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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宋纪一百五十四

宋纪一百五十四

翻译 原文

起旃蒙单阏正月,尽强圉大荒落十二月,凡三年。

  讳扩,光宗第二子,母曰慈懿皇后李氏。光宗为恭王,慈懿梦日坠于庭,以手承之,已而有娠,乾道四年十月丙午,生帝于王邸。五年五月,赐今名。淳熙五年十月,封英国公。七年二月,初就傅。十二年三月,封平阳郡王。十六年三月,光宗受禅,三月,进封嘉王。

     ○宁宗法天备道纯德茂功仁文哲武圣睿恭孝皇帝庆元元年(金明昌六年)

  正月,丁巳朔,蠲两淮租税。旋蠲台、严、湖三州贫民身丁折帛钱一年。

  辛卯,金敕有司给天水郡公家属田宅。

  壬辰,金主如春水。

  壬寅,黎州蛮寇安静寨,义勇军正将杨师杰及将佐王全等战却之。寻以师杰充成都府路兵马都监。

  辛亥,金主谕参知政事胥持国曰:“河上役夫聚居,恐生疾疫,可廪医护视之。”

  二月,丁巳朔,诏两淮诸州劝民耕垦荒田。

  金敕有司,行宫侧及猎所,有农者弗禁。

  己未,金始祭高禖。

  壬戌,诏嗣秀王伯圭赞拜不名。

  庚午,金主还都。

  丁丑,金京师地震,大雨雹,昼晦,震应天门右鸱尾。

  戊寅,右丞相赵汝愚罢。初,韩侂胄欲逐汝愚而难其名,京镗曰:“彼宗姓也,诬以谋危社稷,则一网打尽矣。”侂胄然之,以秘书监李沐有怨于汝愚,引为右正言,使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将不利于社稷。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以观文殿大学士出知福州。

  甲申,谢深甫等论汝愚冒居相位,今既罢免,不当加以书殿隆名,帅籓重寄,乃命提举洞霄宫。

  直学士院郑湜草制,有云:“顷我家之多难,赖硕辅之精忠。持危定倾,安社稷以为悦;任公竭节,利国家无不为。”坐无贬祠,亦免官。

  兵部侍郎章颖侍经帏,帝曰:“谏官有言赵汝愚者,卿等谓何?”同列漫无可否。颖言:“天地变迁,人情危疑,加以敌人嫚侮,国势未安,未可轻退大臣。愿降诏宣谕汝愚,毋听其去。颖遂以汝愚党罢。

  国子祭酒李祥言:“去岁寿皇崩,两宫隔绝,中外汹汹,留正弃宰相而去,官僚几欲解散,居丧无主,国命如发。汝愚不畏灭族,决策立陛下,风尘不摇,天下复安,社稷之臣也。奈何无念功至意,使精忠臣节,怫郁黯闇,何以示后世?”知临安府徐谊,素为汝愚所器,凡有政务,多咨访之,谊随副裨助,不避形迹。又尝劝汝愚早退及预防侂胄之奸,侂胄尤怨之。及是与国子博士杨简,亦抗论留汝愚;李沐劾为党,皆斥之。

  时余端礼在枢府,与汝愚同心辅政,汝愚尝曰:“士论未一,非余处恭不能任。”及汝愚被逐,端礼不能救,但长吁而已。处恭,端礼字也。

  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

  甲午,金以翰林直学士富珠哩子元为右司谏,监察御史田仲礼为左拾遗,翰林修撰布萨额尔克兼右拾遗。谕曰:“国家设置谏官,非取虚名,盖责实效,庶几有所裨益。卿等皆朝廷选擢,宜直言无隐。路鐸左迁,本以它罪,卿等勿以被责,遂畏避不敢言!”

  癸丑,诏侍从、台谏、两省集议江南沿江诸州行铁钱利害。

  夏,四月,丁巳,太府寺丞吕祖俭上封事曰:“陛下初政清明,登用忠良。然曾未逾时,硃熹,老儒也,彭龟年,旧学也,有所论列,则亟许之去。至于李祥,老成笃实,非有偏比,盖众听所共孚者,今又终于斥逐。臣恐自是天下有当言之事,必将相视以为戒,钳口结舌之风一成而未易反,是岂国家之利耶?”又曰:“今之能言之士,其所难非在于得罪君父,而在忤意权势。姑以臣所知者言之:难莫难于论灾异,然言之而不讳者,以其事不关于权势也。若乃御笔之降,庙堂不敢重违,台谏不敢深论,给舍不敢固执,盖以其事关贵幸,深虑乘间激发而重得罪也。故凡劝导人主事从中出者,盖欲假人主之声势以渐窃威权耳。比者闻之道路,左右{执曰}御,于黜陟废置之际,间得闻者,车马辐辏,其门如市,恃权怙宠,摇撼外庭。臣恐事势浸淫,政归幸门,凡所荐进,皆其所私,凡所倾陷,皆其所恶,岂但侧目惮畏,莫敢指言!而阿比顺从,内外表里之患,必将形见。臣因李祥获罪而深言及此者,是岂矫激自取罪戾哉?实以士气颓靡之中,稍忤权臣,则去不旋踵。私忧过计,深虑陛下之势孤,而相与维持宗社者浸寡也。”疏既上,命安置韶州。

