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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宋纪五十

宋纪五十

翻译 原文

  起著雍困敦四月,尽屠维赤奋若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庆历八年(辽重熙十七年)

  夏,四月,己巳朔,封曩霄子谅祚为夏国主,以祠部员外郎任颛等为册礼使。

  谅祚生甫三月,诸将未和,议者谓可因此时,皆以节度使命诸将,使各统所部,分弱其势,冀绝后患。判延州程琳言:“幸人之丧,非所以示德,不如因而抚之。”知庆州孙沔亦言代丧非中国体,帝纳其言,遂趣有司行册礼。然议者颇惜其失机会。

  参加政事丁度数请罢,御史何郯又言:“度列在三事,于兹累年,上无所益国体,下不能服人心,伏乞断在不疑,退之以礼。”辛未,度罢为紫宸殿学士兼输林侍读学士。以端明殿学士、权三司使明镐参知政事。文颜博自贝州入相,数推镐功,故度罢而镐代之。

  甲戌,以知永兴军叶清臣为翰林学士、权三司使。

  丙子,诏:“科场旧条皆先朝所定,宜一切无易。”时礼部贡院言:“四年,宋祁等定贡举新制,会明年诏下,且听须后举施行。今秋试有期,缘新制诸州军发解,但令本处官属保明行实,其封弥、誉录,一切罢之。窃见外州解送举人,自未弥封、誉录以前,多采虚誉,即试官别无请托,亦止取本州曾经荐送旧人,其新人百不取一。弥封以后,考官不见姓名,须实考文艺,稍合至公。又,新制,进士先试策三道,次试论,次试诗赋;先考策论定去留,然后与诗赋通定高下。然举人每至尚书省,不下五七千人,及临轩覆较,止及数百人,盖诗赋以声病杂犯,易为去留,若专取策论,必难升黜。盖诗赋虽名小巧,且须指题命事,若记问该当,则辞理自精。策论虽有问题,其间敷对,多挟它说,若对不及五通尽黜之,即与元定解额不敷,若精粗毕收,则滥进殊广。所以自祖宗以来,未能猝更其制。兼闻举人举经史疑义可以出策论题目,凡数千条,谓之《经史质疑》。至于时务,亦钞撮其要,浮伪滋甚,难为考较。又旧制以词赋声病偶切之类,立为考试,今特许仿唐人赋体,及赋不限联数,不限字数。古今文章,务先体要,古未必悉是,今未必悉非。尝观唐人程试诗赋,与本朝所取名人词艺,实亦工拙相半。俗儒是古非今,不为通论。自二年以来,国子监生,诗赋即以汗漫无体为高,策论即以激讦肆意为工。非惟渐误后学,实恐将来省试,其合格能几何人!伏惟祖宗以来,得人不少,考较文艺,固有规程,不须变更,以长浮薄,请并如旧制。”故降是诏。初,诏外州发解到省,差官覆考。寻罢之,盖虑因此或致抑退寒士故也。

  辽复以武定军节度使杜防为南府宰相。

  丙子,高丽贡于辽。

  辛卯,置河北四路安抚使。初,贾昌朝判大名,已兼河北安抚使。至是以资政殿学士、给事中韩琦知定州,礼部侍郎王拱辰知瀛州,右谏议大夫鱼周询知成德军,并兼本路安抚使。

  御史何郯言紫宸不可为官称。五月,乙巳,诏改旧眨恩殿为观文殿,仍改紫宸殿学士为观文殿学士,班次如旧制。

  乙卯,知谏院宋禧出为江南东路转运使;己未,改荆湖北路。禧虽罢谏职,犹得为监司,议者非之。

  御史何郯言:“枢密使、平章事夏辣,学非而博,行伪而坚;有纤人善柔之质,无大臣鲠直之望;聚敛货殖以逞贪婪,比周权幸以图进取。近者卫兵为乱,突入宫掖,凡在职守,失于防察,宜置大戮,而竦只缘管皇城司内臣杨怀敏素与交通,曲为掩藏,但欲私相为恩,未尝公议其罪。千百具僚,皆谓怀敏失察贼乱,只缘官责,其罪小;夏竦多怀顾慕,不奋臣节,其罪大。今怀敏黜而竦独留,中外之心,无不愤激。伏望与众永弃,示人不私。”辛酉,竦罢枢密使,判河南府。

  言者既数论竦奸邪,会京师同日无云而震者五,帝方坐便殿,趣召翰林学士。俄顷,张方平至,帝谓曰:“夏竦奸邪,以致天变如此,亟草制出之!”方平请撰驳辞,帝意遽解,曰:“且以均劳逸命之。”

