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昭阳赤奋若正月,尽阏逢摄提格十二月,凡二年。
○光宗循道宪仁明功茂德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绍熙四年(金明昌四年)
春,正月,己巳朔,帝朝重华宫。
辛未,金以瓜勒佳清臣为右丞相,监修国史。时议签军戍边,金主问清臣曰:“汉人与夏人孰勇?”清臣曰:“汉人勇。”金主曰:“昔元昊扰边,宋终不能制,何也?”清臣曰:“宋驭军法,不可得知,今西南路人,殊胜彼也。”
癸未,金尚书省奏大兴府推官苏德秀为礼部主事,金主曰:“朕尝诏卿,百官当使久于其职。彼方任理民,复改户曹,寻又除礼部,人才岂能兼之?若久于其职,即中材胜于新人,事既经练,亦必有济,不可轻易改除。”
金主又言:“凡称异政,谓其才也。若清廉乃本分,以贪者多,故异。”宰臣言:“近论方今孝弟廉耻道缺,乞正风俗,此盖官吏不能奉宣教化使然。今之察举官吏者,多责近效,以干办为上。巧猾之徒,虽有赃污,一旦见用,犹为能吏,此孝弟廉耻所以衰也。若尚德举廉,则教化可兴矣。”
辛卯,蠲临安民身丁钱三年。
金赈河北诸路水灾。
丙申,金东京路副使王胜进鹰,金主遣谕之曰:“民间利害,官吏邪正,略不具闻,乃以鹰进,此岂汝职耶?后毋复尔。”
二月,戊戌朔,诏内侍陈源特在京宫观。
金主如春水。始以春秋二仲月上戊日祭社稷。癸亥,还都。
丙寅,出米七万石赈江陵饥。
金参知政事张万公,出知东平府。金主曰:“卿屡以母老乞罢,特畀乡郡以遂孝养,朕不汝忘也。”万公因进谠言,金主嘉纳。
三月,庚午,金主将幸景明宫,御史中丞董师中、侍御史贾铉等上书谏曰:“陛下下诏罪己,罢不急之役,省无名之费,天下欣幸。今方春东作,而亟遣有司修建行宫,揆之于事,似为不急。况西北二京、临潢诸路,比岁不登,加以民有养马、签军、挑壕之役,财用大困,流移未复,米价甚贵。若扈从至彼,又必增价。口籴升合者,日以万数,旧藉北京等路商贩给之,倘以物贵或不时至,则饥饿之徒,将复有如曩岁,杀太尉马,毁大府瓜果,出忿怨言,起而为乱者矣。况南北两属部荡摇可虞,若忽之而往,岂圣人万举万全之道哉?乃者太白昼见,京师地震,又,北方有赤色,迟明始散。天之示象,冀有以警悟圣意,修德销忧。矧夫远游,古人所戒,远自周、秦,近逮隋、唐与辽,皆以是生衅,可不慎哉?可不畏哉?”左补阙许安仁、右拾遣路鐸亦皆上书极谏。金主召师中等赐对,即从其奏,仍谕辅臣曰:“朕欲巡幸山后,不禁暑热故也。今台谏官咸言民间缺食,朕初不尽知。既知之,暑虽可畏,其忍以私奉而重民之困哉!”
金以工部尚书胥持国为参知政事。
持国,繁畤人,初以经童入仕,累迁太子司仓,转掌饮令。金主在东宫识之,擢祇应司令,及即位,遂大用。持国为人,柔佞有智术,素知金主好色,阴以秘术干之。金主尝物色宫中女子,得没入宫监藉之女李师儿,宦者梁道誉其才美,劝纳之。金主好文词,师儿性慧黠,能作字,知文义,尤善伺候颜色,迎合旨意,遂大爱幸,封为昭容。持国多赂遗昭容左右用事人,昭容亦自嫌门第薄,欲藉外廷为援,数称誉持国,由是大为金主所信任。
丙子,帝朝重华宫,皇后从。
辛巳,以葛邲为右丞相,陈骙参知政事,胡晋臣知枢密院事,吏部尚书赵汝愚同知枢密院事。
御史汪义端与汝愚有隙,上言:“高宗圣训,不用宗室为宰执。汝愚,禁王元佐七世孙,不宜用之。”汝愚亦力辞。给事中黄黼言:“汝愚事亲孝,事君忠,居官廉,忧国爱民,至诚恳恳,所谓青天白日,奴隶亦知其清明者。义端识见,奴隶之不如,不可以备朝列。”义端由是补外。
汝愚犹以故事辞,帝遣学士谕意,谓高宗圣训,本以折秦桧之奸谋,盖有为言之也。汝愚乃受命。寿皇召见之,曰:“卿以宗室之贤为执政,乃国家盛事。卿在蜀时所进奏议甚善,可与《资治通鉴》并行。”
癸巳,帝从寿皇、寿成皇后幸聚景园。
甲午,金敕:“御史台奏事,修起居注并令回避。”
乙未,修巢县城。
夏,四月,金百官三表请上尊号,金主曰:“祖宗古先有受尊号者,盖有其德故有其名。比年五谷不登,百姓流离,正当戒慎修身之日,岂得虚受荣名耶!”不许,仍断来章。其后亲王、大臣、六学诸生屡请上尊号,竟不许。
己酉,罢括买四川沿国郡县官田。
丁巳,金敕:“女真进士及第后,仍试以骑射,中选者升擢之。”
