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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续资治通鉴
  3. 宋纪五十五

宋纪五十五

翻译 原文

起阏逢敦牂十一月,尽旃蒙协洽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至和元年(辽重熙二十三年)

  十一月,辛酉,以同知太常礼院吴充知高邮军,太常寺太祝鞠真卿知淮阳军。

  礼院故事,常须为印状,列署众衔;或非时中旨访问,不暇遍白礼官,则白判寺一人书填印状,通进施行。及追赠温成皇后日,有中旨访问礼典,判寺王洙兼判少府监,廨舍最近,故吏多以事白洙。洙常希望上旨,以意裁定,填印状进内。事既施行,而论者皆责礼官,礼官无以自明,乃召礼直官戒曰:“自今凡朝廷访问礼典,无得辄以印状申发,仍责取知委。”后数日,有诏问温成皇后应如它庙用乐舞否,礼直官李亶以事白洙,洙即填印状奏云:“当用乐舞。”事下礼院,充、真卿怒,即牒送亶于开封府,使案其罪。洙抱案卷以示知府事蔡襄曰:“印状行之久矣,礼直官何罪!”襄患之,乃复牒送亶于礼院,礼院吏相率逃去。殿中侍御史赵抃奏蔡襄不案治礼直官罪,畏懦观望,执政以为充教抃上言。又,礼直官日在温成葬所,诉于内臣云:“欲送开封府案罪者,充与真卿也。”明日,诏礼直官赎铜八斤,充、真卿俱补外。抃及谏官范镇等皆言充等无罪,不当降黜,不报。

  甲子,出太庙禘袷时享及温成皇后乐章,肄于太常。

  乙丑,太常丞、同修起居注冯京,落同修起居注。时台谏官言吴充、鞫真卿不当补外,京最后上疏,言愈切。宰相刘沆怒,请出京知濠州,帝曰:“京何罪!”然犹落修注。台谏又争言京不当夺职,不报。

  准布部长贡于辽。

  丙寅,徙淮南、江、浙、荆湖制置发运使许元知扬州。元在江、淮十三年,以聚敛刻剥为能,急于进取,多聚珍奇以赂遗京师权贵,尤为王尧臣所知。在真州,衣冠之求官舟者日数十辈,元视势家要族,立榷巨舰与之;即小官茕独,伺候岁月,有不能得。人以是愤怨,而元自谓当然,无所愧惮。

  己巳,秦凤经略安抚司言城秦州古渭寨毕工。初,筑城费百万缗,其后留兵戍守,每岁费十万缗。

  壬申,辽主率群臣上太后尊号曰仁慈圣善钦孝广德安静贞纯懿和宽厚崇觉仪天皇太后,大赦,内外官进秩有差。先是太后生辰,详衮耶律陈嘉努进诗,献驯鹿,太后嘉奖,赐珠二琲,杂采二百段。

  辛巳,诏宰相刘沆子太常寺太祝瑾,令学士院召试馆职。温成皇后既葬,赐后閤中金器数百两,沆力辞,而为瑾请之。

  壬午,以入内押班石全彬为入内副都知,知制诰刘敞封还词头,奏曰:“全彬昨已有制旨除宫苑使、利州观察使,未能三日,复换此命。朝令夕改,古人所非,臣不敢辄撰诰词。”从之。后三月,全彬卒为入内副都知。

  癸未,辽录囚。

  甲申,辽群臣上辽主尊号曰钦天奉道祐世兴历武定文成圣神仁孝皇帝;后萧氏曰贞懿慈和文惠孝敬广爱崇圣皇后。

  丙戌,诏宗正寺:“故事,属籍十年一修。今虽及八年,而宗支蕃衍,其增修之!”

  知制诰刘敞言:“臣昨闻吴充出外,冯京落职,将谓其人所行实有过当,所言实有不可,是以触忤圣意。及延和殿奏事,面奉宣诏,充乃是尽职,京意亦无它,中书恶其太直,不与含容,臣窃惊骇。前古以来,惟有人主不能容受直言,或致窜谪臣下。今陛下宽大如此,不知中书何故须要排逐言者!”又言:“臣前论吴充、冯京谪官,面蒙宣谕本末,臣即言:若如此,则是大臣蔽君之明,专君之权,而擅作威福也。必恐感动阴阳,有地震、日食、风雾之异。今臣窃闻镇戎军地震一夕三发,去臣所言五日之内耳。又,京师雪后昏雾累日,复多风埃,太阳黄浊,此皆变异之可戒惧者。陛下宜深究天地之意,收揽威权,无使聪明蔽塞,法令不行,则足以消伏灾异矣。”

  十二月,丙申,辽主如中会川。

  庚子,翰林学士王洙、直集贤院掌禹锡上《皇祐方域绘图》。

  知并州韩琦,以疾奏乞太医齐士明,翰林医官言士明当诊御脉,不可遣,帝立命内侍押士明往视之。

  丙午,诏:“司天监天文算术官毋得出入臣僚家。”

