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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宋纪一百二

宋纪一百二

翻译 原文

起著壅涒滩六月,尽十二月,凡七月。

     ○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建炎二年(金天会六年)

  六月,己未,诏:“右文殿修撰胡安国已除给事中指挥,更不施行。”

  初,安国数上疏乞祠,诏不许,仍趣赴行在。安国因奏言:“陛下拨乱返正,将建中兴,而政事人才,弛张升黜,凡关出纳,动系安危,闻之道途,揆以愚见,尚未合宜,臣切寒心。而况锁闱典司封校,傥或隐情患失,缄默不言,则负陛下委任之恩。若一一行其职守,事皆违异,必以戆愚妄发,干犯典刑,徒玷清时,无补国事。臣所以不敢上当恩命者也。”疏入,黄潜善大怒,请特赐黜责,以为不恭上命者之戒,安国遂罢。

  金初未有文字,亦未尝有记录。宗翰好访问女直故老,多得先世旧闻。至是金主诏求访祖宗遗事以备国史,命完颜勖等掌之。

  庚申,侍御史张浚充集英殿修撰、知兴元府。

  浚有远志,数招诸将至台,讲论用兵筹策。浚本黄潜善所引,至是因请汰御营使司官属,又论此时金即不来,亦当汲汲治军,常若敌至,潜善始恶之,浚以母在蜀中求去,故有是命。未行,留为礼部侍郎。

  乙丑,御营使司中军统制张俊引兵入秀州,前知州事赵叔近为所杀。

  初,御营都统制王渊,在京师有所狎妓,乱后为叔近所取,渊衔之。及俊辞行,渊谓之曰:“赵叔近在彼。”俊谕其意。前一日,俊总兵至郡,叔近以太守之礼逆诸城北沈氏园。俊叱令置对,方下笔,群力遽前,断其右臂,叔近呼曰:“我宗室也。”语未毕,已断首于地。秀卒见叔近死,遂反戈婴城,纵火殴掠,江东西路经制司书写机宜文字辛安宗在城中,为所害。翼日,俊破关捕徐明等,斩之。俊以功迁武宁军承宣使。叔近子朝奉郎交之,亦坐受贼所献玩好,降六官,勒停。后十馀年,御史言叔近之冤,始赠集英殿修撰。

  丁卯,国信使杨应诚、副使韩衍至高丽,见国王楷谕旨。楷拜诏已,与应诚等对立论事。楷曰:“大朝有山东路,何不由登州以往?”应诚言:“不如贵国去金国最径,第烦国王传达金国。今三节人自赉粮,止假二十八骑。”楷难之。已而命其门下侍郎傅俏至馆中,具言:“金人今造舟,将往二浙,若引使者至其国,异时欲假道至浙中,将何以对?”应诚曰:“金人不能水战。”俏曰:“金人常于海道往来。况金人旧臣本国,近乃欲令本国臣事,以此可知强弱。”后十馀日,府燕。又数日,复遣中书侍郎崔洪宰等来,固执前论,且言二圣今在燕、云,不在金国。馆伴使文公仁曰:“往年公仁入贡上国,尝奏上皇以金人不可相亲,今十二年矣。”洪宰笑曰:“金国虽纳土与之,二圣亦不可得。大朝可不练兵与战!”应诚留高丽凡六十有四日,楷终不奉诏。应诚不得已,受其表而还。

  己卯,言者以为:“东南武备利于水战,金人既破唐、邓、陈、蔡,逼进淮、汉,去大江直一间耳。为今之策,宜于大江上游如采石之类,凡要害处,精练水军,广造战舰,仍泊于江之南岸,缓急之际,庶几可倚。”诏江、浙州军措置,限一月毕。

  是月,以集英殿修撰、知延安府王庶为龙图阁待制,节制陕西六路军马,泾原经略使司统制官曲端为右武大夫、吉州团练使,充节制司都统制。诏书有曰:“倘不靖难于残暑之前,必致益兵于秋凉之后。”

  先是,温州观察使、河东经制使王燮既遁归,朝廷除燮知凤翔府。东京留守宗泽,承制以庶权陕西制置使,端权河东经制使。会主客员外郎、陕西抚谕使谢亮西入关,庶移书曰:“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专之可也。夏国为患,至小而缓,金人为患,至大而迫。方敌兵挫锐于熙河,奔于本路,子女玉帛,不知纪极,占据同、华,畏暑休兵。阁下能杖节督诸路,协同义举,漕臣应给粮饷,争先并进,虽未能洗雪前耻,亦可以驱逐渡河,全秦奠枕,徐图恢复。夏人秋稼未登,饥饿疲困,何暇兴兵!庶可保其无它。”亮不听,遂自环庆入西夏,夏国主乾顺已称制,倨见之。亮留夏国几月,乃与约和罢兵,更用钧敌礼,乾顺许之。亮归,夏人随之,以兵掩取定边军。明年,亮乃还行在。

