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上章涒滩五月,尽十二月,凡七月。
○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绍兴十年(金天眷三年)
五月,丙子,金主诏元帅府复取河南、陕西地。
先是完颜昌议割地与宋,宗弼力争之;昌既死,宗弼复言割地非计。宗干以下皆曰:“赵构蒙再造之恩,不思报德,妄自鸱张,所求无厌,今若不取,后恐难图。”金主曰:“彼将谓我不能奄有河南之地;且都元帅久在方面,深究利害,宜即举兵攻之。”乃集举国之兵于祁州元帅府,大阅,遂分四道并进:命镊寽贝勒出山东,右副元帅完颜杲入陕右,骠骑大将军、知冀州李成入河南,而宗弼自将精兵十馀万人与知东平府孔彦舟、知博州郦琼、前知宿州赵荣抵汴。
丙戌,宗弼入东京,观文殿学士、留守孟庚,不知所措,统制官王滋请以兵护庚,夺门走行在。庚以敌骑多,不能遽去,遂率官属迎拜宗弼入城,住旧龙德宫。于是金主诏谕诸州县以完颜昌擅割河南,且言宋人多所邀求之故。诏辞略曰:“非朕一人与夺有食言。恩威弛张之间,盖不得已。”遂命使持诏遍抵诸郡,又分兵随之。知兴仁府李师雄,徽猷阁待制、知淮宁府李正民,皆束身归命。自是河南诸郡望风纳款矣。
金人破拱州,守臣左奉议郎王慥死之。
金右副元帅完颜杲自河中渡河,入同州界,疾驰二百五十里,趋永兴军。陕西州县多旧时金、齐官,所至迎降,远近震恐。
丁亥,金人破南京。
初,金人既背盟,复以葛王褒知归德府。褒以数千骑至宋王台,遣人谕都人、官吏、学生,告以不杀、不掠之意,请路留守出门相见。资政殿学士、南京留守路允迪,不得已朝服出城见之,会于宋王台。允迪为主,褒为客,允迪奉觞为寿,褒与酬饮,遂送允迪于汴京。褒鼓吹入城,秋毫不犯。
金主谓尚书左丞宗宪曰:“向以河南、陕西地与宋人,卿以为不当与;今复取之,是犹用卿言也。卿识虑深远,自今以往,其尽言无隐。”宗宪拜谢,遂摄门下侍郎。
戊子,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在河池,知同州张恂遣人告急。时右护军之戍陕西者五万人,始渐至所屯州县,而蜀一带正兵不过三万人,朝廷所除诸帅皆未至本镇,得报骇愕。永兴军路经略使郭浩,时在延安,本路副都总管、权知永兴军郝远,开长安城门纳金人。长安破,关中震动,钤辖傅忠信、卢士闵不从,斩关以出。知陕州吴琦,城守以御金人。郝远遣人持金国檄书至宣抚司,语不逊,不可闻,世将焚檄,斩其使。
己丑,金人破西京。
初,金人有渝盟意,河外豪杰以告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兴告于转运判官、权留守李利用、副总管孙晖,谓:“洛阳实冲要重地,东接王畿,南通巴蜀,北控大河,可以屏卫襄、汉;况陵寝所在,不可不注意也。”利用然之,令兴招集忠义民兵,密为防御计,不数月,得万馀人,晖大惧,欲杀之。会报敌已渡河,利用闻之,即弃城遁走。李成以铁骑数千据天津桥,兴令七骑逆击之,成罔测,遂退。晖弃城走,兴转战至定鼎门,伤重,仆于地,夜半复苏,乃走外邑聚兵。敌引兵入城,以成知河南府。时朝廷以利用有治最,除直秘阁以宠之,而利用已遁矣。
庚寅,龙图阁直学士、知顺昌府陈规,得报敌骑入东京,时新东京副留守刘锜方送客,规以报示锜,锜曰:“吾军有万八千,而辎重居半,且远来,力不可支。”乃见规,问曰:“事急矣,城中有粮,则能与君共守。”规曰:“有米数万斛。”锜曰:“可矣。”规亦力留锜共守。锜又见刘豫时所蓄毒药犹在,足以待敌。会其所部选锋、游奕二军及老幼辎重相去甚远,锜遣骑趋之,夜四鼓,才至城下。旦,得报,铁骑入陈,距顺昌三百里,阖城惶惑。锜遣兵属与规议,敛兵入城,为捍御计,人心稍定。
辛卯,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自河池遣泾原经略使田晟以兵三千人迎敌。
始,金人之渡河也,利路经略使杨政尚在巩州,永兴经略使郭浩尚在鄜延,环庆经略使范综尚在金州,而主管鄜延经略司公事王彦亦未至其地,惟熙河经略使兼宣抚司参谋官孙渥、右护军都统制兼秦凤经略使吴璘,随世将在河池。世将仓皇召诸帅议出师,政、晟先至,渥进曰:“河池地平无险阻,敌骑已迫凤翔,自大散关疾驱,一二日可至帐下。顷吴公宣抚,偶阅兵至河池,几为敌擒,其事不远。愿公去此,治兵仙人原,原去河池才五六十里,而杀金坪、家计寨天险足恃,元戎身处危地,而欲号令将帅,使用命赴敌,渥不识也。”璘独抗声言曰:“和尚原、杀金坪之战,方璘兄弟出万死破敌时,承宣在何许?今出此懦语沮军,可斩也!右护军强半隔限在陕西,未易呼集。敌来,日夜思战,今闻宣抚舍河池,去保山寨,失战士心,不可!璘请以百口保破敌!”世将壮之,指所坐帐曰:“世将誓死于此矣!”官属韩诏等进曰:“渥实失言,不定居幕下。”遂先遣晟还泾原,渥赴熙河。渥恐惧汗落,单马趋出,顾谓世将所亲曰:“渥为公忠谋,乃反得罪。吴家小帅勇而锐,未见其胜之之道也。它日无忘渥言。”
