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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宋纪一百二十四

宋纪一百二十四

翻译 原文

起重光作噩正月,尽十二月,凡一年。

     ○高宗受命中兴全功至德圣神武文昭仁宪孝皇帝绍兴十一年(金皇统元年)

  春,正月,壬寅,右文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观赵开卒,年七十六。

  自金人侵陕、蜀,开职馈饷者十年,军用得以毋乏,一时赖之。开既黜,主计之臣率三四易,于开条画,毫发无敢变更者,人伟其能。然议者咎开竭泽而渔,使后来者无所施其智巧。凡茶、盐、榷酤、激赏、零畸绢布之征,遂为西蜀常赋,故虽累经减放,而害终不去焉。

  癸卯,凤翔府同统制军马杨从仪,败金人于渭南。

  庚戌,淮西宣抚使张俊入见。帝问曾读《郭子仪传》否,俊对以未晓。帝谕云:“子仪方时多虞,虽总重兵处外,而心尊朝廷,或有诏至,即日就道,无纤介顾望,故身享厚福,子孙庆流无穷。今卿所管兵,乃朝廷兵也,若知尊朝廷如子仪,则非特一身飨福,子孙昌盛亦如之。若恃兵权之重而轻视朝廷,有命不即禀,非特子孙不飨福,身亦有不测之祸,卿宜戒之。”

  先是金都元帅宗弼自顺昌战败而归,遂保汴京,留屯宋、亳,出入许、郑之间,复签两河军与蕃部凡十馀万,欲谋再举。上亦逆知敌情必不一挫便已,乃诏大合兵于淮西以待之。俊自建康来朝,故有是谕。

  是日,金群臣上金主尊号曰崇天体道钦明文武圣德皇帝。金主初服衮冕。命太师宗干辇舆上殿,制诏不名。

  辛亥,帝谕大臣曰:“李左车言:‘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敌若侵淮,其势粮必在后。但戒诸将持重以待之,至粮尽欲归,因其怠击之,则无不胜矣。”

  癸丑,金主谢太庙,大赦,改元皇统。

  乙卯,金人攻寿春府,守将孙晖、枢密院编制雷仲合兵拒之。

  己未,淮北宣抚判官刘锜,自太平州渡江以援淮西。锜有兵二万,马数百,朝廷闻报,亟令张俊还建康拒敌。时孙晖、雷仲皆弃城而出,金人破寿春,杀守兵千馀人,系桥淮岸以济其众。

  金初定命妇封号。

  西夏请置榷场,金主许之。

  乙丑,刘锜至庐州,驻兵城外。时枢密直学士、知庐州陈规病卒,城中无守臣,备御之具皆阙,官吏军民散出逃遁,惟有宣抚司统制官关师古兵二千馀人。锜巡其城一匝,曰:“城不足守也。”乃冒雨与师古率众而南。

  丙寅,金以大军入庐州,遣轻骑追刘锜,及于西山口。锜自以精兵为殿,西向列陈以待。追骑望见锜旌旗,逡巡不敢逼,日暮,各解去。

  丁卯,刘锜结陈徐行,号令诸军,占择地利,共趋东关,依水据山,以遏金人之冲。自金人渡淮,淮南之人皆避过江南,为迁徙之计,惟视锜兵以为安危。锜既得东关之险,稍休士卒,兵力复振。金人据庐州,虽时遣兵入无为军、和州境内剽掠,不敢举兵逼江,惧锜之乘其后也。江南由是少安。

  戊辰,金人破商州。

  先是右逼元帅完颜杲遣珠赫贝勒以数千骑入侵,守臣邵隆知不可守,乃焚仓库,毁庐舍而遁。金人入城,据之。

  己巳,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以殿前司兵马三万人发行在。

  金封平章政事完颜昂为漆水郡王。

  二月,癸酉,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渡江屯和州。

  初,金都元帅宗弼既入合肥,谍者报金人已入含山县,渐入历阳。时张俊诸军已趣装,犹未发,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见俊,请速出军,俊犹迟之,曰:“更俊探报。”梦得曰:“敌已过含山县,万一和州为金人所得,长江不可保矣。”俊遂令诸军进发,谕诸统制曰:“先得和州者胜。”德曰:“德当身先士卒,为诸军前锋。”俊壮之,将士皆鼓舞,讠雚噪而行。有报已失和州者,德乃率所部兵渡采石,约俊明日入城会食。至中流,闻敌势甚众,莫敢前,德驱之进翟,首先登舟。俊宿于江中,德率众径至城下,敌退屯昭关。

  武功大夫、忠州团练使、知商州邵隆复入商州。

  初,隆既遁去,乃屯兵山岭间,道出州西芍药口,谓避地者曰:“汝皆王民,毋忘本朝。”众感泣,携老幼来归。隆遣其子继春出商州之北以张其势,而移军洪门。金人以精骑来攻,隆设三伏以待,鏖战两时许,大破之,擒其将。隆始持十日粮,过期,食不继,士卒脔腐尸,啮草木食之,疲困日甚。及战,隆亲鼓之,呼声动山谷,无不一当百,遂大捷。继春亦破之于洛南县,金人乃去。隆以功迁右武大夫、荣州防御使。

  丙子,帝谓大臣曰:“中外议论纷然,以敌逼江为忧,殊不知今日之势,与建炎不同。建炎之间,我军皆退保江南,杜充书生,遣偏将轻与敌战,得乘间猖獗。今韩世忠屯淮东,刘锜屯淮西,岳飞屯上流,张俊方自建康进兵前渡,敌窥江,则我兵皆乘其后。今虚镇江一路,以檄呼敌渡江,亦不敢来。”其后卒如帝所料。

  故朝散大夫鲜于侁,追复集贤殿修撰。

  淮东宣抚司都统制王德,遇金镇国大将军韩常于含山县东,击败之。

  戊寅,金主诏:“诸致仕官职俱至三品者,俸禄、人力各给其半。”

