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阏逢涒滩八月,尽旃蒙作噩九月,凡一年有奇。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庆历四年(辽重熙十三年)
八月,辛卯,命参知政事贾昌朝领天下农田,范仲淹领刑法,事有利害,其悉条上。
初,仲淹建议:“周制,三公分兼六官之职,汉以三公分部六卿,唐以宰相分判六曹。今中书,古天官冢宰也;枢密院,古夏官司马也。四官散于群有司,无三公兼领之重,而二府惟进擢差除,循资级,议赏罚,检用条例而已。上不专三公论道之任,下不专六卿佐王之职,非法治也。臣请仿前代,以三司、司农、审官、流内铨、三班院、国子监、太常、刑部、审刑、大理、群牧、殿前马步军司,各委辅臣兼判其事,凡创置新规,更改前弊,官吏黜陟,刑法轻重,有利害者,并从辅臣予夺;其事体大者,二府佥议奏裁。臣愿自领兵赋之职,如其无补,请先黜降。”章得象等皆以为不可,久之乃降是命,然卒不果行。
甲午,以枢密副使富弼为河北宣抚使。先是辅臣奏事垂拱殿,帝曰:“契丹主受礼云州,将袭我河东,两府宜设备。”弼退而上言:“河北平坦,河东险阻,河北富实,河东空乏,河北无备,河东有备,契丹必不舍河北而袭河东。臣近奏河北守御之策,乞守要郡,自行其事,不惟训兵备敌以安元元,至于身羞国耻,庶几可刷。”于是命弼宣抚河北。其实弼欲出避谗谤也。
保州巡检司云翼卒拥都监韦贵据城叛,知州刘继宗渡城濠溺水死。知广信军刘贻孙与走马承受宋有言临城谕之,叛兵有欲降者,计未决,而诸路各进兵来讨,遂复固守拒命。
戊戌,以右正言余靖为回谢使,使于辽,其复书略曰:“若以元昊于北朝失事大之体,则自宜问罪。或谓元昊于本朝稽效顺之故,则何烦出师!矧延州昨奏,元昊已遣杨守素将誓文入界,傥不依初约,则犹可沮还;如尽遵承,则亦难却也。”
以右正言、知制诰欧阳修为河北都转运案察使。帝谕修曰:“勿为久居计,有事第言之。”修对以谏官乃得风闻,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帝曰:“事苟宜闻,不可以中外为辞。”谏官蔡襄、孙甫奏留修,不许。
以余靖知制诰,仍知谏院;以知谏院蔡襄直史馆,同修起居注。
诏入内供奉官刘保信往视保州兵乱。
庚子,命右正言田况度视保州,仍听便宜行事。
壬寅,降敕榜招安保州叛军,仍诏知雄州王德基牒报北界,恐缘边人户惊扰也。
甲寅,朝议以诸道兵集保州城下,未有统辖,因诏宣抚使富弼促行,往节制之。再降敕榜招安,仍令田况等且退兵,选人赍敕入城,若遂开门,即一切抚存;如尚拒命,则益兵进攻,其在营同居骨肉,无老幼皆戮之。
先是知定州王果率兵趋保州,攻城甚急,会有诏招安,贼不肯降,登陴呼曰:“得李步军来,我降矣。”李步军,谓昭亮也。诏遣昭亮。是日,昭亮至,与况同谕贼,贼终未信。右侍禁洛阳郭逵径逾壕诣城下,谓贼曰:“我班行也,汝下索,我就汝语。”贼乃下索,即援之登城,谓贼曰:“朝廷知乱不由汝,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今赦汝罪,又以禄秩赏汝,使两制大臣奉诏书来谕汝,汝何疑!”贼皆相顾动色曰:“果如此乎?”乃更召其所知数人登城。贼信之,争投兵下城,降者一千馀人,遂开门纳官军。其造逆者四百二十九人,况具得其姓名,令杨怀敏率兵入城,悉坑杀之。降卒二千馀人,悉分隶诸州宣抚使。富弼恐后生变,与都转运使欧阳修相遇于内黄,夜半,屏人谋,欲使诸州同日诛之。修曰:“祸莫大于杀已降,况胁从乎?既非朝命,诸州有一不从,为变不细。”弼悟,乃止。
乙卯,帝谓辅臣曰:“如闻诸路转运案察、提点刑狱司发擿所部官吏细过,务为苛刻,可降敕约束之。”先是监察御史刘湜言:“转运使掎摭州县,苛束官吏,人不得骋其材。”包拯言:“诸道转运使自兼案察及置判官以来,体量部下官吏,颇伤烦碎。欲乞于郊禋赦书内特行约束,凡官吏先被体量者,情非故犯,咸许自新。”于是降敕约束诸路案察使,备载台官所上之言。
欧阳修奏曰:“自差诸路案察,虽未有大效,而老病昏昧之人,望风而惧,近日致仕者渐多,州县方欲澄清,而朝廷自沮其事。乞令两府召台官上言者至中书,问其何路案察之人因挟私怒,苟有迹状,乞下所司辨明,若实无人,乃是妄说。其近降答刂子,乞赐抽还,不使四方见朝廷自沮案察之权,而为贪赃老缪之吏所快。”