五月,己巳,赐礼部进士陈亮以下三百九十六人及第、出身。制策问礼乐刑政之要,亮以君道、师道对,且曰:“臣窃叹陛下于寿皇莅政二十八年间,宁有一政一事之不在圣怀?而问安视寝之馀,所以察言而观色,因此而得彼者,其端甚众,亦既得其机要而见诸施行矣,岂徒一月四朝,为京邑之美观也哉!”时帝不朝重华宫,群臣更进迭谏,皆不听;得亮策,以为善处父子之间,亲擢第一。既知为亮,乃大喜,授亮签书建康府判官厅公事。未至官,卒。
丙子,淮西大水。
辛巳,金主谕诸路,令月具雨泽田禾分数以闻。
丙戌,绍兴大水。
召浙东副总管姜特立还。
壬辰,太尉、利州安抚使吴挺卒。挺少起勋阀,弗居其贵,虽遇小官贱吏,不敢怠忽,拊循将士,人人有恩。璘故部曲拜于庭下,辄降答之;及失律,诛治无少贷。
留正引唐宪宗召吐突承璀事,乞罢召姜特立,不报。六月,丙申朔,正出城待罪六和塔,上疏切谏。戊戌,秘书省著作郎沈有开,著作佐郎李唐卿,秘书郎范黼、彭龟年,校书郎王奭,正字蔡幼学、颜棫、吴猎、项安世,上疏乞寝持立召命,皆不报。正因缴进前后锡赉及告敕,乞归田宅,亦不许。
赈江、浙、两淮、荆湖被水贫民。
戊申,簦书枢密院事胡晋臣卒,谥文靖。帝自有疾,不视朝,晋臣与留正同心辅政,中外帖然。其所奏陈,以温清定省为先,次及亲君子,后小人,抑侥幸,消朋党,启沃剀切,弥缝缜密,人无知者。
癸丑,金赐有司所举德行才能之士安州崔秉仁等同进士出身。
壬戌,金右丞相瓜勒佳清臣,进封戴国公;西京留守完颜守贞为平章政事,封萧国公。右丞刘卒。是日,金主将击球于临武殿,闻卒而止。其后金主谓宰臣曰:“人为小官,或称才干,及其大用则不然。如刘固甚干,然自世宗朝逮事朕,于事多有知而不言者。若实愚人,不足论,若知而不肯尽心,可乎?”守贞曰:“《春秋》之法,责备贤者。”金主曰:“夫为宰相而欲收恩避怨,贤者固若是乎?”
秋,七月,己巳,留正复论姜特立,缴纳出身以来文字,待罪于范村。帝不复召正,而特立亦不至。
丙子,以旱,决滞狱。
壬午,以赵汝愚知枢密院事,吏部尚书余端礼同知院事。时知中江县游仲鸿赴召至,汝愚以仲鸿直谅多闻,访以蜀中利病。汝愚欲亲出经略西事,仲鸿曰:“宥密之地,斡旋者易,公独不闻吕申公经略西事当在朝廷之语乎?”汝愚悟而止。
以永州防御使陈源为入内内侍省押班,中书舍人陈傅良不草词。
乙酉,叙州蛮寇边,遣兵讨平之。
己丑,金以同判大睦亲府事完颜襄为枢密使。
八月,丙申,蠲绍兴丁盐茶租钱八万二千缗。
庚子,金大赦。
丁未,金主释奠孔子庙,北向再拜。
辛亥,金国史院进《世宗实录》。
戊午,赈江东、浙西、淮西旱伤贫民。
九月,戊辰,金以参知政事瓜勒佳衡为尚书右丞,户部尚书马琪为参知政事。
庚午,重明节,百官上寿,请帝朝重华宫,不听。
己卯,上寿圣皇太后尊号曰寿圣隆慈皇太后。
中书舍人陈傅良上疏曰:’陛下之不过重华宫者,特误有所疑,而积忧成疾以至此尔。臣尝即陛下之心反覆论之,窃自谓深切,陛下亦既许之矣。未几中变,以误为实而开无端之衅,以疑为真而成不疗之疾,是陛下自贻祸也。”给事中谢深甫言:“父子至亲,天理昭然,太上之爱陛下,亦犹陛下之爱嘉王。太上春秋高,千秋万岁后,陛下何以见天下!”帝感悟,甲申,命驾往朝,百官班立以俟。帝出至御屏,李后挽留曰:“天寒,官家且饮酒。”百僚侍卫相顾莫敢言。傅良趋进引帝裾,请毋入,因至屏後。后叱曰:“此何地!秀才欲砍头耶?”傅良痛哭于庭,后使人问曰:“此何礼也?”傅良曰:“子谏父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后益怒,遂传旨,罢,还内。傅良下殿径行,诏改秘阁修撰,不受。
戊子,著作郎沈有开、秘书郎彭龟年、礼部侍郎倪思、国子录王介等皆上疏请朝。不从。会上召嘉王,倪思言:“寿皇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帝为动容。时李后浸预政,思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因言:“人主治国,必自齐家始。家之不能齐者,有其渐也,始于亵狎,终于恣横,卒至于阴阳易位,内外无别,甚则离间父子。汉之吕氏、唐之武、韦,几至乱亡,不但鲁庄公也。”帝悚然。赵汝愚同侍经筵,退,语人曰:“谠直如此,吾辈不逮也!”帝怒,出思知绍兴府。