  丁未,殿中丞、直秘阁司马光上《古文孝经》,诏送秘阁。

  己酉,如京使、果州团练使、入内都知张惟吉卒,赠保顺军节度使,谥忠安。惟吉任事久,颇见亲信,而言弗阿徇。温成治丧皇仪殿,宰相既导谀,惟吉争不能得,至顿首泣下。

  殿中侍御史赵抃言:“宰相陈执中家,捶挞女奴迎儿致死,一云执中亲行杖楚,以致毙踣,一云嬖妾阿张酷虐殴杀。臣谓二者有一于此,执中不能无罪。若女使本有过犯,自当送官断遣,岂宜违朝廷之法,立私门之威!若女使果为阿张所杀,自当禽付所司以正典刑,岂宜公为之庇!夫正家而天下定,执中家不克正,陛下倚以望天下之治定,是犹却行而求前也。”执中亦自请置狱。已而有诏罢狱,台官皆谓不可,翰林学士欧阳修亦以为言,逮执中去位,言者乃止。

  丙辰,睦州防御使宗谔上所撰《太平盘维录》,降敕褒谕。

  帝春秋高,未有继嗣。皇祐末,太常博士张述上书,请“遴选宗亲才而贤者,异其礼秩,试以职务,俾内外知圣心有所属,则天下大幸。”是岁,复上疏言:“嗣不早定,则有一旦之忧而贻万世之患。历观前世,事出仓卒,则或宫闱出令,或宦官主谋,或奸臣首议,贪孩孺以久其政,翼暗昧以窃其权。安危之机,发于顷刻,而朝议恬不为计,岂不危哉!”述前后七上疏,最后语尤激切,帝终不以为罪。述,小谿人也。

  融州大丘洞蛮杨光朝内附。

     ○仁宗体天法道极功全德神文圣武睿哲明孝皇帝至和二年(辽重熙二十四年,八月后为清宁元年)

  春,正月,癸亥,辽主如混同江。

  戊辰,邕州言苏茂州蛮内寇,诏广西发兵讨之。

  辛未,幸奉先资福禅院,谒宣祖神御殿。先是议者谓帝特行此礼,因欲致奠温成陵庙。御史中丞孙抃言:“陛下临御以来,未尝朝谒祖宗山陵,今若以温成故特行此礼,亏损圣德,莫此为大。”翰林学士欧阳修亦论谏。帝从之,不复至温成陵庙。

  丁亥,观文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晏殊病剧,乘舆将往视之,即驰奏曰:“臣老病,行愈矣,不足为陛下忧。”已而卒,帝虽临奠,以不视疾为恨,特罢朝二日,赠司空兼侍中,谥元献。既葬,篆其碑首曰“旧学之碑”。殊善知人,如孔道辅、范仲淹,皆出其门,富弼、杨察,其婿也。

  初,命张方平知益州,未行,而程戡已先入为参知政事,转运使高良夫摄守事。时西南夷有邛部川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良夫亟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诏促方平行,且许以便宜从事。方平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险不通,其间皆杂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兵与智高为寇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下令邛部川曰:“寇来,我自当之,妄言者斩!”悉归所调兵,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会上元张灯,城门三夕不闭,人心稍定。已而得邛部川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蜀人遂安。

  二月,壬辰,以汾州团练推官郭固为卫尉寺丞。知并州韩琦言:“固尝造车阵法,其车前锐后方,上置七枪以为前后二拒,可用于平川之地,一则临阵以折奔冲,二则下营以为寨脚。今令固自赍车式诣阙进呈。”既试用之,而有是命。

  广州司理参军陈仲约,误入人罪死,有司当仲约公罪,应赎。帝谓知审刑院张揆曰:“死者不可复生,而狱吏虽暂废,它日复得叙官,可不重其罚邪!”癸巳,诏仲约特勒停,会赦不许叙用。

  辽主如长春河。

  给事中崔峄,受诏按治陈执中纵嬖妄杀婢事。峄以为执中自以婢不恪,笞之死,非嬖妾杀之,颇左右执中。甲午,授峄龙图阁待制、知庆州。

  庚子,殿中侍御史赵抃言:“臣尝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措置颠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仇嫌隙、排斥良善、很愎任情、家声狼籍八事。伏恐陛下犹以臣言为虚,至今未赐省纳。臣若不概举一二,明白条陈,即是负陛下耳目徵察之任,又得宪台鳏寡失职之罪,臣不忍为也。

  “去年春正以后,制度礼法,率多非宜,盖执中不知典故,惟务阿谀,败坏国体。又,翰林学士素有定制,执中愚暗自用,遂除至七员,此执中空疏,宜罢免者一也。

  “执中赏罚在手,率意卷舒,如刘湜自江宁府移知广州烟瘴之地,而待制之职仍旧,乃向传式自南京移知江宁府近便之任,乃转龙图阁直学士。又,吴充、鞠真卿摘发礼院生代署文字等事,人吏则赎金免决,充、真卿并降军垒,此执中缪戾宜罢免者二也。

  “馆阁清官,岂容纤巧!而执中树恩私党,如崔峄非次除给事中、知郑州,既罢而给事中不夺,故峄治执中之狱,依违中罢以酬私恩。又,执中尝寄嬖人于周豫之家,而豫奸谄,受知执中,遂举豫召试馆职,此执中朋附宜罢免者三也。

  “执中之门,未尝待一俊杰,礼一才能,所与语者苗达、刘祐、刘希叟之徒,所预坐者普元、李宁、程惟象之辈,且处台鼎之重,测候灾变,穷占吉凶,意将奚为!此执中颇僻宜罢免者四也。