先是夏遣使朝于辽,辽主怒其对不以情,羁之。丁巳,夏复遣使来,辽主询以事宜,又不实对,辽主笞之。
戊午,诏:“自今除台阑官,毋得用见任辅臣所荐之人。”
徙知沧州刘涣知保州。涣至逾月,云翼军又谋反,涣以单骑至,械其首恶,诛之,一军帖然。
九月,辛酉,田况奏保州平。壬戌,诏:“保州官吏死乱兵而无亲属者,官为殡敛;战殁兵官并优恤;民田蹂践者蠲其租。”
河北都转运案察使、天章阁待制张日之落职知虢州。缘边都巡检杨怀敏尝领兵至保州,特免罚。初,日之闻保州乱,自魏驰至城下,召诸部将分攻城,使人谓怀敏曰:“不即来,当以军法从事。”既至,就坐,又以兵自卫,日皿之斥去之,故怀敏深恨日之,尝密奏:“杀日之则贼降矣。”富弼力为日之辨,帝意解,犹坐前事落职。
戊辰,寿州言太尉致仕申国公吕夷简卒。帝涕下曰:“安得忧公忘身如夷简者!”赠太师,中书令,谥文靖。夷简当国柄最久,虽数为言者所诋,帝眷倚不衰。然所斥士旋复用,其于天下事屈伸舒卷,动有操术。后配食庙庭。始,王旦奇夷简,谓王曾曰:“君其善交友之。”卒与曾并居相位。后曾家请御篆墓碑,帝因惨然思夷简,书“怀忠碑”三字以赐之。
庚午,平章事兼枢密使晏殊,罢为工部尚书,知颍州。殊初入相,擢欧阳修等为谏官,既而苦其数论事,或面折之,及修出为河北都转运使,谏官奏留修,不许。孙甫、蔡襄遂言:“庄懿诞生圣躬,为天下主,而殊被诏讠志庄懿墓,没而不言。”又奏论殊役官兵治僦舍以规利。殊坐是黜。然殊以庄献方临朝,故讠志不敢斥言。而所役兵乃辅臣例宣借者,又役使自其甥杨文仲,时谓非殊之罪云。
壬申,参知政事贾昌朝言:“用兵以来,天下民力颇困,请下诸路转运司,毋得承例折变,科率物色;其须科折者,并奏听裁。即有宣敕及三司移文而于民不便者,以闻。”从之。
辽主亲征元昊,会大军于九十九泉,以太弟重元、北院枢密使韩国王萧惠将先锋兵,东京留守赵王萧孝友率师以从。
丙子,以荆湖南路体量安抚王丝为广南东路转运案察使兼本路安抚。丝在湖南凡十月,蛮既衰息,乃徙广东。
丁丑,元昊复遣杨守素来议事。
甲申,以枢密使、吏部侍郎杜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衍务裁侥幸,每内降恩,率寝格不行,积诏至十数,辄纳帝前。谏官欧阳修入对,帝曰:“外人知杜衍封还内降邪?凡有求于朕,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多于所封还也。”
以参知政事贾昌朝充枢密使,资政殿学士、知青州陈执中为参知政事。
先是傅永吉以诛王论故骤迁,得入见,帝面奖之,永吉谢曰:“臣非能有所成也。皆陈执中授臣节度,臣奉之,幸有成耳。”因极言执中之美。未几,帝谓宰相曰:“执中在青州久,可召之。”遂召执中参知政事。于是谏官蔡襄、孙甫等争言执中刚愎不学,不可任以政。帝命中使赍敕告即青州赐之,且谕意曰:“朕用卿,举朝皆以为不可;朕不惑人言,力用卿耳。”明日,谏官上殿,帝作色迎谓之曰:“岂非论陈执中邪?朕已召之矣。”谏官乃不敢言。
丁亥,宴宗室太清楼,射于苑中。
初,元昊以誓表来上,其词曰:“两失和好,遂历七年,立誓自今,愿藏盟府。其前日所掠将校民户,各不复还;自此有边人逃亡,亦无得袭逐,悉以归之。臣近以本国城寨进纳朝廷,其栲栳、镰刀、南安、承平故地及它边境蕃、汉所居,乞画中央为界,于界内听筑城堡。朝廷岁赐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进奉乾元节回赐银一万两,绢一万匹,茶五千斤,贺正贡献回赐银五千两,绢五千匹,茶五千斤,中冬赐过服银五千两,绢五千匹,及赐臣生日礼物银器二千两,细衣著一千匹,杂帛二千匹,乞如常数,无致改更。乞俯颁誓诏,世世遵承。傥君亲之义不存,或臣子之心渝变,使宗祀不永,子孙罹殃。”冬,十月,庚寅,赐誓诏,谕国人,藏书祖庙。
辛卯,太子太师致仕陈尧佐卒,谥文惠。
甲午,诏河北沿边安抚司械送辽驸马都尉刘三嘏至涿州。三嘏,六符之兄也,尚同昌公主,与公主不谐,逃至广信军。辅臣议厚馆三嘏以砚其国阴事,谏官欧阳修亦请留之。帝以问杜衍,衍曰:“中国主忠信,若违盟誓,纳叛亡,其曲在我。且三嘏舍近亲而遁逃,谋身若此,恶足与谋国!”帝从衍言。辽人得三嘏,杀之。
知谏院蔡襄以亲老乞乡郡,己酉,授右正言、知福州。襄与孙甫俱论陈执中不可执政,既不从,于是两人俱求出。而襄先得请,时甫使辽未还也。