  初,王姪之溃也,其属官王泽仁以众二万入长安,复为经略使郭琬所逐。祠部员外郎、四川抚谕使喻汝砺尝言:“今朝廷已专命王庶经制中夏,窃闻五路全不禀庶节制,望择久历籓方,晓畅军事,近上两制,节制五路,招集溃兵,式遏寇盗,仍以臣所刷金帛八百馀万缗为军粮犒设之费,庶可以系二京、两河、山东、陕西五路父老之心。若谓四川钱物不当应副陕西,臣谓使此钱自三峡、湖、湘平抵建康,固为甚善,万一中途为奸人所窥,适足资寇。臣又闻王择仁所统皆三晋劲勇之馀,今关捕榛莽,军无见粮,故其人专以剽掠为事。若得上件财帛养之,则秦、晋之民,皆为吾用矣。”时庶已擢待制,而汝砺停官,然皆未受命也。

  初,二帝既徙中京,上皇闻帝已即位,作书与左副元帅宗翰,与约和议,大略言:“唐太宗复突厥而沙陀救唐,冒顿单于纵高帝于白登而呼韩赖汉,近世耶律德光绝灭石氏,而中原灰烬数十年,终为它人所有,其度量岂不相远哉!近闻嗣子之中有为人所推戴者,盖祖宗德泽之在人,至深至厚,未易忘也。若左右欲法唐太宗、冒顿单于,受兴灭继绝之名,享岁历玉帛之好,当遣一介之使,奉咫尺之书,谕嗣子以大计,使子子孙孙永奉职贡,为万世之利也。”宗翰受其书而不答。

  秋,七月,癸未朔,资政殿学士、东京留守、开封尹宗泽卒。

  泽为黄潜善等所沮,忧愤成疾,疽作于背,至是疾甚。诸将杨进等排闼入问,泽矍然起曰:“吾固无恙,正以二帝蒙尘之久,忧愤成疾耳。尔等能为我歼灭强敌,以成主上恢复之志,虽死无恨!”众皆流涕曰:“愿尽死。”诸将出,泽复曰:“吾度不起此疾,古语云:‘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遂卒,年七十。是日,风雨晦冥,异于常日。泽将殁,无一语及家,但连呼“过河”者三。遗表犹赞帝还京,先言“已涓日渡河而得疾”,其末曰:“属臣之子,记臣之言,力请銮舆,亟还京阙,大震雷霆之怒,出民水火之中。夙荷君恩,敢忘尸谏!”

  泽自奉甚薄,方谪居时,饘粥不继,吟啸自如。晚年俸入稍厚,亦不异畴昔,尝曰:“君父当侧身尝胆,臣子乃安居美食邪!”所得俸赐,遇寒士与亲戚贫困者,辄分之,养孤遗几百馀人。死之日,都人为之号恸,朝野无贤愚,皆相吊出涕。

  初,泽既拘留金使,帝屡命释之,泽不奉诏。至是资政殿大学士充祈请使宇文虚中至东京,而泽已病,虚中摄留守事,遂归之。

  时帝已除泽门下侍郎兼御营副使、东京留守,命未下而讣闻,诏赠观文殿学士。后谥忠简。

  甲申,叶浓自福州引兵破宁德县,复还建州,既而又破政和、松溪二县。

  戊子,诏:“自今士卒有犯,并依军法,不得剜眼、刳心,过为惨酷。”令御营使司行下。

  乙未,侍卫以军都指挥使郭仲荀为京城副留守。

  甲辰,以北京留守、河北东路制置使社充为枢密直学士,充开封尹、东京留守。且命充镇抚军民,尽瘁国事,以继前官之美;遵禀朝廷,深戒妄作,以正前官之失。

  自宗泽卒,数日间将士去者十五,都人忧之,相与请于朝,言泽子宣教郎颖尝居戎幕,得士卒心,请以继其父任。会充已除留守,诏以颖直秘阁,起复,充留守判官。充无意恢复,尽反泽所为,由是泽所结两河豪杰皆不为用。

  金人闻宗泽死,决计用兵,河北诸将欲罢陕西兵,并力南伐,河东诸将不可,曰:“陕西与西夏为邻,事重体大,兵不可罢。”左副元帅宗翰曰:“初与夏人约夹攻宋而夏人弗应,而耶律达实在西北交通西夏。吾舍陕西而会师河北,彼必谓我有急难,将乘间窃发以牵制吾师,非计也。宋人积弱,河北不虞,宜先事陕西,略定五路,既戡西夏,然后取宋。”时宗翰之意,欲舍江、淮而专事于陕,诸将无能识其意者。议久不决,奏请于金主。金主曰:“康王当穷其所往而追之。俟平宋,当立籓辅如张邦昌者。陕右之地,亦未可置而不取也。”乙巳,命洛索平陕西,博勒和监军。以尼楚赫守太原,耶律伊都留云中。命宗翰南伐,会东师于黎阳津。