  郯又言:“闻竦乞一殿学士职名,不顾廉耻,冒有陈请,陛下岂宜许其自便,留在朝廷!乞不改前命,仍指挥催促赴任。”从之。

  是日,参知政事宋庠加检校太傅,充枢密使。壬戌,以枢密副使庞籍参知政事。

  六月,戊辰朔,诏近臣举文武材堪将帅者。

  癸酉,河决澶州商胡埽。

  庚辰,准布献马驼二万于辽。

  壬午,太子太师致仕徐国公张耆卒,赠太师兼侍中,谥荣僖。耆为人重密有智数,太后预政,宠遇最厚,安佚富盛,逾四十年;所历籓镇,人若其扰。

  癸已,参知政事明镐疽发背,帝亲临视。甲午,卒,赠礼部尚书,谥文烈。镐端挺寡言,所至安静有体,而遇事能断,为世所推重。

  乙未,诏:“馆阁官须亲民一任,方许入省府及转运、提点刑狱差遣。”

  丙申,司空致仕章得象卒。故事,致仕官乘舆不临奠,帝特往奠之。赠太尉兼侍中,谥文宪。

  民间盗铸者众,钱文大乱,物价翔涌,公私患之。于是河东都转运使张奎奏:“晋、泽、石三州及威胜军日铸小铁钱,独留用河东。”铁钱既行,而盗铸者获利十之六,钱轻货重,言者皆以为不便。知并州郑戬请河东铁钱且以二当铜钱一,行一年,以三当一或以五当一;罢官炉日铸,但行旧钱。知泽州李昭遘亦言:“河东民烧石炭,家有橐冶之具,盗铸者莫可诘。而契丹亦能铸铁钱,以易并边铜钱而去,所害尤大。”

  是月,翰林学士张方平、宋祁、御史中丞杨察与三司使叶清臣先上陕西钱议,请以小铁钱三当铜钱一,既而又请河东小铁钱亦如之,且罢官所置炉,朝廷皆施用其言。自是奸人稍无利,犹未能绝滥钱也。其后诏商州罢铸清黄铜钱,又令陕西大铜钱、大铁钱皆一当二,盗铸乃止。然令数变,兵民耗于资用,类多咨怨,久之始定。

  秋,七月,戊戌,以河北水,令州县募饥民为军。

  甲寅,辽录囚,减杂犯死罪。

  八月,丁丑,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杨察、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张昪并落职,察知信州,昪知瀛州。察为御史中丞,论事无所避。会诏举御史,建言:“台属供奉殿中,巡纠不法,必得通古今治乱良直之臣。今举格太密,坐细故谐置不取,恐英伟之士或有所遗。”何郯以论事不得实,中书问状,察又言:“御史,故事许风闻,今以疑似之间,遽被诘问,臣恐台谏官畏罪缄默,非所以广言路也。”察数以言事忤宰相陈执中,故坐与昪俱黜。

  其后监察御史建阳陈旭数言昪宜在朝廷,帝曰:“吾非不知昪贤,然言词不择轻重。”旭请其事,帝曰:“顷论张尧佐事,云‘陛下勤身克己,欲致太平,奈何以一妇人坏之!’”旭日:“此乃忠直之言,人臣所难也。”帝曰:“昪又论杨怀敏云:“怀敏苟得志,所为不减刘季述。’何至于此?”旭曰:“昪志在去恶,言之不激,则圣意不回,亦不可深罪也。”

  知陕州吴育上言:“近传三司判官杨仪下狱,自御史台移劾都亭驿,械缚过市,万目惊骇。及闻案具,乃止坐请求常事,非有枉法赃贿。又传所断罪名,法不至此,而出朝廷特旨,恐非恩归主上、法在有司之意也。且仪身预朝行,职居馆阁,任事省府,使有大罪,虽加诛斩,自有宪章。苟不然者,一旦至此,使士大夫不胜其辱,下民轻视其上,非所以养廉耻、示敦厚也。仪罪未断,臣不敢言。今事已往,且无救解之嫌,止祈圣神此后详审庶事,毋轻置诏狱。具案之上,自非情涉巨蠹,且从有司论谳,不必法外重行。如此,足以安人心,静风俗,养廉耻,召和平,天下之幸也。”

  丙戌,辽复南京贫户租税。戊子,辽以殿前都点检耶律义先为行军都部署,以中顺军节度使夏行美副之,伐富努里。

  己丑,以河北、京东、西水灾,罢秋宴。

  甲午,御迩英阁,读《政要》。

  是月,殿中侍御中何郯言:“臣昨于六月内赠具奏论,今岁灾异,为害甚大,陈执中首居相位,实任其责,因举汉时以灾异册免三公故事,乞因执中求退,从而罢免,以答天意,未蒙施行。今霖雨连昼夜不止,百姓忧愁,岂非大臣专恣,务为壅蔽,阴盛侵阳所致?况执中所举事,多不副天下人心,怨咨盈耳。如向传式不才,累被人言,不可任以要剧,而执中以私恩用传式至三司副使。吕昌龄曲事执中,执中宠嬖之,兄弟至为三司判官。此皆圣意所明知,所以传式、昌龄并罢要职;而执中则释而不问,窃所未安。兼风闻执中以旧识宽减前京东转运使张铸,不案告孔宜温谋反人状罪犯,及以私愤降开封府界提点李肃之差遣,挟情高下,岂是至公?其它专权恣纵,不可尽数。伏望罢免执中,以慰天下之望。”