  己卯,淮西宣抚司统制官关师古、李横复取巢县。

  辛巳,直秘阁、知泰州王奂兼通泰制置使,措置水寨乡兵,控守二州。

  壬午,淮西宣抚司将官张守忠,遇金人于全椒县,败之。

  先是金人分兵侵滁州、濠州,起复武功大夫、英州刺史、知滁州赵时遁去。张俊遣左军统制赵密追金人,击之,密令守忠以五百骑出全椒,偃诱篁竹间,敌疑不动,迫暮,引去。密乃引兵出六丈河以分敌势,将断其归路。

  癸未,刘锜自东关引兵出清溪,邀击金人。张俊、杨沂中亦遣统制官王德、张子盖等会兵取含山县,复夺昭关。

  乙酉,金改封海滨王耶律延禧为豫王,昏德公赵佶为天水郡王,重昏侯赵桓为天水郡公。

  丁亥,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判官刘锜,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统制官田师中、张子盖,及金人战于柘皋镇,败之。

  前一日,锜行至柘皋,与金人遇,夹水而军。初,金人之退兵也,日行甚缓,至尉子桥,天大雨,次石梁河,河湍暴,敌断桥以自固,列营柘皋。柘皋地平,金人以为骑兵之利,且见锜步军,意甚易之。河通巢湖,阔二丈馀,锜命军士曳薪叠桥,须臾而成,遣甲军数队过桥,皆卧枪而坐。会沂中、德、师中、子盖之军俱至。翌日,敌将邢王与镇国大将军韩常等,以铁骑十馀万分为两队,夹道而陈。沂中自上流涉浅径进,官军不利,统制官辅逵中目,骑兵有稍却者。德曰:“敌右队皆劲骑,吾当先破之。”乃与师中麾兵渡桥,薄其右队。敌军动,有一帅被甲跃马,指画陈队,德引弓一发,帅应弦坠马,德乘势大呼驰击,诸军皆鼓噪。金人以拐子马两翼而进,德率众鏖战。沂中曰:“敌便习在弓矢,当有以屈其技。”乃令万兵各持长斧,堵而前,奋锐击之。金人大败,退屯紫金山,德等尾击之,捕敌百人,马驮数百,而锜以步兵甲重,不能奔驰,下令无所取。故无俘获焉。是役也,将官拱卫大夫、武胜军承宣使姚端以下,死敌者九百三人,而敌之死者甚众。锜谓德曰:“昔闻公威略如神,今果见之,请以兄礼事公。”

  己丑,我军复庐州。

  金人之侵淮也,资政殿大学士、江东安抚制置大使、知建康府叶梦得,团结沿江军民数万,分据江津,遣其子书写安抚司机宜,文字模将千人守马家渡。及是宗弼、郦琼以轻兵来攻,不得渡而还。

  丙申,江东制置大使叶梦得上奏称贺,诏嘉奖。

  初,建康屯重兵,岁费钱八百万缗,米八百万斛,榷货务所入不足以赡。至是禁旅与诸道之师皆至,梦得被命,兼总四路漕计以给馈饷,军用不乏,故诸将得悉力以战,由是朝廷益嘉之。

  三月,庚子朔,金人围濠州。

  初,金人自柘皋退军于紫金山,濠州守臣王进发书告急,日已再四,而通判州事张纲以边机事请赴行朝,遂泛舟而去。

  一日,赵荣以数百骑至城下,进登城望之。荣语进曰:“大金以精兵三十万旦暮临城,势不可敌,公宜开门,纵民出城为避地计。且淮岸舟船颇多,水陆从便,倾城而去,不三两日,可以获安。方今满城生灵性命在足下,宜念之。”进怒曰:“赵荣,汝不能全节于朝廷,乃为北军游说邪?”使劲弩射之。荣大怒,少退,骂进良久而去。州人闻之,以避地之谋力请于进,进不从。至是金兵自延陵浮梁渡淮,翌日,以兵数万列于东门之外,旌旗蔽野。是时进有兵千馀,又有宣抚司兵数百在城中。金人谓楼橹皆腐烂,攻之必破,乃使人至城下招降,守陴者怒骂之。

  甲辰,淮西宣抚使张俊,淮北宣抚使杨沂中,判官刘锜,会议班师。

  时俊、沂中、锜俱在庐州,俊与沂中为腹心,而与锜有隙。诸军进退多出于俊,而锜以顺昌之功骤贵,于诸将亦颇相节制。然柘皋之战,奏赏诸军,锜独不预。方金人之初退,虚实未明,三军相视,犹豫无决,但闻俊、沂中议,欲弃寿春而移庐州于巢县,复以庐州为合肥。而濠州自金人侵略,围城闭守,日夜遣人至军前求援。至是有被略人民自淮上窜归者,皆言金人渡淮去已远,而濠路亦通。翌日,俊因会饮,谓锜曰:“公步兵久战,可自此先回,径取采石归太平,吾欲与杨太尉至濠州,耀兵淮上,安抚濠梁之民,而吾军取宣化以归金陵,杨太尉渡瓜州以归临安,庶道路次舍、樵爨不相妨。”军之始行也,有诏,淮东、西漕臣胡纺、李仲孺,江东漕臣陈敏识,随军馈运,又遣两浙漕臣张汇继至,会集于军前。俊命诸漕备十日粮,诸漕以水路止于庐州,陆路无夫搬运,遂给军士钱人一千,使之附带,又令敏识拨水路纲运入滁州以接济二军。夜,二军调发,迟明,军马尽去,独俊留兵数百未行。

  乙巳,平旦,杨沂中赴张俊帐会食已,二帅俱去。行数里,谍报敌攻濠州甚急,俊茫然失色,得驰骑邀刘锜。锜遂命军中持十日粮,继二军而行。

  丙午,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舟师至昭信县,夜,世忠以骑兵遇金人于闻贤驿,败之。