  “邵必知常州日,诖误决人徒刑,既自举觉,复会赦宥,又该去官,执中素恶必,乃罢必开封府推官,落馆职,降充邵武军监当。后有汀州石民英勘入使臣犯赃,杖背、黥面,配广南牢城,本家诉雪,悉是虚枉,却只降民英差遣。以邵必比之民英,则民英所犯重而断罪反轻,邵必所犯轻而断罪反重,此执中舞法宜罢免者五也。

  “吕景初、马遵、吴中复弹奏梁适,既得罪,出知郑州,吕景初辈随又逐去,有‘行将及我’之语。冯京疏言吴充、鞠真卿、刁约不当以无罪黜,充等寻押发出门,又落京修起居注,使朝廷有罪忠拒谏之名,此执中嫉贤宜罢免者六也。

  “女奴迎儿才十三岁,既累行箠挞,从嬖人阿张之言,穷冬裸冻,封缚手腕,绝其饮食,遂致毙踣。又海棠者,因阿张决打逼胁,既而自缢。又女使一名,髡发杖背,自经不殊。凡一月之内,残忍事发者三名,前后幽冤,闻固不少,此执中酷虐宜罢免者七也。

  “执中帷簿丑秽,门阃混淆,放纵嬖人,信任胥吏,而又身贵室富,藏镪巨万,视姻族辈如行路人,虽甚贫窘,不一豪赈恤,此执中鄙恶宜罢免者八也。愿陛下为社稷生灵计,正执中之罪,早赐降黜。”

  寻有诏:“邵必复职,知高邮军,吴充、鞠真卿、刁约、吕景初、马遵召还,冯京候修注有阙,吴中复候台官有阙,并牵复。”

  甲辰,赵抃言:“臣近累次弹奏宰臣陈执中之罪,未蒙施行。风闻知谏院范镇妄行营救,伏望陛下开日月之明,判忠邪之路,取公议,立大法,则天下幸甚!”

  先是知谏院范镇言:“去年十二月,荧惑犯房上相,未几,陈执中家决杀婢使,议者以为天变应此。臣窃谓为不然。执中再入相,未及二年,变祖宗大乐,堕朝廷典故,缘葬事除宰相,除翰林学士,除观察使,其馀僭赏,不可悉纪。自陛下罢内降,五六年来,政事清明。近日稍复奉行,至有侍从臣僚之子,亦求内降,内臣无名,超资改转,月须数人。又,今天下民困,正为兵多而益兵不已。执中身为首相,义当论执,而因循苟简,曾不建言。天变之发,实为此事。陛下释此不问,御史又专治其私,舍大责细,臣恐虽退执中,未当天变。乞以臣章宣示执中,宣示御史,然后降付学士草诏,使天下之人,知陛下退大臣,不以家事而以其职事,后来执政,不敢恤其家事而尽心于陛下职事。”

  至是镇又言:“御史以谏院不论奏陈执中家事,乞加罪谏官。臣闻执中状奏,女使有过,指挥决杖,因风致死,而外议谓阿张决死。臣再三思维,就阿张下狱,自承非执中指挥,有司亦可结案。须执中证辨,乃是为一婢子令宰相下狱,国体亦似未便,所以不敢雷同上言。然臣有不言之罪二而御史不知。初,朝廷为礼直官逐礼官,而臣再奏论列,及为一婢子因辱宰相而反无一言,臣之罪一也。臣不及众议未定时辨理执中,至执中势去已决,始人文字,臣之罪二也。乞以臣章下御史台,榜于朝堂,使士大夫知臣之罪,臣虽就死,无所憾也。”

  乙巳,以观文殿学士、户部侍郎、知河阳富弼为宣徽南院使、判并州。

  丙午,徙知并州武康军节度使韩琦知相州,琦以疾自请也。先是潘美帅河东,避寇钞为己累,令民内徙,空塞下不耕,号禁地,而忻、代州、宁化、火山军废田甚广。欧阳修尝奏乞耕之,诏范仲淹相视,请如修奏;寻为明镐阻挠,不得行。及琦至,遣人行视,曰:“此皆我腴田,民居旧迹犹存。今不耕,适留以资敌,后且皆为敌有矣。”遂奏代州、宁化军宜如岢岚军例,距北界十里为禁地,馀则募弓箭手居之。会琦去,即诏弼议,请如琦奏,凡得户四千,垦地九千六百顷。

  初,翰林学士吕溱上疏,论陈执中外虽强项,内实奸邪,又历数其过恶十馀事,帝还其疏,溱进曰:“若止用口陈,是阴中大臣也,请付执中令自辨。”于是溱改翰林侍读学士、知徐州。辞日,特赐宴资善堂,遣使谕曰:“此会特为卿设,可尽醉也。”仍诏自今由经筵出者亦如例。

  宰臣刘沆言:“面奉德音,‘凡传宣内降,其当行者自依法律赏罚外,馀令二府与所属官司执奏。’盖欲杜请托侥倖之路也。”因陈三弊:一曰近臣保荐官吏之弊,二曰近臣陈丐亲属之弊,三曰叙劳干进之弊,“愿诏中书、枢密,凡三事毋得用例,馀听如旧事。”既施行而众颇不悦,未几,复故。

