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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续资治通鉴
  3. 宋纪六十八

宋纪六十八

翻译 原文

起上章阉茂七月,尽重光大渊献十二月,凡一年有奇。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熙宁三年(辽咸雍六年)

  秋,七月,辛卯,诏新判太原府欧阳修罢宣徽南院使、知蔡州。

  先是修以病辞官,至五六,因论青苗法不便;又移书责王安石,安石不答而奏从其请。

  壬辰,枢密使吕公弼罢;以御史中丞冯京为枢密副使。公弼以王安石变法,数劝其务安静,安石不悦。公弼具疏将论之,从孙嘉问窃其稿以示安石,安石先白之。帝怒,遂出公弼知太原府。吕氏号嘉问为“家贼”。京尝言:“薛向总利权无效,近者复除天章阁待制,于侍从为最亲,非向所堪所。”帝不悦,以语安石。安石请改用京,帝许之,至是以为枢密副使。

  罢潞州交子务。转运司以其法行则盐矾不售,有害入中粮草,遂奏罢之。

  秘书省正字唐坰,以父任得官,上书云:“秦二世制于赵高,乃失之弱,非失之强。”帝悦其言。又云:“青苗法不行,宜斩大臣异议者一二人。”王安石喜而荐之,故得召对。癸巳,赐进士出身,为崇文院校书。

  戊戌,雨雹。

  辛亥,辽主猎于哈噜额特。

  甲寅,置三班院主簿。

  八月,戊午,罢看详银台文字所。

  乙丑,司马光因入对,乞外。帝曰:“王安石素与卿善,何自疑?”光曰:“臣素与安石善,但自其执政,违迕甚多。今迕安石者如苏轼辈,皆肆行诋毁,中以危法。臣不敢避削黜,但欲苟全素履。臣善安石,岂如吕公著?安石初举公著,后复毁之。彼一人之身,前是而后非,必有不信者矣。”帝曰:“青苗有显效。”光曰:“兹事天下知其非,独安石之党以为是耳。”帝又曰:“苏轼非佳士,鲜于侁在远,轼以奏稿传之;韩琦赠银三百两而不受,乃贩盐及苏木、磁器。”光曰:“凡人当察其情,轼贩鬻之利,岂能及所赠之银乎?安石恶轼,以姻家谢景温为鹰犬,使力攻之,臣焉能自保?不可不去也。且轼虽不佳,岂不贤于李定?定不服母丧,禽兽之不知,安石喜之,乃欲用为台臣,何独恶于轼也?”

  丙寅,以旱虑囚,死罪以下递减一等,杖笞者释之。

  以卫州旱,今转运司赈恤,仍蠲租赋。

  丙子,辽中京留守耶律白卒,追封辽西郡王。

  戊寅,诏:“川峡、福建、广南七路官,令转运司立格就注,具为令。”

  己卯,夏人大举入环庆,攻大顺城、柔远砦、荔原堡、怀安镇、东谷、西谷二砦、业落镇,兵多者呈二十万,少者不下一二万。屯榆林,距庆州四十里,游骑至城下,九日乃退。钤辖郭庆、都监高敏、魏庆宗、秦勃等死之。

  九月,戊子朔,中书言请置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官,从之。

  韩绛以夏人犯塞,请行边。王安石亦请往,绛曰:“朝廷方赖安石,臣宜行。”乙未,以绛为陕西宣抚使。

  陆佃尝受经于王安石,至是庆举入京师,王安石问以新政,佃曰:“法非不善,但推行不能如初意,还为扰民。”安石惊曰:“何为乃尔?吾与吕惠卿议之。”又访外议,佃曰:“公乐闻善,古所未有;然外间颇以为拒谏。”安石笑曰:“吾岂拒谏者!但邪说营营,顾无足听。”佃曰:“是乃所以致人言也。”明日,召佃,谓之曰:“惠卿言:‘私家取债,亦须一鸡半豚。已遣李承之使淮南质究矣。’”既而承之还,诡言民无不便,佃说遂不行。

  知开封府刘庠不肯屈事王安石,安石欲见之,或以语庠,庠曰:“彼自执政以来,未尝一事合人情,往将何语邪!”卒不往,而上疏极言新法非是,帝曰:“奈何不与大臣协心济治乎?”庠对曰:“臣事陛下,不敢附大臣。”

  以曾布为崇政殿说书、同判司农寺。

  王安石常欲置其党一二人于经筵,以防察奏对者。吕惠卿遭父丧去职,安石遂荐布代之。布资序浅,人尤不服。寻奏改助役为免役,惠卿大恨之。

  乙亥,命崔台符、曾布、硃温其试法官。法官之试自此始。

  庚子,曾公亮罢。公亮初嫉韩琦,故荐王安石以间之。及同辅政,知帝方向安石,凡更张庶事,一切阴助之,而外若不与同者;尝遣其子孝宽参其谋,至帝前,略无所异。由是帝益信任安石,安石深德之。公亮以老求去,遂以守司空兼侍中、领河阳三城节度使、集禧观使,五日一奉朝请。苏轼尝从容责其不能救正,公亮曰:“上与介甫如一人,此乃天也。”然安石犹以公亮不尽附己,于是听其罢相。