  中书舍人邓驿,缴奏祖俭不当罪遣。会楼钥进读吕公著元祐初所上十事,因进曰:“如公著社稷臣,犹将十世宥之,祖俭乃其孙也,今投之岭外,万一即死,陛下有杀言官之名,臣窃惜之。”帝问:“祖俭所言何事?”人始知韶州之贬,不出上意。韩侂胄谓人曰:“复有救祖俭者,当处以新州。众乃不敢言。

  或谓侂胄曰:“自赵丞相去,天下已切齿;今又投祖俭瘴乡,不幸或死,则怨益重,曷若少徙内地?”侂胄后亦悟,改送吉州。

  己未,以余端礼为右丞相,郑侨参知政事,京镗知枢密院事,谢深甫签书枢密院事。

  庚申,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张道、林仲麟、蒋傅、徐范六人上书曰:“自古国家患乱之由,初非一端,惟小人中伤君子,其祸尤惨。党锢弊汉,朋党乱唐,大率由此。元祐以来,邪正交攻,卒成靖康之变。近者谏官李沐论罢赵汝愚,中外咨愤,而沐以为父老欢呼;蒙蔽天听,一至于此。陛下独不念去岁之事乎?人情惊疑,变在朝夕,假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议,虽有百李沐,罔知攸济。当国家多难,汝愚位枢府,本兵柄,指挥操纵,何向不可!不以此时为利,今上下安妥,乃有异意乎?章颖、李祥、杨简,发于中激,力辩其非,即遭逐斥,六馆之士,拂膺愤怨。李沐自知邪正不两立,思欲尽覆正人以便其私,于是托朋党以罔陛下之听。臣恐君子小人消长之机,于此一判,则靖康已然之验,何堪再见于今日耶?愿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简之非党,灼李沐之回邪,窜沐以谢天下,还祥等以收士心。”疏上,诏宏中等悉送五百里外编管。当时号为“六君子”。傅久居太学,忠鲠有闻,扣阍之事,皆所属稿。

  邓驿言:“国家开设学校,教养士类,德至渥也。自建太学以来,上书言事者无时无之。累朝覆涵,不加之罪,甚者,押归本贯或它州听读而已。绍熙间,有布衣余古,上书狂悖,若以指斥之罪坐之,诚不为过。太上始者震怒,降旨编管;已而臣僚论奏,竟从宽典。陛下今日编管杨宏中六人,若以扇摇国是非之,则未若指斥乘舆之罪大也;以六辈之言,则一夫为至寡也。圣明初政,仁厚播闻;睿断过严,人情震骇。所有录黄,未敢书行。”是日,知临安府钱象祖捕诸生押送贬所。未几,驿罢,出知泉州。

  癸亥,金敕有司以增修曲阜宣圣王庙毕,赐衍圣公以下三献法服及登歌乐一部,仍送太常旧工往教孔氏子弟,以备祭礼。

  甲子,金以尚书左丞乌凌阿愿为平章政事,右丞瓜勒佳衡为尚书左丞。

  戊寅,金以修河防毕工,参知政事胥持国等进阶,赐银币有差。

  庚辰,金以右丞相瓜勒佳清臣为左丞相,监修国史,封密国公;枢密使襄为右丞相,封任国公。迁胥持国为尚书右丞。持国与李淑妃表里,筦擅朝政,士之好利躁进者,争趋走其门。四方为之语曰:“经童作相,监婢为妃。”

  五月,乙未,金判平阳府事镐王永中赐死,并其二子璋、彖。

  初,傅尉希望风旨,过为苛细。永中自以世宗长子,且老矣,动有掣制,情思郁郁,乃表乞间居,不许。及郑王永蹈以谋逆诛,增置诸王司马,球猎游宴,皆有制限;家人出入,多禁防之。河东提刑判官巴哩哈,坐私谒永中,杖一百,解职。同知西京留守费摩克斯,坐受永中请托免。

  先是永中舅张汝弼妻高陀幹以诅咒诛,金主疑事在永中,未有以发也。会傅尉奏永中第四子彖,因防禁严密,语涉不道,诏同签大睦亲府事膏、御史中丞孙即康鞫问,并得第二子璋所撰词曲,有不逊语。家奴德格首永中尝与侍妾瑞雪言:“我得天子,子为大王,以尔为妃。”诏遣官覆按,再遣礼部尚书张、兵部尚书乌库哩庆裔覆之。金主谓宰臣曰:“镐王只以语言得罪,与永蹈罪异。”马琪曰:“罪状虽异,人臣无将则一也。”金主又曰:“王何故辄出此言?”瓜勒佳清臣曰:“素有妄想故也。”遂令百官杂议,请论如律。诏赐永中死,鄂兰哈、璋、彖等皆弃市,永中妻子威州安置。

  戊戌,诏戒百官朋比。

  丙午,诏诸路提举司置广惠仓。

  庚戌,金命瓜勒佳清臣行省于临潢府。

  六月,丙辰,金右谏议大夫贾守谦、右拾遗布萨额尔克坐议镐王永中事奏对不实,削官二阶,罢之。御史中丞孙即康、右补阙蒙古呼喇、右拾遗田仲礼并罚金。

  丁巳,复留正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

  韩侂胄用意,士大夫素为清议所摈者,教以凡与为异者皆道学之人,疏姓名授之,俾以次斥革。或又言道学何罪,当名曰“伪学”,善类自皆不安。由是有“伪学”之目。

  右正言刘德秀上言:“邪正之辨,无过真与伪而已。彼口道先生之言,而行如市人所不为,在兴王之所必斥也。昔孝宗锐意恢复,首务核实,凡言行相违者,未尝不深知其奸。臣愿陛下以孝宗为法,考核真伪,以辩邪正。”诏下其章。由是博士孙元卿、袁燮、国子正陈武皆罢。司业汪逵入札子辨之,德秀以逵为狂言,亦被斥。