范仲淹言:“麟、府二州,山川回环五六百里,皆蕃、汉人旧耕耘之地,自为西贼所掠,今尚有三千馀人散处黄河东涯。自来所修堡寨,只是通得麟、府道路,其四面别无城寨防守,边户至今不敢复业,粮草踊贵,官中大费钱帛籴买,河东百姓又苦馈运。今二州之人皆愿修起城寨,若只以河西兵马粮草般移应用,自可办事。况折氏强盛之时,府州只屯汉兵二千,今虽残破,兵马堂及万馀。如招辑蕃、汉人户,从而安居,强人壮马又可得数千,却减屯汉兵,兹诚守御之长计也。”因奏张亢得所增广堡寨,宜使就总其役。
诏既下,而明镐持不可,屡牒止亢。亢曰:“受诏置堡寨,岂可得经略牒而止邪!”督役愈急。卒事,乃上章自劾,朝廷不问。蕃、汉归者数千户,岁减戍兵万人,河外遂安。皇祐中,韩琦经略河东,按堡寨处,多北汉名将杨业所度者,益知亢有远略云。
辽主之西征夏也,元昊上表谢罪,继遣使奏,欲收叛党以献。辛亥,进方物,辽主命北院枢密副使萧革迓之。壬子,辽军于河曲,革言元昊亲率党项三部来,辽主命革诘其纳叛背盟,元昊伏罪。赐酒,许以自新,遣之。
辽主欲还,萧惠曰:“元昊忘奕世恩,萌奸计,车驾亲临,不尽归所掠。天诱其衷,使彼来迎,天与不图,后悔何及!”辽主从之,督数路兵掩袭。夏人已有备,诘旦,夏人列拒马于河西,蔽盾以立,惠击败之。夏师退,惠麾先锋及右翼邀之,夏师千馀人突出。大风忽起,飞沙眯目,萧孝友一军先乱,夏人乘之,辽师大溃,蹂践而死者不可胜计。驸马萧呼敦为所执,辽主单骑突出,几不得脱,元昊命勿追。
桂阳蛮降,授蛮酋三人奉职。
直集贤院兼国子监直讲石介通判濮州。富弼等出使,谗谤益多,人多指目介,介不自安,遂求出。
元昊遣使如辽,以先被执者来归,辽主命所留夏使亦归其国。
十一月,戊午朔,司天言日当食不食。
辛酉,辽主第将校功罪,欲诛萧孝友,以太后救免。
壬戌,以西界内附香布为团练使。
甲子,监进奏院刘巽、集贤校理苏舜钦,并除名勒停;直龙图阁兼天章阁侍讲、史馆检讨王洙,落侍讲、检讨,知濠州;集贤校理刁约通判海州,江休复监蔡州税,王益柔监复州税,并落校理;降太常博士周延隽为秘书丞,集贤校理章岷通判江州,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吕溱知楚州,殿中丞周延让监宿州税,馆阁校勘宋敏求签署集庆军节度判官事,将作监丞徐绶监汝州叶县税。益柔,曙之子;敏求,绶之子也。
先是杜衍、范仲淹、富弼等同在政府,多引用一时闻人,欲更张庶事,御史中丞王拱辰等不便其所为。而舜钦乃仲淹所荐,其妻又衍女,舜钦年少能文章,议论稍侵权贵。会进奏院祠神,舜钦循例用鬻故纸公钱,召妓乐,会宾客,拱辰廉得之,讽其属鱼周询、刘元瑜等劾奏,因欲摇动衍。事下开封府劾治,于是舜钦及巽俱坐自盗除名,洙等同时斥逐。拱辰等喜曰:“吾一举网尽之矣!”
狱事起,枢密副使韩琦言于帝曰:“昨闻宦者操文书逮捕馆职甚急,众听纷骇。舜钦一醉饱之过,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是!”帝悔见于色。
益柔亦仲淹所荐,拱辰既劾奏,宋祁、张方平又助之,力言益柔作傲歌,罪当诛,盖欲因益柔以累仲淹也。章得象无所可否,贾昌朝阴主拱辰等议。及辅臣进对,琦独言:“益柔少年狂语,何足深治!天下大事固不少,近臣同国休戚,置此不言,而攻一王益柔,此其意有所在,不特为傲歌也。”帝悟,稍宽之。
时两府合班奏事,琦必尽言,事虽属中书,琦亦对帝陈其实,同列尤不悦,帝独识之,曰:“韩琦性直。”
丁卯,辽改云州为西京。
己巳,诏曰:“朕昃食厉志,庶几治古。而承平之敝,浇竞相蒙,人务交游,家为激讦,更相附离,以沽声誉,至阴招贿赂,阳托荐贤。又,案察将命者,悉为苛刻,构织罪端,奏鞫纵横,以重多辟。至于属文之人,类亡体要,底斥前圣,放肆异言,以讪上为能,以行怪为美。自今委中书、门下、御史台采察以闻。”
范仲淹上表乞罢政事,知分阝州,诏不许。
知潞州尹洙上疏言:“去年朝廷擢欧阳修、余靖、蔡襄、孙甫相次为谏官,臣甚庆之,所虑者任之而不能终耳。夫今世所谓朋党,甚易辨也。陛下试以意所进用者姓名询于左右曰:某人为某人称誉;必有对者曰:此至公之论。异日其人或以事见疏,又询于左右曰:某人为某人营救;必有对者曰:此朋党之言。昔之见用,此一臣也。今之见疏,亦此一臣也,其所称誉与营救一也。然或谓之公论,或谓之朋党,是则公论之与朋党,常系于上意,不系于忠邪也。惟圣明裁察!”