  辛丑,以枢密副使冯京参加政事,翰林学士、三司使吴充为枢密副使。京为中丞时,尝疏论王安石更张失当,累数千言。安石指为邪说,请黜之,帝不从,至是乃更大用。

  乙巳,御崇政殿,策贤良方正及武举。制策中禁切言者,篇末云:“毋谓古人陈迹既久而不可举,本朝成法已定而不可改;其惟改之而适中,举之而得宜,不迫不迂,归于至当。其悉以文陈,朕亦不惮于有为焉。”太原判官吕陶对策曰:“陛下初即位,愿不惑理财之说,不间老成之谋,不兴疆场之事。陛下措意立法,自谓庶几尧、舜;然以陛下之心如此,天下之论如彼,独不反而思之乎?”及奏第,帝顾王安石取卷,读未半,神色丧沮。帝觉之,使冯京竟读,称其言有理。会范镇所荐台州司户参军孔文仲对策,凡九千馀言,立论安石所建理财训兵之法非是,宋敏求第为异等。安石怒,启帝,御批文仲试卷曰:“意尚流俗,毁薄时政,恐不足收录以惑天下。”于是罢文仲还故官。齐恢、孙固封还御批,韩维、陈荐、孙永皆力论文仲不当黜。镇上疏言:“文仲草茅疏远,不识忌讳;且以直言求之而又罪之,恐为圣之累。”帝不听。文仲竟被黜,陶亦止授通判蜀州。文仲与弟武仲、平仲,皆以文誉著江西,时号三孔。

  庚戌,辽主如藕丝淀。

  壬子,太白昼见。

  癸丑,作东、西府以居执政。

  甲寅,辽以马希白诗才敏妙,十吏书不能给,召试之。

  翰林学士司马光求去益力,乃以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朝辞进对,犹乞免本路青苗、助役。

  和川令刘恕,博闻强记,于史学尤精,光修《资治通鉴》,奏请为局僚,遇史事纷杂难治者,辄以委恕。王安石与恕有旧,欲引置三司条例,恕以不习金谷为辞,因言:“天子方属公大政,宜恢张尧、舜之道以佐明主,不应以利为先。”安石不能用。及吕诲得罪去,恕往见安石,为条陈所更法令不合众心者,宜复其旧,则议论自息。安石怒,变色如铁;恕不少屈,遂与之绝,至是光出永兴,恕亦以亲老告归南康,乞监酒税以就养,诏即官修书。后光迁书局于洛阳,恕请诣光,留数月而归,书未成,卒。

  诏:“环庆阵亡义勇馀丁当刺者,悉免之。”

  冬,十月,辛酉,诏延州毋纳夏使。

  通判宁州邓绾,条上时政数十事,又上书言:“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等法,民莫不歌舞圣泽。以臣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天下皆然,愿勿移于浮议而坚行之。”其辞盖媚王安石;又贻书及颂,极其妄谀。安石荐于帝,驿召对。方庆州有夏寇,绾敷陈甚悉,帝问:“识王安石否?”曰:“不识。”帝曰:“今之古人也。”又问:“识吕惠卿否?”曰:“不识。”帝曰:“今之贤人也。”绾退,见安石,欣然如旧交。陈升之、冯京以绾陈边事,值安石致斋日,复使知宁州。绾闻之不乐,讼言:“急召我来,乃使还邪?”或问:“君今当作何官?”曰:“不失为馆职。”“得无为谏官乎?”曰:“正自当尔。”明日,果除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乡人在都者皆笑且骂,绾曰:“笑骂从汝,好官我自为之!”绾,双流人也。

  甲子,雨木冰。

  丁卯,五国部长朝于辽。

  壬申,朝谒神御殿。

  丙子,贬知庆州李复圭为保静军节度副使。复圭兴兵败绩,诬裨将李信、刘甫、种咏以死,御史劾之,故有是贬。

  戊寅,陈升之以母忧罢。升之与安石忤,安石数侵辱之,升之不能堪,称疾卧家逾十旬,会母丧而去。

  己卯,贬秦凤经略使李师中知舒州。先是管句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请筑渭、泾上下两城,屯兵以胁武胜军,抚纳洮河诸部。下师中议,师中以为不便,诏师中罢帅事。韶又言:“渭源至秦州,良田不耕者万顷,愿置市易司,稍笼商贾之利,取其赢以治田,乞假官钱为本。”诏秦凤经略司以四川交子易物货给之,命韶领市易事。师中言:“韶所指田,乃极边弓箭手地耳。又将移市易司于古渭,恐秦州自此益多事,所得不补所失。”王安石主韶议,为削师中职,徙知舒州,而以窦舜卿代,且遣内侍李若愚案实。若愚至,问田所在,韶不能对;舜卿检索,仅得地一顷,地主有讼,又归之矣。舜卿、若愚奏其欺,安石又为谪舜卿而命韩缜,缜遂附会实其事,乃进韶太子中允。

  乙酉,诏罢诸场务内侍监当。

  翰林学士范镇罢。先是镇举苏轼谏官,又举孔文仲制科。轼被劾,文仲罢归故官,镇皆力争之,不报。即上疏曰:“臣言不行,无颜复立于朝。臣论青苗不见听,一宜去;荐苏轼、孔文仲不见用,二宜去。李定避持服,遂不认母,坏人伦,逆天理,而欲以为御史,反为之罢舍人,逐台谏。王韶上书,肆意欺罔以兴造边事,事败则置而不问,反为之罪帅臣。不用苏轼,则掎摭其过。不悦孔文仲,则遣之还任。以此二人况彼二人,事理孰是孰非,孰得孰失,其能逃圣鉴乎!”因复极言青苗之害,且曰:“陛下有纳谏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疏入,安石大怒,持其疏至手颤,乃自草制极诋之,以户部侍郎致仕,凡所宜得恩典悉不与。镇表谢,略曰:“愿陛下集群议为耳目,以除壅蔽之奸,任老成为腹心,以养中和之福。”天下闻而壮之。苏轼往贺曰:“公虽退而名益重矣。”镇愀然曰:“天下受其害而吾享其名,吾何心哉!”日与宾客赋诗饮酒。或劝使称疾杜门,镇曰:“死生祸福,天也,吾其如天何!”