  己未,复置台谏言事簿。

  丙寅,金以枢密副使唐古贡为枢密使。

  庚午,诏:“三衙、江上诸军主帅、将佐,初除举自代一人,岁举所知三人。”

  癸酉,以韩侂胄为保宁军节度使、提举万寿观。

  秋,七月,丁酉,御史中丞何澹言:“顷岁有为专门之学者,以私淑诸人为己任,非不善也。及其久也,有从而附和之者,有从而诋毁之者,有畏而不敢窃议者。附和之者,则曰此致知格物、精义入神之学,而古圣贤之功用在是也。一人倡之,千百人和之。幸其学之显行,则不问其人之贤否,兼收而并蓄之,以为此皆贤人也,皆善类也,皆知趋向者也。诋毁之者,则曰其说空虚而无补于实用,其行矫伪而不近于人情,一入其门而假借其声势,小可以得名誉,大可以得爵禄,今日宦学之捷径,无以易此。畏之而无敢窃议者,则曰利其学者日烦而护其局者甚众,言一出口,祸且及身。独不见某人乎?因言其学而弃置矣。又不见某人乎?因论其人而摈斥矣。彼欲以此箝人之口,莫若置而不问。

  “臣尝平心而论,以为附和者或流而为伪,诋毁者或失其为真,或畏之而无敢窃议,则真伪举无所别矣,是非何自而定乎?有人于此,行乎闺门,达乎乡党,其践履可观而不为伪行,其学术有用而不为空言,其见于事也,正直而不私,廉洁而无玷,既不矫激以为异,亦不诡随以为同,则真圣贤之道学也,岂不可尊尚哉?苟其学术之空虚而假此以盖其短拙,践履之不笃而借此以文其奸诈,或者又凭藉乎此以沽名誉而钓爵禄,甚者屡沽赃秽,士论之不齿,而夤缘假托以借重,则为此学之玷累尔。及人之窃议,则不知自反,又群起而攻之曰:彼其不乐道学也,彼其好伤善类也。彼此是非,纷呶不已,则为汉甘陵、唐牛李,国家将受其害,可不虑哉?

  “臣闻绍兴间,谏臣陈公辅尝言程颢、王安石之学皆有尚同之弊,高宗皇帝亲洒宸翰,有曰:‘学者当以孔、孟为师。’臣愿陛下以高宗之言风厉天下,使天下皆师孔、孟。有志于学者,不必自相标榜,使众人得而指目,亦不必以同门之故,更相庇护。是者从其为是,非者从其为非,朝廷亦惟是之从,惟善之取,而无彼此同异之说。听言而观行,因名而察实,录其真而去其伪,则人知勉励而无敢饰诈以求售矣。士风纯而国是定,将必由此。”帝是之,诏榜于朝堂。

  既而吏部郎官糜师旦,复请考核真伪,迁左司员外郎。又有张贵模者,指论《太极图》,亦被赏擢。

  澹复上疏言:“朝廷之臣,熟知其邪迹,然亦不敢白发以招报复之祸。望明诏大臣,去其所当去者。”

  诏赵汝愚以观文殿大学士罢祠。

  八月,己巳,诏内外诸军主帅条奏武备边防之策。

  九月,壬午朔,蠲临安府水灾贫民赋。

  甲申,金册静宁山神为镇安公,呼图里巴山神为瑞圣公。

  乙酉,以久雨,决系囚。

  丙戌,金以知河间府事伊喇仲方为御史大夫。

  辛卯,金主如秋山;冬,十月,丙辰,还都。

  乙丑,升秀州为嘉兴府,舒州为安庆府,嘉州为嘉定府,英州为英德府。

  壬申,封子恭为安定郡王。

  金瓜勒佳清臣受命出师,侦如虚实,自选精兵一万,进至合勒河。前队宣徽使伊喇敏等,于栲栲泺攻营十四,下之,回迎大军;属部斜出,掩其所获羊马资物以归。清臣遣人责其赕罚,北准布由此叛去,大侵掠。

  乙亥,金主命瓜勒佳衡行省于抚州,命选亲军武卫军各五百人以从。十一月,戊子,清臣罢,命右丞相襄代之。

  初议征讨,清臣主其事,既而领军出征,虽屡获捷,而贪小利,遂致北边不宁者数岁。

  戊戌,加上太皇太后、太上皇、太上皇后尊号。

  乙巳,金以枢密使唐古贡、御史大夫伊喇仲方、礼部尚书张等二十二人充计议官,凡军事则议之。

  丙午,窜故相赵汝愚于永州。

  初,韩侂胄忌汝愚,必欲置之死。既罢宫观,监察御史胡纮遂上言:“汝愚倡引其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因条奏其十不逊,且及徐谊。诏责汝愚永州安置,谊南安军安置。时汪义端当制,遂用汉诛刘屈氂、唐戮李林甫事,迪功郎赵师召亦上书乞斩汝愚,帝不从。汝愚怡然就道,谓诸子曰:“观侂胄之意,必欲杀我。我死,汝曹或可免也。”