诏如天禧故事置谏官六员。
己卯,改上庄穆皇后谥曰章穆,庄献明肃皇太后曰章献明肃,庄懿皇太后曰章懿,庄怀皇后曰章怀,庄惠皇太后曰章惠。先是礼官言:“旧制,后谥皆冠以帝谥,孝字连太祖谥,德字连太宗谥;唯真宗诸后不然,请改庄为章。至是始用其议。
庚辰,朝享景灵宫。时雨雪连日,至是大霁。辛巳,享太庙、奉慈庙。壬午,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复西京、河阳府所废县。京西、湖南、北经贼剽劫处,第蠲其租。
十二月,己丑,辽主如西京。
壬辰,加恩百官。左千牛卫大将军宗敏,缘郊恩请封所生母范氏,许之。宗室得封所生母自宗敏始。宗敏,信安郡王允宁子也。
乙未,遣祠部员外郎张子奭等册元昊为夏国主,更名曩霄,约称臣,奉正朔,改所赐敕书为诏而不名,许自置官嘱。使至京,就驿贸易,燕坐朵殿。朝廷遗使至其国,相见以宾客礼。置榷场于保安军及高平寨,第不通青盐。子奭既行,寻有诏即所在止之,候契丹使至别议。富弼深言其不便,曰:“若北使未至而子奭先去,天下共知事由我出。若候北使至方行,则是以讲和之功归于契丹。万一北使知我尚未封册,词或不顺,又不可却拒元昊而曲就契丹。如此,则是朝廷举动坐为契丹所制,而又前后反覆,大为元昊所薄矣。优乞断自宸衷,速令子奭行封册之典。”
己亥,高丽遣使贡于辽。
环、原之间,属羌有敏珠尔、密藏、康诺三族最大,素号强梗。其北有二川,交通西界,宣抚使范仲淹,议筑古细腰城断其路。于是檄知环州种世衡与知原州蒋偕共主其事。世衡时卧病,即日起兵,会偕于细腰,使甲士昼夜筑城,先遣人以计款羌人,果不来争。又召三族酋长犒之,谕以官筑此城,为汝御寇。三族既出不意,又亡外援,因遂服从。城成而世衡卒。世衡在边数年,积谷通货,所至不烦县官,益兵增馈,善抚士卒,得人死力。及卒,羌猷朝夕临者数日,青涧及环人皆画象祠之。
仲淹复檄蒋偕筑堡大虫巉,堡未完而为敏珠尔、密藏伺间邀击,偕辄从间道遁归,伏经略使庭下请死。王素将赦其罪,令复往毕功以自赎,狄青曰:“偕轻而无谋,往必更败。”素曰:“偕死则部署行矣。”青乃不敢言。偕卒完所筑堡,致其酋长而还。
戊申,夏释萧呼敦归于辽。时辽都监耶律哈哩济方以贺生辰来使,馆于白沟驿。及设宴,优人嘲萧惠河西之败,哈哩济曰:“胜负兵家常事。我嗣圣皇帝俘石重贵,至今兴中有石家寨。惠之一败,何足较哉!”后辽主闻之,曰:“优伶失词,何为伤两家交好?”鞭哈哩济二百,免其官。
辛亥,置保安、镇戎军榷场。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庆历五年(辽重熙十四年)
春,正月,庚申,辽以侍中萧虚烈为南院统军使,封辽西郡王。
己巳,三司言更造锡庆院乏财费多,而北使锡宴之所不可阙;诏复以太学为锡庆院如故,别择地建太学。
庚午,辽主如鸳鸯泺。
甲戌,以秘阁校理孙甫知邓州。
先是甫言陈执中,不听,数请补外。帝尝问丁度:“用人以资与才孰先?”度对曰:“承平宜用资,边事未平宜用才。”甫又劾奏:“度所言盖自求大用,请属吏。”帝谕辅臣曰:“度在侍从十五年,数论天下事,未尝及私,甫安从得是语!”度知甫所奏误,力求与甫辨。宰相杜衍以甫方使辽,寝其奏,度深衔之,且指甫为衍门人。及甫自辽还,亟命出守。度侍经筵岁久,帝每以学士呼之而不名。尝问蓍龟占应之事,对曰:“卜筮,圣人之所为,要之一技而已,不若以古之治乱为监也。”
罢河东、陕西诸路招讨使。
乙亥,复置言事御史,以殿中侍御史梅挚、监察御史李京为之。
丙子,辽遣使来告讨夏人回。
辽主之归自伐夏也,留耶律仁先镇边,未几,召为契丹为宫都部署。仁先奏复王子班郎君及诸宫杂役,从之。时夏人乞款,辽主以其前后反覆,命左伊勒希巴萧迪里往觇诚否。迪里因为夏主陈述祸福,听命,乃还。
赐润州草泽邵餗号冲素处士,知州王琪荐餗守道丘园,素有节行故也。餗上表固辞,许之。
甲申,夏遗使进鹘于辽。
乙酉,以参知政事范仲淹知邠州兼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枢密副使富弼为京东、西路安抚使、知郓州。
仲淹、弼既出使,谗者益甚,两人在朝所施为亦稍沮止,独杜衍左右之。帝颇惑谗言,仲淹愈不自安,因疏乞罢政事。帝欲听其请,章得象曰:“仲淹素有虚名,一请遽罢,恐天下谓轻黜贤臣,不若且赐诏不允。若仲淹即有谢表,是挟诈要君,乃可罢也。”帝从之。仲淹果表谢,帝愈信得象言。于是弼自河北还,将及国门,右正言钱明逸希得象等意,言:“弼更张纷扰,凡所推荐,多挟朋党,所爱者尽意主张,不附者力加排斥,倾朝共畏,与仲淹同。”又言:“仲淹去年受命宣抚河东、陕西,闻有诏戒励朋党,心惧张露,称疾乞医;才见朝廷别无行遣,遂拜章乞罢政知邠州,欲固己位以弭人言,欺诈之迹甚明,乞早废黜。”疏奏,即降诏罢仲淹、弼。