  丁未,金人破濠州,武功大夫、忠州刺史、知州事王进为所执,兵马钤辖、武功郎、閤门宣赞舍人邵青巷战,死之。前一日,金兵薄城下,以云车、冲梯之属攻城,城土与屋瓦皆震,矢石如雨。进所部皆闽人,未尝经战守,或告以州之民兵,皆百战之馀,可以捍敌,进不从。翌旦,兵马钤辖邵宏缒城投拜,告以城中虚实。金益兵东南隅,乘风纵火,焚其楼橹皆尽。敌乘势登城,进奔马入郡舍,朝服坐于厅前,遂就执。金人纵兵焚掠,夷其城而去。

  戊申,张俊、杨沂中、刘锜至黄连埠,去濠州六十里而闻城破,俊乃召沂中、锜谋之。锜谓沂中曰:“两府何以处?”沂中曰:“惟有战耳。相公与太尉在后,沂中当居前,有进无退。”锜曰:“有制之兵,无能之将可御;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御也。今我军虽锐,未为有制。且军士被甲荷粮而趋,今已数日,本救援濠州,濠州即失,进无所投,人怀归心,胜气已索,又粮食将尽,散处迥野,此危道也。不若据险下寨,堑地栽木,使根本可恃,然后出兵袭人。若其引去,徐为后图,乃全师保胜之道。诸将皆曰:“善!”于是鼎足以为营,仍约逐军选募精锐,旦日入濠州。

  俊遣斥堠数辈,还,俱言濠州无金人,或谓:“金人破城之后无所藉,又畏大军之来,寻已去矣。”乃再遣骑数百往探,皆无所见。俊遣将官王某谓锜曰:“已不须太尉前进矣。”锜乃不行,惟沂中与王德领二千馀骑往,以两军所选精锐策应之。四更,起黄连埠。午时,骑兵先至濠州城西岭上,列陈未定,有金人伏甲骑万馀于城两边,须臾,烟举城上,伏骑分两翼而出。沂中谓德曰:“如何?”德知其势不可,乃曰:“德,统制官也,安敢预事!太尉为宣抚,利害当处之。”沂中皇遽以策麾其军曰:“那回!”诸军闻之,以为令其走,散乱南奔,无复纪律。其步军见骑军走,谓其已败,皆散。金人追及,步军多不得脱,杀伤甚众。

  己酉,韩世忠引兵至濠州。

  庚戌,秦桧奏:“近报韩世忠距濠三十里,张俊等亦至濠州五十里,又岳飞已离池州渡江去会师矣。”帝曰:“首祸者惟乌珠,戒诸将无务多杀,惟取乌珠可也。澶渊之役,达兰既死,真宗诏诸将按兵纵契丹,勿邀其归路,此朕家法也。朕兼爱南北之民,岂忍以多杀为意乎!”

  辛亥,韩世忠与金人战于淮岸,夜,遣游奕军统制刘宝率舟师溯流,欲劫金人于濠州。金人觉之,先遣人于下流赤龙洲伐木以扼其归。有自岸呼曰:“赤龙洲水浅可涉,金已遣人伐木,欲塞河扼舟船,请宣抚速归。我赵荣也。”诸军闻之,皆以其言为然,世忠亦命速归。而金人以铁骑追及,沿淮岸且射且行,于是矢著舟如蝟毛。至赤龙洲,金人果伐木,渐运至淮岸,未及扼淮而舟师已去。金人复归黄连埠。

  杨沂中自宣化渡江归行在。

  壬子,金人自涡口渡淮北归。

  癸丑,张俊引兵渡江,归建康府。

  丁巳,刘锜自和州引兵渡江,归太平州。

  戊午,金主亲祭孔子庙,北面再拜,退,谓侍臣曰:“朕幼年游佚,不知志学,岁月逾迈,深以为悔。孔子虽无位,其道可尊,使万世景仰。大凡为善。不可不勉。”自是颇读《尚书》、《论语》及《五代》、《辽史》诸书,或以夜继日。

  己未,金主宴群臣于瑶池殿。适宗弼遣使奏捷,近臣多进诗称贺。金主览之曰:“太平之世,当尚文物,自古致治,皆由是也。”

  甲子,行营右护军前部统制张彦与金人遇于山阳刘坊寨,武节大夫、秦凤路第八将张宠战死。宏以伪命补官,归朝,屡有战绩,事闻,赠右武大夫、忠州刺史。

  夏,四月,丙子,金以济南尹韩昉参知政事。

  辛卯,诏给事中、直学士院范同入对。

  初,张浚在相位,以诸大将久握重兵难制,欲渐取其兵属督府,而以儒臣将之。会淮西军叛,浚坐谪去。赵鼎继相,王庶在枢府,复议用偏裨以分其势,张俊觉之,然亦终不能夺其柄。至是同献计于秦桧,请皆除枢府而罢其兵权,桧纳之,乃密奏于帝以柘皋之捷,召韩世忠、张俊、岳飞并赴行在论功赏。时世忠、俊已至,而飞独后,桧与参知政事王次翁忧之,谋以明日率三大将置酒湖上,欲出,则语直省官吏曰:“姑待岳少保来。”益令堂厨丰其燕具。如此展期以待,至六七日。

  及是飞乃至。上即召同入,谕令与给事中兼直学士院林待聘分草三制。壬辰,以扬武翊运功臣、太保、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节制镇江府英国公韩世忠,安民静难功臣、少师、淮南西路宣抚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济国公张俊并为枢密使,少保、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岳飞为枢密副使,并宣押赴本院治事。

  世忠既拜,乃制一字巾,入都堂则裹之,出则以亲兵自卫,桧颇不喜。飞被服雍容,桧尤忌之。

  乙未,枢密使张俊言:“臣已到院治事,见管军马,望拨属御前营内。”时俊与秦桧意合,故力赞议和,且觉朝廷欲罢兵权,即首解所统兵。帝从其请,复召范同入对,命林待聘草诏书奖谕,略曰:“李、郭在唐俱称名将,有大功于王室;然光弼负不释位之衅,陷于嫌隙;而子仪闻命就道,以勋名福禄自终。是则功臣去就趋舍之际,是非利害之端,岂不较然著明?”意盖有所指也。

  帝谓韩世忠、张俊、岳飞曰:“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小,今付卿等以枢府本兵之权甚大,卿等宜共为一心,勿分彼此,则兵力全而莫之能御,顾如宗弼,何足扫除乎!”