癸未,夏国主仁孝卒,年七十,国中谥为圣德皇帝,庙号仁宗,陵号寿陵。仁孝重文学,然权臣擅国,兵政衰弱。子纯祐立,改元天庆。
冬,十月,己酉,朝献景灵宫。夜,地震。庚戌,朝献于景灵宫。夜,又地震。
壬子,秘书省官请朝重华宫,疏三上,不报。
工部尚书赵彦逾等上书重华宫,乞庆会节勿降旨免朝。寿皇曰:“朕自秋凉以来,思与皇帝相见。卿等奏疏,已令进御前矣。”明日,会庆节,帝以疾,不果朝。葛邲率百官贺于重华宫。侍从上章,居家待罪,诏不许。
嘉王府翊善黄裳,力劝帝朝重华,帝曰:“内侍杨舜卿告朕勿往。”裳即上疏请诛舜卿,台谏张叔椿、章颖上疏乞罢黜,太学生汪安仁等二百十八人上书请朝重华,皆不报。
起居舍人彭龟年奏言:“臣所居之官,以记注人君言动为职。车驾不过宫问安,如此书者殆数十,恐非所以示後。”又言:“陛下误以臣充嘉王府讲读官,正欲臣等教以君臣、父子之道。臣闻有身教,有言教,陛下以身教,臣以言教者也,言岂若身之切哉!”不报。
庚申,帝将朝重华宫,复称疾不行。丞相以下上疏自劾,请罢政,不报。
黄裳尝病疽,及是忧愤,创复作,乃上疏曰:“陛下之于寿皇,未尽孝敬之道者,必有所疑也。臣窃推致疑之因,陛下无乃以焚廪、浚井之事为忧乎?夫焚廪、浚井,在当时或有之;寿皇之子唯陛下一人,陛下违豫,寿皇焚香祝天,为陛下祈祷,爱子如此,则焚廪、浚井之事,臣有以知其必无也,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肃宗之事为忧乎?肃宗即位灵武,非明皇意,故不能无疑。寿皇当未倦勤,亲挈神器授之陛下,揖逊之风,同符尧、舜,与明皇之事不可同日而语矣,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卫辄之事为忧乎?辄与蒯瞶,父子争国;寿皇老且病,乃颐神北宫以保康宁,非有争心也,陛下何疑焉!又无乃以孟子责善为疑乎?父子责善,本生于爱,惟知者能知此理,则何至于相矣!寿皇愿陛下为圣帝,责善之心出于仁爱,非贼恩也,陛下何疑焉!乃若可疑则有之:贵为天子,不以孝闻,敌国将肆轻侮,此可疑也,而陛下不疑;小人将起为乱,此可疑也,而陛下不疑;江外官军,岂无它志?此可疑也,而陛下不疑。事有不须疑者则疑之,其必可疑者反不以为疑,颠倒错乱,莫甚于此!祸乱之萌,近在旦夕,宜及今幡然改过,整圣驾,谒两宫,则天下慕义矣。”
金主好文学,尝叹文士无及党怀英者,完颜守贞奏进士中若赵沨等甚有时誉。金主曰:“出伦者难得尔。”守贞曰:“间世之才,自古所难。国家培养久,则人才将自出矣。”守贞因言:国家选举之法,惟女真进士,得人居多,此举宜增取。其诸司局承应人,旧无出身,大定后才许任使。经童之科,古不常设;唐以诸道表荐,或取五人至十人,近代以为无补罢之;皇统间取及五十人,因为常选,天德间寻罢。陛下即位,复立是科,取及百人。诚恐积久不胜铨拟,宜稍裁抑,以清流品。”又言节用省费之道,金主嘉纳。旋诏有司,会试毋限人数。
赵彦逾等复力请帝朝重华。十一月,戊寅,帝始往朝。
尚书左选郎官叶适奏:“自今宜于过宫之日,令宰执、侍从先诣起居,异时两宫圣意有难言者,自可因此传到,则责任有归,不可复使近习小人增损语言以生疑惑。”不报。
庚辰,留正赴都堂视事。命姜特立还浙东。日中黑子灭。正出城待罪凡百四十日,帝遣左司郎中徐谊谕旨,乃复入。
布衣王孝礼言:“今年冬至,日影表当在十九日壬午,而《会元历》乃在二十日癸未,请将修内作所掌铜表圭降付太史局测验。”从之。
丙戌,金诏:“诸职官以赃污不职被罪、以廉能获升者,令随路京府州县列其姓名,揭之公署,以示惩劝。”
十二月,戊戌,帝朝重华宫。
金判定武军节度使郑王永蹈,以谋反伏诛。
初,崔温、郭谏、马太初,与永蹈家奴毕庆寿私说谶记灾祥,庆寿以告永蹈。谏颇能相人,永蹈乃召之,相己及妻子皆大贵,不与诸王比。复召温、太初论谶记天象,温曰:“丑年有兵灾,属兔命者,来年春当收兵得位。”谏曰:“昨见赤气犯紫微,白虹贯月,皆主丑后寅前兵戈僭乱事。”永蹈深信其说,乃阴结内侍郑雨儿伺金主起居,以温为谋主,谏、太初往来游说。河南统军使布萨揆,尚永蹈妹韩国公主,永蹈谋取河南军以为助,与妹泽国公主长乐谋,使驸马都尉富察都致书于揆,且先请婚以观其意;揆拒不许结婚,使者不敢复言不轨事。永蹈家奴董寿谏,不听,以语同辈迁嘉努,迁嘉努上变。