  九月,戊午,诏三司以今年江、淮所运米二百万斛转给河北州军。

  己未,殿中侍御史何郯言:“近年大臣罢两府任,便陈乞子弟召试,充馆职或出身,用为恩例。望自今后,馆阁不许臣僚陈乞子弟外,其陈乞及奏举召试出身,候有科场与免取解及南省试,令赴御前与举人同试,以塞私幸。”诏:“今后臣僚奏子孙弟侄等乞出身及馆职,如有合该恩例者,类聚一处,候及三五人,送学士院试诗、赋、论三题,仍封弥、誉录考试。其试官,令中书具学士姓名进呈点定,仍精加考试,候点到等第,临时取旨。”

  癸亥,三司言韶州天兴场铜岁采二十五万斤,请置监铸钱,诏以为永通监。

  冬,十月,壬午,进美人张氏为贵妃,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先是夏竦倡议欲尊异美人,起居舍人、同知谏院王贽,因言贼根本起皇后閤前,请究其事,冀动摇中宫而阴为美人地。御史何郯入见,帝以贽所言谕郯,郯曰:“此奸人之谋,不可不察。”帝悟,乃止。然美人卒用扈跸功进妃位。

  甲申,辽南院大王耶律罕班卒,年五十五。罕班平居不屑细务,喜怒不形。尝失所乘马,家僮以同色者代之,数月不觉。死之日,筐无旧储,椸无新衣。辽主闻之悼惜,遣使祭吊,给葬具。

  丁亥,以屯田员外郎邠州范祥提点陕西路刑狱兼制置解盐。先是祥请变两池盐法,诏祥乘传陕西,与都转运使程戬共议。而戬与祥议不合,祥寻亦遭丧去。及是祥复申前议,故有是命,使推行之。

  其法,旧禁盐地一切通商,盐入蜀者,亦恣不问。罢九州军入中刍粟,令入实钱,以盐偿之,视入钱州军远近及所指东西南盐,第优其直。东南盐又听入钱永兴、凤翔、河中,岁课入钱总为盐三十七万五千大席。授以要券,即池验券,案数而出,尽弛兵民辇运之役。又以延、庆、环、渭、原、保安、镇戎、德顺地近乌白池,奸人私以青白盐入塞,侵利乱法,乃募人入中池盐,予券,优其直,还以池盐偿之,以所入盐,官自出鬻,禁人私售。峻青白盐之禁,并边旧令入中铁炭瓦木之类,皆重为法以绝之。其先以虚估受券及已受盐未鬻者,悉计直使输亏官钱。又令三京及河中、河阳、陕、虢、解、晋、绛、濮、庆成、广济,官仍鬻盐。须商贾流通乃止,以所入缗钱市并边九州军刍粟,悉留榷货务钱币以实中都。行之数年,猾商贪贾无所侥幸,关内之民得安其业,公私以为便云。

  庚寅,翰林学士、知制诰宋祁落职知许州。

  故事,命妃皆发册,妃辞,则罢册礼;然告在有司,必俟旨而后进。又,凡制词既授閤门宣读,学士院受而书之,送中书,结三省衔,官先院用印,然后进内。张美人进号贵妃,祁适当制,不俟旨,写告不送中书,径取官告院印用之,亟封以进。妃方爱幸,冀行册礼,得告,大怒,掷地不肯受,祁坐是黜。初,祁疑进告为非,谓李淑明于典故,因问之,淑心知其误,谓祁曰:“第进,何所疑邪!”祁果得罪去。议者益恶淑倾险云。

  甲午,辽主驻独卢金。

  十一月,乙未朔,辽遣使括马,以将伐夏故也。

  辽主将城西边,命东路统军使耶律多珍相地及造战舰。多珍因成楼船百三十艘,上置兵,下立马,规制坚壮,辽主嘉之。

  戊戌,景福殿使、入内都知王守忠领武信留后。寻诏守忠如正任班,它无得援例。守忠遂移閤门,欲缀本品坐宴閤门,从之。

  侍御史何郯言:“祖宗典法,未尝有内臣殿上预宴之事,此弊一开,所损不细。伏望指挥下閤门速行改正,一遵旧制。”初,西上閤门使钱晦亦言:“天子大朝会,令宦官齿士大夫坐殿上,必为四夷所笑。”然竟为奏定坐图。及郯又言,守忠自知未允,宴日,辞而不赴。

  己亥,作皇帝钦崇国祀之宝。真宗尝为昭受乾符之宝,凡斋醮表章用焉。及大内火,宝焚,止用御前之宝。于是下学士院定其文,命宰相陈执中书付有司别刻之。

  乙卯,以起居舍人、直史馆、知谏院王贽为天章阁待制。

  张贵妃既得立,甚德贽,密赐贽金币以巨万计。尝谓人曰:“我家谏官也。”及将受册礼,欲得贽捧册,中书言摄侍中,故事必用待制以上,于是骤进贽职。

  以殿中侍殿史何郯为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初,台知杂阙,执政欲进其党,帝特用郯,且谕郯曰:“卿不阿权势,故越次用卿。”

