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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宋纪十七

宋纪十七

翻译 原文

起昭阳大荒落十月,尽阏逢敦牂六月,凡九月。

     ○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淳化四年(辽统和十一年。癸巳,九九三年)

  冬,十月,甲申朔,辽主如蒲瑰坂。

  庚申,尚书左丞张齐贤出知定州。齐贤自言:“母孙氏年八十五,抱羸疾,不愿离左右。”帝许之。齐贤在相位时,母入谒禁中,帝叹其寿考有令子,多赐手诏存问,别加锡与,搢绅以为荣。齐贤寻遭母丧,水浆不入口者七日。自是日啖粥一器,终丧止食脱粟饭。

  先是大名府豪民有峙刍茭者,将图厚利,诱奸人潜穴河堤,岁仍决溢,知府事赵昌言识其故,一日,堤吏告急,昌言命径取豪家廥积以给用。由是无敢为奸利者。

  属河决澶州,西北流入御河,涨溢浸府城。昌言率卒负土填之,数不及千,乃索禁旅佐其役。或偃蹇不进,昌言怒曰:“府城将垫,人民且溺,汝辈食厚禄,欲坐观邪?敢不从命者斩!”众股栗趋事,不浃辰而城完。帝闻而嘉之,壬戌,降玺书奖谕。

  诏罢诸路提点刑狱司,归其事于转运司。

  诏审官院:“自今京朝官未历州县者,不得任知州、通判。”从苏易简请也。

  庚午,从判三司魏羽言,始分天下州县为十道,曰河南,河东,关西,剑南,淮南,江南东、西,两浙东、西,广南。以京东为左计,京西为右计。魏羽为左计使,董俨为右计使,中分十道以隶,而各道则署判官以领其事。

  辛未,右仆射、平章事李昉,给事中、参知政事贾黄中、李沆,左谏议大夫、同知枢密院事温仲舒,并罢守本官。翰林学士张洎草制,言:“昉任在燮调,阴阳乖戾,宜加黜削以儆具臣。”帝不从,制词仍以“久壅化源,深辜物望”责之。

  是日,以吏部尚书吕蒙正守本官、平章事。蒙正初为相时,金部员外郎张绅知蔡州,坐赃免,或言於帝曰:“绅,洛中豪家,安肯求赇!乃蒙正未第时丐索于绅不能如意,致其罪耳。”帝即命复绅官,蒙正终不自辨。未几罢相,会考课院得绅旧事实状,乃黜之。于是蒙正复为相,帝谓曰:“张绅果实犯赃。”蒙正亦不谢。

  以翰林学士承旨苏易简为给事中、参知政事。易简外若坦率,中有城府。由知制诰为学士,年未满三十,在翰林八年,宠遇绝伦,或一日至三召见。李沆后入,在易简下。及沆参政,乃以易简为承旨,锡赉与参政等。帝意欲遵旧制,且俟稔其名望,乃正台席。而易简以亲老,急于进用,因召见,亟言时政阙失;沆等罢,即命易简代之。易简母薛氏,尝入禁中,赐寇帔,命坐,问:“何以教子?”对曰:“幼则束以礼让,长则训以诗书。”帝顾左右曰:’今之孟母也。”是日,又以枢密都承旨赵镕、直学士向敏中并同知枢密院事。镕等入对,帝曰:“昉、黄中等以循默守位,故罢。卿等宜各戮力以副超擢。”

  壬申,以左谏议大夫寇准出知青州,帝顾准厚,既行,念之,常不乐,语左右曰:“寇准在青州乐否?”对曰:“准得善籓,当以为乐也。”数日,辄复问,左右对如初。其后有揣帝复召用准者,因对曰:“陛下思准不少忘,闻准日置酒纵饮,未知亦念陛下否?”帝默然。

  丁丑,以知大名府赵昌言为给事中、参知政事,命乘疾置以入,即赴中书视事。时京城连雨,昌言请出厩马分布外郡就秣。言事者或以盛秋备边,马不可阙,昌言曰:“塞下积水瀰漫,必无南牧之患。”乃从其议。