  是日诏:“宣抚司并罢,遇出师,临时取旨。逐司统制官已下,各带御前字入衔,且依旧驻答刂;将来调发,并三省、枢密院取旨施行。仍令统制官等各以职次高下轮替入见。”

  右正言万俟禼试右谏议大夫。

  是月,慕容洧破新泉寨,又攻会州,将官硃勇却之。洧愤,将益兵入侵。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遗洧书,勉以忠义,略言:“人心积怨,金人咸有归思。太尉诚乘此时料简精锐,保据险阻,储积粮食,缮治甲兵,拒此残敌,为持久计,敌必举兵以攻,太尉据兵以待,世将当出兵岐、陇,共乘其弊。如此,则太尉今日之举,乃吴公和尚原之举也,吴公之勋业宠禄,必再见于太尉矣。比闻金人有疑太尉心,而置重兵于山后,事危矣,计不早定,祸必中发。先发者制人,不易之论也,惟太尉图之!”洧自是不复侵边。勇本洛城人,在会州尝与夏人战,擒其骁将,由是知名。

  五月,甲辰,显谟阁待制、枢密都承旨周聿试尚书刑部侍郎。

  丁未,诏韩世忠候御前委使,张俊、岳飞带本职前去按阅御前军马,专一措置战守。时秦桧将议和,故遣俊、飞往楚州,总率淮东全军,还驻镇江府。

  戊申,太常少卿陈桷权尚书礼部侍郎。

  先是金主如燕京,太师、领三省事梁宋国王宗干从,有疾,金主亲临问。自燕京还至野狐岭,宗干疾亟,不行。金主亲临问,语及军国事,金主悲泣不已,及后同往视疾,后亲与馈食,至暮而还,因赦罪囚,为宗干禳疾。己酉,宗干薨。庚戌,金主亲临。太史奏戌亥不宜哭泣,金主曰:“朕幼冲时,太师有保傅之功,安得不哭!”哭之恸,辍朝七日。金主还上京,幸其第视殡事。及宗干丧至上京,金主临哭,葬之日,复临视之,其优礼如此。

  丙辰,汪伯彦卒,年七十三。帝悼之。后九日,除开府仪同三司致仕、赠少师,赐其家田十顷,银帛千匹两,官给葬事,又官其亲属二人于饶州,后谥忠定。

  六月,戊辰朔,责授单州团练副使刘子羽复右朝请大夫、知镇江府,兼沿江安抚使。

  初,枢密使张俊,尝为子羽之父韐部曲,韐器之,俊荐其才,故复用。

  俊晚年主和议,与秦桧意合,帝眷之厚,凡所言,朝廷无不从,荐人为监司、郡守、带职者甚众。

  乙亥,诏有司造克敌弩,韩世忠所献也。帝谓宰执曰:“世忠宣抚淮东日,与敌战,常以此弩胜。朕取观之,诚工巧,然犹未尽善。朕筹画累日,乃少更少,遂增二石之力而减数斤之重,今方尽善,后有作者,无以加矣。”秦桧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作,非诸将所及也。”

  金诏都元帅宗弼与宰执同入奏事。

  庚寅,金行台平章政事耶律晖致仕。

  癸未,张俊、岳飞至楚州,俊居于城外,中军统制王胜引甲军而来。或告俊曰:“王胜有害枢使意。”俊亦惧,问之:“何故擐甲?”胜曰:“枢使来点军,不敢不贯甲耳。”俊乃命卸甲,然后见之。

  飞视兵籍,始知韩非忠止有众三万,而在楚州十馀年,金人不敢攻,犹有馀力以侵山东,为之叹服。

  时统制河北军马李宝戍海州,飞呼至山阳,慰劳甚悉,使下海往山东牵制,宝焚登州及文登县而还。

  俊以海州在淮北,恐为金人所得,因命毁其城,迁其民于镇江府。人不乐迁,莫不垂涕。俊遂总世忠之兵还镇江,惟背嵬一军赴行在。

  甲申,右武大夫、忠州团练使、知河南府李兴,以所部至鄂州。

  兴据白马山,与李成相拒凡数月,朝廷以兴粮饷道梗,孤军难守,乃命班师。兴率军民仅万人南归,至大章谷,遇金人数千要路,兴击退之。至鄂州,都统制王贵言于朝,遂以兴为左军同统制。

  壬辰,太保、三京等路招抚处置使雍国公刘光世罢,为万寿观使。

  金人始渝盟,光世尝请以舒、蕲等五州为一司,选置将吏,宿兵其中,为籓篱之卫。谏官万俟禼言:“光世欲以五州为根本,将斥旁近地自广,以袭唐季籓镇之迹,不可许也。”及三大将既罢,光世入朝,因引疾乞祠。帝谓大臣曰:“光世勋臣,朕未尝忘。闻其疾中无聊,昨日以玩好物数种赐之,光世大喜,秉烛夜观,几至四更。朕于宫中,凡玩好之物,未尝经目,止须赐勋旧贤劳耳。”光世既罢,遂寓居永嘉。