  诏:“河北水灾,民流离道路,男女不能自存者,听人收养之,后毋得复取;其佣雇者,自从私券。”

  丁巳,李用和兼侍中。

  辽封皇子和啰噶为越王,阿伦为许王。赐太弟重元金券。重元子尼噜古,由安定郡王进封楚王。辽主尝与重元宴酣,许以千秋万岁后传位,重元甚喜,骄纵不法。又因双陆赌居民城邑,辽主屡不竞,前后已偿数城。重元恃宠多过,朝臣无敢言者。一曰,复博,伶人罗衣轻指其局曰:“双陆休痴,和你都输去也。”辽主始悟,不复戏。

  壬戌,以畿内物价翔贵,于新城外置十二场,官出来,裁其价以济贫民。

  癸亥,赐王贻水、李用和笏头金带。故事,非二府大臣不赐,惟张耆在枢密院兼侍中尝赐之。

  时雨潦害稼,坏堤防,两河间尤甚。十二月,乙丑朔,颁德音,改明年元曰皇祐,降天下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

  出内藏钱帛赐三司贸粟,以赈河北流民,所过,官为舍止之,所赍物无收算。

  丁卯,贵妃张氏行册礼,群臣表贺。

  丙子,诏三司:“河北沿边州军客人入中粮草,改作四说之法,每以一百贯为率,在京支钱三十贯,香药、象牙十五贯,在外支盐十贯,茶四十贯。”用权发遣盐铁判官董沔请复行三说之言,而加以末盐为四说也。

  庚辰,判大名府贾昌朝言:“自九河尽灭,独存漯川,而历代徙决不常,然不越郓、濮之北,魏、博之东,即今澶、滑大河历北京朝城,由莆台入海者也。国朝以来,开封、大名、怀、滑、澶、郓、濮、棣、齐之境,河屡决,天禧三年至四年夏连决,天台山旁尤甚,凡九载,乃塞之。天圣六年,又败王楚。景祐初,溃于横垅,出至平原,分金、赤、淤三河,经棣、滨之北入海。近岁海口壅阏,淖不可浚,是以去年河败德、博间者凡二十一。今夏溃于商胡,经北都之东,至于武城,遂贯御河,历冀、赢二州之城,抵乾宁军南,达于海。今横垅故水,尚存三分,金、赤、淤河,皆已堙塞,惟出雍京口以东,大决民田,乃至于海。自古河决为害,莫甚于此。朝廷以朔方根本之地,御备契丹,取材用以馈军师者,惟沧、棣、滨、齐最厚。自横垅决,财利耗半,商胡之败,十失其八九。况国家恃此大河,内固京师,外限戎马,祖宗以来,留意河防,条禁严切者以此。今乃帝流散出,甚至有可涉之处。欲救其弊,草若东复故道,尽塞诸口。案横垅以东至郓、濮间,堤埽具在,宜加完葺。其堙浅之处,可以时发近县夫,开道至郓州东界。谨绘漯川、横垅、商胡三河为一图上进,惟陛下留省。”诏翰林学士郭劝、入内内侍省都知蓝元用与河北、京东转运使再行相度修复黄河故道利害以闻。

  辽主姊秦晋国长公主,始嫁萧特布,改适萧哈里,又适萧呼敦,俱以不谐离婚;是年,乃适韩国王萧惠。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皇祐元年(辽重熙十八年。己丑,一零四九年)

  春,正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辽将伐夏,留其贺正使不遣。己亥,遣使以伐夏来告。

  辛丑,命翰林学士虞城赵概权知贡举。

  丙午,辽主如鸳鸯泺。

  戊申,以河北水灾,罢上元张灯,停作乐。

  庚戌,太傅致仕邓国公张士逊卒。车驾临奠,翼日,谓辅臣曰:“昨有言庚戌是联本命,不宜临丧;朕以师臣之旧,故不避。”文彦博曰:“唐太宗辰日哭张公谨,陛下过之远矣。”赠上逊太师、中书令,谥文懿,御篆其墓碑曰“旧德之碑”。

  丙辰,辽主猎于霸特山。行军都部署耶律义先遣人奏富努里之捷。

  己未,诏以缗钱二十万市谷种,分给河北贫民。

  辛酉,诏曰:“自古为治,必戒苛察,近岁风俗,争事倾危,狱犴滋多,上下睽急,伤累和气,朕甚悼焉!自今言事者,非朝廷得失,民间利病,毋得以风闻弹奏,违者坐之。”殿中侍御史馀杭张祹,言不当禁御史、谏官风闻言事,不报。

  癸亥,铸“皇祐元宝”钱。

  二月,丁卯,彗出虚,晨见东方,西南指,历紫微至娄,凡一百一十四日而没。诏:“自今月五日不御正殿,其尚食所供常膳,亦宜减省,中外臣僚,极言当世切务。”