  金移宋二帝于上京。

  是月,礼部贡院言应词学兼茂科朝奉郎袁正功合格,诏减二年磨勘。正功,无锡人也。

  燕山人刘立芸,聚众攻破城邑,所至不杀掠,但令馈粮,蕃、汉之民归者甚众。

  金洛索遣兵攻解州之硃家山,统领忠义军马邵兴苦战三日,败之。

  八月,甲寅,初铸御宝,一曰“皇帝钦崇国祀之宝”,二曰“天下合同之宝”,三曰“书诏之宝”。

  庚申,殿中侍御史马伸言:“黄潜善、汪伯彦为相以来,措置天下事,未能惬当物情,遂使敌国日强,盗贼日炽,国步日蹙,威权日削。且如二圣北狩,社稷不绝如线者,系陛下一人。三镇未复,不当都汴,以处至危之地。然前日下还都之诏以谪许景衡,至如今日,当如之何?其不慎诏令有如此者!草茅对策,误不加式,考官罚金可矣,而一日黜三舍人,乃取沈晦、孙觌、黄哲辈以掌丝纶。其黜陟不公有如此者!又如吴给、张訚以言事被逐,邵成章缘上言远窜,今是何时,尚以言为讳?其壅塞言路有如此者!又如祖宗旧制,谏官、御史有阙,御史中丞、翰林学干具名取旨,三省不与,潜善近来自除台谏,仍多亲旧,李处遁、张浚之徒是也。观其用意,不过欲为己助。其毁法自恣有如此者!又如张悫、宗泽、许景衡,公忠有才,皆可重任,潜善、伯彦忌之,沮抑至死。其妨功害能有如此者!又如有人问潜善、伯彦救焚拯溺之事,则二人每曰难言,其意盖谓陛下制之不得施设。或问陈东事,则曰外廷不知,盖谓事在陛下也。其过则称君善则称己有如此者!又如吕源狂横,陛下逐去数月,由郡守而升发运。其强很自专有如此者!又如御营使虽主兵权,凡行在诸军皆御营使所统,潜善、伯彦别置亲兵一千人,请给居处,优于众兵。其收军情有如此者!陛下隐忍不肯斥逐,涂炭苍生,人心绝望,则二圣还期,在何时邪?臣每念及此,不如无生。岁月如流,机会易失,不早改图,大事去矣。”疏留中不出。

  承议郎赵子砥自燕山遁归,至行在,帝命辅臣召问于都堂,且取子砥所得上皇御书以进。子砥奏此事甚悉,大略言:“金人讲和以用兵,我国敛兵以待和。迩来遣使数辈,皆不得达。刘彦宗曰:‘金国只纳楚使,焉知复有宋也!’是则我国之与金国,势不两立,其不可讲和明矣。往者契丹主和议,女直主用兵,十馀年间,竟灭契丹,今复蹈其辙。譬如畏虎,以肉喂之,食尽终必噬人。若设陷阱以待之,然后可以制虎矣。”后半月,复以子砥为鸿胪寺丞。已而赐对,嘉奖,遂以子砥知台州。

  癸亥,兵部尚书卢益言:“近世以田括丁,号为民兵,有古乡兵之遗意。请命提刑检察。”从之。

  己巳,诏:“试学官并用诗赋,自来年始。”

  辛未,徽猷阁待制、江南等路制置发运使、提领措置东南茶盐梁扬祖迁徽猷阁直学士,以措置就绪也。

  茶法自政和以来,许商人赴官买引,即园户市茶,赴合同场秤发。淮、浙盐则官给亭户本钱,诸州置仓,令商人买钞算请,每三百斤为袋,输钞钱十八斤。闽、广盐则隶本路漕司,官般官卖,以助岁计,公私便之。自扬祖即真州置司,岁入钱六百万缗。其后历三十年,东南岁榷茶,以斤计者,浙东七州八万,渐西五州四十八万,江东八州三百七十五万,江西十一州四百四十五万,湖南八州一百一十三万,湖北十州九十万,福建五州九十八万,淮西四州一万,广东二州二千,广西五州八万,皆有奇。合东南产茶之州六十五,总为一千五百九十馀万斤,通收茶引钱二百七十馀万缗。盐以石计者,浙西三州一百十三万,浙东四州八十四万,淮东三州二百六十八万,广东三州三十三万,广西五州三十三万,率以五十斤为一石,皆有奇。以斤计者,福建四州二千六百五十六万。合东南产盐之州二十二,总为二万七千八百一十六万馀斤,通收盐息钱一千七百三十馀万缗,后增至二千四百万缗。而四川三十州,岁产盐约六千四百馀万斤,隶总领财赋所赡军;成都府路九州,利路二州,岁产茶二千一百二万斤,隶提举茶马,皆不系版曹之经费焉。