  知山阴县陈舜俞,自劾违旨不散青苗钱;谪监南康军盐酒税。又有乐京、刘蒙,亦皆以役法废黜。京知长葛县,白提举常平官,言助役不便。使之条析,又不报。因自列求去,坐夺官。蒙知湖阳县,常平使者召会诸县令,议免役法,蒙以为不便,不肯与议,退而条上其害,即投劾去。京,荆南人;蒙,渤海人也。

  陕西宣抚使下令分义勇戍边,选诸军骁勇士,募市井恶少年为奇兵,调民造干Я,悉修城池楼橹,关辅骚然。知永兴军司马光上疏,极言:“公私困敝,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皆内郡,缮治非急,宣抚之令,皆未敢从。若乏军兴,臣当任其责。”于是一路独得免。

  十一月,戊子朔,赈河北饥民徙京西者。

  壬辰,蠲陕西蕃部贷粮。

  甲辰,夏人寇大顺城,都监燕达等击走之。

  丁未,客星出娄。

  开封府判官、祠部郎中赵瞻,因出使得奏事,帝问:“卿为监司久,知青苗法便乎?”对曰:“青苗法,唐行之于季世扰攘中,掊民财甚便。今陛下欲为长久计,爱养百姓,诚不便。”王安石阴使其党俞充诱瞻曰:“当以知杂御史奉待。”瞻不应。由是出为陕西转运副使。

  乙卯,以韩绛兼河东宣抚使,凡机事不可待报者,听便宜施行;授以空名告敕,得自除吏。

  朝廷命诸道议更役法。梓州路转运使汲人韩璹,首建并纲减役之制,纲以数计者百二十有八,衙前以人计者二百八十有三,于是省役人五百。又请裁定诸州衙簿。王安石言:“璹所言皆久为公私病,监司背公邀誉,莫之或恤,而寿独能体上意,宜加赏。”乃下诏褒璹,入为盐铁副使。

  辽禁鬻生熟铁于回鹘、准布等果。

  十二月,乙未,辽以坤宁节赦徒罪以下。

  辛酉,禁汉人捕猎。

  乙丑,立保甲法。

  时王安石言:“先王以农为兵,今欲公私财用不匮,为宗社长久计,当罢募兵,用民兵。”乃立保甲。其法,十家为保,选主户有干力者一人为保长。五十家为大保,选主户物产最高者一伙人为保长。十大保为一都保,选主户有行止材勇为众所伏者为都保正,又以一人为之副。应主客户两丁以上选一人为保丁,授之弓弩,教之战阵。每一大保,夜轮五人往来巡警,遇有盗,画时声鼓,大保长以下率保丁追捕。如盗入别保,递相击鼓应接袭逐。凡告捕所获,以赏格从事。同保犯强盗、杀人、强奸、略人、传习妖教、造畜蛊毒,知而不告,依律伍保法。馀事非干己及非敕律所听纠,皆无得告,虽知情亦不坐,若于法邻保合坐罪者,乃坐之。其居停强盗三人,经三日,保邻虽不知情,科失觉罪。逃移、死绝,同保不及五家,并它保。有自外入保者,收为同保,户数足则附之,俟及十家,则别为保,置牌以书其户数姓名。

  提点刑狱赵子几,迎安石意,请先行于畿县;诏行之。遂推行于永兴、秦凤、河北东、西五路,以达于天下。于是诸州籍民为保甲,日聚而教之,禁令苛急,往往去为盗,郡县不敢以闻。判大名府王拱辰抗言其害曰:“非止困其财力,夺其农时,是以法驱之使陷于罪罟也,浸淫为大盗。其兆已见,纵未能尽罢,愿裁损下户以纾之。”主者指拱辰为沮法,拱辰曰:“此老臣所以报国也!”抗章不已,帝悟,由是下户得免。

  丁卯,以韩绛、王安石并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翰林学士王珪参知政事。绛开幕府于延安,诏即军中拜之。前一日,使者数辈召珪,珪入,帝御小殿,得旨,草制相安石,因出御批示珪曰:“已除卿参知政事。”翼日,命果下。珪典内外制十八年,尝因斋宫赋诗,有所感叹,帝闻而怜之,遂有是拜。

  庚午,夏人寇镇戎军,三川砦巡检赵普伏兵邀击,败之。

  戊寅,行免役法。

  先是诏条例司讲立役法,条例司言:“使民出钱募人充役,即先王致民财以禄庶人在官者之意。”命吕惠卿、曾布相继草具条贯,逾年始成。计民之贫富,分五等输钱,名“免役钱”。若官户、女户、寺观、单丁、未成丁者,亦等第输钱,名“助役钱”。凡输钱,先定州若县应用顾直多少,随户等均取顾直。又增取二分,以备水旱欠阙,谓之“免役宽剩钱”,用其钱募人代役。

  既试用其法于开封府,遂推行于诸路。既而东明县民数百,诣开封府诉降等第,帝知之,以诘安石,安石力言:“外间扇摇役法者,谓输多必有赢馀,若群诉,必可免。彼既聚众侥幸,苟受其诉,与免输钱,当仍役之。”帝乃尽用其言。寻以台谏多论奏,因谓安石,宜少裁之,安石曰:“朝廷制法,当断以义,岂即规规浅近之论邪!”