  以前刑部员外郎张友直为史馆修撰,用其父士逊遗奏也。御史何郯言:“史馆修撰,故事皆试知制诰;友直素元学术,不当得。”乃改集英殿修撰。

  戊辰,以河北疫,遣使颁药。

  己已,以龙图阁直学士崇安刘夔为枢密直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

  时民流京东,盗贼多起,帝将益兵为备,问谁可守郓者,宰相以夔对,遂擢用之。夔至郓,发廪赈饥民,赖全活者甚众,盗贼衰止,赐书褒谕。

  辛未,以知青州、资政殿学士富弼为礼部侍郎。

  初,河北大水,流民入京东者不可胜数。弼择所部丰稔者五州,劝民出粟,得十五万斛,益以官廪,随所在贮之。择公私庐舍十馀万区,散处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资待阙寄居者,皆给其禄,使即民所聚,选老弱瘠病者廪之。山林陂泽之利,有可取以为生者,听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官吏皆书其劳,约为奏请,使它日得以次受赏于朝;率五日遣入以酒肉饭糗劳之,人人为尽力。流民死者,为大家葬之,谓之丛冢,自为文祭之。及流民将复其业,又各以远近受粮归。凡活五十馀万人,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帝闻之,遣使慰劳,就迁其秩。弼曰:“救灾,守臣职也。”辞不受。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郭中,煮粥食之,饥民聚为疾疫及相蹈籍死,或待哺数日,不得粥而仆,名为救而实杀之。弼所立法,简便周至,天下传以为式。

  诏发京师禁军十指挥赴京东西路驻泊,以备盗贼,京东西路钤辖并兼本路安抚都监。京东安抚使富弼,言本路遽增屯禁军,虑摇人心,欲量增一两指挥。诏:“兵已就道,俟将来岁丰,令还京师。”

  宣徽北院使、武昌节度使、判延州程琳请代,己卯,加同平章事,再判延州。

  琳尝获戎奠,不杀,戒遣之,夏人亦相告毋捕汉民。久之,诈以五百户驱牛羊叩边请降,言辽兵至衙斗矣,国中乱,愿自归。琳曰:“辽至彼帐下,当举国取之,岂容有来降者?吾闻夏人方捕叛者,此其是邪?不然,诱我也。”拒不受。已而贼果将骑三万临境上,以捕降者为辞。琳行谍知之,闭壁倒旗,戒诸将勿动。贼以为有备,遂引去。

  辽耶律义先之讨富努里也,多所招降,乙酉,俘其猷长托德勒以归。辽主手诏褒奖,以功封武昌郡王,改南京统军使。旋请统军司钱营息以赡贫民,未及期而军器完整,民得休息。

  自辽人以伐夏来告,边候稍警,帝御便殿,访近臣以备御之策。权三司使叶清臣对曰:“陛下临驭天下二十八年,未尝一日自暇逸,而西北二边,频岁为患,岂非将相太臣不得其人,不能为陛下张威德以致此乎?庆历初。刘六符来,执政不能折冲樽俎,只烦一介之使,坐致二十万物。匮膏血以奉外敌,此有识之士所为长太息也。今诏问北使诣阙,以西戎为名,即有邀求,何以答之。臣闻誓书所载,彼此无求,况元昊叛边,累年致讨,辽人岂有毫发之助!今彼国出师,辄求我助,干盟违约,不亦甚乎!若使辩捷之人判其曲直,我直彼曲,岂不惮服!苟肆侵凌,方河朔灾伤之馀,野无庐舍,我坚壁自守,纵令深入,其能久居?即无所因粮,则亟当遁去。然后选择骁勇,遏绝归师,设伏出奇,邀击首尾,若不就禽,亦且大败矣。”

  淯井蛮寇边。

  三月,庚子,御延和殿,召辅臣观新造浑仪木样,时命日官舒易简、于渊、周琮等参用梁令瓚、李淳风旧制改铸浑仪也。

  辛丑,命户部副使包拯往河北提举计置粮草。

  乙巳,高昌国贡于辽。

  先是燕赵国王洪基有疾,辽主亲诣其帐视之。壬子,以洪基疾愈,赦杂犯死罪以下。

  癸丑,赐进士江夏冯京等一百七十四人及第、一百六十人出身、二百九人同出身于崇政殿。甲寅,赐诸科及第并出身五百五十人于观文殿。

  诏徙河北阙粮处士兵及戍兵近南州军,候经置边储有备,复令还屯,从包拯言也。广平二临马牧共占邢、浼、赵三州民田万五千顷,前已废其一,然漳河沃壤,民犹不得耕,拯请悉以赋民,从之。