是夕,并锁学士院草制罢衍,而衍不知也。陈执中在中书,数与衍异议,而蔡襄、孙甫之乞出也,事下中书。甫本衍所举用,于是中书共为奏言:“谏院今阙人,且留甫等供职。”既奏,帝颔之。衍退归,即召吏出答刂子,令甫等供职。衍及得象既署,吏执答刂子诣执中,执中不肯署,曰:“向者上无明旨,当复奏,何得遽尔!”吏还白衍,衍取答刂子焚之。执中因谮衍曰:“衍党二人,欲其在谏院,及臣觉其情,遂焚答刂子以灭迹。”帝入其言。丙戌,衍罢为尚书左丞、知兗州,制辞略曰:“自居鼎辅,靡协岩瞻,颇彰朋比之风,难处咨谋之地。”学士承旨丁度笔也。
枢密使、工部侍郎贾昌朝,依前官平章事兼枢密使,宣徽南院使兼枢密副使王贻永为枢密使,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宋庠参知政事。帝既罢范仲淹,问章得象:“谁可代者?”得象荐庠弟祁,帝雅意属庠,乃复召用。
以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吴育、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庞籍并为枢密副使。育初尹开封,范仲淹在政府,因白事,数与仲淹迕。既而仲淹安抚河东,有奏请,多为当国者所沮,育独取可行者固执行之。
二月,戊子朔,分遣内臣往诸路选汰羸兵,诸州宣毅军过三百人者无得更募,用韩琦议也。
辛卯,诏曰:“比京朝官因人保任,始得叙迁。朕念廉士或不能以自进,其罢之。”时监察御史刘元瑜言:“近年考课之法,自朝官至员外郎、郎中、少卿监,须清望官五人保任,方许磨勘,适长奔竞,非所以养士廉耻也。望酌祖宗旧规,别定可行之制。”故降是诏。
康定初,元瑜尝言:“范仲淹以非罪贬,既复天章阁待制,宜在左右。尹洙、余靖、欧阳修,皆坐朋党斥逐,此小人恶直丑正也。”及仲淹迹危,元瑜即希章得象、陈执中意,起奏邸狱,劾窜陆经。又言:“前除夏竦为枢密使,谏臣数人摭其旧过,召至都门而罢之。自兹以进退大臣为己任,以激讦阴私为忠直,荐延轻薄,扇为朋比。近除两府,出自圣断,独党人以进用不出于己,议论哗然,臣恐复被疏罢矣。前日孙甫荐叶清臣,毁丁度,效此也。”磨勘保任之法,实仲淹所建,仲淹既黜,故元瑜亟奏罢之。
知制诰余靖言:“臣伏睹近降中书答刂子,今后臣僚奏荐子孙亲属,内长子、长孙皆不拘年甲;诸子、诸孙须年十五已上,弟侄等并须年二十已上,方得奏荐;所奏亲属,并须在五服内者,窃以朝廷推恩延赏,皆欲嗣续门户,其有老登郎署,晚得职司,其亲子孙则限以年幼不得陈乞,乃旁廕疏远房从年长之人,是舍亲用疏,遗近取远,殆非国家善善及子孙之意。臣亲弟年已及格,不碍新条;但缘年老臣僚不得廕其亲子孙,旁奏疏属,于理不便。乞特降指挥,令不拘年甲,以广赏延之典。”从之。
壬辰,夏国主曩霄初遣使来贺正旦。自是岁以为常。
戊戌,讲《诗》,起《鸡鸣》,尽《南山篇》。先是讲官不欲讲《新台》,帝曰:“《诗》三百,皆圣人所删定。义存劝戒,岂当有避!”乃命自今讲读经史毋得辄遗。
以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赵及权判吏部流内铨。初,铨吏匿员阙,与选人为市,及奏阙至即榜之。吏部榜阙自及始。
诏陕西、河东经略司:“夏国虽复称臣,其令边臣益练军,毋得辄弛边备。其城垒器甲,逐季令转运、提点刑狱司按察之。”从枢密副使吴育言也。
知制诰余靖言:“昨闻西人与契丹约和,寻复侵掠,恐契丹兵忿不解,又遣使来告西伐,将命者不绝,蠹耗财用。臣今奉使契丹,欲先谕以元昊反覆小人,其去就不足为两朝重轻,设或携叛,亦是常事,彼此只边上关报,更不专遣使臣。”从之。
庚子,辽主驻撒刺泺。
乙巳,以马军都虞候公廨为太学。
庚戌,御迩英阁,进读《三朝经武圣略》,出阵图数本,并陕西僧所献兵器铁浑拨,以示讲读官。
癸丑,桂阳监言唐和等复内寇。
三月,戊午,御迩英阁,讲《诗·匪风篇》曰“谁能烹鱼,溉之釜鬻”,帝曰:“《老子》谓‘治大国若烹小鲜’,义与此同否?”丁度对曰:“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非圣学深远,何以见古人求治之意乎!”