永蹈时在京师,诏完颜守贞等鞫问,连引甚众,久不能决。金主怒,召守贞等问状。瓜勒佳清臣奏曰:“事贵速绝,以安人心。”于是赐永蹈及妃卞王二子安春、阿逊、公主长乐自尽,富察都、崔温、郭谏、马太初等皆弃市。布萨揆虽不闻问,亦坐除名。董寿免死,隶监籍。迁嘉努赏钱二千贯,特迁五官,杂班叙使。增置诸王府司马一人,监察门户出入,自是诸王制限防禁愈密矣。
金主命有司以郑王财产分赐诸王,泽国公主财物分赐诸公主。户部郎中李敬义,言恐因之生事,金主又欲以董寿为宫监籍都句管,并下尚书省议。完颜守贞奏:“陛下欲以永蹈等家产分赐懿亲,恩命已出,恐不可改。今已减诸王弓矢,府尉伺其出入,臣以为赐之无害。如董寿,罪人也,释之已幸,不宜更加爵赏。”金主从之。
壬寅,右司谏章颖,以地震请罢葛邲,疏十馀上,不报。
庚戌,判隆兴府、卫国公赵雄卒。后谥文定。
甲寅,金册长白山之神为开天弘圣帝。
以硃熹为湖南安抚、知潭州。使者自金还,言金人问硃先生安在,故有是命。
是岁,金大有年。邢、洛、深、冀、河北十六穆昆之地,野蚕成茧。
○光宗循道宪仁明功茂德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绍熙五年(金明昌五年)
春,正月,癸亥朔,帝御大庆殿,受群臣朝,遂朝重华宫,次诣慈福宫,行庆寿礼。
乙丑,金昭容李氏,进位淑妃,追赠其祖父官。妃兄喜儿,旧尝为盗,与弟铁哥皆擢显近,势倾朝野,射利竞进之徒,争趋走其门。
己巳,金尚书省进区田法,诏其地务从民便;又言遣官劝农之扰,命提刑司禁止之。
癸酉,寿皇不豫。
乙亥,金以希尹始制女真字,诏加封赠,依苍颉立庙盩厔例,祠于上京,春秋致祭。
丙子,大理寺奏狱空。
癸未,右丞相葛邲罢。邲为相,专守祖宗法度,荐进人才,博采士论,惟恐其人闻之。
丁酉,金诏购求《崇文总目》内所阙书籍。
金初定长吏劝课能否赏罚格。
二月,乙未,赵汝愚、余端礼以奏除西帅不行,居家待罪。
戊戌,以荆、鄂诸军都统制张诏为兴州诸军都统制。
癸丑,金命宣徽使伊喇敏等相视北边营屯,经画长久之计。
三月,壬申,金初定钱禁。
乙亥,合利州东、西为一路。
庚辰,金初定日、月、风、雨、雷师常祀。
戊子,金置弘文院,译写经书。
夏,四月,寿皇疾浸棘,群臣数请帝问疾重华宫,皆不报。
甲午,帝与皇后如玉津园,兵部尚书罗点请先过重华宫,且曰:“陛下为寿皇子四十馀年,无一间言;止缘初郊违豫,寿皇尝至南内督过左右之人,自此谗间,遂生忧疑。以臣观之,寿皇与天下相忘久矣。今大臣同心辅政,百执事奉法循理,宗室、戚里,三军、百姓,皆无贰志,设有离间,诛之不疑。乃若深居不出,久亏子道,众口谤讟,祸患将作,不可以不虑。”帝曰:“卿等可为朕调护之。”侍讲黄裳对曰:“父子之亲,何俟调护!”点曰:“陛下一出,即当释然。”帝犹未许。点乃率讲官宣言之,帝曰:“朕心未尝不思寿皇。”点曰:“陛下久阙定省,虽有此言,何以自白!”起居舍人彭龟年,连上三疏请对,不报。属帝视朝,龟年离班伏地扣额,血流渍甃。帝曰:“素知卿忠直,欲何言?”龟年言今日无大于过宫,余端礼因曰:“扣额龙墀,曲致忠恳,臣子至此,岂得已耶!”帝曰:“知之。”然犹不往。
丙申,太师、致仕、魏国公史浩薨,年八十九。追封会稽郡王,谥文惠。
浩喜荐人才,尝拟陈之茂进职与郡,寿皇知之茂尝毁浩,曰:“卿岂以德报怨耶?”浩曰:“臣不知有怨,若以为怨而以德报之,是有心也。”莫济状王十朋行事,诋浩尤甚,浩荐济掌内制,寿皇曰:“济非议卿者乎?”浩曰:“臣不敢以私害公。”遂除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待之如初,盖其宽厚类此。
己亥,朝献于景灵宫。
壬寅,以不雨,命决系囚,释杖以下。
甲辰,侍从入对,请朝重华宫。己酉,大学生陈肖说等,以帝未朝,移书大臣,事闻,帝将以癸丑朝。至期,丞相以下入宫门,俟日昃,帝复辞以疾。于是群臣请罢黜待罪者百馀人;诏不许。
乙卯,金主幸景明宫,御史中丞董师中、侍御史贾铉、路鐸等各上疏极谏。金主不说,遣人谕之曰:“卿等所言,非无可取;然亦有失君臣之义者,其戒之!”