  丁巳,乌库遣使送款于辽,五国节度使耶律珊图所招徠也。

  庚申,以辽人告伐夏,遣权知开封府钱明逸等报聘,且致赆礼。

  夏,四月,甲子,御崇政殿,阅知澶州宋守信所献冲陈无敌流量弩等器八种。

  庚午,命包拯与河北四路安抚使、转运司议省冗官及汰军士之不任役者以闻。

  癸酉,辽以南府宰相杲锡为南京统军使。

  癸未,梓州转运司言淯井监夷人平。

  丁亥,右司谏钱彦远上劝农疏曰;“本朝转运使、提点刑狱、知州、通判,皆带劝农之职,徒有虚文,无劝导之实。谓宜置劝农司,以知州为长官,通判为佐官,举清强幕职、州县官为判官,先以垦田顷亩及户口数、陂塘、山泽、沟洫、桑柘著之于籍,然后委劝农官设法劝课,除害兴利,俟岁终农隙,转运司考较而赏罚之。”帝嘉纳焉。

  五月,丁酉,以祠部员外郎任颛为河东转运使。帝以河北尝赐内库金帛,今亦以五十万济河东阙乏。颛辞曰:“朝廷始命使,委以经制财用,而遽乞金帛以往,不可。”帝善之。

  甲辰,五国猷长名率所部附于辽。

  丙午,幸后苑宝岐殿,观刘麦,顾谓辅臣曰:“朕新作此殿,不欲植花卉而岁以种麦,庶知穑事之不易也。”

  执政庞籍言殿中丞、馆阁校勘范镇有异材,不汲汲于进取。丁巳,特迁直祕阁。

  戊午,辽五国节度使耶律珊图授左监门卫上将军。

  六月,壬戌朔,辽以韩国王萧惠为河南道行军都统,赵王萧孝友、汉王特布副之。时辽师分三道,惠等所将者为南道,其北道则行军都统耶律达和克将之,中道则辽主自将,尚未发也。

  甲子,蠲河北民复业者租赋二年。

  乙丑,以太子右清道率府率叔韶为右领军卫将军,仍赐进士及第,寻加文州刺史。叔韶尝献所著文,召试学士院,入优等,特迁之。入谢,命坐赐茶,谓曰:“宗子好学无几,尔独以文章得进士第,前此盖未有也。”又出《九经》赐之。后以图书赐正刺史已上,叔韶不当得,独赐及之。叔韶,德恭之曾孙也。宗室召试自叔韶始。

  辽录囚。

  丙寅,辽行十二神纛礼。

  甲戌,以贾昌朝为观文殿大学士、判都省,朝会班中书、门下,视其仪物。观文殿置大学士自此始,仍诏自今非尝为宰相毋得除。

  戊寅,诏中书、枢密非聚议,毋通宾客。

  庚辰,准布贡马驼珍玩于辽。

  辛巳,夏贡于辽,辽人留其使不遣。

  壬午,改命同刊修《唐书》、翰林侍读学士宋祁为刊修官。

  乙酉,同知谏院临颍李兑、侍御史知杂事何郯、监察御史陈旭等言:“比岁臣僚有缴奏交亲往还简尺者,朝廷必推究其事而行之,遂使圣时成告讦之俗。自今非情涉不顺,毋得缴简尺以闻;其官司请求非法,自论如律。”从之。

  丁亥,监察御史陈旭言:“三馆职事,文儒之高选;近时用人益轻,遂为贵游进取之津要。庆历中尝有诏旨,今后见任、前任两省及两大省以上官,不得陈乞子弟、亲戚入馆阁职事。然挠于横恩,复寝不用。望申明前敕,严为科禁,溅汰滥进,必清其选,使在位者皆得文行充实之人。然后举用故事,特因闲燕,延备访问,于治体不为无益。”诏:“今后近上臣僚,援例奏乞子孙得试者,如试中,只与转官或出身,更不除馆阁。”

  辽主行再生礼。

  戊子,太子少傅致仕李若谷卒。诏以子淑在近侍,优赠太子太傅,后毋得为例。

  诏:“转运使、提点刑狱所补官吏受脏,失觉察者降黜。”

  秋,七月,丙申,定州雨。初,知定州韩琦言:“河朔久不雨,请祈无所应。若出自圣怀,祷于天地山川,宜获嘉泽。”寻遣祕阁校理张子思持密词祷于北岳。至是以雨足闻。

  丁酉,诏臣僚毋得保荐要近内臣。

  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张锡,讲书禁中,帝叹其博学,飞白书“博学”二字赐之,因问治道,锡对曰:“节嗜欲者,治身之本;审刑罚者,治国之本。”时贵妃方宠幸,故锡以此讽。帝改容曰:“卿言甚嘉,恨用卿晚。”

  戊戌,辽主亲帅师伐夏,以太弟重元、北院大王耶律仁先为前锋。

  辛丑,翰林侍读学士、右谏议大夫张锡卒,以白金三百两赙其家,赠工部侍郎。

  戊申,以集贤校理李中师为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中师,开封人,宰相陈执中所荐也。

  八月,辛酉朔,辽师渡河,不见敌而还。

  辽主所御战舰,即耶律多珍所造之楼船也,辽主喜甚。其后尝亲赐卮酒,问其所欲,多珍曰:“臣幸被圣恩,得效驽力,万死不能报国,又将何求!”辽主益喜,手书多珍衣裾曰:“勤国忠君,举世无双。”

