起居注》,编写到了太和十四年(490),又命崔鸿、王遵业补充续写。往下截止于肃宗,所积累的史料非常齐全。济阴王元晖业又撰写了《辨宗室录》三十卷。于是,魏收就与通直常侍房延..,司空司马辛元植,国子博士刁柔、裴昂之,尚书郎高孝干对史实进行广泛收集,反复斟酌,从而写成《魏书》。辨别确定各种名称,甄别选用各种史料,又搜集亡佚、遗漏的史实,缀补续写后来的事实,终于完整地撰写出一代史籍,具表呈上皇帝审阅。撰成一个朝代的堪称典范的历史巨著,共有十二纪、九十二列传,共计一百一十卷,于天保五年(554)三月上奏朝廷。这一年秋天,朝廷授予魏收梁州刺史之职,魏收因为其修史的志向还没有完全实现,就上奏皇帝请求让他成就未竟之业,皇帝依允了他的请求。同年十一月,又写成十志上奏朝廷,计有:《天象志》四卷,《地形志》三卷,《律历志》二卷,《礼志》、《乐志》四卷,《食货志》一卷,《刑罚志》一卷,《灵征志》二卷,《官氏志》二卷,《释老志》一卷,共二十卷,续在纪传之后,合成一百三十卷,分为十二册。这部史书有三十五例,二十五序,九十四论,前后二表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