  司马光言:“上等户自来更互充役,有时休息;今使岁出钱,是常无休息之期。下等户及单丁户,从来无役;今尽使之出钱,是鳏寡孤独之人俱不免役。夫力者,民之所生而有;谷帛者,民可耕桑而得;至于钱者,县官之所铸,民之所不得私为也。今有司立法,惟钱是求,岁丰则民贱粜其谷,岁凶则伐桑枣、杀牛、卖田得钱以输,民何以为生乎!此法卒行,富室差得自宽,贫者困穷日甚矣。”帝不听。

  赐西蕃栋戬诏并衣带、鞍马。

  庚辰,命王安石提举编修三司令式。时天下以新法骚然,邵雍屏居于洛,门人故旧仕州县者,皆欲投劾而归,以书问雍,雍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寡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何益邪!”

  是岁,赈河北、陕西旱饥,除民租。

  交趾入贡。

  广源下溪州蛮来附。

  夏改元天赐礼盛国庆。

     ○神宗体元显道法古立宪帝德王功英文烈武钦仁圣孝皇帝熙宁四年(辽咸雍七年。辛亥,一零七一年)

  春,正月,戊子,辽主如鸭子河。

  己丑,韩绛使种谔袭夏人,败之。绛素不习兵事,开幕府于延安,措置乖方。选番兵为七军,复以谔为鄜延钤辖、知青涧城,信任之,命诸将皆受其节制,众皆怨望。绛与谔谋出兵取横山,安抚使郭逵曰:“谔,狂生耳,朝廷徒以种氏家世用之,必误大事。”绛奏逵沮挠军事,召还之。谔寻败夏人于啰兀,因以众二万城焉。自是夏人日聚兵为报复计,吕公弼言谔稔边患不便,宜戒之,弗听。已而绛言谔入夏之功,乞加旌赏,诏从之。

  壬辰,王安石请鬻天下广惠仓田,为河北东、西、陕西、京东四路常平仓本;从之。

  乙未,渝州部夷梁承秀等叛;命夔州路转运使孙构讨平之。承秀与其党李光吉、王兗导生獠入寇,巡检李宗敏等战死。转运判官张诜请诛之,选构为使,倍道之官。至则遣浯州豪杜安行募千人往袭,自督官军及黔中兵击其后,斩承秀,入讨二族,火其居,馀众保黑崖岭。黔兵从间道夜噪而进,光吉坠崖死,兗自缚降。以其地建南平军。构,博平人也。

  丁酉,朝谒太祖、太宗神御殿。

  先是括坊监牧马馀地,立田官,令专掌稼政以资牧养之用,按原武、单镇、洛阳、沙苑、淇水、安阳、东平七监地,馀良田万七千顷,赋民以收刍粟,从枢密副使邵亢请也。至是河北屯田司屡言丰岁所入,亦不偿费,诏:“沿边屯田,不以水陆,悉募民租佃。罢屯田务,收其兵为州厢军。”

  丁未,立京东、河北贼盗重法。

  庚戌,罢永兴军买盐钞场。

  辛亥,以著作佐郎硃明之为崇文院校书。明之,王安石妹婿也。

  二月,丁巳朔,罢诗赋及明经诸科,以经义、论、策试进士。

  先是议更贡举法,帝以苏轼言为是,它日,以问王安石,安石曰:“不然,今人材乏少,且学术不一,异论纷然,此盖不能一道德故也。欲一道德,则必修学校;欲修学校,则贡举法不可以不变。”赵抃亦是轼议,安石曰:“若谓此科常多得人,自缘仁进别无它路,其间不容无贤,以为科法已善则未也。今以少壮时当讲求天下正理,乃闭门学作诗赋,及其入官,世事皆所不习。此乃科法败坏人材,致不如古。”帝以为然。

  已而中书言:“古之取士皆本学校,道德一于上,习俗成于下,其人材皆足以有为于世。今欲追复古制,则患于无渐,宜先除去声病、对偶之文,使学者得专意经术,以俟朝廷兴建学校,然后讲求三代所以教育、选举之法,施之天下。”于是罢明经及诸科、进士试诗赋,各专治《易》、《诗》、《书》、《周礼》、《礼记》一经,兼以《论语》、《孟子》。每试四场,初本经,次兼经大义,凡十道;次论一首,次策三道;礼部试即增二道。中书撰大义式颁行。试义者须通经有文采,乃为中格,不但如明经墨义粗解章句而已。取诸科解名十分之三,增进士额。其殿试则专以策,限千字以上。分五等:第一等、二等赐进士及第,三等赐进士出身,第四等赐同进士出身,第五等赐同学究出身。置京东、西、陕西、河东、河北路学官,使之教导。

  辛酉,诏治吏沮格青苗法者。

  甲子,以曾布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布每事白王安石,即行之。或谓布当白两参政,盖指冯京、王珪也。布曰:“丞相已议定,何问彼为?俟敕出,令押字耳!”