  金有司请举乐,金主以梁宋国王宗干新丧,不允。

  甲午,金卫王宗强薨。金主亲临,辍朝,如宗干丧。

  是月,徽猷阁待制洪皓,在金境求得皇太后书,是夏,遣布衣李微赍至。帝大喜,因御经筵,谓讲读官曰:“不知太后宁否几二十年。虽遣使百辈,不如此一书。”遂命微以官。

  秋,七月,丁酉朔,翰林学士兼实录院修撰范同为参知政事。

  丙午,金以宗弼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太保、都元帅,领行台如故。以燕京路隶尚书省,西京及山后诸部族隶元帅府。己酉,宗弼还军中。

  辛亥,金参知政事耶律让罢。

  壬子,右谏议大夫万俟禼疏言:“枢密副使岳飞,爵高禄厚,志满意得,平昔功名之念,日以颓坠。今春敌兵大入,趣飞掎角,而乃稽违诏旨,不以时发。久之一至舒、蕲,匆卒复还。幸诸帅兵力自能却敌,不然,则败挠国事,可胜言哉!比与国列按兵淮上,公对将佐谓山阳为不可守,沮丧士气,动摇民心,远近闻之,无不失望。望免飞副枢职事,出之于外,以伸邦宪。”癸丑,帝谓大臣曰:“飞倡议不修楚州城,盖将士戍山阳久,欲弃而之他。飞意在附下以要誉,朕何赖焉!”秦桧曰:“飞意如此,中外或未知也。”

  先是桧逐赵鼎,飞每对客叹息,又以恢复为己任,不肯附和议,读桧奏至“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之语,恶其欺罔,恚曰:“君臣大伦,根于天性,大臣而忍面谩其主郡?”金都元帅宗弼遗桧书曰:“汝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必杀飞,始可和。”桧亦以飞不死,终梗和议,己必及祸。至是飞自楚州归,乃令禼论其罪,始定计杀飞矣。

  甲寅,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武泰军节度使刘锜知荆南府,罢其兵,张俊深忌锜与岳飞,每言飞赴援迟而锜战不力也。飞请留锜掌兵,不许。

  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魏良臣权尚书吏部侍郎。

  己未,少师、枢密使、济国公张俊为太傅,进封广国公,赐玉带,以俊首抗封章请归部曲也。

  俊请离军将佐并与添差差遣,从之,其后大为州郡之患。

  是月,枢密使张俊复往镇江措置事务,副使岳飞留行在,以二人议事不叶故也。

  八月,甲戌,少保、枢密副使岳飞复为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

  右谏议大夫万俟禼既劾飞罪,未报。御史中丞何铸、殿中侍御史罗汝楫复交疏论之,大略谓:“飞被旨起兵,则略至龙舒而不进;衔命出使,则欲弃山阳而不守。以飞平日,不应至是,岂非忠衰于君邪!自登枢筦,郁郁不乐,日谋引去。尝对人言:‘此官职,数年前执政除某而谋不愿为者。’妄自尊大,略无忌惮。近尝倡言山阳之不可守,军民摇惑。使飞言遂行,则几失山阳,后虽斩飞何益!乞速赐处分,俾就闲祠,以为不忠之戒。”禼章四上,又录其副示之,飞乃丐免,故有是命。

  癸巳,川陕宣抚副使胡世将特起复。

  世将方与诸将议出师进讨,而其母康氏卒于晋陵。帝闻之,诏:“军旅事重,不拘常制,日下供职,不许辞避,”翌日,又诏世将弟彦博起复,依旧添差提举两浙市舶,官给葬事。

  时金人统军呼珊、迪布禄,合军五万馀屯刘家圈。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枢密院都统制郭浩,皆会于仙人原,世将授璘以攻取之策。璘乞精兵三万人,破此两敌,收复秦、陇,事若不捷,誓以必死,世将以二万八千人与之,仍命政出和尚原,浩出商州以为声援。

  璘阅兵河池,以新战阵之法,每战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陈如之。凡陈以拒马为限,铁钩相连,俟其伤则更替之。更替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陈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陈。诸将窃议曰:“军其歼于此乎!”璘曰:“古之束伍令也。军法有之,诸君不识尔。得车战馀意,无过于此。战士心定,则能持满,敌虽锐,不能当也。房知车战之利,可用于平原旷野之间,而不得车战之法,其败固宜。敌骑长于奔冲,不尔,无有能抗之者。”

  九月,癸卯,鄂州前军副都统制王俊,诣都统制王贵,诬告副都统制张宪谋据襄阳为变。先是秦桧欲害宪以及岳飞,乃言宪有异图,佯称金人侵略上流,冀朝廷还岳飞复掌兵,而己为之副。会宪诣枢密行府白事,俊承风旨上变,以统制官傅选为证,贵即日以闻。张俊在行府,闻之,遂收宪属吏。俊,东平人,初为雄威卒,后从范琼为右军统制者是也。

  甲辰,诏:“宗室缌麻亲任环卫官身亡者,赐钱三百千;袒免减三之一。”

  自军兴财匮,宗室近臣,吉凶赐予皆罢之。及是皇叔祖右监门卫大将军、利州刺史仲卒,至无以敛,判大宗正事齐安郡王士祇请于朝,故有是旨。

  九月,戊申,泗州言奉使官工部侍郎莫将、知閤门事韩恕归至本州。

  帝谕大臣曰:“此殆上天悔祸,敌有休兵之意尔。”秦桧曰:“每恨敌情难保,未能仰副陛下悯乱之意。”先是将、恕至涿州,为金人所执,至是都元帅宗弼将议和,故纵之归报焉。既而宗弼引兵破泗州以胁和,淮南大震。

  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引兵至秦州城下,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夜引兵入陇州界,径趋吴山,与金人对垒。

  是日,金主至自燕京,朝太皇太后于明德宫,赐鳏寡孤独不能自存者人绢二匹,絮三斤。

  乙卯,诏:“左武大夫、忠州团练使刘光远赴行在奏事,仰秀州守臣方滋不移时刻津遣,须管来晚到行在。”