  丁未,命宰执大阅。

  余端礼、郑侨言:“福建地狭人稠,无以赡养,生子多不举。福建提举宋之瑞乞免鬻建、剑、汀郡没官田,收其租,助民举子之费。”从之。

  十二月,乙卯,金主命招抚北边军民。

  戊午,金礼部尚书张等进《大金仪礼》。

  丁卯,金应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诰滏阳赵秉文,上书论宰相胥持国当罢,宗室守贞可大用。金主召问,言颇差异,命知大兴府事内族膏等鞫之。秉文初不肯言,诘其仆,遍数交游者,秉文乃曰:“初欲上言,尝与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郑赞道、高坦等私议。”庭筠等皆下狱、决罚有差。有司论秉文上疏狂妄,法当追解,金主不欲以言罪人,特免之。当时为之语曰:“古有硃云,今有秉文。硃云攀槛,秉文攀人。”士大夫莫不耻之,坐是久废。

  乙亥,金诏加五镇、四渎王爵。

  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硃熹,始以庙议自劾,不许;以疾再乞休致,诏:“辞职谢事,非朕优贤之意,依旧秘阁修撰。”

  是月,金右丞相襄率驸马都尉布萨揆等自临潢进军大盐泺,分兵攻取诸营。

  金完颜守贞既罢相出守,胥持国等犹忌之。俄有言守贞在政府日,尝与近侍窃言宫掖事而妄称奏下。金主命有司鞫问,守贞款伏。夺官一阶,解职,遣中使持诏切责之,仍以守贞不公事宣谕百官于尚书省。

     ○宁宗法天备道纯德茂功仁文哲武圣睿恭孝皇帝庆元二年(金承安元年)

  春,正月,甲申,金大盐泺群牧使伊喇伊都等为广吉喇部兵所败,死之。

  丁亥,金国子学斋长张守愚上《平边议》,特授本学教授,以其议付史馆。

  庚寅,以余端礼为左丞相,京镗为右丞相,谢深甫参知政事,郑侨知枢密院事,何澹同知枢密院事。

  赵汝愚行至衡州,病作。衡守钱鍪,承韩侂胄风旨,窘辱百端;庚子,汝愚暴卒。天下冤之。帝命追复原官,许归葬,中书舍人吴宗旦缴还复官之命。

  汝愚学问有用,尝以范仲淹、韩琦、富弼、司马光自期,凡平昔所闻于师友之言,欲次第行之,未果而罢政。初,汝愚尝梦孝宗授以汤鼎,背负白龙升天;后翼嘉王以素服即位,谗者遂以为罪。

  甲辰,右谏议大夫刘德秀劾前丞相留正四大罪,首言引用伪学之党以危社稷。诏正落职,罢祠。

  二月,端明殿学士叶翥知贡举。同知贡举、右正言刘德秀言:“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故文风未能丕变。请将语录之类尽行除毁。”故是科取士,稍涉义理者,悉皆黜落;《六经》、《语》、《孟》、《中庸》、《大学》大书,为世大禁。

  淮西总领张釜上言:“迩者伪学盛行,赖陛下圣明斥罢,天下皆洗心涤虑,不敢为前日之习。愿陛下明诏在位之臣,上下坚守勿变,毋使伪言伪行乘间而入,以坏既定之规模。”乃除釜尚书左司郎官。

  辛未,蠲临安民身丁钱三年。

  是月,金初造虎符发兵。

  三月,己亥,进封嘉国公柄为吴兴郡王。

  癸卯,金以久旱,敕尚书省曰:“刑狱虽已奏行,其间恐有疑,其再议以闻。人命至重,不可不慎也。”

  丙午,有司上《庆元会计录》。

  夏,四月,壬子,金遣使审决冤狱。

  戊午,金初行区种法,民十五以上六十以下有土田者,丁种一亩。

  甲子,左丞相余端礼罢。时韩侂胄擅权,摈斥正士,端礼称疾罢政。

  壬申,以何澹参知政事,吏部尚书叶翥签书枢密院事。

  五月,乙酉,申严狱囚瘐死之罚。

  金以久旱徙市;庚寅,诏复市如常。

  辛卯,赐礼部进士邹应龙以下四百四十九人及第、出身。

  甲午,减诸路和市折帛钱三年。

  建华文阁,藏《孝宗御集》。

  乙未,金参知政事尼厖古鉴卒。

  甲辰,更慈福宫曰寿慈。

  六月,甲寅,金主以仲夏始得雨足,百姓艰食,出仓粟十万石,减价粜之。

  乙丑,命监司、帅守臧否县令,分三等,从张釜之请也。后迄不行。

  丁卯,金御史大夫伊喇仲方罢。

  金定僧、道、女冠剃度之制。

  金主尝问谏议大夫张曰:“僧道三年一试,八十取一,不已少乎?”曰:“此辈浮食,无益有损,不宜滋益也。”金主曰:“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皆贤君,其寿不永,虽曰偶然,似亦有因也。”对曰:“三君矫枉太过。今不崇奉。不毁除,是谓得中矣。”