统领忠义军马李宝,与金人战于兴仁府境上,杀数百人,获其马甚众。宝,岳飞所遣也。
壬辰,刘锜召诸将计事,皆曰:“吾军远来,未及息肩,敌人邀我归路,其败必矣。莫若守城,其徐为计。”锜曰:“锜本赴官留司,今东京既破,幸全军至此,有城可守,机不可失,当同心力,以死报国家。”众议始定,即凿舟沈之,示无去意。通判府事汪若海,方奉府檄至行在,锜以奏附若海,即与官属等登城区处。城外有居民数千家,恐为贼巢,悉焚之。分命诸统制官,许青守东门,贺辉守西门,钟彦守南门,杜杞守北门,且明斥堠,及募土人作乡导间探。于是人皆奋曰:“早时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立功!”锜亲于城上督工,设战具,修壁垒。时守备全阙,锜取伪齐所作蚩尤车,以轮辕埋城上,又撤民家扉,以代笓篱笆。凡六日粗毕,而金人游骑已渡河至城外矣。
癸巳,武经大夫、潍州团练使王彦先以毫州叛,附于金,金以郦琼守之。
是日,边报至行在。
丙申,胡世将命右护都统制吴璘将二万人自河池赴宝鸡河南以捍敌,遣本司都统知兴元府杨政、枢密院都统制知永兴军郭浩为之声援。
戊戌,帝谓秦桧曰:“敌人不知信义,无足怪者。但士大夫不能守节,至于投拜,风俗如此,极可为忧。”秦桧曰:“自靖康以来,卖国之人,皆蒙宽恩,故习熟见闻。若惩革之,当自今日。”遂下令曰:“昨者金国许归河南诸路,及还梓宫、母、兄,朕念为人子弟,当申孝悌之义,为民父母,当兴振救之思,是以不惮屈己,连遣信使,奉表称臣,礼意备厚。不谓设为诡计,方接信使,便复兴兵,河南百姓,休息未久,又遭侵扰。朕隙然痛伤,何以为怀!仰各路大帅各竭忠力,以图国家大计。”又诏罪状乌珠,募有能生擒乌珠者,除节度使,赐银帛五万,田千顷,第一区。
先是桧荐王次翁为御史中丞,凡可为桧地者,次翁无不力为之。及金人渝盟,次翁惧桧得罪,因奏曰:“前日国是,初无主议。事有小变,更用它相,后来者未必贤,而排黜异党,纷纷累月不能定,愿陛下以为戒。”帝深然之,桧位遂安,公论不能摇矣。
己亥,少师、护国、镇安、保静军节度使、万寿观使、雍国公刘光世为三京招抚处置使,以援刘锜,以统制官李贵、步谅之军隶之,赐钱二十万缗,银绢三万匹两为军费。于是光世驻军太平州,请枢院都统制李显忠同行,至宿、泗间,其军多溃。
庚子,诏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又诏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军前合行黜陟,许以昨张浚所得指挥。
辛丑,金人攻凤翔府之石壁寨,吴璘遣统制官姚仲等拒之。仲自奋身督战,珠赫贝勒中伤,退屯武功。时杨政母病方死,亦不顾家,径至河南,与璘协力捍敌。已而诸军家属悉归内地,人心既定,踊跃自奋,不复惧敌矣。
先是金人之别将又围耀州,节制陕西军马郭浩遣兵救之,敌解去。
壬寅,金人围顺昌府。
先是刘锜于城下设伏,敌游骑至,擒其千户阿克顺杀第二人,诘之,云:“韩将军在白龙涡下寨,距城三十里。”锜夜遣千馀兵击之,颇杀敌众。既而三路都统葛王褒及龙虎大王军并至城下,凡三万馀人。锜以神臂弓及强弩射之,稍引去;复以步兵邀击,溺于河甚众,夺其器甲。又获女真、汉儿,皆谓敌已遣银牌使驰诣东京,告急于都元帅宗弼矣。
时锜见陈、蔡以西,皆望风投拜;又有王山者,旧为宗弼所用,尝知顺昌府,至是复来城下,宗弼欲再令守顺昌;锜虑有苟全性命者卖己于外,故顺昌官吏军民皆不许登城,以己所部兵守之。
时鄜延路副总管刘光远,以道梗不能赴,武功大夫、温州刺史、新知石泉军柳倪,为锜所辟,皆在军中。倪适至东门,敌射中其左足,倪拔矢反射之,敌应声而倒。
是月,金册李仁孝为夏国王。
六月,甲辰朔,少师、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为太保,封英国公;少傅、淮西宣抚使张俊为少师,封济国公;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为少保,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徽猷阁直学士、知临安府张澄试尚书户部侍郎。