杜衍、范仲淹、富弼既罢,枢密副使韩琦上疏言:“陛下用杜衍为相,方及一百二十日而罢,必陛下见其过失,非臣敢议。范仲淹以夏人初附,自乞保边,朝廷因而命之,固亦有名。至于富弼,天与忠义,昨使契丹,蹈不测之祸,以正辨屈强敌,忘身立事,古人所难。去年秋,契丹点集大兵,声言讨伐元昊,朝廷未测虚实,弼以河朔边备未完,又自请行,在外半年,经久御戎之术,固已畜于胸中。事毕还朝,甫及都门,未得一陈于陛下之前,而责补闲郡,中外不知得罪之因。臣恐自此天下忠臣义士,指弼为戒,孰肯为国家用?所损岂细哉!臣窃见近日李用和多疾,陛下欲召李昭亮赴阙管殿前司事,而武臣中求一代昭亮者,皆难中选。臣谓陛下不若因此改弼知定州,仍兼部署之职,遣一中使宣谕,令赴阙奏覆河北公事毕赴任,俟其陛对,慰而遣之。弼素禀忠义,又感此恩,唯思效死,岂敢更以内外职任为意!如此,则朝廷以北事专委弼,以西事专委范仲淹,使朝夕经营,以防二边之变,朝廷实有所倚。”疏入,不报。而董士廉又诣阙讼水洛城事,辅臣多主之。琦不自安,恳求补外。辛酉,琦罢枢密副使,加资政殿学士,知扬州。
甲子,广西转运使杜杞,言宜州蛮贼区希范平。杞初至真州,先遣急递以檄谕蛮,听其自新。比至宜州,蛮无至者。杞得州校吴香及狱囚区世宏,脱其械,与衣带,使入峒说谕,不听。乃勒兵攻破白崖、黄泥、九居山寨及五峒,焚毁积聚,斩首百馀级,复环州。希范与蒙趕散走,杞使香趣趕出降。杞谓将佐曰:“蛮依险阻,威不足制则恩不能怀,所以数叛。今特以穷蹙来降,后必复动,莫如尽杀之以绝后患。”乃击牛马,为蔓陀罗酒,大会环州,坐中,伏兵发,禽诛七十馀人,取五藏画为图,释尪病被胁与因败而降者百馀人。后三日,又得希范,醢之以遗诸谿洞。
丙子,诏礼部贡院增天下解额。贡院请以景祐四年、庆历元年科场取解进士人数内,择一年多者令解,及二分为率,就试人虽多,所增人数各不过元额之半,总诸州军凡增三百五十九人。诏遂为定额。
范仲淹既去,执政以新定科举入学预试为不便,且言诗赋声病易考,而策论汗漫难知,祖宗以来,莫之有改,得人常多。帝下其议,有司请如旧法。乃诏曰:“科举旧条,皆先朝所定,宜一切如故。前所更令,宜罢之。”
监察御史包拯言:“臣伏睹先降敕节文,应奏廕选人年二十五已上,遇南郊大礼,限半年内许令赴铨投状,京官每年春季赴国子监投状,并差两制官于逐处考试,内习词业者或论或诗赋,习经业者各专一经,试墨义等及格者,与放选注官及差遣。自敕下之后,天下士大夫之子弟,莫不靡然向风,笃于为学,诏书所谓‘非惟为国造士,是乃为臣立家’,实诲人育材之本也。近闻有臣僚上言,欲议罢去,则务学者日以怠惰,一旦俾临民莅政,犹未能操刀而使之割也。或前条制有未尽事件,望只令有司再加详定,依旧施行。”
枢密副使庞籍言曩霄已受封册,望早令延州、保安军立定封界。
甲申,诏:“师兴以来,陕西军士暴露良苦,民疲转饷。其降系囚罪一等,杖笞释之;边兵赐缗钱;民去年逋负皆勿责,蠲其租税之半。麟、府州尝为羌所寇掠,除逋负视此。进士一举、诸科两举,并与免今年取解。”
丙戌,罢人粟授官,从殿中丞张庚所请也。
是月,欧阳修上疏曰:“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信;言不逆耳,不为谏诤。伏见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等,皆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继而罢,天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贤,不闻其可罢之罪。臣职虽在外,事不审知,然臣窃见自古小人谗害忠贤,其识不远,欲广陷良善,则不过指为朋党,欲摇动大臣,则必须诬以专权。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为一二求瑕,惟指以为朋党,则可一时尽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蒙信任者,则不可以它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人主之所恶,故须此说方可倾之。臣料衍等四人各无大过,而一时尽逐,弼与仲淹委任既深,而忽遭离间,必有朋党专权之说,上惑圣聪。臣请详言之:
“昔年仲淹以忠言闻于中外,天下争相称慕,当时奸臣诬作朋党,犹难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数人并在两府,察其临事,可以辨也。盖衍为人清审而谨守规矩,仲淹则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则纯正而质直,弼则明敏而果锐,四人性既不同,所见各异,故议事多不相从。如衍欲深罪滕宗谅,仲淹力争而宽之;仲淹谓契丹必攻河东,请急修边备,弼力言契丹必不来;又如尹洙亦号仲淹之党,及争水洛城事,琦则是洙而非刘沪,仲淹则是刘沪而非洙。此四人者,可谓公正之贤也,平居则相称美,议事则廷争无私,而小人谗为朋党,可谓诬矣。
“臣闻有国之权,诚非臣下所得专。夫权者,得名位则可行,故行权之臣,必贪名位。自陛下召琦与仲淹于陕西,琦等让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弼三命学士,两命枢密副使,每一命未尝不恳让愈切,而陛下用之愈坚。臣但见避让太繁,不见其专权贪位也。及陛下坚不许辞,方敢受命,然犹未敢别有所为。陛下开天章阁,召而赐坐,授以纸笔,使其条列,然众人避让,弼等亦不敢独有所建。又烦圣慈出手诏,指定姓名,专责其条列大事而行,行之已久,冀其有效。弼性虽锐,然亦不敢自出意见,但举祖宗故事,请陛下择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而行,更无推避。弼等蒙陛下委任,督责丁宁,而犹迟缓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谮,已曰专权,岂不诬哉!