  丙子,皇子埈生。

  秋,七月,庚辰,金主御紫宸殿,受诸王、百官贺,赐诸王、宰执进酒。敕有司以酒万尊置通衢,赐民纵饮。

  金主遣西北路招讨使完颜安国等趋多泉子,密诏右丞相襄进兵。乃令支军出东道,襄由西道。支军至龙驹河,为准布所围,三日不得出,间使出求援。或请俟诸军集乃发,襄曰:“我军被围数日,驰救之犹恐不及,岂可后时!”即鸣鼓夜发。或谓选遣人报围中,使知援至,襄曰:“所遣者倘为敌得,使知吾兵寡而粮在后,则吾事败矣。”乃益疾驰。迟明,距敌近,众欲少憩,襄曰:“所以乘夜疾驰者,欲掩其不备耳,缓则不及。”乡晨,压敌,突击之,围中将士亦鼓噪出,大战,准布败奔。使安国追蹑,佥言:“粮道不继,不可行也。”安国曰:“人得一羊,可食十馀日。不如驱羊以袭之便。”遂从其计。安国统所部万人,疾驱以薄之,准布散走。会大雨,冻死者十八九,降其部长。捷闻,金主遣使厚赐以劳之,许便宜赏赉士卒。

  乙酉,金命有司收瘗西北路阵亡骸骨。

  戊子,量徙流人吕祖俭等于内郡。祖俭移高安,寻卒,高安知县徐应龙经纪其丧。祖俭受业于兄祖谦,尊信不渝,在谪所,读书卖药以自给。尝言:“因世变有所摧折,失其素履者,固不足言;因世变而意气有所加者,亦私心也。”

  时中书舍人汪义端,引唐李林甫故事,以伪学之党皆名士,欲尽除之,太皇太后闻而非之。帝乃诏台谏、给舍:“论奏不必更及旧事,务在平正,以副朕建中之意。”诏下,刘德秀遂与御史张伯垓、姚愈等疏言:“自今旧奸宿恶,或滋长不悛,臣等不言,则误陛下之用人;言之,则碍今日之御札;若俟其败坏国事而后进言,则徒有噬脐之悔。三者皆无一而可。望下此章,播告中外,令旧奸知朝廷纪纲尚在,不敢放肆。”从之,乃改为“不必专及旧事”。自是侂胄之党攻击愈急矣。

  殿中侍御史黄黻上言:“治道在黜首恶而任其贤,使才者不失其职而不才者无所憾。故仁宗尝曰:‘朕不欲留人过失于心。’此皇极之道也。至于前事,有合论列,事体明证,有关国家利害者,臣不敢不以正对。”己丑,改黻为起居郎、权兵部郎中,以愈代为殿中侍御史。黻未几罢去。

  戊戌,以韩侂胄为开府仪同三司、万寿观使。

  金左司郎中高汝砺,奏事紫宸,时侍臣皆回避,金主所持凉扇坠案下,汝砺以非职,不敢取以进。奏事毕,金主谓宰臣曰:“高汝砺不进扇,可谓知体矣。”汝砺,金城人也。

  八月,丙辰,太常少卿胡纮上言:“比年以来,伪学猖獗,图为不轨,动摇上皇,诋毁圣德,几至大乱。赖二三大臣、台谏出死力而排之,而元恶殒命,群邪屏迹。自御笔有救偏建中之说,或者误认天意,急于奉承,倡为调停之议,取前日伪学之奸党次第用之,或与宫观,或与差遣,以冀幸其它日不相报复。往者建中靖国之事,可以为戒,陛下何不悟也?汉霍光废昌邑王贺,一日而诛其群臣一百馀人;唐五王不杀武三思,不旋踵而皆毙于三思之手。今纵未能尽用古法,宜令退伏田里,循省愆咎。”乃诏伪学之党,宰执权住进拟。自是学禁愈急。

  大理司直邵褒然言:“三十年来,伪学显行,场屋之权,尽归其党。请诏大臣审察其所学。”诏:“伪学之党,勿除在内差遣。”已而言者又论伪学之祸,乞鉴元祐调停之说,杜其根源,遂有诏:“监司、帅守荐举改官,并于奏牍前声说非伪学之人。”会乡试,漕司前期取家状,必令书“系不是伪学”五字。抚州推官柴中行独申漕司云:“自幼习《易》,读程氏《易传》以取科第。如以为伪,不愿考校。”士论壮之。

  壬戌,皇子埈卒,追封兗王,谥冲惠。后屡举皇子,皆不育,俱加封谥。

  甲子,金以陕西西路转运董师中为御史大夫。

  癸酉,金左丞瓜勒佳衡丁父忧;寻起复。

  九月,辛巳,金右丞相襄自军中赴阙,拜左丞相,监修国史,封党山郡王。宴庆和殿,金主亲举酒饮之,解所服玉具佩刀以赐,命即服之。迁完颜安国为左翼都统。

  丁亥,复分利州路为东、西路。

  癸巳,嗣濮王士歆薨,追封韶王。

  冬,十月,丙午,金选亲军八百人戍抚州。

  戊申,帝率群臣上册宝于慈福、寿康宫。

  准布复叛,金主命左丞相襄行省于北京,签书枢密院事完颜匡行院于抚州。会契丹德寿等据信州叛,建元身圣,众号数十万,远近震骇;襄闲暇如平日,人心乃安。襄之出镇也,至石门镇,谓僚属曰:“北部犯塞奚足虑!第恐奸人乘隙而动,北京近地军少,当预为之备。”即遣官发上京等军六千,至是果得其用。临潢总管乌库哩道远、富察守纯分道进讨,擒德寿等,送京师。