枢密院降檄书下诸路宣抚司,罪状宗弼、完颜杲,令颁之河南、陕西诸路。
檄书曰:“盖闻好生恶杀,天道之常;压乱喜安,人心惟一。顺天从众者昌,逆天违众者亡,亘古迄今,理有不易。金人自靖康以来,称兵南下,荡覆我京都,邀留我二圣,长驱深入,所至焚灭,残忍不道,载籍靡闻。前岁忽遣人割还河南故地,皇帝深念一纪之间,兵拏怨结,祸极凶殚,南北生灵,肝脑涂地,许其修睦,因以罢兵,庶几休养生息,各正性命,仰合于天心。既遣行人,往议事因,使方入境,兵已济河,托为捕贼之名,绐我守疆之吏,掩其不备,复取旧都。信义俱亡,计同寇贼。惟彼乌珠,号四太子,好兵忍杀,乐祸贪残,阴蓄无君之心,复为倡乱之首,戕杀叔父,擅夺兵权,既不恤壮士健马之丧亡,又岂念群黎百姓之疾苦!虽外以遗毒于中国,实内欲窥图乎厥家。天理靡容,是将假手;人心携贰,必识所归。如彼骨肉至亲,一旦自相鱼肉,维尔腹心勋旧,岂能自保始终!如生、熟女真、契丹、奚、、渤海、汉儿等,离去父母、妻、男,捐弃乡土养种,衣不解甲,二十馀年,死于行陈者,首领不保,毙于暴露者,魂魄不归。爰自谋和,始图休息,炎方盛夏,驱迫复来,兵端一开,何时而已!河东、河北、京东三路,皆吾本朝赤子,偶留敌中,皇帝宵旰不忘,日思拯救。今者既因暴敛,复遭签发,室家田里,不得保聚,身犯锋镝,就死何辜!三京、五路之人,方脱囚奴,初沾恩泽,既未终大赐,且复忧永沦,罪在一夫谋己之私,毒被寰宇兆民之众。皇帝若曰:‘朕为人父母,代天君师,兼爱生灵,不分彼此,坐视焚溺,痛切在躬。况彼兵出无名,神人共怒,而我师直为壮,将士一心,所向无前,何往不克!本欲为民而吊伐,岂忍多杀以示威。誓与华夷,蠲除首恶,期使南北,共享太平。’幕府遵奉指挥,应南北官员、军民,如能识运乘机,奋谋倡义,生擒乌珠,或斩首来归者,大则命以使相,次则授以节钺,各赐银绢五万匹两,良田百顷,第宅一区。至如萨里干,资性贪愚,同恶相济,昨在同州,已为李世辅擒缚,搏颊求哀,仅脱微命;尚敢驱率其众,复侵关陕,有能并杀擒献者,推赏一如前约。其有乡党豪杰,忠义旧臣,虽遭敌人迫胁之凶威,岂忘国家涵养之大德!纠合戮力,建立奇功,高爵厚禄,上所不吝,前愆往咎,一切涤除。此意不渝,有如皎日,天地鬼神,实鉴临之。檄书到日,上下僚采,远近兵民,递相告谕,共赴师期。富贵之报,泽及子孙,忠义之名,光于史册,悉乃心力,其克有勋。”
戊申,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济州防御使、东京副留守刘锜为鼎州观察使、枢院副都承旨、沿淮制置使。
时金兵围顺昌已四日,乃移寨于城东拐李村,距城二十里。锜遣骁将闾充,以税卒五百,募土人前导,夜劫其寨。至军中,氈帐数重,硃漆奚车,有一帅遽被甲呼曰:“留得我即太平。”不听,竟杀之。
既而报都元帅宗弼亲拥兵至。先是宗弼在龙德宫,得告急之报,即索靴上马,麾其众出军,顷刻而集。过淮宁,留一宿,治战具,备糗粮,自东京往复千二百里,不七日而至。
锜闻宗弼至近境,乃登城会诸将于东门,问曰:“策将安出?”或谓今已屡捷,宜乘此势,具舟全军而归,锜曰:“朝廷养兵十五年,正欲为缓急之用。况已挫敌锋,军威稍振,虽多寡不侔,然有进无退。兼敌营近三十里,而四太子又来援,吾军一动,被敌追及,老小先乱,必至狼狈,不惟前功尽废,致敌遂侵两淮,震惊江、浙,则平生报国之志,反为误国之罪。不如背城一战,于死中求生可也。”众以为然,欲求效命。
锜呼帐下曹成等二人,谕之曰:“吾遣尔为间,事捷,有厚赏;第如我言,敌必不杀。我今遣骑探路,置汝队中,汝遇敌,必坠马,使为所得。敌帅问我何人,则曰:“边帅子,喜声色,朝廷以两国讲好,使守东京,图逸乐耳。’”已而遣探骑果遇敌,二人被执,宗弼问,对如言,宗弼喜曰:“可蹴此城耳!”遂下令,不用负鹅车砲具行。翼日,锜行城上,见二人远来,心知其归,即缒上。敌械二人,以文书一卷系于械,锜取焚之。
己酉,四川宣抚副使胡世将,命都统制吴璘、杨政以书遗金右副元帅完颜杲,约日合战,略曰:“璘等闻之,师出无名,古之所戒。大金皇帝与本朝和好,复归河南之地,朝廷戒饬诸路,安静边界,不得生事,丁宁恻恒,无所不至,诸路遵禀朝廷约束,不敢毫发有违。今监军忽举偏师,侵暴疆场,人神共愤,莫如其故。璘等身任将师,义当竭诚报国,保捍生灵,已集大军,约日与监军一战。兵法,敌加于己,不得已应之,谓之应兵。兵应者胜,璘等不为无辞。”完颜杲遣古延以三千骑直冲南军,都统制李师颜等以骁骑击走之。古延入扶风县城守,杲别遣军策应,不能胜而退。师颜等攻扶风,拔之,擒金兵一百十七人,首领三人。别遣裨将击凤翔西城外敌寨,杲怒,自战于百通坊,列陈二十馀里,统领姚仲等力战,破之,杀获尤多。