  甲寅,夏遣使如辽,贺加尊号。

  乙卯,流内铨引对前雍丘县主簿陈琪改京官,帝谓判诠贾黯曰:“琪虽无它过,。而历三任,皆因缘陈乞,不由有司奏拟。琪乃庞籍女婿,今保荐多至二十四人,得非专欲谄附大臣故尔邪!且与幕职官、知县。”琪,盐铁副使洎之子也。

  知谏院范镇等言:“恩州自皇祐五年秋至去年冬,知州凡换七人,河北诸州,大率如此。欲望兵马练习,固不可得。伏见雄州马怀德,恩州刘涣,冀州王德恭,皆有材勇智虑,可责以办治,乞令久任。”从之。

  三月,癸亥,辽主以皇太弟重元生日,典赦行在及长春、镇北二州徒以下罪。

  丁卯,诏:“修起居注,自今每御迩英阁,立于讲读官之次。”初,贾黯请左右史入阁记事,帝赐坐于御榻西南。至是修起居注石扬休言,恐上时有宣谕咨访,而坐远不悉闻,因令立侍焉。

  丙子,诏封孔子后为衍圣公。初,太常博士祖无择言:“文宣王四十七代孙孔宗愿袭封文宣公。按前史,孔子之后袭封者,在汉、魏曰褒成、宗圣,在晋、宋曰奉圣,后魏曰崇圣,北齐曰恭圣,后周及隋并封以邹国公,唐初曰褒圣,开元初,始追谥孔子为文宣王,又以其后为文宣公。然祖谥不可加后嗣,乞诏有司更定美号。”乃下两制定议,更封宗愿而令世袭焉。

  翰林学士、群牧使杨伟等,言判官、殿中丞王安石,文行颇高,乞除职名。中书检会安石累召试不赴,诏特授集贤校理,安石又固辞不拜。

  癸未,以权知开封府蔡襄为枢密直学士、知泉州,以母老自请也。襄工笔札,帝尤爱之,御制《李用和碑文》,诏使襄书。后又敕襄书温成皇后父清河郡王碑,襄曰:“此待诏职也。”卒辞之。

  丙戌,迩英阁王洙讲《周官》典瑞含玉,帝曰:“若使人用此而骨不朽,岂如功名之不朽哉!”

  丁亥,知审刑院张揆,言知虢州周日宣妄言涧水冲注城郭,当坐不实之罪。帝曰:“州郡多奏祥瑞,至水旱之灾,或抑而不闻。今守臣自陈垫坏官私庐舍,意亦在民,当恕其罪。”

  翰林学士欧阳修言:“朝廷欲俟秋兴大役,塞商胡,开横陇,回大河于故道。夫动大众必顺天时,量人力,谋于其始而审于其终,然后必行,计其所利者多,乃可无悔。往年河决商胡,执政之臣,不审计虑,遽谋修塞,凡科配梢芟一千八百万,骚动六路百馀州军,官吏催驱,急若星火,虚费民财,为国敛怨。今又闻复有修河之役,聚三十万人之众,开一千馀里之长河,计其所用物力,数倍往年。当此天灾岁旱、民困国贫之际,不量人力,不顺天时,知其有大不可者五:盖自去秋至春半,天下苦旱,而京东尤甚,河北次之,国家常务安静,赈恤之犹恐民起为盗,况于两路聚大众,兴大役乎!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后,继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数年以来,稍稍归复,而物力未充。又,京东自去冬无雨雪,麦不生苗,将逾暮春,粟未布种,农心焦劳,所向无望。若别路差夫,又远者难为赴役,一出诸近,则两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往年议塞滑州决河,储积物料,诱率民财,数年之间,始能兴役。今国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决之洪流,此一大役也;凿横陇,开久废之故道,又一大役也;自横陇至海千馀里,埽岸久已废顿,须兴缉,又一大役也。往年公私有力之时,兴一大役尚须数年,今猝兴三大役于灾旱贫虚之际,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令商胡可塞,故道未必可开。鲧障洪水,九年无功,禹因水之流,疏而就下,水患乃息。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夺洪河之正流,使人力斡而回注,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陇湮塞已二十年,商胡决又数岁,故道已平而难凿,安流已久而难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宜速止罢,用安人心。”

  是月,以旱除畿内民逋租及去年秋逋税,罢营缮诸役。

  诏中外咸言得失。庞籍密疏曰:“太子天下本,今陛下春秋固方盛,然太子不豫建,使四方无所系心。愿择宗室之宜为嗣者早决之,群情既定,则灾异可塞矣。”