  虞部员外郎、知制诰王旦,赵昌言婿也。昌言既参政,旦以官属当避嫌,引唐独孤郁、权德舆故事辞职。癸未,命为礼部郎中、集贤院修撰;及昌言罢,乃复令知制浩。

  翰林学士张洎知吏部选事,尝引对选人,帝顾之,谓近臣曰:“张洎富有辞藻,至今尚苦心读书,江东士人中之冠也。然搢绅当以德行为先,苟空恃文学,亦无所取。”吕蒙正曰:“裴行俭不取王、杨、卢、骆,正为其无德耳。”

  京畿民有击登闻鼓诉失豭豚者,诏令赐千钱偿其直,因语宰相曰:“细事亦为听决,大可笑也。然推此心以临天下,可以无冤民。”

  闰月,己亥,帝谓辅臣曰:“朕闻孟昶在蜀,亦躬亲国政。然于刑狱优游不断,每有大辟,罪人临刑,必令人侦伺其言,一言称屈,即移司覆勘,至有三五年间不决者,以为夏禹泣辜,窃效之,而不明古圣之旨,盖大禹自悲不及尧、舜,致人死法,所以下车而泣。今犯罪之人,苟情理难恕者,朕固不容也。”参知政事苏易简、赵昌言对曰:“臣等闻李煜有国之日亦如此,每夏则与罪人张纱厨以御蚊蚋,冬则给与衾被,恣其安瞑。如犯大辟者,仍令术士燃灯以卜之,苟数日间灯不灭者,必移司勘劾,恐其冤枉。至有冬月罪人恋其温燠而不愿疏放者。”帝笑曰:“庸暗如此,不亡何待!”

  己酉,置三司总计度使,以陈恕为之;凡议论计度,并令恕参预。恕以官司各建,政令互出,难以经久,极言其非便,帝不听。

  周太后符氏卒。

  转运副使郑仁宝议禁盐池,用困赵保吉,保吉遂率边人四十二族寇环州,边将多为所败。

  十一月,甲寅朔,日南至,御朝元殿受朝。帝孜孜为治,每旦,御长春殿受朝,听政罢,即御崇政殿决事,比至日中,尚未御食。己未,金部员外郎谢泌,请自今前殿听政华,且进食,然后御便殿决事,不报。既而谓宰相曰:“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此自有故事。然泌此奏,亦臣子爱君之忠也。”又尝谓左右曰:“寸阴可惜。苟终日为善,百年之内,亦无几耳,可不勉乎?”

  吕蒙正入对,论及征伐,帝曰:“朕比来用师,盖为民除暴;苟好功黩武,则天下之民朁灭尽矣。”蒙正对曰:“前代征辽,人不堪命,隋炀帝全军陷没,唐太宗身先士卒,终无所济。盖治国之道,在内修政事,则远人来归。”帝然之。

  武宁节度使曹彬来朝。丁卯,宴长春殿以劳之,诏翰林学士钱若水、枢密直学士张讠永并赴宴,从苏易简之请,复旧制也。易简数举翰林中故事,前为承旨时,帝待若宾友;及参大政,每见帝不复有款接之意,但正色责吏事而已,易简乃悔其求进之速。

  癸酉,罢陇州所献白鹰。

  先是缘江多盗,诏以内殿崇班杨允恭督江南水运,因捕寇党。行及临江军,择骁卒,拏轻舟,伺下江贼所止。夜,发军出城,三鼓,遇贼百馀,拒敌久之,悉枭其首。又趋通州境上蹑海贼,贼系众舟,张幕,发劲弩短包,允恭兵刃所向,多为幕所萦。包中允恭左肩,流血及袖,容色弥壮,徐遣善泅者以绳连铁钩散掷之,坏其幕,士卒争进,贼赴水死者大半,擒数百人。自是江路无剽掠之患。以功转洛苑副使,管句江、淮、两浙都大发运,擘划茶盐捕贼事,赐紫袍金带,钱五十万。先是三路转运使各领其职,或廪庾多积,而军士舟楫不给,虽以官钱雇丁男挽舟,而土人惮其役,以是岁上供米不过三百万。允恭尽籍三路舟卒与所运物数,令诸州择牙吏悉集,允恭乃辨数授之,江、浙所运,止于淮、泗,由淮、泗输京师。行之一岁,上供者六百万。