先是帝闻敌兵渡河,以御札赐世将,令率厉将士,保捍关隘,有能建立奇效,卓然出众,虽王爵节钺,亦所不吝。又赐吴璘、杨政、郭浩、田晟诏书谕旨,仍命世将给付焉。
金都元帅越国王宗弼入泰和县,壬子,攻顺昌府。
先是宗弼至顺昌,责诸将用兵之失。众曰:“今者南兵非昔之比,国王临城自见。”宗弼至城下,见其城陋,谓诸将曰:“彼可以靴尖趯倒耳!”即下令:“来早府治会食,诸军所得玉帛子女,听其自留,男子长成者皆杀。”且折箭为誓以激其众。
平明,敌兵攻城十馀万,府城惟东西两门受敌。锜所部不满二万,而可出战者仅五千。金兵先攻东门,锜出兵应之,金兵退。宗弼自带牙兵三千,往来为援,皆带重甲,三人为伍,贯韦索,号“铁浮屠”,每进一步,即用拒马子遮蔽,示无反顾。复以铁骑为左右翼,号“拐子马”,悉以女真充之;前此攻所难下之城,并用此兵,故又名“长胜军”。时金诸帅各居一部,众欲击韩常军,锜曰:“击韩虽退,宗弼雄兵尚不可当也。法当先击宗弼,宗弼一动,则馀军无能为矣。”
时天大暑,敌远来疲敝,昼夜不解甲。锜先遣毒颍水上流及草中,戒军士虽渴死,毋饮于颍。金士马饥渴,食水草者辄病,往往困乏。锜士气闲暇,军皆番休更食羊马垣下。方早凉,锜按兵不动;未申间,忽遣数百人出西门;金兵方接战,俄以数千人出南门,戒令勿喊,但以短兵极力与战。统制官赵撙、韩直皆被数矢,战不肯已,锜急令扶归。士殊死斗,入敌陈中,斫以刀斧,至有奋手捽之,与俱坠于濠者,金兵大败,杀其众五千,横尸盈野。宗弼乃移寨于城西,掘堑以自卫,欲为困官军之计。是日大雨,平地水深尺馀,锜遣兵劫之,上下皆不宁处。
乙卯,顺昌围解。
宗弼之未败也,秦桧奏令刘锜择利班师,锜得诏不动。至是宗弼不能支,乃作筏系桥而去。宗弼至泰和县,卧两日,至陈州,数诸将之罪,自韩常已下皆鞭之。于是复以葛王褒守归德府,常守许州,翟某守陈州,宗弼自拥其众还汴京。
丙辰,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牛皋及金人战于京西,败之。
己未,枢密院都统制郭浩遣统制官郑建充等集鄜延、环庆之兵,攻金人于醴州,败之,复醴州。
三京招抚处置使刘光世进军和州。
壬戌,诏:“敌人侵攻河南,已决策用兵,所宜经理财用以赡军旅。帅守诸司,自当体国协济大计,可将应见管钱物量留经费外,尽数起发。有能率先应办,当加褒擢;如隐占不实,必置于法。”并谓在官钱物,不得因缘扰民。
甲子,权主管鄜延经略司公事王彦,拒金人于青溪岭,却之。
初,右副元帅完颜杲既破凤翔,与都统制吴璘、杨政夹渭水而陈。璘驻兵大虫岭,杲自登西平原觇之,曰:“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此难与争。”乃引去,自泾原路欲趋邠州,于是枢密院都统制郭浩,统右护军及鄜环之师在邠州三水县,泾原经略使田晟,遣统制官曲汲、秦弼拒敌于青溪岭。宣抚副使胡世将,谓浩非素临行陈之人,难以责成,即遣彦及统制官杨从仪、程俊、向起、郑师正,曹成等分道而出,与金人战蒿谷、吴头、麻务屯之间。金人屡败,留千户五人守凤翔,杲自将锐兵攻青溪。汲、弼不能当,战败,弃青溪走,世将命晟召汲,斩于军前以徇。彦率兵迎金人,战盘堠、兔耳,败之。金人去,复还屯凤翔。
初,命司农少卿李若虚往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军计事,至是若虚见飞于德安府,谕以面得帝旨,兵不可轻动,宜班师,飞不听。若虚曰:“事既尔,势不可还,矫诏之罪,若虚当任之。”飞许诺,遂进兵。
左从政郎张阐为秘书省正字。
阐因转对,论三事:其一,“请广求人才,任将相,练士卒,则徽宗梓宫可还,母后、渊圣可归;毋专屈己许和,使权不在我。”二曰:“臣比自温历处、婺,浃旬再值雨雹,麦秀者偃,桑萌者落;宜恐惧修省,以召和气。”其三论官冗曰:“兵火后,县不满千户。设官乃十馀人;州不满万户,而官至百馀人,场务及兵官率十员。无学校而置教官,无军士而置将领,驻泊钤辖之属及员外置署者不在焉。昔光武并省四百馀县,吏员十置其一;唐宪宗用李吉甫言,省冗员八百,吏千四百。汉、唐中兴,宜以为法。”帝奖谕曰:“非卿不闻此。”
湖北宣抚司统领官孙显及金人战于陈、蔡间,败之。
丁卯,帝谓大臣曰:“朕躬履艰难,久于兵事,至于器械,亦精思熟讲。昨造大镞箭,诸军皆谓头太重,不可及远,又造锐首小枪,初亦未以为然,其后用以破敌,始服其精利。今刘锜军于顺昌城下破敌,正用此枪也。”
戊辰,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所遣左部统领官曹成,自汧阳袭金人于天兴县,败之。