  先是金诸臣以北鄙用兵,请改郊期,金主问谏议大夫兼礼部侍郎张曰:南郊大祀,今用度不给,俟它年,可乎?”曰:“陛下即位,于今八年,大礼未举,宜亟行之。”金主曰:“北方未宁,致斋之际,有不测奏报,何如?”对曰:“岂可逆度而妨大礼?今河平岁丰,正其时也。”既而诸臣仍请罢祀,又欲用正月上辛;金主使问丞相襄,襄奏曰:“郊为重礼,且先期诏天下。又,籓国已报表驾,今若中罢,何以副四方倾望之意?祀用上辛,乃祈穀之礼,非郊见上帝之本意。大礼不可轻废,请决行之。臣请于祀前灭贼。”既而贼破,果如所料。

  丙辰,金袷享于太庙。

  甲戌,大阅。

  十一月,戊子,金参知政事马琪,出镇安武军,寻致仕,卒。琪性明敏,习吏事,其治钱穀尤长。然性吝好利,颇为金主所少。

  庚寅,帝诣寿康宫,上太上皇宽恤诏令。

  金以御史大夫董师中、北京留守裔并为参知政事。

  壬辰,京镗等上孝宗宽恤诏令。

  丁酉,金朝享太庙。戊戌,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承安,进封丞相襄为南阳郡王。

  癸卯,赏宜州捕降峒寇功。

  金丞相襄之讨契丹也,金主命自龙虎卫上将军、节度使以下,承制授之。襄以为赏罚之柄,非人臣所预,不敢奉诏。贼平,请委近臣谕旨将士使知意。

  十二月,戊申,以知宁国府陈贾为兵部侍郎,以贾在淳熙末曾论硃熹故也。

  己酉,金遣提点太医、近侍局使李仁惠赐北边将士,授官者万一千人,授赏者几二万人。仁惠,即喜儿之赐名也。

  是月,硃熹落职,罢祠。

  熹家居,自以蒙累朝知遇之恩,且尚带从臣职名,义不容默,乃草封事数万言,陈奸邪蔽主之祸,因以明赵汝愚之冤。子弟诸生更迭进谏,以为必贾祸,熹不听。蔡元定请以蓍决之,遇《遯》之《同人》。熹默然,取稿焚之,遂上奏,力辞职名,诏仍充秘阁修撰。

  时台谏欲论熹,无敢先发者。胡纮未达时,尝谒熹于建安,熹待学子惟脱粟饭,遇纮不能异也。纮不悦,语人曰:“此非人情。只鸡斗酒,山中未为乏也。”及为监察御史,乃锐然以击熹自任,物色无所得,经年酝酿,章疏乃成。会改太常少卿,不果。

  有沈继祖者,尝采摭熹《语》、《孟》之语以自售,至是以追论程颐,得为御史。纮以疏章授之,继祖谓立可致富贵,遂论熹:“资本回邪,加以忮忍,剽窃张载、程颐之绪馀,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褒衣博带,食淡餐粗,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潜形匿迹,如鬼如魅。士大夫沽名嗜利,觊其为助者,又从而誉之荐之。”因诬熹大罪有六,且曰:“嘉为大奸大憝,请加少正卯之诛,以为欺君罔世、污行盗名者戒。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亦请编管别州。”诏熹落职,罢祠,窜元定于道州。

  已而选人余祕上书,乞斩熹以绝伪学,谢深甫抵其书于地,语同列曰:“硃元晦、蔡季通,不过自相讲明耳,果何罪乎!”元晦,熹字;季通,元定字也。

  时逮捕元定赴谪所甚急,元定色不为动,与季子沈徒步就道。熹与从游者百馀人饯别萧寺中,坐客兴叹,有泣下者。熹微视元定,不异平时,因喟然曰:“友朋相爱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谓两得之矣!”众谓宜缓行,元定曰:“获罪于天,天可逃乎?”至道州,远近来学者日众。爱元定者谓宜谢生徒,元定曰:“彼以学来,何忍拒之!若有祸患,亦非闭门塞窦所能避也。”贻书训诸子曰:“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以吾得罪故,遂懈其志。”在道逾年卒。

  韩侂胄为其父诚请谥。诚乃神宗外孙,娶太皇太后女弟,积官閤门使,未尝更历事任。时福州黄唐为考功郎,言其不可,因求去。遂命馆职官暂权考功,谥诚曰忠定;左迁唐为枢密院检详文字,寻改江淮提点铁钱。

     ○宁宗法天备道纯德茂功仁文哲武圣睿恭孝皇帝庆元二年(金承安二年)

  春,正月,丁酉,金主如安州春水。

  壬寅,知枢密院事郑侨罢。癸卯,以谢深甫知枢密院事。

  诏硃熹仍依前官,与祠。

  丁酉,金主还都。

  二月,己酉,右丞相京镗等上《神宗玉牒》、《高宗实录》。

  丙寅,诏以昭庆军承宣使、内侍省押班王德谦为节度使。德谦,帝籓邸内侍也,于是骤见擢用。中书舍人吴宗旦,事德谦甚谨,夜,辄易服谒之。德谦乃荐宗旦为刑部侍郎、直学士院。宗旦为德谦草制,引天宝、同光故事为比。制出,参知政事何澹不押制书;右谏议大夫刘德秀率台谏交章言其不可;丁卯,京镗复以为言;遂寝其命。于是德谦除在外宫观,吏部尚书兼给事中许及之奏驳之;台谏请窜斥德谦,帝未许。殿中侍御中姚愈,劾宗旦交结德谦;辛未,宗旦夺三官,癸酉,送南康军居住。