  乙丑,女真进马于辽。

  丙寅,辽南院枢密使姚景行,出知兴中府事。

  戊辰,诏赈河北民乏食者。赙恤西界战死军人。

  壬申,进封高密郡王頵为嘉王。

  癸酉,诏审官院所定人赴中书,察堪任者引见。

  甲戌,赐讨渝州夷贼兵特支钱。

  三月,丁亥,夏人陷抚宁诸城。初,种谔进筑永乐川、赏捕岭二砦,分遣都监赵璞、燕达筑抚宁故城,及分荒堆三泉、吐浑川、开光岭、葭芦川四砦与河东路修筑,各相去四十馀里。已而夏人来攻顺宁砦,遂围抚宁。折继昌、高永能等拥兵驻细浮图,去抚宁咫尺,啰兀兵势尚完。谔在绥德节制诸军,闻夏人至,茫然失措;欲作书召燕达战,悸不能下笔,顾运判李南公,涕泗不已。由是新筑诸堡悉陷,将士殁者千馀人,果不出郭逵所料云。会庆州军叛,诏罢西师,弃罗兀城。

  夔州路转运使孙构言杜安行等讨夷贼,斥地七百里;诏遣著作佐郎章惇乘驿同转运司制置以闻。先是李承之荐惇于王安石,安石曰:“闻惇极无行。”承之曰:“顾其才可用耳。公诚与语,自当爱之。”安石见惇,惇素辩,又善迎合,安石大喜,恨得之晚。

  戊子,庆州广锐卒叛,转运司以闻,帝召二府,出奏示之,深以用兵为忧。枢密使文彦博曰:“朝廷行事,务合人心,宜兼采众论,不当有所偏听。陛下励精求治,而人心未安,盖更张之过也。祖宗法制,未必皆不可行,但有废坠不举之处耳。”冯京曰:“府界溉淤田,又修差役,作保甲,人极劳敝。”帝曰:“询访邻近百姓,皆以免役为喜,盖虽令出钱,而复其身役,无追呼刑责之虞,人自情愿故也。”彦博又言:“祖宗法制具在,不须更张以失人心。”王安石曰:“法制具在,则财用宜足,中国宜强。今皆不然,未可谓之法制具在也。”

  诏讨庆州叛卒,平之。

  庚寅,诏诸路置学官,州给四十顷以赡士;并置小学教授。

  辛卯,诏察奉行新法不职者。

  癸卯,减河东、陕西路囚罪一等,徒以下释之。民缘军事科役者,蠲其租赋。

  丙午,种谔坐陷抚宁堡,责授汝州团练使、潭州安置;寻再贬贺州别驾。

  丁未,韩绛坐兴师败衄罢,以本官知邓州。

  己酉,辽主如黑水,论讨五国功,晋秩有差。

  都水监丞宋昌言,从内侍程昉之议,请浚漳河,役兵万人,袤一百六十里。帝患财用不足,文彦博曰:“足财用在乎安百姓,安百姓在乎省力役。且河久不开,不出于东则出于西,利害一也。今发夫开治,徙东从西,何利之有!”会京东、河北风变异常,民大恐,帝手诏中书,令省事安静以应天变,漳河之役妨农,来岁为之未晚。

  夏,四月,丙辰朔,恤刑。

  癸亥,罢陕西交子法。

  戊申,以邓绾为侍御史知杂事、判司农寺。时新法皆出司农,而吕惠卿居忧,曾布不能独任其事,王安石欲藉绾以威众,故有是命。绾言:“判亳州富弼,责蒙城官吏散常平钱谷,妄追县吏,重笞之;又遣人持小札下诸县,令未得依提举司牒施行;本州佥判、管句官徐公衮,以书谕诸县,使勿奉行诏令。乞尽理根治。”诏:“送亳州推勘院,其富弼止令案后收坐以闻。”弼上奏,乞独坐,且云:“青苗一事,天下之人皆知为害。臣来本州,不散钱斛,愿当严谴。其馀徐公衮以下州县吏,望圣慈特与矜贷。”

  癸酉,以司马光判西京御史台。先是光任永兴,以言不用,乞判留台,不报。又上疏曰:“臣不才,最出群臣之下,先见不如吕诲,公直不如范纯仁、程颢,敢言不如苏轼、孔文仲,勇决不如范镇。此数人者,睹安石所为,抗章、对策,极言其害,而镇因乞致仕。臣闻居其位者必忧其事,食其禄者必任其患,苟或不然,是为盗窃;臣虽无似,不敢为盗窃之行。今陛下惟安石是信,安石以为贤则贤,以为愚则愚,以为是则是,以为非则非,谄附安石者谓之忠良,攻难安石者谓之谗慝。臣才识固安石之所愚,议论固安石之所非,今日所言,亦安石之所谓谗慝者也。若臣罪与范镇同,则乞依镇例致仕;若罪重于镇,或窜或诛,唯陛下裁处!”久之,乃从其请。光既归洛,绝口不论事。

  辽主如纳葛泺。

  甲戌,诏司农寺月进诸路所上雨雪状。

  以前大理评事常秩为右正言、直集贤院、管句国子监。秩屡征不起,诏郡以礼敦遣。至是始诣阙,对垂拱殿。问:“今何道免民于冻馁?”对曰:“法制不立,庶民食侯食,服侯服,此今日之大患也。臣才不适用,愿得辞归。”帝曰:“既来,安得不少留!”遂有是命。寻迁天章阁侍讲、同修起居注,仍使供谏职。秩名重一时,世以为无宦情。及安石更法,秩独以为是,一召即起,任谏职,列侍从,低首抑气,无所建明,闻望日损。秩长于《春秋》,及安石废《春秋》,秩遂尽废其学,时论薄之。

  权开封府推官苏轼出通判杭州。初,轼直史馆,王安石赞帝以独断专任。轼因试进士,发策以“晋武平吴,独断而克,苻坚伐晋,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功异”为问。安石见之大怒,使侍御史谢景温论奏其过,穷治无所得,轼遂请外。

  乙亥,辽禁布帛短狭不中尺度者。

  丙子,遣使按视宿、亳等州灾伤,乃令修饬武备。

  壬午,定进士考转官。

  五月,甲午,右谏议大夫提举崇福宫致仕吕诲卒。诲初求致仕,表言:“臣本无宿疾,偶值医者用术乖方,妄投汤剂,率情任意,差之指下,祸延四肢,浸成风痹,非祗惮炙盩之苦,又将虞心腹之变。虽一身之微,固不足恤,而九族之托,良以为忧。”盖以身疾喻朝政也。疾亟,犹旦夕愤叹,以天下事为忧。既革,司马光往省之,至则目已瞑,闻光哭,蹶然而起,张目强视曰:“天下事尚可为,君实勉之!”遂卒。