京乐宣抚使韩世忠,遣统制官王胜率背嵬将成闵北伐,遇金人于淮阳军南二十里,水陆转战,掩金人入沂水,死者甚众,夺其舟二百。
资政殿大学士、福建路安抚大使张浚言:“臣切念自群下决回銮之计,国势不振,事机之会,失者再三。向使敌出上策,还梓宫,归两殿,供须一无所请,宗族尽返而南,则我德敌必深,和议不拔,人心懈怠,国势浸微,异时衅端卒发,何以支持?臣知天下非陛下之有矣。今幸上天警悟,敌怀反覆,士气尚可作,人心尚可回。愿因权制变,转祸为福,用天下之英才,据天下之要势,夺敌之心,振我之气,措置一定,大勋可集。”继闻淮上有警,连以边计奏知,又条画海道舟船利害。帝嘉浚之忠,遣中使奖谕。浚时大治海舟至千艘,为直指山东之计,以俟朝命。
闰六月,癸酉朔,尚书户部侍郎晁谦之移工部侍郎。
辛巳,泾原经略使田晟,与金人战于泾州,败之。初,完颜杲既为王彦所却,遂自凤翔悉兵攻泾州。晟据山为陈,乘敌壁垒未定,奋兵掩杀,自巳至申,连战皆捷,夺其战马兵械甚众,金人败走。
甲申,晟及金人再战于泾州,败绩。初,金人为晟所破,会降将引金兵取间道绕出晟所据之山后,大呼击晟,而晟所领兵将有旧尝从敌者,望风惊溃;惟右护军万人与敌鏖战,中伤死敌者十一,然无一人遁者。宣抚副使胡世将具以实闻,且待罪。
先是世将以敌锋甚锐,晟不能独当,檄两都统,令吴璘守河南,杨政知泾州策应。政遣统制樊彦率兵以往,统制王喜继之,未至而晟败。政自劾失律,世将不之罪。诸军请斩彦、喜以徇,世将下令:“彦贷命,追夺在身官爵;喜降十官,押赴本军自效。”
金人虽幸胜晟,亦杀伤过当而还,自是归凤翔,不复战,以兵攻陕西诸县城守未下者。河南粮食垂尽,世将亦离河池,登仙人原山寨,为防守之计,保险以自固矣。
丙戌,宝文阁学士、川陕宣抚使胡世将升端明殿学士。
定国承宣使、知秦州兼行营右护军都统制、同节制陕西诸路军马吴璘,武康军承宣使、知兴元府兼枢密院都统制杨政,彰武军承宣使、知永兴军兼枢密院都统制、节制本路屯驻右护军兵马兼节制陕西诸路军马郭浩,并为节度使,璘镇西军,政武当军,浩奉国军,三人皆自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升充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
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复宿州。
初,张俊既至合服,闻金兵在宿、亳间,命统制官赵密出西路。密引众径苏村,时水涨三尺,涉六昼夜,乃达宿城,与金兵遇,败之。而德率众自寿春趋宿州,夜半,破金营,降其守武翼大夫、閤门宣赞舍人马秦。
己丑,金人遣兵袭永兴军兵马钤辖傅忠信于华州之山寨,忠信率将官卢士闵、张宝拒破之。
壬辰,湖北、京西宣抚司统制官张宪、傅选及金将韩常战于颍昌府,败之。
丙申,张宪复淮宁府。
先是韩常既败走,宣抚使岳飞遣统制官牛皋、徐庆等与宪会。宪等适与常战于淮宁府,败之,常引去。飞以胜捷军统制赵秉渊知府事。
丁酉,京东、淮东宣抚司都统制王胜克海州。
先是韩世忠命胜率统制官王升、王权等攻海州,守将王山以兵逆战,去城六十里,与官军遇,败走。夜二鼓,以舟师傅城北。山乘城守,而胜命诸军随地而攻,火其北门,军士周成先入,生执山。父老裒金帛以犒军,胜不受。
世忠每出军,秋毫无犯,军之所过,耕夫皆荷锄而观。
戊戌,淮西宣抚使张俊克亳州。
初,三京招讨使刘光世,闻郦琼在亳州,遣使臣赵立同南京进士蔡辅世往招之。及门,守者问故,立鄙人无谋,乃言刘相公遣我持书来招郦太尉。守者以白,琼不启书而焚之,械送狱,既而纵之。
至是光世引军还太平,而俊以大军至城下,都统制王德已下宿州,即乘胜趋亳州,与俊会。琼闻之,谓葛王褒曰:“夜叉又来矣!其锋未易当,请避之。”遂率众遁去。俊军至城下,父老列香花迎之,俊引兵入城。
时俊兵威甚盛,而知谋勇敢,赖德为多。德亦先计后战,故未尝败。
己亥,枢密直学士、知顺昌府陈规知庐州,武泰军节度使、沿淮制置使刘锜兼权知顺昌府。时秦桧将班师,故命规易镇淮右。
先是帝赐锜空名告身千五百,命书填将佐之有功者。锜复檄上,谓不若自朝廷给之为荣,至是始具功状以闻,凡统兵官之立功者,皆以上所赐碗带予之;其有过者,则杖责之,斥为士伍。金人之始至也,游奕军统领田守忠、正将李忠恃勇深入,皆手杀数十人而后死。锜厚加优恤,遂以犒军银帛十四万匹两均给将士,军无私焉。
于是锜方欲进兵乘敌虚,而桧召锜还。徽猷阁待制洪晧,时在燕山,密奏:“顺昌之役,敌震惧丧魄,燕之珍宝,悉取而北,意欲捐燕以南弃之;王师亟还,自失机会,可惜也!”