  夏,四月,丙申,上封者言:“有廕子孙犯杖以上私罪,情理重者,令州县批所犯于用廕官诰之后;若三犯,奏听裁。”从之。

  宰臣陈执中,初为御史所劾,即家居待罪不敢出,庚戌,复入中书视事。

  辛亥,罢诸路里正衙前。

  先是知并州韩琦言:“州县生民之苦,无重于里正衙前。自兵兴以来,残剥尤甚,至有孀母改嫁,亲族分居,或弃田与人,以免上等,或非命求死,以就单丁,规图百端,苟脱沟壑之患,殊可痛伤。自今罢差里正衙前,只差乡户衙前,令于一县诸乡中第一等,选一户物力最高者为之。”于是下京畿、河北、河东、陕西、京西转运使相度利害,皆谓如琦所议便。又,知制诰韩绛言:“臣尝安抚江南东、西路,见两路衙前应役不均,请行乡户五则之法。”又,知制诰蔡襄言:“臣尝为福建路转运使,见一县之中,所差里正衙前有三四年或五七年轮差一次者,一百贯至十贯,皆入十分重难。请止以产钱多少定其所入重难之等。”乃命绛、襄与三司使、副、判官置司同定夺。遣都官员外郎吴几复往江东,殿中丞蔡禀往江西,与本路长吏、转运使相度。因请行五则法,更著淮南、两浙、荆湖、福建之法,下三司颁行之。其法虽逐路小有不同,然大率得免里正衙前之役,民甚便之。

  乙卯,诏三司出米,京诚诸门裁其价以济流民。

  知谏院范镇言:“窃以水旱之作,由民之不足而怨;民之不足,由有司之重敛;有司之重敛,由官冗兵多,与土木之费广而经制不立也。国家自陕西用兵增兵以来,赋役烦重,及近年不惜高爵重禄,假借匪人,转运使复于常赋外进羡钱以助南郊,其馀无名敛率,不可胜计,皆贪政也。贪政之发,发于掊克暴虐,此民所以怨,干天地之和而水旱作也。臣欲乞使中书、枢密院通知兵民财利大计,与三司量其出入,制为国用,天下民力,庶几少宽,以副陛下忧劳之心。”自天圣以来,帝每以经费为虑,命官裁节,臣下亦屡以为言,而有司不能承上之意,牵于习俗,卒无所建明,议者以为恨焉。

  丙辰,殿中侍御史赵抃言:“宰相陈执中,退处私第,不赴朝请,前后数月,外议谓陛下不即降黯,是欲使全而退之。今执中遽然趋朝,再入中书,不知陛下以臣言为是邪,为非邪?执中之罪为有邪,为无邪?陛下若以执中为非,即乞罢免相位,以从公议。若以臣言为非,亦乞窜臣远方,以诫后来。”不报。

  五月,己未,录囚。

  辛酉:诏“中书公事,自今并用祖宗故事施行。”初,宰臣刘沆建言中书不用例,议者皆以为非便,左司谏贾黯奏罢之。

  戊寅,诏曰:“朕祗绍骏谟,厉精庶政,吁惟近岁,荐至烦言,以为参顾问者间怵于私,尸言职者或失于当,莅官无匪懈之恪,专觊谬恩,荐士乖责实之诚,时容私谢。至于命令之下,以及诏除之行,论议所移,纲条益紊,爰申戒告,以厉浚明。苟迷修省之方,浸长浇浮之俗,必从吏议,以正邦彝。”时上封者言:“古之取士以德行,故淳明朴茂之人用;后世取士以辞章,故浮薄纤巧之人进。望条列弊事,申戒百官。”故降是诏。

  御史中丞孙抃与其属乞正陈执中之罪,以塞中外公议,不报。于是抃与知杂事郭申锡、侍御史毋湜、范师道、殿中侍御史赵抃同乞上殿,閤门以违近制,不许。壬午,诏抃等轮日入对。知谏院范镇言:“御史全台请对,陛下何不延问,听其所陈,别白是非,可行则行,其不可亦当明谕其故,使知自省。今拒其请,非所以开言路也。”旋命孙抃、郭申锡、赵抃以次入对,皆以罢执中为请。

  是月,辽主驻南崖。

  六月,己丑,以翰林学士欧阳修为翰林侍读学士、知蔡州,知制诰贾黯知荆南,皆从所乞也。

  先是修奏疏言:“伏见宰臣陈执中,自执政以来,不协人望,累有过恶,招致人言;而执中迁延,尚玷宰府。陛下忧勤恭俭,仁爱宽慈,尧、舜之用心也;而纪纲日坏,政令日乖,国用益困,流民满野,滥官满朝,此由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过失,因言者罢去。陛下不悟,以为宰相当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罢之,故宰相虽有大恶,而屈意以容之;彼虽惶恐求去,而屈意以留之;虽天灾水旱,饥民流离死亡道路,皆不暇顾,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它,直欲拒言事者耳。夫言事者何负于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顾天灾,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学无识、诌邪狠愎之执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于陛下而反损圣德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图至于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损也。今陛下用执中之意益坚,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胜于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希合上意,将曰执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动摇,甚则诬言事者欲逐执中而引用它人。陛下乐闻斯言,不复察其邪佞,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执中益坚。夫以万乘之尊,与三数言事小臣角必胜之力,万一圣意必不可回,则言事者亦当知难而止矣。然天下之人与后世之议者,谓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论梁适罪恶,陛下赫怒,空台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复敢论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权臣之祸,此乃臣能忘其身而爱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恶之,拒之,绝之。执中不学无识,憎爱挟情,除改差缪,取笑中外,家私秽恶,流闻道路,阿意顺旨,专事逢君,此乃诌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爱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智聪明,群臣善恶,无不照见,不应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耳。执中不知廉耻,复出视事,此不足论,陛下岂忍因执中上累圣德,而使忠臣直士卷知于明时也?愿陛下廓然回心,释去疑虑,法成汤改过之思,遵仲虺自用之戒,尽以御史前后章疏出付外廷,罢其政事,别用贤才,以康时务,则天下幸甚!”