  十二月,戊申,西川都巡检使张玘,与王小波战于江源县。玘射中小波额,既而玘为小波所杀,小波亦病创死,众推其党李顺为帅。初,小波之党止百人,州县失于备御,所在盗贼争附之。张玘之死也,其麾下兵四百馀人奔归西川,转运使樊知古不受,纵使亡去,贼势由是日盛,众至数万,攻陷蜀、邛诸州,杀官吏无数。

  是岁,辽放进士石熙载等二人。

     ○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淳化五年(辽统和十二年。甲午,九九四年)

  春,正月,癸丑朔,辽漷阴镇水,漂溺三十馀村。辽主命疏旧渠;甲寅,蠲行在五十里内租;戊午,免宜州赋调。

  戊辰,上元节,帝御楼赐从臣宴,语宰相吕蒙正曰:“晋、汉兵乱,生灵凋丧殆尽,当时谓无复太平之日矣。朕躬览庶政,万事精理,每念上天之贶,致此繁盛,乃知理乱在人。”蒙正避席曰:“乘舆所在,士庶走集,故繁盛如此。臣尝见都城外不数里,饥寒而死者甚众,未必尽然。愿陛下视近以及远,苍生之幸也。”帝变色不言,蒙正侃然复位,同列咸多其伉直。

  帝尝谕中书选人使朔方,蒙正退,以名上,帝不许。它日,三问,三以其人对,帝怒,投其书于地曰:“何太执邪!”蒙正徐对曰:“臣非执,盖陛下未谅耳。”因固称:“其人可使,馀人不及,臣不欲用媚道妄随人主意以害国事。”同列皆惕息不敢动,蒙正搢笏俛而拾其书,徐怀之而下。帝退,谓左右曰:“是翁气量我不如。”卒用蒙正所选。复命,大称旨,帝于是益知蒙正能任人。

  初,右谏议大夫许骧知成都府,及还,言于帝曰:“蜀土虽安,其民浮窳易扰,愿谨择忠厚者为长吏,使镇抚之。”时东上閤门使吴元载实代骧为成都,元载颇尚苛察,民有犯法者,虽细罪不能容,又禁民游宴行乐,人用胥怨。王小波起为盗,元载不能捕灭。于是李顺构乱,东上閤门使郭载受命知成都,行至梓州,有日者潜告载曰:“成都必陷,公往亦当受祸,少留数日则可免。”载怒曰:“天子诏吾领方面,阽危之际,岂敢迁延!”遂行。先是李顺引众攻成都,烧西郭门,不利,去攻汉州、彭州,连陷之。载既入城,贼攻愈急。己巳,城陷,载与转运使樊知古斩关而出,帅馀众奔梓州。

  李顺入据成都,僭号大蜀王,改元曰应运,遣兵四出侵掠,北抵剑关,南距巫峡,郡邑皆被其害。

  宽饥民罪,从蔡州知州张荣等请也。凡因饥持杖劫人家藏粟,止诛为首者,馀悉以减死论。

  灵州及通远军,皆言赵保吉攻围诸堡寨,侵掠居民;帝闻之,大怒,决意讨之。癸酉,命马步军都指挥使李继隆为河西兵马都部署,尚食使尹继伦为都监,以讨保吉。

  甲戌,帝始闻李顺攻劫剑南诸州,命昭宣使、河州团练使王继恩为西川招安使,率兵讨之,军事委继恩制置,不从中覆。

  吏部尚书宋琪上书言边事曰:“臣顷任延州节度判官,经涉五年,边境之事帐,熟于闻听。大约党项,吐蕃风俗相类,其账族有生熟户,接连汉界,入州城者谓之熟户,居深山僻远者谓之生户。我师如入夏州之境,宜先招到接界熟户,使为乡异。其强壮有为者,令去官军三五十里踏白先行,而步卒多持弓弩枪钅屈随之。以三二千人登山侦逻,俟见坦途宁静,可传号勾马,遵路而行,我皆严备,保无虞也。党项号为小蕃,非是勍敌,诚如鸡肋,若得出山布陈,止劳一战,便可荡除。深入则馈运艰难,穷追则窟穴幽邃。莫若缘边州镇,分屯重兵,俟其入界侵渔,方可随时掩击,非惟养勇,亦足安边矣。又,臣曾受任西川数年,经历江山,备见形胜要害。利州最是咽喉之地,西过桔柏江,去剑门百里,东南去阆州水陆二百馀里,西北通白水、清州,是龙州入川大路,邓艾于此破蜀。其外三泉、西县、兴、凤等州,并为要冲。请选有武略重臣镇守之。”奏入,帝密写其奏,令李继隆、王继恩择利而行。