  时金国都元帅越国王宗弼以书来,朝议遣光远往聘,而光远方以赃罪为监司所按,故趣召之。翌日,光远至行在,帝面谕以前罪一切不问,遂以为拱卫大夫、利州观察使,而左武大夫、吉州刺史曹勋亦迁拱卫大夫、忠州防御使,令与光远偕行。

  丙辰,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及金统军呼珊战于剡家湾,败之。

  初,呼珊与迪布禄合军刘家圈,呼珊善战,迪布禄善谋,二人皆老于兵者,狃其常胜,且据险自固,前临峻岭,后控腊家城,进退有守,谓南军必不敢轻犯。璘揣知其情,先一日,召诸将,问:“何以必胜?”统制官姚仲曰:“战于原上则胜。”璘以为然,诸将议不同,璘曰:“诸将所以不同,惮辞劳苦,不欲攻原上耳。若金人乘势而下,我兵败矣。”卒如仲议。

  璘既相视其地,乃遣人告敌曰:“明日请战。”金人闻之皆笑,愈不设备,夜半,璘遣仲与鄜延经略使兼知成州王彦率所部衔枚直进,渡河,涉峻岭,截坡上,出其不意,约与敌对栅,然后发火。又遣将张士廉等取间道以兵控腊家城,戒曰:“敌根本在彼,若败必趋入城。汝等截门,勿纵一骑入。”

  二将所部军行,寂无人声,又大阴雾,既上岭,列栅乃发火。金人大骇,仓卒备战,我军已毕列。游骑有闻金帅以马捶敲镫者,曰:“吾事败矣!”

  我军气益振,璘策迪布禄有谋,必谓我趋战欲速,不肯径出。呼珊恃其百战百胜,与迪布禄异议,宜可挑取。已而遣轻兵尝敌,果见呼珊勒兵而出,与我军合,鏖击数十,更休迭战。敌及三陈,战急,大将有请曰:“敌居高临下,我战地不利,宜少就平旷以致其师,宜可胜。”璘叱曰:“如此,则我走,敌遂胜矣。敌已溃,毋自怯。”璘轻裘驻马陈前,麾军亟战。军皆殊死斗。金人大败,遁去,骑兵追袭,斩首六百三十,生擒七百人。

  骑将杨万,膂力过人,生擒一千户诣璘。璘曰:“万可斩也,战方急,岂可得一人而遽返邪!”万投千户于地,仓遽复上马入陈。

  骑将马广者,所部号八字军,察敌将溃,越陈挑逐,既而大靡,俘馘人马数千,敌兵降者万馀人。璘悉释之,听其自便。

  金残兵果趋城走。张士廉违节制后期,二帅仅以身入城。

  翌日,第赏,马广独不及,反将诛之,曰:“此违约束,轻犯令者也。”

  呼珊入城,率馀兵拒守。璘围之。

  戊午,刘光远、曹勋辞于内殿,遂命持金帅报书以行。

  癸亥,言者请令有官人铨试,并兼习两场。故事,铨试有官人分五场:曰经义,曰诗赋,曰时义,曰断案,曰律义;愿试一场者听。议者谓“试之以经义、诗赋、时义者,欲使之通古今;试之以《刑统》义、断案者,欲使之明法令。宜令二者各兼一场,庶使人人明古今,通法令,而无一偏之失。”事下吏部,乃命任子如所请。

  右军都统制吴璘自腊家城班师。

  初,金统军呼珊在城中,璘急攻之。城且破,朝廷以驿书命璘,遂归。宣抚副使胡世将闻之,叹曰:“何不降金字牌,且来世将处!”

  即日,世将以金人之俘三千人献于行在,命利州路转运判官郭游卿,就俘获中以声音容貌验得女真四百五十人,同日斩于嘉陵江上,敛其尸以为京观;馀皆涅其面,于界上放还。敌气大沮。

  泾原经略使秦弼,以策应不及,致失呼珊,遂罢兵柄。

  是日,武显大夫、西和州巡检元成,与金人战,死之。

  时宣抚司命成以所部牵制熙河敌兵,行至巩州,与敌遇,自度必死,南向而哭曰:“长于行陈,死于兵戎,竟不得见吾君矣!”遂自刎而死。

  商州管内安抚使邵隆,及金知虢州贾泽战,败之,复虢州。

  是秋,金境多蝗。

  冬,十月,戊辰,川陕宣抚司都统制杨政,及金万户通检战于宝鸡,败之。

  时通检屯渭北,政欲攻拔其城。是日,黎明,通检将精兵万众出战,政鼓勇士鏖战县旁,至日晡,五十馀合,势未分。政遣裨将骑突出陈后山上,持帜以招,阳为麾军。金人望见,大呼曰:“伏发矣!”乃惊而溃,政乘势掩杀,通检至城门而桥已绝,乃擒之。

  己巳,刘光远等至金军。乙亥,金宗弼遣刘光远等还。

  宗弼之入侵也,首破泗、楚二郡,枢密使张俊在镇江,遣其侄统制官子盖以轻兵屯维扬、盱眙之间,伺敌进止。俊不以兵渡江,恐妨和议,谓人曰:“南北将和,敌谓吾怠,欲摅柘皋之忿尔。勿与交锋,则敌当自退。”

  时右谏议大夫、知镇江府、沿江安抚使刘子羽建议清野,尽徙淮南人于镇江。民兵杂居,子羽抚以恩信,无敢相侵扰者,境内贴然。

  既而金兵久不至,俊以问子羽,子羽曰:“此敌异时入侵,飘如风雨,今更迟回,是必有他意。”至是宗弼遣光远等还报,大略言当遣尊官右职、名望夙著者持节而来,盖金欲速和故也。