  壬寅,诏许富弼养疾西京。

  丙午,高丽来贡。高丽为辽所阻,不通中国者四十三年,至是福建转运使罗拯令商人黄真招接通好,高丽王徽乃因真还,移牒福建,愿备礼朝贡。拯以闻,朝议谓可结以谋辽,乃命拯谕意。徽遂遣其民官侍郎金悌等由登州入贡。自是复与中国通,朝贡相继。

  辛亥,诏:“宗室率府副率以上遭父母丧及嫡孙承重,并解官行服。”

  壬子,诏:“恩、冀等州灾伤,遣使赈恤,蠲其税。”

  御史中丞杨绘言:“东明等县百姓千馀人,诣开封府诉超升等第出助役钱事,本府不受,遂突入王安石私第。安石谕云:‘此事相府不知。’仍问:‘汝等来,知县知否?’皆言不知。又诣御史台,臣以本台无例收接诉状,谕令散去。退而访问,乃司农寺不依诸县元定户等,却以见管户口量第定出役钱数付诸县,各令管认,别造簿籍,前农务而毕。臣窃谓凡等第升降,盖视人家产高下,乃得其实。今乃自司农寺先画数,令本县依数定簿,岂得民无争诉哉!判司农寺乃邓绾、曾布,一为知杂,一为都检正,非臣言之,谁敢言者!”王安石指陈绘言为不然,遂置而弗问。

  初,保甲法行,乡民惊扰,至有截指断腕以避丁者。知开封府韩维言之,帝以问王安石,安石曰:“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为天下主者,如止任民情,则何必立君而为之建官置吏也!保甲法不特除盗,可渐习为兵,且省财费。惟陛下果断,不恤人言以行之。”安石由此益恶维。帝欲命维为御史中丞,维以兄绛居政府,力辞。安石因言:“维善附流俗以非上所建立,乞允其请。”会文彦博求去,帝曰:“密院事剧,当除韩维佐卿。”明日,维奏事殿中,以言不用,力请外,帝曰:“卿东宫旧人,当留辅政。”维对曰:“使臣言得行,胜于富贵。若缘攀附旧恩以进,非臣之愿也。”遂出知襄州。

  六月,丁巳,河北饥民为盗者,减死刺配。

  戊午,监察御史里行刘挚上疏曰:“君子、小人之分,在义、利而已。上人才非不足用,特心之所向,不在乎义,故希赏之志,每在事先,奉公之心,每在事后。陛下有劝农之意,今变而为烦扰;陛下有均役之意,今倚为聚敛。其爱君忧国者,皆无以容于其间。今天下有喜于敢为之论,有乐于无事之论。彼以此为流俗,此以彼为乱常,畏义者以进取为可耻,嗜利者以守道为无能,此风浸长,汉、唐之党祸必起矣。愿陛下虑心平听,审察好恶,收过与不及之论,使归于大中之道。”挚初除御史,未及陛对,即奏论:“亳州狱起,小人意在倾富弼以市井。今弼已得罪,愿少宽之。”又言:“程昉开漳河,调发猝迫,人不堪命。赵子几擅升畿县等使纳役钱,县民日数千人遮诉宰相,京师喧然,何以示四方!张靓、王廷老擅增两浙役钱,督赋严急,人情怨嗟。此皆欲以羡馀希赏,愿行显责,明朝廷本无聚敛之意。”及入见,帝面赐褒谕,因问:“卿从学王安石邪?安石极称卿器识。”对曰:“臣东北人,少孤独学,不识安石也。”退,即上是疏,安石不悦。

  庚申,群臣三上尊号曰绍天法古文武仁孝,帝不许。

  甲子,知蔡州欧阳修以太子少师、观文殿学士致仕。修以风节自持,既连被污蔑,年六十,即乞谢事。及守青州,上疏请止散青苗钱,王安石恶之,修求归益切。冯京请留之,安石曰:“修善附流俗,以韩琦为社稷臣。如此人,在一郡则坏一郡,在朝廷则坏朝廷,留之何用!”

  时贤士多引去。杨绘上疏言:“老成人不可不惜。今旧臣告归或屏于外者,悉皆未老,范镇年六十有三、吕诲五十有八、欧阳修六十有五而致仕,富弼六十有八而引疾,司马光、王陶皆五十而求散地,陛下何不思其故邪!”

  甲戌,富弼坐沮格青苗,落使相,以左仆射徙判汝州。王安石曰:“鲧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二罪,止夺使相,何由沮奸!”帝不答。弼行过应天,谓判府张方平曰:“人固难知。”方平曰:“谓王安石乎?亦岂难知者!方平顷知皇祐贡举,或称安石文学,辟以考校,既至,院中之事皆欲纷更。方平恶其为人,檄之使出,自是未尝与语也。”弼有愧色,盖弼亦素善安石云。