  丁丑,金主命以宋二庶人素服见太祖庙,遂入见金主于乾元殿,封赵佶为昏德公,赵桓为重昏侯。

  庚辰,诏:“东京所属官司,般发祭器、大乐、朝祭服、仪仗、法物赴行在。”时帝将祀天南郊,命有司筑坛于扬州南门内江都县之东南,而从行无器仗,故取之旧都焉。

  辛巳,右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河北、京东都大捉杀使李成引兵入宿州。

  初,成既不能渡河,朝廷恐其众太盛,命成分所部三千人往应天府及宿州就粮,馀赴行在。有道士陶子思者,谓成有割据之相,戏之西取蜀,成遂有叛意。乃分军为二,一侵泗州,别将主之,一侵宿州,成自将之,皆约八月晦日。至是成陈仗入城,宿人初不之备,军入未半,即有登城者。俄顷,纵火焚掠,尽驱强壮为军。别将犯泗州者不及期,乃焚虹县而还,复与成会。成知事不集,妄以前军史亮反、己即时抚定告于朝,朝廷待以不疑,乃就赐铠甲。成遂屯符离,军势甚盛。

  工部员外郎滕茂实,既为金所拘,忧愤成疾,是月,卒于云中。

  九月,甲申,京城外巡检使丁进叛,率众犯淮西。

  进初受宗泽招,泽卒,乃去。时韩世忠军中有进馀党百馀人,世忠尽斩于扬州竹西亭。斩至王权,有武臣段思者,劝世忠释而用之。寻命御营右军副统制刘正彦以所部收进。

  庚寅,帝御集英殿,赐诸路类省试正奏名进士李易等四百五十一人及第、出身、同出身,而川、陕、河北、京东正奏名进士一百四人,以道梗不能赴,皆即家赐第。特奏名张鸿举已下至五等皆许调官,鸿举以龙飞恩特附第二甲。易,江都人;鸿举,邵武人也。故事,殿试上十名,例先纳卷子御前定高下。及提御药院以例奏,帝不许,曰:“取士当务至公,既有初复考、详定宫,岂宜以朕意更自升降!自今勿先进卷子。”

  壬辰,诏:“朝议大夫褚宗鄂第二十一人,并令乘驿赴行在;秘书省校书郎富直柔、太学正王觉,并令赴都堂审察。”

  先是,帝尝语大臣以从官班列未当,且谓黄潜善曰:“求贤,宰相之职也,宜加意询访。”因命取旧从臣姓名来上,亦有召还复用者。它日,帝又以人才未能广收为言,潜善乃请用祖宗故事,命近臣各举所知一二人以俟选择。于是户部尚书吕颐浩举宗鄂,兵部尚书卢益举朝请郎惠柔民,刑部尚书兼侍读王宾举新通判襄阳府程千秋,翰林学士叶梦得举直龙图阁、新知潭州辛柄、朝散郎致仕王庭芳,端明殿学士、提举醴泉观黄潜厚举登州学教授邹潜,御史中丞兼侍读王綯通举直郎蔡向,吏部侍郎刘珏举前秀州崇德县令邓根、从事郎硃鞸,礼部侍郎张浚举富直柔,工部侍郎康执权举王觉及朝请大夫李公彦,给事中黄哲举杭州州学教授李谊,中书舍人黄唐傅举朝请大夫、知兴化军张读,中书舍人张徵举从政郎致仕周虎臣等,各二人。帝问辅臣:“今所举进士人,卿等有识者否?”潜善曰:“臣等未识者数人,亦皆知名之士。”帝甚喜。宗鄂,高密人;柔民,晋陵人;潜,浩弟;根,邵武人;鞸,安吉人;公彦,临川人;谊,南昌人;读,闽县人;虎臣,管城人也。政和间,虎臣为永康令,部使者科须甚峻,虎臣争不听,即请老,人惜其去,绘像祠之,至是得召。

  是日,叶浓入浦城县。

  癸巳,金人破冀州,权知军州事单某自缢死。

  初,权邦彦既以兵赴帅府勤王,有将官李政者,措置守城甚有法,纪律严明。金人攻城,屡御退之。或夜劫金人寨。所得财物尽散士,无纤豪入私,由是皆用命。一日,金人攻城甚急,有登城者,火其门楼,与官军相隔。政曰:“事急矣,能跃火而过者有重赏。”于是有数十人以湿氈裹身,持仗跃火,大呼力战。金人惊骇,有失仗者,遂败走。至是金以计诱其副将使害政,故不能保。事闻,赠政忠州刺史。

  乙未,诏:“诸路禁兵隶帅府,土兵射士隶提刑司,即调发,皆无过三之一。”