丙辰,侍读黄裳、秘书少监孙逢吉等,再上疏请朝重华。丁巳,起居郎兼中书舍人陈傅良,请以亲王、执政或近上宗戚一人充重华宫使。台谏交章劾内侍陈源、杨舜卿、林亿年离间之罪,请逐之。
五月,辛酉朔,辰州猺贼寇边。
寿皇疾大渐,欲一见帝,数顾视左右。陈傅良以帝不往重华宫,乃缴上告敕,出城待罪。戊辰,留正等率宰执进见,帝拂衣起,正引帝裾谏。罗点进曰:“寿皇疾势已危,不及今一见,后悔何及!”群臣随帝入至福宁殿,内侍阖门,众恸哭而出。越二日,正等以所请不从,求退,帝令知閤门事韩侂胄传旨云:“宰执并出。”正等俱出浙江亭待罪。寿皇闻之,忧甚。侂胄奏曰:“昨传旨令宰执出殿门,乃出都门,请自往宣押入城。”于是正及赵汝愚等复还第。明日,帝召罗点入对,点言:“前日迫切献忠,举措失体,陛下赦而不诛。然引裾亦故事也。”帝曰:“引裾可也,何得辄入宫禁乎?”点引辛毘事以谢,且言:“寿皇止有一子,既付神器,惟恐见之不速耳。”
甲申,从官及彭龟年、黄裳、沈有开奏请令嘉王诣重华宫问疾,许之。王至宫,寿皇为之感动。
戊子,金以桓、抚二州旱,遣使褥于缙山。
六月,戊戌,夜,寿皇圣帝崩,年六十八。遗诏改重华宫为慈福宫,建寿成皇后殿于宫後,以便定省。以宫钱百万缗赐内外军。
是夕,重华宫内侍讣于宰执私第,赵汝愚恐帝疑,或不出视朝,持其答刂不上。翌日,帝视朝,汝愚以闻,因请诣重华宫成礼;帝许之,至日昃不出。大宗正丞李大性上疏言:“今日之事,颠倒舛逆。况金使祭奠,当引见于北宫素帷,不知是时犹可以不出乎?《檀弓》曰:‘成人有兄死不为衰者,闻子皋将为成宰,遂为衰。成人曰:“兄则死而子皋为之衰。”’盖言成人畏子皋之来,方为制服,其服乃子皋之为,非为兄也。若陛下必待使来然后执丧,则恐贻讥中外,岂特如成人而已哉!”
辛丑,丞相率百官拜表请就丧次成服。壬寅,寿皇大敛,嘉王复入奏。诏俟病愈过宫成礼。留正与赵汝愚议介少傅吴琚,请寿圣皇太后垂帘暂主丧事,太后不许。正等附奏云:“臣等连日造南内请对不获,累上疏不得报,今当率百官恭请。若皇帝不出,百官相与恸哭于宫门,恐人心骚动,为社稷忧。请依唐肃宗故事,群臣发丧太极殿,皇帝成服禁中。然丧不可以无主,祝文称孝子嗣皇帝,宰臣不敢代行。太皇太后,寿皇之母也,请代行祭奠礼。”太后许之。是日,白气亘天。
乙巳,尊寿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寿成皇后为皇太后。
丁未,叶适言于留正曰:“帝疾而不执丧,将何辞以谢天下?今嘉王长,若预建参决,则疑谤释矣。”正从之,率宰执入奏曰:“皇子嘉王,仁孝夙成,宜早正储位,以安人心。”不报。越六日又请,帝批云:“甚好。”明日,宰执同拟旨以进,乞帝亲批付学士院降诏。是夕,御答刂付丞相云:“历事岁久,念欲退闲。”正得之,大惧。
是月,金主猎于呼图里巴山,行拜天礼,曲赦西北路,遂如秋山。
秋,七月,辛酉,留正因朝临,佯仆于庭,即出国门,上表请老,且云:“愿陛下速回渊鉴,追悟前非,渐收人心,庶保国祚。”
初,正始议:“帝以疾未克主丧,宜立皇太子监国;若未倦勤,当复明辟;设议内禅,太子可即位。”而赵汝愚诸以太皇后、太后旨禅位嘉王。正谓建储诏未下,遽及此,它日必难处,与汝愚异,遂以肩舆五鼓遁。
甲子,太皇太后诏嘉王扩成服即位,尊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
时留正既去,人心益摇。会帝临朝,忽仆于地,赵汝愚忧危不知所出。徐谊以书谯汝愚曰:“自古人臣,为忠则忠,为奸则奸,忠奸杂而能济者,未之有也。公内虽心惕,外欲坐观,非杂之谓欤?国家安危,在此一举!”汝愚问策安出,谊曰:“此大事,非太皇太后命不可。知閤门事韩侂胄与同里蔡必胜同在閤门,可因必胜招之。”
侂胄至,汝愚以内禅议遣侂胄请于太皇太后,侂胄因所善内侍张宗尹以奏,两日不获命,逡巡将退。内侍关礼见而问之,侂胄具述汝愚意。礼令少候,入见太皇太后而泣,问其故,礼对曰:“圣人读书万卷,亦尝见有如此时而保无乱者乎?”太皇太后曰:“此非汝所知。”礼曰:“此事人人知之。今丞相已出,所赖者赵知院,旦夕亦去矣。”言与泪俱下。太皇太后惊曰:“知院同姓,事体与它人异,乃欲去乎?”礼曰:“知院未去,非但以同姓故,以太皇太后为可恃耳。今定大计而不获命,势不得不去;去,将如天下何?愿圣人三思!”太皇太后问侂胄安在,礼曰:“已留其俟命。”太皇太后曰:“事顺则可,命谕好为之。”礼报侂胄,且云:“来早太皇太后于寿皇梓宫前垂帘引对。”侂胄复命,日已向夕。
汝愚始以其事语陈骙、余端礼,亟命殿帅郭杲等,夜以兵分卫南北内,关礼使傅昌期密制黄袍。
是日,嘉王谒告,不入监。时将禫祭,汝愚曰:“禫祭重事,王不可不出。”翌日,群臣入,王亦入。汝愚率百官诣梓宫前,太皇太后垂帘,汝愚率同列言曰:“皇帝疾,未能执丧,臣等乞立皇子嘉王为太子以系人心,皇帝批出有‘甚好’二字,继有‘念欲退闲’之旨,取太皇太后处分。”太皇太后曰:“既有御笔,相公当奉行。”汝愚曰:“兹事重大,播之天下,书之史册,须议一指挥。”太皇太后允诺。汝愚袖出所拟指挥以进云:“皇帝以疾,至今未能执丧,曾有御笔,欲自退闲。皇子嘉王扩,可即皇帝位。尊皇帝为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后,移御泰安宫。”太皇太后览毕,曰:“甚善!”汝愚曰:“自今臣等有合奏事,当取嗣君处分。然恐两宫父子间有难处者,须太皇太后主张。”又言:“上皇疾未平,骤闻其事,不无惊疑,乞令都知杨舜卿提举本宫任其责。”遂召舜卿至帘前,面谕之。