“至如两路宣抚,国朝累遣大臣,况中国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劳困及于天下,契丹乘衅违盟,书词侮慢,陛下但以边防无备,屈志买和。弼等见中国累年侵陵之患,感陛下不次进用之恩,各自请行,力思雪耻,沿山傍海,不惮勤劳,欲使武备再修,国威复振。臣见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权,未见其侵权而作过也。陛下于千官中选得此数人,一旦罢去,使群邪相贺,此臣所以为陛下惜也!”
疏入,不报,指修为朋党者益恶焉。
夏,四月,丁亥朔,司天言日当食而阴晦不见,宰臣率百官称贺。
是日,御崇政殿,录系囚,遣监察御史刘元瑜等往三京疏决。御史李京言:“陛下因天戒修省,避正殿,减常膳,故精意感格,日当食而阴云蔽亏。然臣窍有疑者,自宝元初,定襄地震,十年未已,岂非西、北二边有窥中国之意乎?二月雷发声,八月收声。今孟夏雷未发声,岂非号令之不信乎?愿陛下饬边臣,备捍御,戒辅臣,谨出命,以厌祸于未形。又,尚美人弃外馆多年,比闻复召入。臣虑假媚道为蛊惑,宜亟绝之。苗继宗嫔御子弟,乃缘恩私为府界提点。宜割帷薄之爱,重名器之分,庶几不累圣政。”帝嘉纳之。
夏国主曩霄初遣使来贺乾元节。自是岁以为常。
戊申,章得象罢为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陈州。得象在中书八年,方陕西用兵,帝锐意天下事,进用韩琦、范仲淹、富弼,使同得象经画当世急务,得象无所建明。琦等皆去,得象居位自若。监察御史里行孙抗数以为言,而得象亦十二章请罢,帝不得已,乃许之。
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陈执中依前官平章事兼枢密使。
庚戌,以枢密副使吴育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丁度为枢密副使。
辛亥,高丽遣使贡于辽。
癸丑,徙知陈州、资政殿学士任中师知曹州。中师自言:“臣家本曹人,今老矣,愿得守曹,营归休之计。”帝怜而许焉。
五月,夏人归石元孙。谏官御史奏元孙军败不死为国辱,请斩于寨下,宰相陈执中谓宜如所奏。贾昌朝独曰:“在《春秋》时,晋获楚将谷臣,楚获晋将知,亦还其国不诛。”因入对,探袖出《魏志·于禁传》,奏曰:“前代将臣,败覆而还,多不加罪。”帝乃贷元孙。癸亥。削除官爵,编管全州,其子弟恩泽并追夺。
知制诰余靖,前后三使辽,益习外国语,尝对辽主效其国语。侍御史王平、监察御史刘元瑜等劾靖失使者体,请加罪。元瑜又言靖知制诰,不当兼领谏职。庚午,出靖知吉州。
癸未,诏吏部流内铨:“自今试初入官选人,其习文词者试省题诗或赋论一首,习经者试墨义十道,并注合入官;如所试纰缪,试墨义凡九不中,令守选,候放选再试;又不中,与远地判司。其年四十以上,依旧格读律,通,即与注官。仍命两制一员同考试之。”
闰月,殿前副都指挥使、建武节度使李用和以老乞解军职,戊子,授宣徽北院使。命步军副都指挥使、淮康军留后李昭亮为武宁节度使、殿前副都指挥使,代用和也。时承平久,将帅多因循,军士纵弛。昭亮本将家子,习军事,既统宿卫,一切尚严。万胜、龙猛军蒱博争胜,彻屋椽相击,市人惶骇。昭亮捕斩之,杖其军主,诸军股栗。及帝祀南郊,有骑卒亡所挟弓,会赦,当释去,昭亮以为宿卫不谨,不可贷,卒配隶下军。禁兵自是颇肃。
丙午,夏国主曩霄遣使谢册命。
壬子,诏:“三后厌代,多历年所,令礼官稽考故籍,议升祔之礼。”
癸丑,河北都转运案察使欧阳修言:“转运使虽合专掌金谷,不与兵戎之事,然向被朝廷密旨,令熟图本道利害,阴为边备。今沿边知州武臣不过诸司使、副,通判即是常参初入京朝官,并得尽闻机事,而臣之本司独不得与;非欲侵挠边臣之权,盖调用军储,须量边事之舒急,以至案察将吏,亦当知处事之当否。请自今,许令本司与闻边事。”从之。
辽主清暑于永安山。
六月,癸亥,以泽州进士刘羲叟为试大理评事。羲叟精算术,兼通《大衍》诸历,尝注司马迁《天官书》及著《洪范灾异论》,欧阳修荐之,召试学士院,而有是命。
丁卯,减益、梓州上供绢岁三之一,红锦、鹿胎半之。
辽主谒庆陵。
壬申,太常礼院言:“奉诏,议升祔三后事。谨案唐肃明皇后,本中阃之正,昭成皇后,缘帝母之尊,开元中并祔睿宗之室。国朝懿德、明德、元德三后,亦同祔太宗庙。恭惟章献明肃皇太后,母仪天下,辅成丕业,章懿皇太后,诞生圣躬,恩德溥大,伏请迁祔真宗庙,序于章穆皇后郭氏之次。章惠皇太后虽先朝遗制,尝践太妃之贵,然至明道中始加懿号,与章怀皇后事体颇同,伏请迁于皇后庙,序于章怀之次。又,太者生事之礼,不当施于宗庙,况太庙诸室,皇后并无四字之名,伏请改上章献明肃皇太后曰章献皇后刘氏,章懿皇太后曰章懿皇后李氏,章惠皇太后曰章惠皇后杨氏。乞再行集议,以示奉先谨重之意。”诏两制及待制、御史中丞同议以闻。