  己卯,吐蕃贡于辽。

  秋,七月,己丑,辽遣使案问五京囚。

  辛卯,北京新堤第四、第五埽决,漂溺馆陶、永济、清阳以北,遣内侍都知张茂则乘驿相视。

  甲午,赈恤两浙水灾。

  丁酉,贬监察御史里行刘挚监衡州盐仓;御史中丞杨绘,罢为翰林侍读学士。

  挚上疏论率钱助役有十害;会绘亦言其不便,前后凡四奏,又论:“提刑赵子几,怒知东明县贾蕃不禁遏县民使讼助役事,摭以它故,下蕃于狱而自鞫之,是希王安石意旨而陷无辜于法也。”挚亦言:“子几捃摭贾蕃,欲箝天下之口,乞案其罪。”安石大怒,使知谏院张璪取绘、挚所论,作十难以诘之,璪辞不为。判司农寺曾布请为之,既作十难。且劾绘、挚欺诞怀向背,诏下其疏于绘、挚,使各分析以闻。挚奋然曰:“为人臣,岂可压于权势,使天子不知利害之实!”即条对所难以伸其说,且曰:“臣待罪言责,采士民之说以闻,职也。今乃遽令分析,交口相直,无乃辱陛下耳目之任!”不报。明日,复上疏曰:“自青苗之议起,而天下始有聚敛之疑。青苗之议未已,而均输之法行;均输之法方扰,而边鄙之谋动;边鄙之祸未艾,而漳河之役作;漳河之害未平,而助役之事兴。其议财,则市井屠贩之人皆召至政事堂;其征利,则下至于历日而官自鬻之。推此而往,不可究言。轻用名器,混淆贤否,忠厚老成者,摈之为无能;侠小儇辩者,取之为可有;守道忧国者,斥之为流俗;败常害民者,称之为通变。凡政府谋议经画,独与一掾属决之,然后落笔,同列预闻,反在其后;故奔走乞丐之人,其门如市。今西夏之款未入,反侧之兵未安,三边疮痍,流溃未定,河北大旱,诸路大水,民劳财乏,县官减耗。圣上忧勤念治之时,而政事如此,皆大臣误陛下,而大臣所用者误大臣也。”疏奏,安石欲窜挚岭外,帝不许,但谪监仓。绘寻出知郑州,璪亦落职。璪,洎之孙也。

  遣察访使遍行诸路,促成役书。

  庚子,诏宗室不得祀祖宗神御。

  辽主如藕丝淀。

  丁未,诏唐、邓给流民田。

  八月,癸丑朔,遣官体量陕西差役新法及民间利害。

  甲寅,诏:“郡县保甲与贼斗死伤者,给钱有差。”

  庚申,复《春秋三传》明经取士。王安石初欲释《春秋》以行世,而孙觉经解已出,自知不能复出其右,遂诋圣经,至目为“断烂朝报”,故贡举不以取士。杨绘尝言当复,安石不许,至是帝特命复之。

  癸酉,置洮河安抚司,命王韶领其事。初,议取河湟,自古渭寨接青唐、武胜军,应招纳蕃部市易、募人营田等事,韶悉主之,遂至秦。会诸将以蕃部俞龙珂在青唐最大,渭源羌与夏人皆欲羁縻之,议先致讨。韶因案边,引数骑直抵其帐,谕以成败,遂留宿。明旦,两种皆遣其豪随韶以东,龙珂率其属十二万口内附。既归朝,自言;“平生闻包中丞朝廷忠臣,乞赐姓包氏。”帝如其请,赐姓包、名顺。

  己卯,以前旌德县尉王雱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雱,安石子也,为人剽悍阴刻,无所顾忌。年十三,得秦卒言洮河事,叹曰:“此可抚而有也。使夏得之,则敌强而边患博矣。”故安石力主王韶议。初举进士,调旌德尉,著策二十馀篇,极论天下事。时安石执政,所用多少年,雱亦欲与选,乃与父谋曰:“执政子虽不可预事,而经筵可处。”安石欲帝知而自用,乃以雱所作策镂板鬻于市,邓绾、曾布又力荐之,召见而有是命。安石更张政事,雱实导之。

  辛巳,辽置佛骨于招山浮图,罢猎,禁屠杀。

  是月,河溢澶州,曹村埽决。镇宁佥判程颢方救护小吴,相去百里,州帅刘涣以事急告颢,一夜驰至。涣俟于河桥,颢谓涣曰:“曹村决,京城可虞。臣子之分,身可塞亦所当为,请尽以厢兵见付,事或不集,公当亲率禁兵以继之。”涣即以本镇印授颢,曰:“君自用之。”颢得印,不暇入城省亲,径走决堤,谕士卒曰:“朝廷养尔辈,正为缓急耳!尔知曹村决则注京城乎?吾与尔辈以身捍之!”众皆感激自效。论者或以为势不可塞,徒劳人耳,颢命善泅者度决口,引大索以济众,两岸并进,数日而合。

  九月,丙戌,河决郓州。

  辛卯,大享明堂,以英宗配。赦天下。内外官进秩有差。

  庚子,夏主秉常遣使入贡,表乞绥州城,愿依旧约。诏答曰:“前已降诏,更不令交塞门、安远二砦,绥州亦不给还,今复何议!俟定界毕别进誓表日,颁誓诏,恩赐如旧。”

  癸印,增选人俸;鬻诸路坊场河渡,募人承买,收取其利,一岁得钱六百九十八万馀缗,谷帛九十七万石、匹有奇。

  冬,十月,壬子朔,罢差役法,使民出钱募役。

  立选人及任子出官试律令法。

  乙卯,辽主如医巫闾山。

  丙辰,置枢密院检详官。

  庚申,以鲜于侁为利州转运副使。

  初,助役法行,诏监司各定所部助役钱数。利州路转运使李瑜欲定四十万。侁时为判官,争之曰:“利州民贫地瘠,半此可矣。”瑜不从,遂各为奏。时诸路役书皆未就,帝是侁议,谕司农曾布,使颁以为田式,因黜瑜而擢侁副使兼提举常平。侁素恶王安石,及安石用事,侁乃上书,论时政可忧可叹,其逆治体而召民怨者,不可概举。其意专指安石,安石怒,毁短之。帝称其文学可用,安石曰:“何以知之?”帝曰:“有章奏在。”安石乃不敢言。既为副使,部民不请青苗钱,安石遣吏诘之,侁曰:“青苗之法,愿取则与。民自不愿,岂能强之哉!”