太皇太后乃命汝愚以旨谕皇子即位。皇子固辞曰:“恐负不孝名。”汝愚言:“天子当以安社稷、定国家为孝,今中外人人忧乱,万一变生,置太上皇何地?”众扶皇子入素幄,被黄袍,方却立未坐,汝愚率同列再拜。皇子诣几筵殿,哭尽哀。须臾,立仗讫,催百官班,皇子衰服出,就重华殿东庑素幄立,内侍扶掖登御座,百官起居讫,行禫祭礼。命舜卿往南内请八宝,初犹靳与,舜卿传奏皇太子即位,乃出宝与之。汝愚即丧次召还留正。寻诏:“秋暑,上皇未须移御,即寝殿为泰安宫以奉上皇。”中外晏然。
乙丑,太皇太后命立崇国夫人韩氏为皇后。后,琦六世孙也,被选入宫,能顺适两宫意,遂归嘉王邸,至是立为后。
丙寅,大赦。
丁卯,侍御史张叔椿劾留正擅去相位,徙叔椿为吏部侍郎。
戊辰,诏求直言。校书郎蔡幼学奏:“陛下欲尽为君之道,其要有三:事亲,任贤,宽民。而其本莫先于讲学。比年小人谋倾君子,为安静和平之说以排之,故大臣当兴治而以生事自疑,近臣当效忠而以忤旨摈弃,其极至于九重深拱而群臣尽废,多士盈庭而一筹不吐,自非圣学日新,求贤如不及,何以作天下之才!”帝称善。
庚午,诏秘阁修撰、知潭州硃熹诣阙。
复召留正赴都堂视事。正既去,帝即位,以为大行攒宫总护使,入谢,复出城。太皇太后复命速宣押,赵汝愚复以为请,帝手札遣使召正还。
赵汝愚首裁抑侥幸,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望治。乙亥,以汝愚为右丞相,陈骙知枢密院事,余端礼参知政事。汝愚辞不拜。曰:“同姓之卿,不幸处君臣之变,敢言功乎!”
戊寅,加殿前都指挥使郭杲为武康军节度使。
辛巳,以赵汝愚为枢密使。
壬午,以知閤门事韩侂胄为汝州防御使。
初,侂胄欲推定策功,意望节钺,赵汝愚曰:“吾宗臣,汝外戚也,何可以言功?惟爪牙之臣,则当推赏。”乃加杲节钺,但迁侂胄宜州观察使。侂胄大失望,然以传导诏旨,浸见亲幸。知临安府徐谊告汝愚曰;“侂胄异时必为国患,宜饱其欲而远之。”不听。汝愚欲推叶适之功,适辞曰:“国危效忠,职也,适何功之有!”及闻侂胄觖望,与知閤门刘弼言于汝愚曰:“侂胄所望,不过节钺,宜与之。”不从。适曰:“祸自此始矣。”遂力求补外。
侍御史章颖等劾内侍林亿年、陈源、杨舜卿,诏:“亿年、源与外祠,舜卿与内祠。”
甲申,以兵部尚书罗点签书枢密院事。
戊子,罢杨舜卿内祠,林亿年常州居住,陈源抚州居住。
八月,辛卯,初御行宫便殿听政。
癸巳,除知潭州硃熹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
先是黄裳为嘉王副翊善,上皇谕之曰:“嘉王进学,皆卿之功。”裳谢曰:“若欲进德修业,追迹古先哲王,须天下第一等人。”上皇问为谁,裳以熹对。彭龟年为嘉王府直讲,因讲经义,告王曰:“此硃熹说也。”王善之。至是赵汝愚首荐熹,遂召入经筵。
熹在道,闻泰安朝礼尚缺,近习已有用事者,即具奏云:“陛下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爱惜名器,若使幸门一开,其弊不可复塞。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必求所以深得亲欢者为建极导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纳者为防微虑远之图。”不报。
甲午,增置讲读官,以给事中黄裳、中书舍人陈傅良、彭龟年为之。
丁酉,以生日为天祐节,寻改曰瑞庆。
壬寅,诏经筵讲官开陈经旨,救正阙失。
进封皇弟许国公抦为徐国公。
辛亥,金主还都。
金主谓宰执曰:“应奉王诞筠,朕欲以诏诰委之,其人才亦岂易得!闻文士多妒庭筠者,不论其文,顾以行止为訾。大抵读书人多口颊或相党,昔东汉之士与宦者分朋,固无足怪。如唐牛僧孺、李德裕,宋司马光、王安石,均为儒者,而互相排毁,何耶?”遂迁庭筠为翰林修撰。
壬子,金河决阳武故堤,灌封丘而东,尚书省奏都水监官见水势趋南,不预经画,诏王汝嘉等各削官两阶,杖七十,罢之,命参知政事冯琪往视,仍许便宜从事。
河自元符二年,东流断绝,北流合御河,至清州入海,颇为通利。南渡后,地入于金,河始离濬、滑故道,时有决溢。至是河决阳武,由封丘东注梁山泺,分为二派,北派由北清河入海,南派由南清河入淮,汲、胙之间,河流遂绝。
丙辰,内批:“罢左丞相留正,以赵汝愚为右丞相。”初,正言:“陛下勉徇群情以登大宝,当遇事从简,示天下以不得已之意,实非颁爵之时。”时韩侂胄浸谋预政,数诣部堂,正使省吏谕之曰:“此非知閤日往来之地。”侂胄怒而退。会正与汝愚议攒宫不合,侂胄因间之于帝,遂以手诏罢正,出知建康府。正谨法度,惜名器,汝愚本倚正共事,怒侂胄不以告,及来谒,辞不见,侂胄惭忿。罗点谓汝愚曰:“公误矣。”汝愚悟,乃见之,侂胄终不怿。