  左正言、直昭文馆王禹偁言:“臣淳化二年任商州团练副使之日,故团练使翟守素两曾夏州驻泊,守素与臣同看报状,见李继迁进奉事,因谓臣曰:‘此贼未是由衷,必恐终怀反侧。’又言:‘继迁曾被左右暗箭射之,面上创痕尚存。’臣自闻此语,贮于心,以为此贼不必力除,自可计取。语曰:‘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伏望晓谕蕃戎及部下逼胁之徒,边上骁雄之士,多署赏赐,高与官资,使左右生心,蕃戎并力,继迁身首不枭即擒。恐小蕃力所不加,则少以官军应接,何必苦烦睿略,多举王师!且自陕以西,岁非大稔,加之餽饷,转恐凋残。河北虽是丰登,须修边备。况此贼通连北敌,朝廷具知,周亚夫所谓击东南而备西北,正在此时也。不可忽兹小竖,弗顾远图。”

  辽霸州民李在宥,年百三十有三,赐束帛、锦袍、银带,月给羊酒,仍复其家。

  辛巳,诏除两京诸州淳化三年逋负。

  二月,甲申朔,帝始闻成都陷,召宰相谓曰:“岂料贼势猖炽如此,忍令陇、蜀之民陷于涂炭!朕当部分军马,旦夕讨平之。”遂命少府少监雷有终、监察御史裴庄并为峡路随军转运使,工部郎中刘锡、职方员外郎周渭为峡路西至西川随军转运使,马步军都军头王杲帅兵趋剑门,崇仪使尹元帅兵由峡路以进,并受招安使王继恩节度。或言庄蜀人,不宜复遣入蜀,帝益倚信之。

  李顺分遣数千众北攻剑门,剑门疲兵才数百,都监开封上官正奋厉士卒,出御之。会成都监军宿翰领麾下投剑门,适与正兵合,遂迎击贼众,大破之,斩馘几尽;馀三百人奔还成都,顺怒其惊众,悉命斩于东门外。初,朝廷深以栈路为忧,正等力战破贼,自是阁道无壅。甲辰,以正为剑州刺史,充剑门兵马部署,翰为昭州刺史。

  己酉,以两川盗贼,徙封益元杰为吴王,领淮南、镇江节度使。初,考功郎中姚坦为益王府翊善,好直谏。王尝作假山,所费甚广。既成,召僚属,置酒共观之,众皆叹美,坦独俯首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但见血山耳,安得假山!”王惊问其故,对曰:“坦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鞭笞,血流满身。此假山皆民税赋所为,非血山而何?”时帝亦为假山未成,有以坦言告之,帝曰:“伤民如此,何用山为!”命亟毁之。

  王每有过失,坦未尝不尽言规正,宫中自王以下皆不喜。左右乃教王称疾不朝,帝日使医视疾,逾月不瘳,帝甚忧之,召王乳母入宫问状。乳母曰:“王本无疾,徒以翊善姚坦检束王起居,曾不得自便,王不乐,故成疾。”帝怒曰:“吾选端士为王僚属者,固欲辅王为善耳。今王不能用规谏,而又诈疾,欲使朕逐去正人以自便。王年少,未知出此,必尔辈为之谋。”因命捽之后园,杖之数十。召坦,慰谕之曰:“卿居王官,为群小所嫉,大为不易。卿但能如此,无患谗言,朕必不听也。”

  令诸路转运司:“每岁部内诸州民租转输它郡者,通水运处当调官船,不通水运处当计度支给,勿得烦民转输。”

  帝谓宰臣曰:“倖门如鼠穴,何可尽塞!但去其甚者斯可矣。近来纲运之上,篙工、楫师有少贩鬻,但不妨公,一切不问,冀得官物至京无侵损耳。”吕蒙正对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小人情伪,君子岂不知,以大度容之,则庶事俱济。”

  三月,甲寅,诏王继恩:“戒前军所至,贼党敢抗王师,即当诛杀;其偶被胁从而能归顺者,并释之,倍加安抚。”