  丁酉,赐新及第进士钱千七百缗,为期集费。自是以为故事。李易等以帝忧劳,辞闻喜宴,从之。

  冬,十月,癸丑,诏:“濒江州县官渡口,并差官主之,应公私舟船,遇夜并泊南岸。”以御营使司都统制王渊言金人在河阳,恐其奄至也。

  甲寅,诏扬州修城浚濠,仍令江、淮州军阅习水战。

  壬戌,诏御营平寇左将军韩世忠以所部自彭城至东平,中军统制官张俊自东京至开德,以金人南下故也;仍命河外元帅府兵马总管马扩充河北应援使,与世忠、俊互相应援。

  是日,金人围濮州。

  初,马扩既至北京,欲会兵渡河,复所没诸郡;次馆陶,闻冀州已破,而金人在博州,皆彷徨不敢进,其副任重与统制官曲襄、鲁、杜林相继遁归。扩军乏食,众讻讻,以顿兵不动为言,扩遂引兵攻清平县。金右副元帅宗辅、左监军昌、左都监栋摩,合兵与扩战于城南,统制官阮师中、巩仲达及其子元忠皆死于陈。日向晡,清平人开门助金,金绕扩军之背,扩军乱,统制官任琳引众叛去,其属官吴铢、孙懋皆降金,信王不知所终。扩知事不集,乃由济南以归。主管机宜文字万俊虡与敌遇,及其子刚中死之,后赠朝散大夫。

  扩之未败也,左副元帅宗翰以兵来会,闻扩败,遂由黎阳济河以侵澶渊,守臣王棣御之,不能下,进攻濮州。时遣韩世忠、张俊以所部兵迎敌,而命扩佐之,盖未知扩败也。既而言者以俊中军,不可远去,遂命御营平寇前将军、权同主管侍卫马军同公事范琼代行。琼请閤门宣赞舍人王彦与俱,乃以彦为平寇前军统领。彦知琼臣节不著,难与共事,即称疾,就医真州,琼并将其军万人而去。

  扩至扬州,上疏待罪。诏降三官,罢军职。

  甲子,命常德军承宣使孟忠厚奉隆祐太后幸杭州,以武功大夫、鼎州团练使苗傅为扈从统制。

  先是张浚为侍御史,尝请“先措置六宫定居之地,然后陛下以一身巡幸四方,规恢远图。”帝纳其言,遂命六宫随太后先往。忠厚申明应办事,帝谕大臣曰:“三省须与定色目,若仓卒索难得之物,使百姓何以供亿!太后比朕虽粗留意,亦不以口腹劳人。如朕于两膳,物至则食,未尝问也。向自相州渡河,野中寒甚,烧柴温饭,用瓢酌水,与汪伯彦于茅舍下同食,今不敢忘。”辅臣曰:“陛下思艰崇俭以济斯民,天下幸甚!”

  京西北路安抚制置使、知河南府翟进战死。

  进与金人夹河而战,屡破之。时东京留守杜充,酷而无谋,士心不附,谋将多不安之。马扩、王彦既还朝,馀稍稍引去。起复留守判官宗颖,屡争不从,力请归持服。统制官、荣州防御使杨进亦叛,以数万众攻残汝、洛间。翟进谓其兄兵马钤辖兴曰:“杨进凶贼,终为国家大患,当力除之。”至是进率其军与杨进遇于鸣皋山下,夹伊水而军,杨进多骑兵,兴皆步卒,将士望骑兵有惧意。翟进激之使战,进渡水先登,为流夭所中,马惊坠堑,为贼所害。贼乘势大呼,击官军,官军遂败。兴收馀兵保伊阳山寨。诏赠进左武大夫、忠州刺史。

  初,宗泽之为留守也,日缮兵为兴复计,两河豪杰皆保聚形势,期以应泽。泽又招抚河南群盗聚城下,欲遣复两河,未出师而泽卒。充无远图,由是河北诸屯皆散,而城下兵复去为盗,掠西南州县,数载不能止,议者咎之。

  癸酉,金知枢密院事刘彦宗卒。

  彦宗自燕京降金,金初得平州,凡州县之事,悉委裁决。及下燕京,凡燕京一品以下,皆承制注授,其委任如此。后追封兗国公,谥英敏。

  丁丑,范琼引兵至京师。

  江、淮制置使刘光世败李成于新息县。

  先是光世以统制官王德为先锋,与成遇于上蔡驿口桥,败之。成奔新息,裒散卒再战。光世以儒服临军,成遥见白袍青盖者,曰:“必大将也。”并兵围之,德溃围拔光世以出。光世下令,得成者以其官爵予之,士奋命争进,再战皆胜,成遂循走,擒其谋主陶子思。

  戊寅,金徙昏德公、重昏侯于韩州。

  十一月,戊子,银青光禄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李纲,责授单州团练使,万安军安置。