  已而修及黯皆补外,殿中侍御史赵抃言:“窃见近日以来,所谓正人贤士者,纷纷引去,如吕溱知徐州,蔡襄知泉州,吴奎被黜知寿州,韩绛知河阳,此皆众所共惜其去。又闻欧阳修乞知蔡州,贾黯乞知荆南府。侍从之贤,如修辈无几,今坚欲请郡者,非它,盖不能曲奉权要,日虞中伤,皆欲效溱、襄、奎、绛而去耳。今陛下又从其请而外补之,万一有缓急事,陛下何从而询访,何从而质正也?伏望陛下勿使修等去职,留为羽翼。以自辅助。”知制诰刘敞亦以为言,修、黯遂复留。

  戊戌,吏部尚书、平章事陈执中,罢为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判亳州。孙抃等既入对,极言执中过恶,请罢之。退,又交章论列,抃最后乞解宪职补外,以避执中。于是执中卒罢,抃寻改翰林学士承旨。

  始,御史因执中杀婢事,欲击去之,帝未听。而谏官初无论列者,御史并以为言。而赵抃攻范镇尤力,镇累奏乞与御史辨,不报。及御史入对,又言执中私其女子,伤化不道。执中既罢,帝以谕镇,镇复言:“朝廷置御史以防谗慝,非使其为谗慝也。审如御史言,则执中可诛;如其不然,亦当诛御史。”并缴前五奏,乞宣示执政,相与廷辨之,卒不报。镇由是与赵抃有隙。

  以忠武节度使、知永兴军文彦博为吏部尚书、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富弼为户部侍郎、平章事。是日宣制,帝遣小黄门数辈觇于庭,士大夫相庆得人。后数日,翰林学士欧阳修奏事殿上,帝具以语修,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于梦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岂不贤于梦卜哉!”修顿首称贺。

  癸卯,以龙图阁直学士张昪权御史中丞。帝尝谕执政,以昪清直,可任风宪,故使代孙抃。时富弼初入相,欧阳修复为翰林学士,士大夫咸谓三得人云。

  甲辰,以观文殿大学士知郓州庞籍为昭德节度使、知永兴军,寻改知并州。

  籍过京师,入对,帝新相文彦博、富弼,意甚自得,谓籍曰:“朕用二相何如?”籍曰:“二臣皆朝廷高选,陛下拔之,甚副天下望。”帝曰:“诚如卿言。文彦博犹多私;至于富弼,万口一词,皆曰贤相也。”籍曰:“文彦博臣顷与同在中书,详知其所为,实无所私,但恶之者毁之耳。况前者被谤而出,今当愈畏谨矣。富弼顷为枢密副使,未执大政,朝士大夫未有与之为怨,故交口誉之,冀其进用而已,亦有所利焉。若弼以陛下爵禄树私恩,则非忠臣,何足贤!若一以公议概之,则向之誉者将转而为毁矣,陛下所宜深察也。且陛下既知二臣之贤而用之,则当信之坚,任之久,然后可以责其成功。若以一人言进之,未几又以一人言疑之,臣恐太平之功未易卒致也。”帝曰:“卿言是也。”

  乙巳,侬智高母阿侬、弟智光、子继宗、继封伏诛。

  以工部侍郎知桂州余靖为户部侍郎,知邕州萧注为引进副使,留再任。注募死士使大理国,购智高。南诏久与中国绝,林箐险深,界接生蛮,语皆重译,行百日乃通。智高亦自为大理所杀,函其首至京师。

  秋,七月,癸亥,翰林学士欧阳修请自今两制、两省以上,非因公事不得与执政相见,及不许台谏官往还。诏:“如有公事,许就白于中书、枢密院。”

  甲子,诏:“凡宰相召自外者,令百官班迎之;自内拜者,听行上事仪。”国朝待宰相盖有故事,其后多承例辞,至是文彦博、富弼入相,御史梁蒨请班迎于国门,范师道又请行上事礼,然亦卒辞之。师道,长洲人。

  戊辰,以资政殿大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吴育为宣徽南院使、判延州。育侍读禁中,帝因语及臣下毁誉,多出爱憎,育曰:“圣言要切,实四海之幸。然知而形之于言,不若察而行之于事。自古人君,因信谗邪而致乱,察奸险而致治,至于安危万端,不出爱憎二字,达之则群书不足观,不达虽博览无益也。盖人主事有不可不密者,有不可不明者。语及军国几微,或于权要,不可不密也。若指人姓名,阴言其罪而事状未见者,不可不明也。若不明,则谗邪得计,忠正难立,曲直莫辨,爱憎遂行。故曰偏听生奸,独任成乱。是故圣王之行,如天地日月,坦然明白,进一人,使天下皆知其善,黜一人,使天下皆晓其恶,则邪险不能陷害,公正可以立身,此百王之要道也。”帝数欲大用之,而谏官或诬奏育在河南尝贷民出息钱,久之,遂命出帅。