  高丽始用辽年号,丁巳,遣使告行正朔,乞还俘口。辽主许其赎还,遣崇禄卿萧述管、御史大夫李涴赍诏抚谕之。

  大理评事陈舜封父隶教坊为伶官,坐事黥面流海岛。舜封举进士及第,任望江主簿,转运使言其通法律,宰相以补廷尉属。因奏事,言辞捷给,举止类倡优,帝问谁之子,舜封自言其父。帝曰:“此真杂类,岂得任清望官!盖宰相不为国家澄汰流品之所致也。”遂命改秩为殿直。

  宋、亳民市硃江、淮间,未至,帝以时雨沾足,虑其耕稼失时;会太子中允武允成献踏犁,以人力运之,不用牛,帝亟令秘书丞陈尧叟等往宋州,依其制造成以给民,民甚赖焉。

  戊辰,复以国子学为国子监,改讲书为直讲,从判学李至请也。

  赵保忠闻王师来讨保吉,乃先携其母及妻子、卒吏壁野外,上言已与保吉解仇,贡马五十匹,乞罢兵。帝怒,立遣中使命李继隆移兵击保忠。于是继隆兵压境,保吉反图保忠,夜袭之,保忠仅以身免,走还城中,资财器用,保吉悉夺之。初,保忠遣其指挥使赵光嗣入贡,光嗣颇输诚款,诏补供奉官,再迁礼宾副使,保忠动静,光嗣必以闻。及保忠阴结保吉,光嗣潜知之,因出家财,散士卒,誓以效顺。保忠既还,光嗣执之,幽于别所,丁丑,开门纳我师。继隆入夏州,擒保忠,槛车送阙下,收获牛羊铠甲数十万。保吉引众遁去。裨将侯延广等议诛保忠及出兵追保吉,继隆曰:“保忠几上肉耳,当请于天子。今保吉远窜,千里穷碛,难于转饷。宜养威持重,未易轻举地。”延广等伏其言。

  初,环州民与吐蕃相贸易,多欺夺之,或致斗讼,官又弗直,故蕃情常怨。及崇仪使柳开知州事,乃命一其物价,平其权量,擒民之欺夺者置于法,部族翕然向化。是春,徙知邠州。时调民送军储环州,岂已再运,民皆荡析产业,而转运司复督后运。民数千人入州署号诉,且曰:“力所不逮,愿就死。”开亟移书转运使曰:“开近离环州,知其刍粟可支四年。今蚕农方作,再运半发,老幼疲弊,畜乘困竭,奈何又苦之?如不罢,开即驰诣阙下,白于上前矣!”卒罢之。

  夏,四月,壬午朔,诏:“应天下主吏,先逋欠官物,令元差官典及旁亲人均酌填纳者,凡四十五万贯、匹、斤、石,勿复理。自今守藏、掌庾、筦榷等亏欠官物,止令主吏及监临官均偿之。”

  癸未,以吏部侍郎兼秘书监李至、翰林学士张洎、史馆修撰张佖、范杲同修国史。先是帝语宰相曰:“太祖朝事,耳目相接,今实录中颇有漏略,可集史官重撰。”苏易简对曰:“近日委学士扈蒙修史,蒙性巽怯,逼于权势,多所回避,甚非直笔。”帝曰:“史臣之职,固在善恶必书,无所隐耳。昔唐玄宗欲焚武后史,左右以为不可,使后代闻之,足为鉴戒。”因言:“太祖受命之际,固非谋虑所及。昔曹操、司马仲达,皆数十年窥伺神器,先邀九锡,至于易世,方有传禅之事。太祖尽力周室,中外所知,及登大宝,非有意也。当时本末,史官所记,殊为阙然,宜令至等别加缀缉。”故有是命。

  甲申,帝闻赵保忠成擒,诏以赵光嗣为夏州团练使,高文岯为绥州团练使。削保吉所赐姓名,复为李继迁。初,保吉徙绥州民于平夏,文岯击走之,以绥州内属,故有是命。

  帝以夏州深在沙漠,本奸雄窃据之地,将堕其城,迁民于银、绥间,因问宰相夏州建置之始。吕蒙正等对曰:“昔赫连勃勃僭称大夏,蒸土筑城,号曰统万,颇与关右为患。若遂为毁,万世之利也。”己酉,诏堕夏州故城,迁其民于绥、银等,分给官地,长吏倍加安抚。