  初,纲既贬,会有旨左降官不得居同郡,而责授忻州团练副使范宗尹在鄂州,乃移纲澧州居住。至是御史中丞王綯劾纲不赴贬所,又论纲三罪,请投之岭海,遂有是命。

  己丑,江淮制置使刘光世还行在。

  李成之败也,获其党之家属,诏分养于真、泰、楚三州,至是光世具上男女六百馀人。帝谓宰执曰:“此曹身且不顾,岂恤其家!朕念作乱者非其家属之罪,故令分养之。”黄潜善曰:“臣闻光世凯旋过楚州,降卒见家属无恙,皆仰戴圣恩。”硃胜非曰:“郊赦中可载此,以见陛下德意。”帝又曰:“昨于光世处得成所用提刀一,重七斤。成能左右手运两刀,所向无前,惜也惑于陶子思邪说,使朕不得用之。”是日,光世俘子思诣都堂,既而以火燃于开明桥上,其军士降者皆释之。

  壬辰,金人破延安府,通判魏彦明死之。

  先是金人破府之东城,而西城犹坚守。金人谍知都统制曲端与经略使王庶不协,遂并兵攻鄜延康定,统制官王宗尹不能御。庶在坊州,闻金人攻康定,夜趋鄜延以遏其前。金诡道陷丹州,州界于鄜、延之间,庶乃自当鄜州来路,遣统制官庞世才、郑恩当延安来路。

  时端尽统泾原精兵,驻邠州之淳化,庶日移文趣其进,且遣使十数辈往说谕端,端不听。庶知事急,又遣属官鱼涛督师,端阳许之,而实无行意。权转运判官张彬为端随军应副,问以师期,端笑谓彬曰:“公视端所部,孰与李纲救太原乎?”彬曰:“不及也。”端曰:“纲召天下兵,不度而往,以取败北。今端兵不满万,万一若败,敌骑长驱,无陕西矣。端计全陕西与鄜延一路孰重轻,是以未敢即行;不如直捣巢穴,攻其必救。”乃遣泾原兵马都监吴玠攻华州,端自攻蒲城县。华州、蒲城皆无守兵,玠拔华州。端不攻蒲城,引兵趋耀之同官,复迂路由邠州之三水,与玠会于宁之襄乐。在深山中,去金人五百里,天大雪,寒甚,敌攻世才,世才与战,下不用命,乃败。

  自此金兵专围西城,昼夜攻击不息。西城初受围,彦明与权府事刘选分地而守。彦明当东壁,空家赀以赏战士,敌不敢近。庶子之道,年未二十,率老弱乘城,敌昼夜攻,士多死者。阅十有三日,城之后大门破,选与马步军总管马忠皆遁去。彦明独曰:“吾去,则民谁与同死!城以外,非吾所当死之地也!”金人大入,彦明率所部力敌,坐子城楼上。敌并其家执之,谕使速降,彦明曰:“吾家食宋禄,汝辈使背吾君乎!”洛索怒,杀之。久之,诏赠彦明中大夫,官一子。彦明,开封人也。

  初,庶闻围急,自收散亡往援,温州观察使、新知凤翔府王姪亦将所部发兴元。比庶至甘泉,而延已破,庶无可归,乃以军付姪,而自将百骑与官属驰至襄乐劳军。庶犹以节制望端,欲倚端以自副,端弥不平。端号令素严,叩其壁者,虽贵亦不敢驰。庶至军,端令每门减其后骑之半,至帐下,仅有数骑而已。端犹虚中军以居庶,庶坐帐中,端先以戎服趋于庭,既而与张彬及走马承受公事高中立同见帐中。良久,端声色俱厉,问庶延安失守状,且曰:“节制固知爱身,不知为天子爱城乎?”庶曰:“吾数令不从,谁其爱身者!”端怒曰:“在耀州屡陈军事,而不见一听,何也?”因起,归帐。庶留端军,终夕不自安。端谋即中军诛庶而夺其兵,乃夜走宁州,见陕西抚谕使、主客员外郎谢亮,说之曰:“延安五路,襟喉已失。《春秋》大臣出疆之义,得以专之,请诛庶归报。”帝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而擅诛于外,是跋扈也。公则自为之。”端意沮,因复归。明日,庶见端,为言已自劾待罪。端乃拘縻其官属,又夺庶节制、使印而遣之。王姪将两军在庆阳,端使人召之,姪不应。会有告姪过邠州,军士掳掠者,端怒,命统制官张中孚率兵召姪,谓中孚曰:“姪不听,则斩以来。”中孚至庆阳而姪已去,遽遣兵要之,不及而止。姪亦不能军,遂将基馀众还入蜀。

  金人既破延安府,遂自缓德渡河攻晋宁,守臣徐徽言遣使约知府州折可求夹攻之。洛索闻徽言与可求合,乃令人说可求,许封以关中地,可求遂降。金挟可求招徽言于城下,徽言登陴,以大义责之,且引弓射,可求乃去。金攻晋宁刀,徽言屡败之,斩洛索之子。徽言,西安人也。