硃熹辞新命,不许。入对,首言:“乃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今三月矣。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之际,窃为陛下忧之。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心,此则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充未尝求位之心以尽负罪引慝之诚,充未尝忘亲之心以致温凊定省之理,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可正,大本可立矣。”时赵彦逾按视寿皇山陵,以为土肉浅薄,下有水石;孙逢吉覆按,请别求吉兆。诏集议。熹上议言:“寿皇圣德衣冠之藏,当博求名山,不宜偏信台史,委之水泉沙砾之中。”不报。
丁巳,金赐从幸山后亲军银绢有差。
九月,庚午,签书枢密院事罗点卒。点孝友端介,不为矫激崖异之行。或谓天下事非才不办,点曰:“当论其心,心苟不正,才虽过人,何取哉?”时给事中黄裳亦卒,赵汝愚泣谓帝曰:“黄裳、罗点,相继沦谢。二臣不幸,天下之不幸也。”
辛未,合祭天地于明堂,大赦。
壬申,以刑部尚书京镗签书枢密院事。
初,帝欲除镗帅蜀,赵汝愚谓人曰:“镗望轻资浅,岂可当此方面?”镗憾之,韩侂胄乃引以自助。
冬,十月,己丑,右谏议大夫张叔椿再劾留正擅去相位,诏落正观文殿大学士。
庚寅,更泰安宫为寿康宫。
金遗户部员外郎何格赈河决被灾人户。
癸巳,雷。乙未,诏以阴阳谬祐,雷电非时,台谏、侍从各疏朝政阙失以闻。
甲辰,以硃熹言,趣后省看详应诏封事。
庚子,以久雨,命决系囚,释杖以下。
辛丑,雅州蛮寇边,土丁拒退之。寻出降。
乙巳,上大行皇帝谥,庙号孝宗。
丙午,复以硃熹奏,却瑞庆节贺表。
庚戌,改上安穆皇后谥曰成穆,安恭谥曰成恭。
金故尚书左丞张汝弼妻高陀幹,以逆谋伏诛。汝弼与镐王永中,甥舅也,阴相为党。金主即位,高陀幹每以邪言怵永中,觊非望。画永中母元妃张氏像,奉之甚谨,挟左道为永中祈福。事觉,有司鞫治,陀幹伏诛,词连汝弼。金主以在汝弼死后,得免削夺。
是月,建福宁殿。
韩侂胄日夜谋去赵汝愚,知閤门事刘弱攵,亦以不得预内禅,心怀不平,因谓侂胄曰:“赵相欲专大功,君岂惟不得节钺,将恐不免岭海之行。”侂胄愕然,因问计,弱攵曰:“惟有用台谏耳。”侂胄问:“若何而可?”弱攵曰:“御笔批出是也。”侂胄然之,遂以内批拜给事中谢深甫为御史中丞。
会汝愚请令近臣荐御史,侂胄密以其党刘德秀属深甫,遂以内批除监察御史。硃熹忧其害政,每因进对,为帝切言之,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同劾侂胄。会龟年充金人吊祭馆伴使,熹复贻书汝愚,当以厚赏酬侂胄之劳,勿使预政。汝愚为人疏,谓其易制,不以为虑。
右正言黄度,将上疏论侂胄之奸,侂胄觉之,以御笔出度知平江府。度言:“蔡京擅权,天下所由以乱。今侂胄假御笔逐谏臣,使俯首去,不得效一言,非国之幸也。”固辞,奉祠归养。
闰月,庚申,以孝宗将祔庙,议宗庙迭毁之制。孙逢吉、曾三复首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祫祭则正东向之位;诏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自太祖首尊四祖之庙,治平间,议者以世数浸远,请迁僖祖于夹室。后王安石等言僖祖有庙,与稷、契无异,请复其旧。赵汝愚不以祀僖祖为然,侍从多从其说。吏部尚书郑侨欲但祧宣祖而祔孝宗,侍讲硃熹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又拟为庙制,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汝愚不从,乃祧僖、宣二祖,更创别庙以奉四祖。
戊寅,内批罢焕章阁待制兼侍讲硃熹。
熹每进讲,务积诚意以感动帝心,以平日所论著敷陈开析,坦然明白,可举而行。讲毕,有可以开益帝听者,罄竭无隐,帝亦虚心嘉纳焉。至是以黄度之去,因讲毕疏奏,极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臣,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中外咸谓左右或窃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乱矣。”疏下,韩侂胄大怒,使优人峨冠阔袖象大儒,戏于帝前,因乘间言熹迂阔不可用。帝方倚任侂胄,乃出御批云:“悯卿耆艾,怨难立讲,已除卿官观。”赵汝愚袖御笔见帝,且谏且拜,不省。汝愚因求罢政,不许。越二日,侂胄使其党封内批付熹,熹附奏谢,遂行。
中书舍人陈傅良,封还录黄;起居郎刘光祖,起居舍人邓驿,御史吴猎,吏部侍郎孙逢吉,知登闻鼓院游仲鸿,交章留熹,皆不报;傅良、光祖亦坐罢。工部侍郎黄艾,因侍讲问逐熹之骤,帝曰:“始除熹经筵耳,今乃事事欲与闻。”艾力辨其故,帝不听。彭龟年言:“始臣约熹同论侂胄,熹罢,臣宜并斥。”不报,侂胄衔之。游仲鸿上疏曰:“陛下宅忧之时,御批数出,不由中书。前日宰相留正,去之不以礼;谏官黄度,去之不以正;讲官硃熹,复去之不以道。自古未有舍宰相、谏官、讲官而能自为聪明者也。愿急还熹,毋使小人得志以养成祸乱。”王介上疏言:“陛下即位未三月,策免宰相,迁移台谏,悉出内批,非治世事也。崇宁、大观间,事出内批,遂成北狩之祸。杜衍为相,常积内降十数封还。今宰相不敢封纳,台谏不敢弹奏,此岂可久之道乎!”