庚子,责授左中大夫、秘书少监、兴化军居住赵鼎,再责清远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以右谏议大夫何铸再疏论之也。
张俊既破亳州,遇大雨,士皆坐于水中,俊遂引军还寿春,留雄胜军统制宋超守亳州,以兵千人与之,民皆失望。
是月,金主次凉陉。
大旱,使萧彦让、田决西京囚。
秋,七月,癸卯朔,日有食之。
湖北、京西宣抚使司将官张应、韩清入西京。
初,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既聚兵,先复伊阳等八县,又复汝州,金河南尹李成弃城遁走。河阳宣抚使岳飞遣应、清与之会,遂复永安军。
丙午,御史中丞王次翁为参知政事。
武节大夫、閤门宣赞舍人、河南府兵马钤辖李兴为右武大夫、忠州团练使、知河南府,右承奉郎、知汝州刘全咨为右承事郎。
兴既得西京,言于朝,乞命帅守,遂就除之,仍给真俸,许便宜行事。全咨亦以驿报屡通,故特迁之。
己酉,岳飞留大军于颍昌,命诸将分道出战,自以轻骑驻郾城,兵势甚锐。金宗弼患之,会诸将,欲并力一战,飞闻之曰:“金人技穷矣。”乃日出挑战,且詈之。宗弼怒,戊申,合诸将逼郾城。飞遣子云与金人战,数十合,金兵尸布地。宗弼以拐子马万五千来,飞戒步卒,以麻扎刀入陈,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飞军奋击,统制官杨再兴单骑入敌阵,欲擒宗弼,不获,身被数创,犹杀敌数百人,遂大破之。宗弼大恸曰:“自海上起兵,皆以此马胜,今已矣!”因复益兵而前,飞步将王刚以五十骑觇敌,遇之,奋斩其裨将。飞出视战,望见尘起,自以四十骑突战,败之。
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王俊,遣统领官辛镇与金人战于长安城下,败之。
初,诏胡世将遣兵千人,具舟百艘,载柴草膏油自丹州顺流而下,至河中府,焚毁金人所系浮桥,及选万人由斜谷出潼关,皆以绝敌归路。世将奏:“已差统领官阎兴以五百人往会知丹州傅师禹、知陕州吴琦、知华州潘道及忠义统制官傅起同措置,断毁河桥。又,臣前遣永兴副帅王俊领选锋三十人,已复兴平、醴泉二县,永兴之属邑也。今正与大敌相拒,且当盛暑,中伤者多,未容更遣兵。兼俊在彼,可乘间断其归路。”其后阎兴结河东忠义秦海等十馀人,皆补以官。
岳飞奏:“金人锐气已沮,将弃辎重渡河,豪杰向风,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
秦桧欲画淮以北弃之,讽台臣请班师。知飞忠锐不可回,乃先召诸将。癸丑,太尉、保成军节度使、殿前副都指挥使杨沂中为淮北宣抚副使,武泰军节度使、沿淮制置使兼权知顺昌府刘锜为淮北宣抚判官,为退守计也。
金都元帅宗弼既败于郾城,愤甚,以师十二万次临颍。甲寅,岳飞遣统制杨再兴、王兰、高林以三百骑击之于小商桥,杀二千馀人,再兴、兰、林俱战死,获再兴之尸,焚之,得箭镞二百。飞痛惜之。张宪继至,复战,宗弼夜遁,追奔十五里。飞谓子云曰:“敌屡败,必还攻颍昌,汝宜急援王贵。”既而宗弼果至。乙卯,贵将游奕军,云将背嵬军,战于城西。云以骑兵八百挺前决战,步军将左右翼继之,杀其副统军。飞进军硃仙镇,距汴京四十五里,与宗弼对垒而陈,遣背嵬骑五百奋力破之,宗弼还汴京。飞檄陵台令行视诸陵,葺治之。
壬戌,岳飞奉召班师。
先是飞遣将梁兴渡河趋绛州,结两河豪杰,所至响应,父老潜输糗粮以饷义军,金都曲亦有密受飞旗榜者。飞大喜,语其下曰:“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耳!”