  癸巳,两浙提点刑狱赵哲与叶浓战于建州城下,大败之。浓引兵东走,哲遣人招谕,浓遂降。其后浓至张俊军中,复谋为变,俊执而诛之。

  乙未,金人破濮州。

  初,左副元帅宗翰自澶渊引兵至城下,意以为小郡,甚轻之。将官姚端,乘其不意,夜劫其营,直犯中军,宗翰跣足而走,仅以身免。金攻城凡三十三日,至是自西北角登城,守陴者不能当,端率死士突出,宗翰入其城。守臣直秘阁扬粹中登浮图最高级不下,宗翰嘉其忠义,许以不死,乃以粹中归。城中无长少皆杀之。又攻澶渊,显谟阁学士、知开德府王棣率军民固守。金人为伪书至城下曰:“王显谟已归,汝百姓何敢拒师?”军民闻之,欲杀棣。棣走至南门,为军民践死,城遂破,经略司主管机宜文字郑建古亦为乱兵所杀。金怒其拒战,杀戮无遗。事闻,赠棣资政殿学士,赠建古朝请大夫。建古,铅山人也。

  时相州围久,粮食皆绝。守臣直徽猷阁赵不试谓军民曰:“今城中食乏,外援不至。不试,宗子也。岂可顺敌!诸人当自计。”众不应。不试又曰:“约降如何?”众虽凄惨,然亦有唯唯者。不试乃登城,遥谓金人,请开门投拜,乞弗杀,金人许之。不试乃具降书,启门,而纳其家属于井,然后以身赴井,命提辖官实之以土,人皆哀之。

  东京留守杜充,闻有金师,乃决黄河入清河以沮敌,自是河流不复矣。

  初,太学生建安魏行可应诏使绝哉,遂以为奉议郎,充军前通问使,果州团练使郭元迈副之,仍命行可兼河北、京畿抚谕。戊戌,行可等渡河,见金人于澶渊。时河北军甚众,行可等始惧为所攻,既而见使旌,皆引去。元迈亦应募出疆,朝廷各官其子弟,廪给之。然金人知其布衣借官,待之甚薄,因留不遣。

  庚子,帝亲飨太庙神主于寿宁寺。

  壬寅,亲祀天于圜丘,配以太祖,用元丰礼也。礼毕,赦天下。命侍从于废放黜谪之中,举才干强敏之士。吏民因忏李彦、硃勔被罪者。许自陈改正。

  先是诏浙江、淮南、福建起大礼赏给钱二十万缗,金三百七十两,银十九万两,帛六十万匹,丝绵八十万两,皆有奇。是日,帝自常朝殿,用细仗二十人,诣坛行礼。

  甲辰,金人破德州,兵马都监赵叔晈死之。

  旧制以广南地元,利入不足以资正官,故使举人两与荐送者,即转运司试刑法,以其合格者摄之。两路正摄凡五十人,月奉人十千,米一斛,满二年则锡以真命。后增五十人,号曰待次。崇、观后,又增五十人,号曰额外,其注拟皆自漕司;建炎初,敕归吏部。至是逾年,无愿就者。乙巳,吏部请复归漕司,从之。

  己酉,诏:“蔡京、童贯、王黼、硃勔坟上刹皆毁之,收其田充省计。”

  陕西安抚司都统制邵兴败金人于绛州典沃县。

  金人破淄州。

  初,李成为刘光世所败,遂转寇淄州。权州事李某固守不下,成粮尽,引去。淄人求救于知沧州刘锡,会金人来攻,骑军至城下,淄人望之曰:“沧州救兵至矣!”乃具香花于城上,望尖欢噪。既而知为敌至,遂降。金人大喜,不入城而去。

  泾原兵马都监兼知怀德军吴玠袭叛贼史斌,斩之。

  初,斌侵兴元,不克,引兵还关中。义兵统领张宗,诱斌如长安而散其众,欲徐图之。曲端遣玠袭击斌,斌走鸣犊镇,为玠所擒。端自击宗,杀之。玠以功迁右武大夫、忠州刺史。

  统制滨州军马葛进围棣州,守臣直秘阁姜刚之与战,城破,为所害。后赠刚之奉直大夫。

  十二月,乙卯,隆祐太后至杭州,扈从统制苗傅以其军八千人屯奉国寺。

  庚申,金人侵东平府,守臣宝文阁直学士、京东西路安抚制置使权邦彦遁去。时御营使司同都统制范琼自京师引兵至东平,敌众方盛,邦彦无兵,不能守,遂弃其家,与琼俱南归。琼引兵至淮西。

  金既得东平,又攻济南府,守臣刘豫遣其子刑曹掾麟与战,金兵围之数匝。通判张东益兵援之,乃去。金即遣人啖豫以利,豫因有邪谋,与东偕往投拜,民庶道不从,豫遂缒城,军前通款。