  己巳,罢三司市御箭翎。初,三司言:“御箭翎皆以两末黑中白羽为之。今监锢市人,求之不可得。”帝曰:“箭之傅黑白羽,但取其文采耳,然不若鸡翎之劲也。”因令罢市。

  翰林学士欧阳修奏疏言:“近者为京师土木兴作处多,乞减罢。寻准敕,差臣与三司相度减定,续具奏闻。今又闻旨下三司重修庆基殿及奉先寺。伏见近年民力困贫,国用窘急,小人不识大计,但欲广耗国财,务为己利,托名祖宗,张大事体。况诸处神御殿,栋宇坚固,未必损动。昨开先殿只因两柱损,遂换一十三柱,广张工料,以图酬奖恩泽。臣窃见累年火灾,自玉清昭应、洞真、上清、鸿庆、寿宁、祥源、会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皆焚烧荡尽,足见天意厌土木之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谴戒丁宁,前后非一。与其广兴土木以事神,不若畏惧天戒而修省。其已兴作者既不可及,其未修者宜速停。”

  壬午,辽主如秋山,次南崖之北峪,有疾。八月,丁亥,病甚,召皇子燕赵国王洪基,谕以治国之要。戊子,大赦,纵五坊鹰鹘,焚钓鱼之具。己丑,辽主殂,年四十,谥为神圣孝章皇帝,庙号兴宗。

  兴宗初立,受制于生母钦哀太后,致嫡母无罪被弑,论者讥其亏王者之孝,其后迁钦哀而复迎奉,颇尽孝养。而钦哀以不得干预朝政,意常不怿,临兴宗之丧,无戚容;见皇后悲泣如礼,乃曰:“汝年尚幼,何悲痛乃尔!”其很戾如此。兴宗多酒失,然能感富弼之言,罢南伐之师;用兵西夏,旋许乞盟,边鄙不耸,辽人安之。

  皇子燕赵国王洪基,奉遗诏即位柩前,哀恸不听政,群臣上表固请,许之。辽主诏曰:“朕以菲德,托居士民之上,第恐智识有不及,群下有未信,赋敛妄兴,赏罚不中,上恩不能及下,下情不能达上。凡尔士庶,直言无讳,可则择用,否则不以为愆。卿等其体朕意!”

  庚寅,诏流内铨:“臣僚陈乞子孙当得试衔知县者,自今并与权注初等幕职官,仍著为令。”

  壬辰,辽以皇太弟重元为皇太叔,免汉拜,不名。

  癸巳,知谏院范镇言:“比者京师及辅郡岁一赦,去岁再赦,今岁三赦;又,在京诸军岁再赐缗钱;姑息之政,无甚于此。夫岁一赦者,细民谓之热恩,以其必在五月、六月间也。猾胥奸盗,倚为过恶,指以待免,况再赦至三赦乎!今防秋备塞之人,无虑五六十万,使闻京师端坐而受赐者,能不动心哉!请自今,罢所谓一赦以摧奸猾,而使善良得以立;罢兵士之特赐钱以均内外,而使民力得以宽。”

  甲午,辽遣皇太叔重元安抚南京军民。

  乙未,知谏院范镇言:“先朝以御宝印纸给言事官,使以时奏上,所以知言者得失而殿最之。今陛下虽喜闻谏诤,然考其施行,其实无几,岂大臣因循而多废格乎?请据今御史、谏官具员,置章奏簿于禁中,时时观省;仍以尚书省所置簿具言行否,每季录付史官。”诏中书置台官言事簿,令以时检勾销注之,仍录与枢密院。

  戊戌,辽主以遗诏命西北路招讨使、西平郡王萧阿喇为北府宰相,仍权知南院枢密使事;北府宰相萧虚烈为武定军节度使。辛丑,改元清宁。大赦。

  壬子,诏曰:“任职之臣,则有考课迁官之法。而宗姓不预吏事,先朝著格,使十八年一迁,所以隆族示爱,教忠厚也。朕尚念夫本支之秀,昭穆之近,而有耆老久次者,其令中书、枢密院第其服属,自明堂覃恩后及十年,咸与进官;近缘特恩改转者,须更十年。”

  乙卯,观文殿学士、尚书左丞高若讷卒,车驾临奠,赠右仆射,谥文庄。

  九月,戊午,辽告哀使至,帝为发哀,成服于内东门幕次,遣使祭奠吊慰及贺即位。

  辽主诏所幸围场外毋禁。庚申,诏:“除护卫士,馀不得佩刀入宫,非勋戚后及承应诸执事人不得冠巾。”

  癸亥,诏学士、舍人院:“自今召试,未有科名人,复试三题。”

  乙丑,辽赐内外臣僚爵赏有差。庚午,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丙子,尊皇后为皇太后。宴{艹取}涂殿。以上京留守宿国王陈留为南京留守。

  冬,十月,丁亥,辽有司请以辽福生日为天安节,从之。以吴王耶律仁先同知南京留守事。

  己丑,诏京畿毋领辅郡,罢京畿转运使、提点刑狱。

  乙未,出内藏库钱百万下河北市籴军储。

  丙申,以主客员外郎吴中复为殿中侍御史里行。

  戊戌,监修南京鸿庆宫内臣请于本宫隙地建皇帝本命殿,帝曰:“建宫观,所以为民祈福,岂可劳民自为邪?其遇本命道场日,止令设板位祠之。”