秦桧既令杨沂中等还屯,乃言:“飞孤军,不可久留,请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曰:“十年之功,废于一旦!”乃自郾城引兵还,民遮马哭曰:“我等顶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兵,金人皆知之,今去,我等无谯类矣!”飞亦悲泣,取诏示之曰:“吾不得擅留。”哭声振野。
方宗弼败于硃仙镇,欲弃汴京,有书生叩马曰:“岳少保且退矣。”宗弼曰:“谓何?”书生曰:“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且不免矣。”宗弼悟,乃留汴。
飞遣诸将还武昌,于是颍昌、淮宁、蔡、郑诸州复为金人所取,中原豪杰皆绝望矣。
甲子,复释奠文宣王为大祀,用太常博士王普请也。于是祀前受誓戒,加笾豆十有二,其礼如社稷。
乙丑,金人围赵秉渊于淮宁府,李山、史贵及刘锜统制官韩直共击退之。秉渊闻岳飞已退,遂弃城南归。
丁卯,右谏议大夫何铸为御史中丞。
金主命文武官五品以上致仕者,给俸禄之半,职三品者仍给傔人。
庚午,右承议郎、通判顺昌府汪若海特迁一官,以陈规言围城之初若海毅然请援于朝也。
若海移书辅臣,具言刘锜之胜,且谓:“锜所统不过二万人,其中又止用五千人出战。今诸大将所统甚众,使乘锜战胜之后,士气百倍之际,诸路并进,乌珠可一举而破,甚无难者。今诸大帅惟淮西最务持重,不肯轻举。宜以淮西之兵塞其南归之路,俾京西之兵道河阳,渡孟津,淮东之兵卷淮阳,渡鼓城,俾陕西之兵下长安,渡蒲坂。则河朔之民必响应,寇带而共降,乌珠可不战而破也。闻淮西之帅得亳便还,义士莫不叹息,甚为朝廷惜之。
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兼閤门宣赞舍人、新知辰州柴斌移知唐州。
辛未,金将古延引兵攻盩厔县,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王俊逆战于东骆谷,却之。
时帝以亲札赐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言:“今日事势,以力保关隘为先。又,陕西将士与右护军不同,正当兼容,有仗义自奋者,优奖之以励其馀。”于是世将奏:“川口诸隘及梁、洋一带,先已修毕。见分遣吴璘在白石至秦州以来,遏熙、秦州之冲;杨政在宝鸡,遏永兴、凤翔之冲;及永兴副帅王俊亦在盩厔作寨,牵制敌势。兼自金人再侵陕西,诸将曾受伪命,并许收使,如能立功,就上超转。缘从伪既久,率望风拜降,臣亦开其自新之路,多方愿谕,已招到一万一千五百馀人。总管傅忠信,安抚硃勇,将官梁柄及统制、统领官,各给袍带。其老幼居于近里,又有总管魏价等十四员,带城寨兵一千五百,亦加劝奖,官各授差遣,卒各支请给,与右护军相参为用矣。
时政在宝鸡,完颜杲阴遣客刺政,诈为降卒,政觉而诛之。
是月,金都元帅宗弼奏河南、陕西捷,金主遣使劳问。完弼以下将士,凡有功军士三千,并加忠承校尉。
八月,乙亥,韩世忠围淮阳军,命诸将齐攻之。帐前亲随武翼郎成闵从统制官许世安夺门而入,大战于门之内,闵身被三十馀枪,世安亦胫中四矢,力战,夺门复出。闵气绝而复苏屡矣,世忠大赏之。别将解元掩击金人于沂州郯城县,敌溺死者甚众。及班师,世安以箭疮不能骑,遂肩舆而归;世忠怒,命世安马前步行。世忠奏闵之功,授武德大夫、遥郡刺史。
闵,卫州人,世为农,建炎初,避乱抵京口,日者赵常见而奇之。黄天荡之役,闵投世忠军中,至是有功。既而世忠乞重赏以劝将士,遂除涿州团练使。
戊寅,知陕州吴琦遣统制官侯信渡河,劫金人中条山寨,败之,获马二十匹。翼日,又战于解州境上,败之,杀其将茂海。
己卯,宰执奏徽宗随龙人乞恩例,帝曰:“若旧人尤当优恤。凡事干徽庙,非唯朕奉先之孝所当自致,亦欲风励四方,使人知有君亲之恩也。”
庚辰,金人自滕阳来救淮阳军,韩世忠逆击于泇口镇,败之。
是日,韩世忠所遣统制官刘宝、郭宗仪、许世安,以舟师至千秋湖陵,遇金人所遣郦琼叛卒数千人,宝等与战,大捷,获战船二百。
辛巳,金主诏抚谕陕西五路。
壬午,李成自河阳以五千骑攻西京,知河南府李兴命开城门以待之。成疑不进,兴遣锐士自它门出击之,成败走。
金初定公主、郡、县主及附马品级。
丁亥,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军溃于宿州。
初,沂中至宿州,而以步军退屯于泗。金人诡令来告以有边骑数百屯柳子镇,沂中欲击之。或谏以为不可轻出,沂中不听,留统领民王滋、萧保以骑兵千人守宿州。夜,沂中自将骑兵五千袭柳子镇,至明,不见敌而退。金人以重兵伏其归路,沂中知之,遂横奔而溃。沂中至寿春府,渡淮而归,与保、滋相隔。参议官曹勋不知沂中所在,表闻于朝,朝廷大恐,令淮南洲县权宜退保。金人动沂中不得志,遂攻宿州,滋、保与战,不利。金人入城,怒州人之降也,乃纵屠戮。自是溃兵由淮水上下数百里间四散而归,其死亡者甚众。既而沂中自淮西复还泗州,人心始定。