  壬戌,工部侍郎、平章事陈执中罢为兵部尚书、知陈州。先是河决民流,灾异数见,执中无所建明,但延接卜相术士。言者屡攻之,因论执中越次用李中师为府界提点及吕昌龄等出入门下,不协众望,而执中亦以足疾辞位,诏从其请。翰林学士孙抃当制,遂除尚书左丞。文彦博、宋庠言恩礼太薄,乃下学士院贴麻,改命之。

  以枢密使宋庠为兵部侍郎、平章事,参知政事庞籍为工部侍郎、充枢密使,枢密副使高若讷为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翰林侍读学士梁适为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

  甲申,御崇政殿,策试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殿中丞吴奎所对入第四等,以奎为太常博士、通判陈州。奎,北海人,尝为广信军判官,昼则治事,夜辄读书不寐。杨怀敏增广北边屯田,至夺民谷地,无敢与抗者。奎上书论其不便,知保州王果亦屡争之;怀敏使人讼果它事,诏置狱推劾,奎为果力辩,得免。庆历中宿卫之变,怀敏当番直而得罪轻,奎时监京东排岸司,上疏曰:“臣闻句当皇城司六人,其五已被谪,独怀敏尚留,人咸谓陛下私近幸而屈公法,臣窃为陛下痛惜之!况中外传闻,且获贼之际,陛下宣令勿杀,而左右辄屠之,此必有同谋者,恐事泄露而杀之以灭口。不然,何以不奉诏也?”帝深器之。

  卫士王安,与其党相恶,阴置刃衣箧中,从句当引见司杨景宗入禁门。既为阍者所得,景宗辄隐不以闻。御史中丞郭劝请先治景宗罪,章再上,不听,又廷争累日。乙酉,责景宗均州安置。景宗乞尽纳官爵,留居京师,御史何郯极言其不可。既逾月,乃自均州徙邓州。

  太子少师致仕石中立卒,赠太子太傅,谥文定。

  中立好谐谑,然练习台阁故事,不汲汲近名。初,家产岁入百万钱,末年费几尽。帝闻其病,赐银三百两。既殁,其家至不能办丧。

  九月,乙未,以权三司使张尧佐为礼部侍郎、三司使。监察御史陈旭,言尧佐以后宫亲,不宜使制国用,不听。

  诏河东、河北经略安抚使司:“辽举兵讨夏人,其边要之地,选委将佐,严加备御。”时司天言太阴犯毕宿,主边兵,赵分有忧故也。

  乙巳,广南西路转运司言广源州蛮寇邕州,诏江南、福建等路发兵备之。广源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原也,峭绝深阴,产黄金、丹沙,颇有邑居聚落。俗椎髻左衤任,善战斗,轻死好乱。其先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为酋领,互相劫掠。唐邕管经略使徐申厚抚之,黄氏纳职贡,而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蛮皆定。自交趾蛮据有安南,而广源虽号邕管西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

  初,有侬全福者,知傥犹州,其弟存禄知万涯州,全福妻弟侬当道知武勒州。一日,全福杀存禄、当道,并有其地。交趾怒,举兵掳全福及其子智聪以归。其妻阿侬,本左江武勒族也,转至傥犹州,全福纳之。全福见掳,阿侬遂嫁商人,生子,名智高,年十三,杀其父商人,曰:“天下岂有二父邪!”因冒姓侬,与其母奔雷火洞。其母又嫁特磨道侬夏卿。久之,智高复与其母出据傥犹州,建国曰大历。交趾复拔傥犹州,执智高,释其罪,使知广源州,又以雷火、频婆四洞及思浪州附益之。然内怨交趾,居四年,遂袭据安德州,僭称南天国,改年景瑞,于是始入寇。

  辽萧惠之伐夏也,战舰粮艘,绵亘数百里。既入敌境,侦候不远,铠甲载于车,军士不得乘马。诸将请备不虞,惠曰:“谅祚必自迎车驾,何暇及我!无故设备,徒自弊耳。”辽主既还,惠犹进师。丁未,营栅未立,夏人奄至,惠与麾下不及甲而走,追者射之,惠几不能脱,士卒死伤不可胜计。

  戊午,太白犯南斗。

  己未,罢武举。

  始,范祥议改盐法,论者争言其不便,朝廷独以为可用,委祥推行之。于是侍御史知杂事何郯言:“风闻改法以来,商旅为官盐长价,获利既薄,少有算请。陕西一路,已亏损课利百馀万贯,其馀诸路,比旧来亦皆顿减卖盐见钱,甚妨支用。兼陕西民间官盐价高,多以卖私盐事败,刑禁颇烦,官私俱不为利,经久何以施行!臣谓事有百利始可议变,变不如前,即宜仍旧。”冬,十月,壬戌,遣户部副使包拯与陕西转运使议盐法。