金主问辅臣曰:“孔子庙诸处何如?”完颜守贞曰:“诸县见议建立。”金主因曰:“僧徒修饰宇像甚严,道流次之,惟儒者修孔子庙,最为灭裂。”守贞曰:“儒者不能长居学校,非若僧道久处寺观。”金主曰:“僧道以佛、老营利,故务在庄严闳侈,起人敬奉布施,非所以为观美也。”
壬午,诏:“改明年为庆元元年。”
金参知政事马琪,自行省回,具奏河防利害。丙戌,以翰林待制鄂屯忠孝权户部侍郎,太府少监温仿权工部侍郎行户工部事,修治河防。
十一月,丙午,帝自重华宫还大内。
庚戌,以韩侂胄兼枢密都承旨。初,诏侂胄可特迁二官。侂胄觊觎节钺,意不满,力辞,乃止迁一官,为宜州观察使,怨赵汝愚益深;至是特迁都承旨。
诏行孝宗皇帝三年丧。
先是,有司请于易月之外,用漆纱浅黄之制。时硃熹在讲筵,言:“自汉文短丧,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釐正。寿皇圣帝至性,以日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用大布,所宜著在方策,为万世法程。陛下以世德承大统,承重之服,著在礼律,宜遵寿皇已行之法。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然既往之事,不及追改,启殡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至是诏遵用三年之制,中外百官皆以凉衫视事,用熹言也。
升明州为庆元府。
乙卯,权攒哲文神武成孝皇帝于永阜陵。
十二月,丁巳朔,禁民间妄言宫禁事。
辛酉,金平章政事完颜守贞罢。
守贞读书通法律,明习故事。时金有国七十年,礼乐政刑,因辽、宋旧制,杂乱无贯,金主欲更定修正,为一代法,其仪式条约,多守贞裁定,故明昌之治,号称清明。又喜推毂士类,接援后进,金主疑其有党,又为胥持国所间,遂出知济南府,仍命即辞。前举守贞者董师中、路鐸等皆补外。以知大兴府尼厖古鉴为参知政事。
乙丑,吏部侍郎兼侍讲彭龟年,见韩侂胄用事,权势重于宰相,上疏条奏其奸,谓:“进退大臣,更易言官,皆初政最关大体。今大臣或不能知而侂胄知之,假托取势,窃弄威福,不去,必为后患!”帝览奏骇曰:“侂胄,朕托以肺腑,信而不疑,不谓如此!”龟年又言:“陛下逐硃熹太暴,故欲陛下亦亟去此小人,毋使天下谓陛下去君子易,去小人难。”于是龟年、侂胄俱请祠。帝欲两罢其职,陈骙进曰:“以閤门去经筵,何以示天下?”既而内批:“龟年与郡,侂胄进一官,与在京宫观。”
给事中林大中、同中书舍人楼钥缴奏曰:“陛下眷礼僚旧,一旦龙飞,延问无虚日,不三数月间,或死或斥,赖龟年一人尚留。今又去之,四方谓其以尽言得罪,恐伤政体。且一去一留,恩意不侔。去者日远,不复侍左右;留者内祠,则召见无时。请留龟年讲筵而命侂胄以外任,则事体适平,人无可言者。”上批:“龟年已为优异,侂胄本无过尤,可并书行。”
大中复同钥奏:“龟年除职与郡,以为优异,则侂胄之转承宣使,非优异乎?若谓侂胄本无过尤,则龟年论事,实出于爱君之忱,岂得为过?龟年既已决出,侂胄难于独留,宜畀外任或外祠,以慰公议。”不听。由是侂胄愈横。
御史中丞谢深甫劾陈傅良,罢之。
丁卯,金免被黄河水灾今年秋税。
戊辰,以陈康伯配享孝宗庙庭。
己巳,知枢密院事陈骙罢。庚午,以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吏部尚书郑侨同知枢密院事。
陈骙与赵汝愚素不协,未尝同堂语。及争彭龟年事,韩侂胄语人曰:“彭侍郎不贪好官,固也;元枢亦欲为好人耶?”故罢之,而引京镗居政府以间汝愚。汝愚孤立于朝,帝亦无所倚信。
辛未,监察御史刘德秀劾起居舍人刘光祖,罢之。
以工部尚书赵彦逾为四川制置使。彦逾自以有功于帝室,冀赵汝愚引居政府。及除蜀帅,大怒,遂与韩侂胄合,因陛辞,疏廷臣姓名于帝,指为汝愚之党,且曰:“老奴今去,不惜为陛下言之。”由是帝亦疑汝愚。
癸酉,上孝宗庙乐曰《大伦之乐》。
甲戌,祔孝宗神主于太庙。
戊寅,封太保郭师禹为永宁郡王。师禹,成穆皇后之弟也。
辛巳,金减修内司备营造军千人、都城所五百人。
癸未,金敕尚书省:“自今献灵芝嘉禾者,赏之。”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