壬辰,永兴军路经略副使王俊击金人于盩厔县东,败之。
甲午,川陕宣抚司同统制军马邵俊,统领王喜,遇金人于陇州汧阳县牧羊岭,败之。喜以功复为协忠大夫、荣州防御使、右游奕都统制。
九月,壬寅朔,遣起居舍人李易赴韩世忠军前议事。秦桧主罢兵,召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赴行在,遂命易见世忠谕旨。时淮西宣抚副使杨沂中还师镇江府,三京招抚处置使刘光世还池州,淮北宣抚判官刘锜还太平州,自是不复出师矣。
丁未,杨政军同统制杨从仪劫金人凤翔府城南寨,败之,获战马数百。
戊申,金主如燕京,都元帅宗弼入见于行在。浃旬,还军,金主起立,酌酒饮之,赐以甲胄、弓矢。
先是李成数为知河南府李兴所败,乞师于宗弼,得蕃、汉军数万。兴闻之,度众寡不敌,弃城去,寓治于永宁之白马山。
丁酉,金主亲飨太祖庙。
庚戌,合祀天地于明堂,太祖、太宗并配,赦天下。
癸丑,杨政军统制官杨从仪、邵俊,统领王喜,败金人于汧阳。
辛未,尚书右仆射秦桧,以明堂恩封华国公。
癸亥,金杀尚书左丞相陈王希尹、右丞萧庆。先是客星守陈,太史以告宇文虚中,虚中以告,希尹不以为怪,及是坐诛。
初,希尹尝为晋国王宗翰监军,为群臣所忌,而常以智得免,论者称其通变如神。金主尤忌之,诏曰:“师臣密奏,奸状已萌,心在无君,言宣不道。逮燕居而窃议,谓神器以何归。稔于听闻,遂致章败。”时金主未有子,故嫉希君者以此言谮之。金主又诏曰:“庆迷国罔悛,欺天相济,既致于理,咸伏厥辜,赖天之灵,诛于两观。”盖以庆为希尹之党也。并杀希尹子昭武大将军达勒达、符宝郎曼岱。
冬,十月,戊戌,秦桧以修书恩,进左银青光禄大夫,封卫国公。
是月,淮北宣抚判官刘锜来朝。
十一月,戊申,金将喀齐喀自潼关出侵陕州,守臣吴琦击却之。
凤翔府同统制军马杨从仪,败金人于宝鸡。
癸丑,金以孔子四十九代孙璠袭封衍圣公。
乙卯,胡世将奏,已遣兵解庆阳之围,请诏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出兵牵制,帝曰:“此未易轻议。凡事有缓急先后,必思而后动,乃可以成功也。”
先是庆阳围急,帅臣宋万年乘城拒守。会世将以檄书召建宁军承宣使、河东经略使王忠植以所部赴陕西,行至延安,叛将赵惟清假诏书执之。忠植曰:“若本朝诏书则受,若金国诏书则不拜也。”惟清械之,以诣右监军完颜杲。杲使甲士引诣庆阳城下,谕使出降。忠植大呼曰:“我河东步佛山忠义人也,为金所执,使来招降,愿将士勿负朝廷,坚守城壁,忠植即死城下。”杲怒,诘之。忠植披襟大呼曰:“速杀我!”遂遇害。
癸亥,金以都点检萧仲恭为尚书左丞,前西京留守完颜昂为平章政事。
甲子,金行台尚书左丞相杜充卒。
是月,宜章洞民骆科叛,遂犯桂阳、郴、道、连、贺州诸县,诏发大军往讨之。
十二月,壬午,命尚书右仆射秦桧上皇太后册宝于慈宁殿,宝用金,册以珉石;上遥贺于宫中,群臣遥贺宫门外。
丙戌,尚书礼部侍郎苏符擢礼部尚书仍兼资善堂翊善。
起居舍人郭孝友权尚书工部侍郎。
丁丑,金地震。
己亥,诏:“太庙时享以少牢,祫享以太牢,如旧典。”用太常少卿陈桷请也。
金以阿里布为左副元帅。
是月,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引兵还行在。
永州防御使呼延通自杀。初,通以私忿欲杀韩世忠,不果。世忠知之,通与淮阴统制官崔德明不叶,世忠即召通,斥为士伍,使隶德明军中。世忠生日,诸将皆入为寿,通自淮阴驰至,世忠见之,即走入,不复出。通伏地泣,众共遣之,通乃去。德明还淮阴,数通擅离军之罪,杖之数十。通怏怏,赴运河死,人皆惜其勇,世忠后亦悔之。
初,知河南府李兴既屯白马山寨,李成以蕃、汉数万众围之。时兴妻周氏与其子居襄阳,惟幼子在侧。敌围益急,士心颇摇。兴闻,谓诸将曰:“兴与诸君尚当以死守,毋有二志。苟或不敌,吾岂为敌污者!当抱是儿南向投崖,以谢天子。”诸将皆感泣,由是守益坚。敌遣使赍黄榜召兴以奉国上将军、河南尹,兴得檄不启,立斩其使,以檄闻于朝。白马受围久,方冬泉涸,军民乏绝,兴焚香默祷,一夕大雪,泉源皆溢,成知兴志不可屈,乃即山下屯兵积粮,为久居之计,兴潜遣将士夜焚之。成大挫,径归西京。
金既复取河南地,犹虑中原士民怀二意,始创屯田军。凡女真、奚、契丹之人,皆自本部徙居中州,与百姓杂处,计其户口,授以官田,使自播种,春秋量给衣马。若遇出军,使给其钱米。凡屯田之所,自燕之南,淮、陇之北,俱有之,多至五六万人,皆筑垒于村落间。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