  戊寅,宗正丞邵大受言:“宗正旧有四书:日《玉牒》,曰《仙源积庆图》,曰《宗籓庆系录》,曰《宗枝属籍》。建炎南渡,寺官失职,举四书而逸于江浒。陛下比命重修《仙源庆系属籍总要》,乃合三者而一之,固无愧于昔。独《玉牒》未修,望诏有司讨论一书,以备中兴之盛典。”从之。

  少保、醴泉观使岳飞,下大理寺。

  先是枢密使张俊言张宪谋反,行府已有供到文状,左仆射秦桧乘此欲诛飞,乃送飞父子于大理狱,命御史中丞何铸、大理卿周三畏鞫之。

  乙酉,虚恨蛮王历阶诣喜州乞降。

  历阶既犯边,获寨将茹大猷以去。提刑司调兵防扼,所费不赀,连年不能讨,大猷因以利啖之。去年春,历阶款塞求降,不许,至是复申前请。守臣邵博言于宣抚司,以便宜补历阶进武校尉,令还大猷等,且遗以色带、茶、彩,命王士安往促之。历阶遣其子阿帕、蛮将军叶遇等送大猷归,州令右宣校郎、知峨眉县梁端即境上恩斯神祠折箭歃血,与盟而去。历阶归,其出没钞掠如故。

  癸巳,扬武翊运功臣、太保、枢密使、英国公韩世忠罢,为横海、武宁、安化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奉朝请,进封福国公。

  世忠不以和议为然,由是为秦桧所抑。至是魏良臣等复行,世忠乃谏,以为:“中原士民,迫不得已沦于域外,其间豪杰,莫不延颈以俟吊伐。若自此与和,日月侵寻,人情销弱,国势委靡,谁复振乎?”又乞俟北使之来,与之面议,优诏不许。世忠再上章,力陈秦桧误国,词意剀切,桧由是深怨世忠。言者因奏其罪,上留章不出。世忠亦惧桧阴谋,乃力求闲退,遂有是命。世忠自此杜门谢客,绝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童奴游西湖以自乐,平时将佐罕得见其面云。

  是月,金人破濠州。

  商州安抚使邵隆及金人所命知陕州郑赋战,克之,复陕州。

  起复川陕宣抚使胡世将,图上右护军都统制吴璘剡湾克捷之状,且言:“臣询究众论,皆谓璘此战比和尚原、杀金坪,论以主客之势,险易之形,功力数倍。据捉到蕃人供,金国中称璘有‘勇似其兄’之语。臣猥以书生,误膺重寄,上赖朝廷指授,璘等为国宣力,川陕用兵以来,未有如此之胜,望优与迁擢,以为尽忠许国之劝。”又奏:“本司都统制杨政,焚荡敌寨十馀处,亲率胜兵与萨里干迎敌,敌众败去,致不敢并力熙、秦;枢密院都统制郭浩,于陕、虢等处攻却敌寨,并皆获捷,牵制敌军,不致并力秦、凤;并乞优异推恩。”乃赐璘等诏书奖谕,赐世将黄金二百两,茶药有差。

  初,三将之并出也,璘复秦州,捷剡湾;政下陇州,破岐下诸屯;浩取华、同二州,入陕府,有破竹之势。世将亦遣要约陕西、河东忠义首领数十,愿为内应。而朝廷与金约和,秦、晋之人珠惜之。三将归,解严,第功,于是统制官姚仲、王彦、向起各落阶官,仲、彦为华、虢两州观察使,起为邵州防御使。

  十一月,辛丑,金都元帅宗弼遣魏良臣等还,许以淮水为果,岁币银、帛各二十五万匹、两;又欲割唐、邓二州。因遣其行台户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审定可否。

  先是有举人献策于宗弼者,宗弼用之,于盱眙、龟山造舟为梁,引兵深入,东过临淮,南至六合,西临招信,昼夜不绝。至是军食不断,士皆饥苦,宗弼乃遣毅等与良臣偕来焉。

  壬寅,诏以四立日就行在权宜设位,祭五福太乙。

  乙巳,诏吏部侍郎魏良臣就充接伴使,以金使萧毅已过界也。

  毅等过江,揭旗于舟,大书“江南抚谕”。右朝散大夫、知镇江府刘子羽见之,怒,夜,以他旗易之。翌日,良臣见旗有异,大惧,乃索之,且以胁子羽,子羽曰:“吾为守臣,朝论无所预。然揭此于吾之境,则吾有死而已。”请不已,出境,乃还之。

  丁未,光山军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宗正事、齐安郡王士祇,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

  士祇数言事,秦桧患之。岳飞之下吏也。士祇草奏欲救之,语泄。桧乃使言者论:“顷岳飞进兵于陈、蔡之间,乃密通书于士祇,叙其悃愊,踪迹诡秘。范同顷为浙东宪,与士祇通家往还,或以他故数日不克见,则必遣其属邵大受往传导言语,窥伺国论。士祇身为近属,在外则结交将帅,在内则结交执政,事有切于圣躬,望罢其宗师职事,庶几助成中兴之业。”故有是命。仍令刑部检会宗室戚里不得出谒接见宾客条法,申严行下。

  己酉,金稽古阁火。

  壬子,金审议使、行台户部兼工部侍郎萧毅、翰林待制、同知制诰邢具瞻等入见。毅等至馆,帝命工部侍郎莫将馆伴。

  时殿陛之仪,议犹未决。议者以为兵卫单弱,则非所以隆国体;欲设仗卫,恐骇敌情。秦桧与知閤门事郑藻谋之,藻请设黄麾仗千五百人于殿廊,蔽以帟幕,班定彻帷,桧然之。自是以为定制。