  甲子,金左副元帅宗翰破北京,河北东路提点刑狱郭永死之。

  初,金人攻北京急,河北转运副使兼权大名尹张益谦欲遁去,永曰:“北门所以遮梁、宋,敌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挫其锋以待援。”因自率兵昼夜乘城,且缒死士持帛书诣行在告急。金俘东平、济南人至城下,大呼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贵,不降者无噍类!”益谦与转运判官裴亿皆色动,永曰:“今日正吾侪尽节之时!”即行城抚将士,曰:“王师至矣。”众皆感泣。是日,大雾四塞,金以断碑残础为砲,橹楼皆坏,左右蒙盾而立,至有碎首者。良久,城破,永安坐城楼上,或掖之以归,诸子环泣请去,永曰:“吾世受国恩,当以死报。然巢倾卵覆,汝辈亦将何之!兹命也,奚惧!”益谦、亿率众迎降。

  金人入城,宗翰曰:“沮降者谁?”永熟视久之,曰:“不降者我也,尚奚问!”宗翰夙闻永名,乃以富贵啖之,永瞋目骂曰:“恨不灭尔报国,何说降乎!”宗翰令译者申谕永,永戟手骂不绝。宗翰恶其言,麾之使去,永复厉声曰:“胡不速杀我!我死,当率厉鬼以灭尔曹!”大名人在絷者皆出涕。宗翰令断所举手,并其家害之,年五十三,城中人相与负其尸瘗之。永长七尺,美须髯,望之如神人,轻财好义,而吏治精明。事闻,赠资政殿大学士,谥勇节。

  金人破袭庆府,衍圣公孔端友已避兵南支。军人将启宣圣墓,左副元帅宗翰问其通事高庆裔曰:“孔子何人?”曰:“古之大圣人。”宗翰曰:“大圣人墓岂可犯?犯者杀之!”故阙里得全。端友,孔子四十八世孙也。

  自金人入中原,凡官汉地者皆置通事,高下轻重,悉出其手,得以舞文纳贿,人其苦之。燕京留守尼楚赫,以战多贵,而不知民政。有僧讼富民逋钱数万缗,通事受贿,诡言久旱不雨,僧欲焚身动天以苏百姓,尼楚赫许之。僧号呼不能自明,竟以焚死。

  乙丑,金人破虢州。

  己巳,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黄潜善迁左仆射兼门下侍郎,知枢密院事汪伯彦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仍并兼御营使。二人入谢,帝曰:“潜善作左相,伯彦作右相,朕何患国事不济!”皆稽首谢。

  潜善入相逾年,专权自恣,卒不能有所经画。伯彦继相,略与之同。由是金人遂大举南下。

  尚书左丞颜岐守门下侍郎,尚书右丞硃胜非守中书侍郎,兵部尚书卢益同知枢密院事。

  戊寅,礼部侍郎张浚兼御营使司参赞军事。

  时金人来往山东无所阻,群盗李成辈因之为乱。金左副元帅宗翰,将自东平历徐、泗以趋行在,而宰相黄潜善、汪伯彦皆无远略,且斥候不明,东京委之御史,南京委之留台,泗州委之郡守,所报皆道听涂说之辞,多以金缯使人伺金之动息。于是淮北累有警报,而潜善等谓成馀党,无足畏者。金谍知行在不戒,亦伪称为党以款我师。

  帝以边事未宁,诏百官言所见。吏部尚书吕颐浩上备御十策,曰收民心,定庙算,料彼此,选将帅,明斥候,训强弩,分甲器,备水战,控浮桥,审形势,其说甚备。户部尚书叶梦得亦请帝南巡,阻江为险,以备不虞。帝曰:“自扬州至瓜洲五十里,闻警而动未晚。”梦得曰:“河道仅通一舟,恐非一日可济也。”梦得又请以重臣为宣总使,一居泗上,总两淮及东方之帅以待敌,一居金陵,总浙江之路,以备退保。帝一日召诸军议事,中军统制官张俊,奏敌势方张,宜且南渡,复请移左藏库于镇江。吏部侍郎刘珏亦言:“备敌之计,兵食为先。今以降卒为见兵,以籴本为见粮,二者无一可恃。维扬城池未修,卒有不虞,何以待敌?”不报。殿中侍御史张守上防淮渡江利害六事,大率尤以远斥候探报为先。别疏论淮甸之路有四,宜取四路帅臣、守悴,铨择能否,各赐缗钱,责之募战士,储刍粟,缮甲兵,明斥候,公赏罚,使之夙夜尽力扞蔽,疏至再上。又请诏大臣以选将治兵为急,凡细微不急之务,付之都司六曹。潜善、伯彦滋不悦,乃请遣守抚谕京城,守即日就道。

  至是闻北京破,议者以敌骑且来,而庙堂宴然不为备,张浚率同列谒执政力言之。潜善、伯彦笑且不信,乃命浚参赞军务,与颐浩教习河朔长兵。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