  戊辰,立太学生三舍法。初,国子生以京朝七品以上子孙应廕者为之,太学生以八品以下子孙及庶人之俊异者为之;试论策经义如进士法。及帝即位,垂意儒学,自京师至郡县既皆有学,岁时月各有试程,其艺能以差次升舍,其最优者为上舍,免发解及礼部试而特赐之第,遂专以此取士。又累增太学内舍生至九百人。至是侍御史邓绾言:“国家治平百馀年,虽有国子监,仅容释奠斋庖,而生员无所容。至于太学,未尝营建,止假锡庆院廊庑数十间,生员才三百人。请以锡庆院为太学,仍修武王庙为右学,上以拟三王、四代胶庠序学东西左右之制。”乃诏尽以锡庆院及朝集院西庑建讲书堂,斋舍、直庐略具。自主判官外,增置进讲为十员,率二员共讲一经,令中书磷选或主判官奉举。厘生员为三等:始入太学为外舍,初不限员,后定额七百人;外舍升内舍,员二百;内舍升上舍,员一百。各执一经,从所讲官受学,月考试其业,优等以次升上舍,免发解及礼部试,召试赐第。其正、录、学谕,以上舍生为之,经各二员。学行卓异者,主判、直讲复荐于中书,奏除官。

  初,苏颂子嘉在太学,国子监直讲颜复尝策问王莽、后周变法事,嘉极论其非,擢优等;苏液密写以示曾布曰:“此辈倡和,非毁时政。”布大怒,责张璪曰:“君以谏官判监,学官与生徒非毁时政,而竟不弹劾!”遂以告王安石。安石大怒,尽逐诸学官,以李定、常秩同判监;选用学官,非执政所喜者不与。陆佃、黎宗孟、叶涛、曾肇、沈季长与选。季长,安石妹婿;涛,其侄婿;佃,门人;肇,布弟也。佃等夜在安石斋受口义,旦至学讲之,无一语出己。其设三舍,盖亦欲引用其党也。

  辽主谒乾陵。

  壬申,以西京国子监教授王安国为崇文院校书。安国官满至京师,帝以其兄安石故,赐对。帝曰:“汉文帝何如主?”对曰:“三代以后未有也。”帝曰:“但恨其才不能立法更制尔。”对曰:“文帝自代来,定变俄顷,恐无才者不能。至用贾谊言,待群臣有节,专务以德化民,海内兴于礼乐,几致刑措,则文帝加有才一等矣。”帝曰:“王猛佐苻坚,以蕞尔国而令必行;今天下之大,不能使人,何也?”曰:“猛教坚以峻刑,致秦祚不传世。今小人必有以是误陛下者。诚以尧、舜、三代为法,则下岂有不从者乎?”又问:“卿兄秉政,外论谓何?”曰:“恨知人不明,聚敛太急。”帝不悦。安国尝力谏安石,以天下汹汹不乐新法,皆归咎于兄,恐为家祸,安石不听。

  丙子,诏:“罪人配流遇冬者,至仲春乃遣。”

  庚辰,辽诏百官廷议军国事。

  十一月,甲申,诏蠲天下见欠贷粮,总计米一百六十六万八千馀石,钱十一万七千馀缗。百姓闻诏,莫不称庆。

  丁亥,作中太一宫;从司天冬宫正周琮言也。

  戊子,辽免南京流民租。己丑,赈饶州饥民。

  壬寅,开洪泽湖,达于淮。

  十二月,辛亥朔,诏增赐国子监钱四千缗。

  壬子,辽以契丹行营都部署耶律呼敦知北院枢密使事,以知北院枢密使事萧惟信为南府宰相兼契丹行宫都部署。

  丁己,辽主命汉人行宫都部署李仲禧、北院宣徽使刘霖、枢密副使王观、都承旨杨兴功俱赐国姓。

  戊午,归夏俘。

  己未,安定郡王从式卒。

  丙寅,省诸路厢军。

  乙亥,崇义公柴咏致仕,子若纳袭封。

  戊寅,回鹘贡于辽。

  先是河溢卫州王供,时新堤凡六埽而决者二,下属恩、冀,贯御河,奔冲为一。帝忧之,自秋迄冬,数遣使经营。议者争言导河之利,张茂则等谓:“二股河地最下,而旧防可因,今堙塞者才三十馀里,若度河之湍浚而逆之,又存清水镇河以析其势,则悍者可回,决者可塞。”帝然之,是月,令河北转运司开修二股河上流,并修塞第五埽决口。镇宁河清卒,于法不它役,程昉为都水丞,欲尽取诸埽兵治二股河。佥判程颢以法拒昉,昉请于朝,命以八百人与之。天方大寒,昉肆其虐用众,逃而归,将入城,州官畏昉,欲弗纳,颢曰:“彼逃死自归,弗纳,必为乱。昉有言,颢自当之。”即亲往开门抚谕,约归休三日复役,众欢呼而入。具以事上闻,得不复遣。后昉奏事过州,扬言于众曰:“澶卒之变,乃程中允诱之,吾必诉于上。”同列以告,颢笑曰:“彼方惮我,何能为!”果不敢言。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