  丁丑,诏:“妇人所服冠,高无得过四寸,广无得逾一尺,梳长无得逾四寸,仍无得以角为之,犯者重致于法。”

  先是宫中尚白角冠梳,人争效之,谓之内样。其冠名曰垂肩,至有长三尺者,梳长亦逾尺。御史刘元瑜以为服妖,请禁止之,故有是诏。妇人多被刑责,大为识者所嗤,都不作歌词以嘲之。

  壬午,诏:“马铺以昼夜行四百里,急脚递五百里。”

  侍御史知杂事何郯言:“陕西新置保捷兵士,年五十以上及短弱不及等之人,如不愿在军者,许令自陈,减放归农。此等久习武艺,今若放罢,亦须置籍拘管。仍乞以所居乡社相近处,如河北义勇,团作指挥,置人员节级管辖。其边郡每岁以此军番递,防守处亦令比岁减数,非时边上或有警急,其罢放之人尚可追集守城,却代精兵出战,于事又无废阙。方今财力大屈,此亦省费之一端。”枢密使庞籍独以其言为事。省兵之议,实郯发之。

  是月,辽北道行军都统耶律达和克率准布诸军攻夏凉州,至贺兰山,获夏国主嫡母及其官僚家属以归。夏以三千人扼险力战,破之,都监萧慈氏弩殁于阵。

  十一月,丙申,加赠虢州刺史种世衡为成州团练使。先是,世衡长子古诣阙自言:“父世衡在青涧城,尝遣王嵩人夏国反间,其用事臣雅尔、旺荣兄弟皆被诛,元昊由是势衰,纳款称臣。经略使庞籍掩父功,自取两府。”籍时在枢密院,具言:“嵩入虏境即被囚,元昊委任旺荣如故。元昊欲和,先令旺荣为书遗边将。元昊妻即旺荣妹,元昊黜其妻,旺荣兄弟怨望。元昊既称臣后二年,旺荣谋杀元昊,事觉被诛,非因嵩反间。臣与范仲淹、韩琦,皆豫受中书答刂子,候西事平除两府,既而仲淹、琦先除,臣次之,非专以招怀之功,文书具在可验。”朝廷虽知古妄言,犹念世衡旧劳,自东染院使赠刺史,录其子之未仕者。古复上书诉赏薄,于是加赠团练使,特授古天兴尉,令御史台押出城,趣使之官。及籍罢,古复辩理,下御史考实,以籍奏王嵩疏为定。诏以其事付史官,听古徙官便郡。

  诏:“河北被灾民年八十以上及笃疾、贫不能自存者,人赐米一石,酒一斗。”

  辛丑,诏:“民有冤,贫不能诣阙者,听诉于监司以闻。”

  戊午,杨怀敏罢内侍副都知,为三陵副使。初,怀敏自高阳关钤辖入奏事,除副都知。知制诘胡宿当制,因言:“怀敏以宿卫不谨,致逆徒窃入宫闱,又不能生致之。议者谓规灭奸人之口。罪在怀敏及杨景宗二人。得不穷治诛死,已为幸矣,岂宜复在左右邪!臣不敢草制,辄封还以闻。”帝疑宿职不当言,翼日,谓宰相曰:“前代有此故事否?”文彦博对曰:“唐给事中袁高不草卢杞制书,近来富弼亦曾封还词头。”帝意解。谏官钱彦远谓宿曰:“仁者必有勇,于公见之矣。”既而它舍人为怀敏草制,彦远及台官论列不已,逾半月,卒罢之。宿闻怀敏除三陵副使,谓人曰:“怀敏必死矣。祖宗神灵所在,大奸岂能逃乎!”无几何,怀敏果卒。

  十二月,壬戌,诏:“陕西保捷兵年五十以上及短弱不任役者,听归农;若无田园可归者,减为小分。”凡放归者三万五千馀人,皆欢呼反其家。在籍者尚五万馀人,悲涕,恨不得俱去。陕西缘边,计一岁费缗钱七十千养一保捷兵,自是岁省缗钱二百四十五万,陕西之民力稍苏。

  初,枢密使庞籍与宰相文彦博,以国用不足,建议省兵,众议纷然陈其不可,缘边诸将争之尤力,且言兵皆习弓刀,不乐归农,一旦失衣粮,必相聚为盗贼,帝亦疑焉。彦博与籍共奏:“今公私困竭,上下皇皇,其故非它,正由养兵太多耳,若不减放,无由苏息。万一果聚为盗贼,臣请以死当之。”帝意乃决。既而判延州李昭亮复奏陕西所免保捷特多,往往缩颈曲腘,诈为短小以欺官司。籍曰:“兵苟不乐归农,何为欺诈若此乎!”帝深然之。

  甲子,遣入内供奉高怀政督捕邕州盗贼。

  壬申,观文殿大学士、右仆射、判都省贾昌朝,复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

  戊寅,辽庆陵林木灾。

  己卯,辽录囚,有弟从兄为盗者,兄弟俱无子,特原其弟。

  是岁,夏改元延嗣宁国。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