  李继隆闻朝议欲堕夏州,遣其弟洛苑使继和与监军秦翰等人奏,以为朔方古镇,贼所窥觎之地,存之可依以破贼。并请于银、夏两州南界山中增置保戍以扼其冲,且为内属蕃部之蔽,而断贼粮运。皆不报。

  丙戌,史馆修撰张佖言:“圣朝编年,谓之日历,惟纪报状,略叙敕文。至于圣政嘉言,皇猷美事,群臣之忠邪善恶,庶务之沿革驰张,汗简无闻,国经曷纪!请置起居院,修左右史之职,以纪录为起居注,与时政记逐月终送史馆,以备修日历。”帝览而嘉之,乃置起居院于禁中,命梁周翰掌起居郎事,李宗谔掌起居舍人事。

  辛卯,辽主如南京。

  壬辰,辽以枢密直学士刘恕为南院枢密使。

  丙申,以虢州团练使梁勖为镇国行军司马。初,王化基治祖吉狱,询其豪王姓者,云:“吾小民,见州将贫乏,相醵率为一日之寿,岂知其犯法哉!”怅叹不已。化基诘其前后郡守,王言:“三十年以来,唯梁都官不受一钱,馀无免者。”梁都官,乃勖也,有文词,太祖尝欲令知制诰,为时宰所忌,遂止。化基因言于帝。时勖已老病,不任吏事,特授华州行军司马,给郎中俸料。

  丁酉,掌起居郎事梁周翰,请以所撰每月先进御后降付史馆,从之。起居注进御自周翰始。

  帝尝谓左右曰:“大凡帝王举动,贵其自然。朕览唐史,见太宗所为,盖好虚名者也。每为一事,必预张声势,然后行之,贵传简策,此岂自然乎!且史才甚难,务摭实而去爱憎,乃为良史也。”

  壬寅,王继恩言破贼于研口寨,北过青强岭,遂平剑州。先是陈、滑、蔡、颍、郢、邓、金、房州、信阳军皆不禁酒,太平兴国初,京西转运使程能请榷之,所在置官吏局署,岁计所获利无几,而主吏规其盈羡。又,酒多醨,簿不可饮,至课民婚葬,量户大小令酤。帝知其弊,戊申,下诏募民自酿,输官钱减常课三之二,使其易办。民有应募者,检视其资产,长吏及其大姓共保之,后课不登者,均偿之。

  己酉,王继恩言破贼五千众于柳池驿,峡路行营言贼三千众攻广安军,击走之。五月,甲寅,王继恩言克绵州;又言内殿崇班曹习分兵自葭萌趋老溪,破贼万馀众,遂克阆州;又言巡检使胡正远率兵破贼,克巴州。

  于巳,王继恩至成都,引师攻其城,即拔之,破贼十馀万,斩首三万,擒贼帅李顺。

  王师之讨李继迁也,府州观察使折御卿以所部兵来助。赵保忠既擒,御卿又言银、夏等州蕃、汉户八千帐族悉归附,录其马牛羊万计。戊午,授御卿永安节度使,赏其功也。

  丙寅,赵保忠至自夏州,白衫纱帽,待罪崇政殿庭。帝诘责数四,保忠但顿首称死罪;诏释之,赐冠带器币,令还第听命,仍劳赐其母。丁卯,以保忠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

  己巳,以右谏议大夫张雍为给事中,仍知梓州;都巡检、内殿崇班卢斌为西京作坊使,领成州刺史;通判、将作监丞赵贺为太子中舍,监军、供奉官辛规为内殿崇班,节度掌书记施谓为节度判官,节度推官陈世卿为掌书记,榷盐院判官谢涛为观察推官;皆赏劳也。

  雍初闻李顺乱西川,即谋为城守计,训练城中兵,又募强勇共四千馀,令官属分主之,辇绵州金帛以实帑藏,销铜钟为箭镝,伐木为竿,纫布为索,守械悉备,遣官请兵于朝。既而斌以十州之众援成都,弗克而还,雍即委以监护之任。子城先为江水所毁,斌谕民掘堑,深丈,引河水注之以环城。