  是月,金命袭封衍圣公孔元措世袭兼曲阜令。

  三月,壬午,金命户部尚书温昉行六部尚书于抚州。

  庚寅,金主幸西园,阅军器。

  癸巳,金平章政事乌凌阿愿罢。

  丙申,窜内侍王德谦。临安府劾德谦为人求官,赃以巨万计,服食拟乘舆。狱未成,诏降德谦团练使,抚州居住。权中书舍人高文虎请改为安置。帝从之。然狱卒不竟。

  丁酉,金以参知政事裔代左丞相襄行省于北京。

  庚子,禁浙西围田。

  壬寅,诏:“自今有司奏谳死罪不当者,论如律。”

  夏,四月,丙午,封武功郎不去为嗣濮王。

  甲子,金尚书省奏:“比岁北边调度颇多,请降僧道空名度牒,以助军需。”从之。

  癸酉,金亲王宣敕始用女真字。

  五月,甲戌朔,金言谓宰臣曰:“比以军需,随路赋调,司县不度缓急,促期征敛,使民费及数倍,胥吏又来之以侵暴,其令提刑司究察之。”

  丙子,金主集官吏于尚书省,谕曰:“今纪纲不立,官吏弛慢,迁延苟简,习以成弊。职官多以吉善求名,计得自安,国家何赖焉!至于徇情卖法,省部令史尤甚,尚书省其戒谕之。”

  丁丑,金北京行省参知政事裔移驻临潢府。

  庚辰,金升抚州为镇宁军。

  丁亥,金丞相襄诣临潢府。

  金召知大名府赫舍哩执中签书枢密院事,从丞相襄征伐。执中不欲行,奏曰:“臣与襄有隙,且杀臣矣。”金主恶其言不逊,事下有司,既而赦之。执中本名呼沙呼,阿苏之裔孙也。

  己丑,金皇子洪辉生。命礼部尚书张报祀高禖。

  六月,戊申,金以澄州刺史王遵古为翰林直学士,仍敕无与撰述,入直则奏闻,或霖雨免入直,以遵古年老,且尝侍讲读也。

  戊辰,须淳熙宽恤诏令。

  闰月,甲戌,内出铜器付尚书省毁之。申严私铸器之禁。

  甲午,朝散大夫刘三杰,免丧入见,论“今日之忧有二:有边境之忧,有伪学之忧。边境之忧,有大臣以任其责,臣未敢轻论。若夫伪学之忧,姑未论其远,请以三十馀年以来而论之:其始有张栻者,谈性理之学,言一出口,嘘枯吹生,人争趋之,可以获利,栻虽欲为义,而学之者已为利矣。又有硃熹者,专于为利,借《大学》、《中庸》以文其奸而行其计,下一拜则以为颜、闵,得一语即以为孔、孟,获利愈广,而肆无忌惮,然犹未有在上有势者为之主盟。已而周必大为右相,欲与左丞相王淮相倾而夺之柄,知此曹敢为无顾忌大言而能变乱黑白也,遂诱而置之朝列,卒藉其力倾去王淮,而此曹愈得志矣。其后留正之来,虽明知此曹之非,顾势已成,无可奈何,反藉其党与心腹。至赵汝愚。则素怀不轨之心,非此曹莫与共事,而此曹变知汝愚之心也,垂涎利禄,甘为鹰犬以觊幸非望,故或驾姗笑君父之说于邻国,或为三女一鱼之符以惑众庶,扇妖造怪,不可胜数,盖前日为伪学,至此变而为逆党矣。赖陛下圣明,去之之早,此宗庙社稷无疆之福。然今此曹潜形匿影,日夜伺隙。雨旸稍愆,则喜见颜色;闻敌国侵扰之报,则移过于吾之君父。如此鬼蜮,百方害人,防之不至,必受其祸。臣谓今日之策,惟当销之而已。其习伪深而附逆因者,自知罪不容诛,终不肯为国家用;其它能革心易虑,则勿遂废斥,使之去伪从正,以销今日之忧。”

  疏入,韩侂胄大喜,即日除三杰右正言。留正贬邵州居住。

  是夏,大溪山岛民作乱。

  大溪山者,广东海中岛也。提举茶盐徐安国,遣人入岛捕私盐,岛民不安,啸聚千馀人,入海为盗,揭榜疏安国之罪,掠商旅,杀平民。经略使雷氵众,素与安国有隙,至是安国乞遣兵讨之,侂不即发兵,而以安国生事闻于朝。未几,氵众、安国俱罢。

  秋,七月,壬寅朔,金主幸天庆观,建普天大醮,禁屠宰,七日无奏刑,百司权停决罚。

  庚午,监察御史沈继祖,录淹囚四百馀条来上,诏进二官。

  八月,庚辰,以军器临钱之望为秘阁修撰、知广州。

  金敕计议官所进奏帖可直言利害,勿用浮词。

  辛巳,金主以边事未宁,集六品以上官于尚书省,问攻守之策。凡中外臣僚,不以职位高下,或有方略材武,或长于调度,各举三五人以备选用,期五日封章以进。议者凡八十四人,言攻者五,言守者四十六,且攻且守者三十三,召对睿思殿,论难久之。

  金北部复叛,参知政事裔战败。丙戌,以丞相襄为左副元帅莅师。裔旋罢。

  金右丞胥持国,席龙擅政,多结党援。御史台劾右司谏张复亨,右拾遗张嘉贞,同知安丰军节度使事赵枢,同知定海军节度使事张光庭,户部主事高元甫,刑部员外郎张岩叟,尚书省令史傅汝梅、张翰、裴元、郭郛,皆趋走权门,人戏谓“胥门十哲”。复亨、嘉贞尤卑佞苟进,不称谏职,俱宜黜罢。奏可。于是持国致仕,嘉贞等皆补外。