己卯,准布大王率诸酋长朝于辽。
庚辰,夏遣使贡于辽。
秋,七月,辛丑,贬知潞州尹洙为崇信节度副使,坐前在渭州贷公使钱用也。
壬寅,翰林学士王尧臣等言:“礼官议改上章献皇后、章惠皇后谥,揆诸礼意,窃所未安。盖谥告于庙,册藏于陵,无容异时更有轻改。矧升祔庙祐,本极孝思之报,若裁损尊名,恐非严奉之仪。而又博询典故,参质人情,有增崇之文,无追减之例,其章献明肃之号,伏请如旧。章惠皇太后,拥佑圣躬,义专系子,礼须别祠,请仍称章惠皇太后,仍旧享于奉慈庙。”乃诏中书门下覆议,请如礼官及学士等所议,奉章献、章懿升配真宗庙室,其尊谥如故;章惠仍享奉慈别庙,皆得礼之变,顺祀无违。乙巳,诏恭依礼官所议,奉章献明肃皇太后、章懿皇太后序于章穆皇后之次。
戊申,诏:“自今罪殊死,若祖父母年八十以上及笃疾无期亲者,以其所犯闻。”
广州地震。
辽主驻中会川。
八月,知秦州田况遭父丧,辛酉,起复,况固辞。又遣内侍持手诏敦谕,况不得已乞归葬阳翟,托边事求见,泣请终丧,帝恻然许之。帅臣得终丧自况始。
自真宗封禅之后,不复校猎,废五坊之职。直集贤院李东之上言:“祖宗校猎之制,所以顺时令而训戎事也。陛下临御以来,未尝讲修此礼。愿诏有司草仪,撰日命殿前、马步军司出兵马以从猎于近郊。”壬戌,诏枢密院讨详先朝校猎制度以闻。
甲子,以监察御史包拯为贺正使,使于辽。馆伴者谓拯曰:“雄州新开便门,乃欲诱纳北人以刺候疆事乎?”拯曰:“欲刺知北事,自有正门,何必便门!本朝岂尝问涿州开门邪!”议遂斩。及拯使还,具奏:“臣奉命出境,彼中情伪,颇甚谙悉,自创云州、作西京以来,添置营寨,招集军马,兵甲粮食,积聚不少,但以西讨为名,其意殊不可测。缘云州至并、代州甚近,从代州至应州,城壁相望,只数十里,地绝平坦,此中外所共出入之路也。自失山后五镇,此路尤难控扼,万一侵轶,则河东深为可忧。不可信其虚声,驰其实备。兼闻代州以北,累年来蕃户深入南界,侵占地土,居止耕佃甚多,盖边臣畏儒,不能画时禁止。今若不令固守疆界,必恐日加滋蔓,窥伺边隙,浸成大害。欲乞今后沿边要冲之处,专委执政大臣,精选素习边事之人以为守将。其代州尤不可轻授,如得其人,责以实效,虽有微累,不令非次移替,则军民安其政令,缓急不致败事矣。”
庚午,荆南府、岳州地震。
癸酉,诏:“夏国比进誓表,惟延州、保安军别定封界,自馀皆如旧境。其令陕西、河东严戒边吏,务守疆土,无得辄有生事。”
甲戌,河北都转运案察使欧阳修和滁州,权发遣户部判官苏安世监泰州盐税,出内供奉官王昭明监寿春县酒税。初,修有妹适张龟正,卒而无子,有女实前妻所生,甫四岁,无所归,其母携养于外氏,及笄,修以嫁族兄之子晟。会张氏在晟所与奴奸,事下开封府。权知府事杨日严前守益州,修尝论其贪恣,因使狱吏附致其言以及修。谏官钱明逸遂劾修私于张氏,且欺其财。诏安世及昭明杂治,卒无状;乃坐用张氏奁中物买田立欧阳氏券,安世等直牒三司取录问吏人而不先以闻,故皆及于责。安世,开封人也。狱事起,诸怨修者必欲倾修,而安世独明其诬,虽忤执政意,与昭明俱得罪,然君子多之。
鄜延经略司言夏国未肯明立封界,诏保安军移文宥州,令遵守誓约指挥。
壬午,监察御史李京言:“去年保州军乱之后,缘边兵骄,小不如意则哗言动众。近又永宁军士潜谋窃发,边氓远近不安。尝观唐自至德以后,河朔兵骄,镇、魏尤甚,济以奸臣跋扈,朝廷威令不行,斯盖不早制之失。今沿边主兵之臣,既不遴择,及军士作过,一概被罪,遂使骄兵增气,动要姑息,守臣避祸,但务因循,不早制之,将复有至德之弊。宜下两府案边吏罢懦不任事及绮纨子弟,一切罢之。其有军士作过,本非长吏生事者,只坐召祸之人。所贵骄卒畏威而革心,守臣竭节以专事,非特张纪律之本,亦所以制机事之先也。”
九月,庚寅,诏:“文武官已致仕而所举官犯罪当连坐者,除之。”从翰林学士张方平请也。方平言:“坐缪举而许首免,盖责其当察所举者之不法也。致仕官既谢事,不当与在职者向责。”遂著为令。
辛卯,以重阳曲宴近臣、宗室于太清楼,遂射苑中。
癸巳,诏近臣考先朝正史,实录为《景德御戎图》。
庚子,置南京留守司御史台。
甲辰,徙江南东路转运案察使杨纮知衡州。纮尝言:“不法之人不可贷,如使肆贪残于一郡一邑,害良民万家,不若去之,不利一家耳。”闻者望风解去。然竟坐苛刻下迁。纮,亿从子,为亿后,其为江东转运案察使,富弼所荐也。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