  李顺遣其党相贵帅众二十万来攻,斌遂突出与贼战,贼大设梯冲,夜攻城,雍命发机石碎之,火箭杂下,贼稍却。复治攻具于城西北隅,雍绐曰:“军士趣治装,吾将开东门击贼。”阳遣步骑五百临东门。贼升牛头山瞰城中见之,谓雍必出,乃设伏于山之东隅以待。雍即召敢死士百辈,缒而下,焚其攻具殆尽。一日,北风昼晦,贼乘风纵火,急攻北门,雍与斌等领兵据门,立矢石间,固守不动,贼不能进。世卿素善射,当城一面,亲中数百人。贼浸盛,同幕者皆谋自全,世卿正色谓曰:“食君禄,当委身报国,奈何欲避难为它图邪!”亟曰雍曰:“此辈皆怯懦,存之适足惑众,不若遣出求援。”雍从其言。

  时贼围城凡八十馀日,会王继恩遣内殿崇班石知容分数千兵来救,贼始溃去。斌出兵追击之,降者二万馀,又破贼数万众,解阆州围,斩三千人,平蓬州。

  于是雍使谓驰骑入奏,帝手诏褒美,自雍以下悉加赏,雍,德州人;世卿,南剑人。

  以少府少监雷有终为谏议大夫,知成都府。有终由峡路入蜀,调发兵食,规画戎事,皆有节制。师行至峡中,遇盗,格斗,且行且战。进至广安军,贼众奄至,鼓噪举火;士伍恐惧,有终安坐栉发,神气自若。贼既合围,有终引奇兵出其后击之,贼惊扰,赴水火死者无算。

  王继恩之克剑州也,西京作坊使马知节实为先锋,继恩嫉其不附己,遣守彭州,配以羸兵三百,州之旧卒悉召还成都。贼十万众攻城,知节率兵力敌,逮暮,退守州廨,慨然叹曰:“死贼手,非壮夫也!”即横槊溃围而出,休于郊外。黎明,救兵至,复鼓噪以入,贼众败去。帝闻而嘉之曰:“贼盛兵少,知节不易当也。”授益州钤辖。

  时继恩虽拔成都,郭门十里外,犹为贼党所据,伪帅张馀,复啸聚万馀众,攻陷嘉、戎、泸、渝、涪、忠、万、开八州,开州监军江宁秦传序死之。初,贼众奄至,传序督士卒昼夜拒战。婴城既久,长吏皆奔窜投贼,传序谓士卒曰:“尽死节以守郡城,吾之职也,安可苟免乎!”城中乏食,传序尽出囊橐服玩,市酒肉,犒士卒而勉之,众皆感泣力战。既而贼势日盛,传序为蜡丸帛书,遣人间道上言:“臣尽死力战,誓不降贼。”城既坏,传序投火死。贼乘势攻夔州,列阵西津口,矢石如雨。先是帝遣如京使白继赟为峡路都大巡检,统精卒数千人晨夜兼行,助讨遗寇。是月,庚午,继赟入夔州,出贼不意,与巡检使解守容腹背夹击之,贼众大败,斩首二万馀级,流骸塞川而下,水为之赤。

  辛未,降成都府为益州。

  壬申,右仆射李昉以司空致仕。大朝会,令缀宰相班;岁时赐予不绝;每游宴,多召之。

  丙子,磔李顺党八人于凤翔市。

  六月,壬午朔,白继赟等捷书闻,帝降诏嘉奖。

  秦传序家寄荆、湘间,其子奭溯峡求其父尸,比至夔州,船覆而死,咸谓父死于忠,子亡于孝。奏至,帝嗟恻久之,录传序次子煦为殿直,以钱十万赐其家。

  辛卯,诏赦李顺胁从诖误。

  贼攻施州,指挥使黄希逊击走之。

  戊戌,峡西行营破贼于广安军,又破贼张罕二万众于嘉陵江口,又破于合州西方溪,俘斩甚众。

  戊申,以待卫步军都指挥使高琼为镇州都部署。

  贼攻陵州,知州张旦招集民丁大破之,斩首五千馀级。

  庚戌,高丽国王治以辽师侵掠其境,遣使来乞师。帝以北边甫宁,不可轻动干戈,厚礼其使而归之,仍优诏答治。自是高丽朝贡遂绝。

  是日,辽行《大明历》,可汗州刺史贾俊所造也。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