  时秦桧议誓书事,以为:“自古盟会,各出意以为之誓,未有意自彼出,而反覆更易,必欲如其所要者。”帝曰:“朕固知之。然朕有天下而养不及亲,徽宗既无及矣,太后年逾六十,日夜痛心。今虽与之立誓,当奏告天地、宗庙、社稷,明言若归我太后,朕不惮屈己与之和。如其不然,则此要誓,神固不听,朕亦不惮用兵也。”

  乙卯,御史中丞何铸充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充大金报谢使。右谏议大夫万俟禼试御史中丞,起居郎罗汝楫为右谏议大夫。丁巳,拱卫大夫、利州观察使、知閤门事曹勋落阶官,为容州观察使,充报谢副使。

  何铸入辞,帝谕铸委典致词,事在必济。又召勋至内殿,谕之曰:“朕北望庭帏,逾十五年,几于无泪可挥。所以频遣使指,又屈己奉币者,皆以此也。窃计天亦默相之。”言已,泪下,左右皆掩泣。帝曰:“汝见金主,以朕意与之言曰:‘惟亲若族,久赖安存,朕知之矣。然阅岁滋久,为人之子,深不自安。且慈亲之在上国,一寻常老人耳,在本国则所系甚重。’往用此意,以天性至诚悦之,彼亦当感动也。”

  戊午,金国审议使萧毅等辞行。时朝廷许割唐、邓二州,馀以淮水中流为界。毅辞,辞谕曰:“若今岁太后果还,自当谨守誓约;如今岁未也,则誓文为虚设。”

  辛酉,特进观文殿大学士、福建安抚大使兼知福州张浚为检校少傅、崇信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免奉朝请。

  秦桧将议和,遣工部员外郎盖谅因事至闽中,风浚使附其议,当引为枢密使。浚答书,言敌不可纵,和不可成,桧不悦。会浚以母老乞词,乃有是命。

  是月,诏:“大金已遣使通和,令川陕宣抚司照会保守见存疆界,不得出兵生事,招纳叛亡。”

  十二月,癸酉,试尚书工部侍郎莫将权本部尚书,往唐、邓州分画地界。

  先是诏刑部侍郎周聿充京西路分画地界官,应干措置,枢密都承旨郑刚中充陕西路分画地界官,应干措置,委川陕宣抚司照南北誓书文字,子细分画,不得差错生事,至是又遣将焉。

  乙亥,签书枢密院事、充大金报谢使何铸等至军前,金都元帅宗弼遣铸往会宁,且以书来索北人之在南者,因趣割陕西馀地。

  是日,遣莫将、周聿往割唐、邓,又命郑刚中分画陕西,以刘豫、吴玠元管地界为准。

  癸巳,岳飞赐死于大理寺。

  飞既属狱,何铸以中执法与大理卿周三畏同鞫之。飞久不伏,因不食,求死,命其子閤门祗候雷视之。至是万俟禼入台月馀,狱遂上。及聚断,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言飞不应死,众不从。于是飞以众证,坐尝自言己与太祖以三十岁除节度使,为指斥乘舆,情理切害,及敌侵淮西,前后受亲札十三次,不即策应,为拥兵逗留,当斩;阆州观察使、御前前军统制权副都统制张宪,坐收飞、云书,谋以襄阳叛,当绞;飞长子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提举醴泉观云,坐与宪书,称“可与得心腹兵官商议”,为传报朝廷机密事,当追一官,罚金。诏飞赐死,命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杨沂中莅其刑,诛宪、云于都市。参议官、直秘阁于鹏,除名,送万安军,右朝散郎孙革,送浔州,并编管;仍籍其赀,流家属于岭南。天下冤之。飞死,年三十九。

  初,狱之成也,太傅、醴泉观使韩世忠不平,以问秦桧,桧曰:“飞子云与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怫然曰:“莫须有’三字,何以使人甘心!”固争之,不听。

  飞事亲至孝,家无姬侍。吴玠素服飞,愿与交欢,饰名姝遗之,飞曰:“主上宵旰,宁大将安乐时耶!”却不受。玠大叹服。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曰:“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师每休舍,课将士注坡跳壕,皆重铠以习之。卒有取民麻一缕以束刍者,立斩以徇。卒夜宿,民开门愿纳,无敢入者,军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卒有疾,亲为调药。诸将远戍,飞妻问劳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有颁犒,均给军吏,秋毫无犯。善以少击众。凡有所举,尽召诸统制,谋定而后战,故所向克捷。猝遇敌不动。故敌为之语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张俊尝问用兵之术,飞曰:“仁、信、智、勇、严、阙一不可。”每调军食,必蹙额曰:“东南民力竭矣!”好贤礼士,雅歌投壶,恂恂如儒生。每辞官,必曰:“将士效力,飞何功之有!”然忠愤激烈,议论不挫于人,卒以此得祸。

  时上下以和议得成为幸,渊圣在金,鲜有厝意者。金主诏以天水郡公赵桓乞本品俸,令有司赒济之。

  金尚书左丞完颜勖奉诏访祖宗遗事。勖采摭遗言旧事,自始祖以下十帝,综为三卷,凡部族曰某部,复曰某水之某,又曰某乡、某村以别识之。凡与契丹往来及征伐诸部,其间诈谋诡计,一无所隐,事有详有略,咸得其实。书成,进入,金主焚香立受之,赏赍有差。旋诏左丞勖暨平章政事奕,职俸外别给二品亲王俸傔。旧制,皇兄弟、皇子为亲王,给二品俸。宗室封一字王者,给三品俸。勖等别给亲王俸,皆异数也。

  徽猷阁待制洪皓,在燕山密奏:“敌已厌兵,势不能久;异时携妇随军,今不复携矣。朝廷不知虚实,卑词厚币,未有成约,不若乘胜追击,以复故疆,报世仇。张浚名动殊方,可惜置之散地。”并问李纲、赵鼎安否,又言将帅中唯岳飞为金人所畏;胡铨封事,其地有之,彼亦知中国有人。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