  己亥,以开封府判官、殿中侍御史俞希孟为言事御史。御史中丞张昪等言:“希孟自入台以来,论事私邪,动多迎合。前年内臣王守忠请节度使俸给,谏官韩绛力言不可,希孟辄上言称恩命已行,只乞后不得为例。又,中书答刂子下御史台同刑法寺定百官行马失序事,同时聚议,皆云臣子对君失仪,尚蒙矜恕,岂为偶近两府,行马趋朝,既已赎铜,又作过犯!希孟承望大臣风旨,不肯同署奏状,而乃独入文字,乞理为过犯。此皆奸邪,迹状明白。后因全台上殿奏事,陛下面责希孟,不逾两月,除开封府判官,中外咸谓公明。今却自府判复除言事台官,伏乞别与一差遣。”壬寅,改希孟为祠部员外郎、荆湖南路转运使。

  癸卯,侍御史梁蒨言:“近制,两府大臣遇假休日,方许一见宾客,非所以广朝廷聪明,其开禁使接士如故。”从之。

  乙巳,礼部贡院上《删字贡举条制》十二卷。

  庚戌,翰林学士、刊修《唐书》欧阳修言:“自武宗以下,并无《实录》,以传记、别说考正虚实,尚虑阙略。闻西京内中省寺、留司御史台及銮和诸库有唐朝至五代以来奏牍、案簿尚存,欲差编修官吕夏卿诣彼检讨。”从之。夏卿,晋江人。

  癸丑,下溪州蛮彭仕羲入寇。

  下溪州自彭允林至仕羲,相继为刺史者五世矣,至是,仕羲子师宝怨父取其妻,来奔辰州诉仕羲尝杀誓下十三州,将夺其印符而并其地,自号如意大王,补置官属,将起为乱。知辰州宋守信闻之,乃以师宝为乡导,帅兵数千深入讨之。仕羲遁入地洞,不可得,俘其孥,而官军战死者十六七。守信等皆坐贬。自是蛮獠数入寇掠,边吏不能制矣。

  十一月,丙辰,出内藏库绢三十万,下并州市籴军储。

  初,虞部郎中薛向言河北籴法之弊,以为:“被边十四州,悉仰食度支,岁费钱五十万缗,得粟百六十万斛,其实才直二百万缗耳,而岁常虚费三百万缗,入于商贾蓄贩之家。今既用见钱实价,革去三百万虚估之弊矣,然必有以佐之,则其法可行。故边谷贵,则籴澶、魏粟,漕黄、御河以给边;新陈未交,则散粜减价以救民乏;军食有馀,则坐仓收籴以待不足。使见钱行而三利举,则河北之谷不可胜食矣。”于是诏置河北都大提举便籴粮草及催遣黄、御河纲运公事。己未,以向为之,行并边见钱和籴法。

  甲子,辽葬兴宗于庆陵,名其山曰定兴。

  丙寅,北府宰相、西平郡王萧阿喇进封韩王。

  己巳,交趾来告其王李德政卒。诏赠侍中、南越王,以其子日尊为静海节度使、安南都护、交趾郡王。

  壬申,辽主次怀州,有事于太宗、穆宗庙。甲戌,谒祖陵。戊寅,冬至,有事于太祖、景宗、兴宗庙,不受群臣贺。

  十二月,丙戌,辽主诏内外百官秩满各言一事,仍转谕所部,无贵贱老幼,皆得直言无讳。

  丁亥,修六塔河。先是河决大名、馆陶,殿中丞李仲昌请自澶州商胡河穿六塔渠入横陇故道,以披其势,富弼是其策。诏发三十万丁修六塔河以回河道,以仲昌提举河渠。仲昌,垂子也。

  翰林学士欧阳修,以尝奉使河北,知河决根本,复上疏言:“河水重浊,理无不淤,淤从下流;下流既淤,上流必决;水性避高,决必趋下。以近事验之,决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复,但势不能久,必决于上流耳。横陇功大难成,虽成必有复决之患。六塔狭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滨、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趋,增治堤防,疏其下流,浚之入海,则河无决溢散漫之忧,数十年之利也。”帝不听。

  戊子,辽以应圣节上太皇太后寿,宴群臣、命妇。册妃萧氏为皇后。后,枢密使惠之女也。进封皇弟和啰噶为鲁国王,阿琏为陈国王。

  辛卯,辽诏部署院:“事有机密即奏,其投谤讪书辄受及读者,并弃市。”

  甲午,辽以枢密副使姚景行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吴湛为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同知枢密院事韩绍文为上京留守。

  知制诰刘敞使于辽,素习知山川道径,辽人道之行,自古北至柳河,回屈殆千里,欲夸示险远。敞质译人曰:“自松亭趋柳河,甚迳且易,不数日可抵中京,何为故道此?”译相顾骇愧,曰:“实然,但通好以来,置驿如是,不敢变也。”

  丁酉,诏:“武臣有赃滥者毋得转横行,其立战功者许之。”

  戊戌,辽主命设学养士,颁《五经》传疏,置博士、助教各一员。

  庚子,辽遣使致兴宗遗留物及谢吊祭。

  辽以知涿州杨绩参知政事兼同知枢密院。

  庚戌,太白昼见。

  辽以圣宗在时生辰,赦上京囚。

  壬子,新修醴泉观成,即祥源观也,因火更其名。

  是岁,辽主御清凉殿,策进士张孝杰等四十四人。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