  金左丞瓜勒佳衡罢,以参知政事董师中为左丞,以左宣徽使膏为右丞,以户部尚书杨伯通参知政事。

  庚寅,金枢密使唐古贡致仕。寻以襄为枢密使、平章政事。

  辛卯,钱之望遣兵入大溪山,尽杀岛民。

  九月,壬寅,以四川旱,蠲民赋。

  金遣官分诣上京、东京、北京、咸平、临潢、西京等路招募汉军,不足则签补之。时北京民方艰食,枢密使襄出籴仓粟以济之。或以兵食方阙为言,襄曰:“乌有民足而兵不足者!”卒行之,民皆悦服。

  癸丑,金以上京留守钮祜禄额特喇为平章政事。

  辛酉,金以枢密使襄知大兴府事;胥持国为枢密副使、权参知政事,行省于北京。

  它日,金主与翰林修撰路鐸论董师中、张万公优劣,鐸曰:“师中附胥持国进,持国小人,不宜典军马。以臣度之,不惟不允人望,亦必不能服军心。若回日复相,必乱天下。”金主曰:“人臣进退人难,人君进退人易,朕岂以此人复为相耶?”持国旋卒于军。

  是日,诏:“监司、帅守荐举改官,勿用伪学之人。”

  冬,十月,庚午朔,金初设讲议所官六员,共议钱穀,以中都转运使孙鐸、户部侍郎高汝砺等为之。

  庚辰,金尚书省奏:“高丽国牒报,其主以老疾,令母弟晫权国事。”

  十一月,辛丑,加谥孝宗曰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

  太皇太后吴氏崩于寿慈宫,年八十三。遗诰:“太上皇帝疾未痊,宜于宫中承重;皇帝服齐衰五月。”

  后实以辛卯崩,时郊祀期迫,或谓韩侂胄曰:“上亲郊,不可不成礼,且有司所费既夥,奈何已之?”侂胄入其言。”甲辰,祀圜丘。乙巳,始发丧,诏服期年。及侂胄诛,以刘光祖言,乃改从本日。

  十二月,己巳朔,金敕御史台纠察谄佞趋走有实迹者。

  丙子,帝始御正殿。

  己卯,金始铸承安宝货。

  丁酉,知绵州王沇疏请置伪学之籍,仍自今曾受伪学举荐关陛及刑法廉吏自代之人,并令省部籍记姓名,与间慢差遣;从之。

  于是伪学逆党得罪著籍者,宰执则有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四人,待制以上则有硃熹、徐谊、彭龟年、陈傅良、薛叔似、章颖、郑湜、楼钥、林大中、黄由、黄黻、何异、孙逢吉十三人,馀官则有刘光祖、吕祖俭、叶适、杨芳、项安世、李埴、沈有开、曾三聘、游仲鸿、吴猎、李祥、杨简、赵汝谠、赵汝谈、陈岘、范仲黼、汪逵、孙元卿、袁燮、陈武、田澹、黄度、詹体仁、蔡幼学、黄颢、周南、吴柔胜、王厚之、孟浩、赵巩、白炎震等三十一人,武臣则有皇甫斌、危仲壬、张致远三人,士人则有杨宏中、周端朝、张道、林仲麟、蒋傅、徐范、蔡元定、吕祖泰八人,共五十九人。

  时黄由尚为吏部侍郎,言人主不可待天下以党与,不必置籍以示不广。殿中侍御史张岩劾由附阿,罢之。擢沇为利州路转运判官。

  金高汝砺上言:“国家置谏臣以备侍从,盖欲周知时政以参得失,非徒使排行就列而已。故唐自凡中书、门下及三品以上入閤,必遣谏官随之,俾与闻政事,冀其有所开说。今台省以下,遇朝奏事则一切回避,与诸侍卫之臣旅进旅退,殿廷论事,初莫得闻。及其已行,又不详其始末,遂事而谏,斯亦难矣。顾谏职为何如哉?若曰非材,择人可也,岂可置之言责而疏远若是?自今以往,有司奏事,谏官得以预闻,庶几少补。”从之。

  金李淑妃兄弟仁惠等干预朝政,监察御史姬端修上书乞远小人。金主遣仁惠传诏问端修:“小人谓谁?其以姓名对。”端修对曰:“小人者,李二惠兄弟。”仁惠不敢隐,具奏之,金主虽责仁惠兄弟而不能去。端修又刻签书枢密院事完颜匡,叠被眷遇,行院于抚州,不知自洁。转运使温昉,行六部事,主军中馈饷,屈意事匡,以马、币为献,及私以官钱佐匡宴会费。金主方委匡以边事,寝其奏。

  后周纪五后周世宗显德五年(戊午,公元958年)

  春季,正月,乙酉(初三),后周撤销匡国军。

  南唐改年号为中兴。

  丁亥(初五),后周右龙武将军王汉璋奏报攻克海州。

  己丑(初七),后周世宗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代理扬州军府事务。

  后周世宗打算率领战舰从淮水进入长江,但受到北神堰阻挡,没法渡过,就打算开凿楚州西北的鹳水来通淮水、长江的河道。派遣使者巡视,回来说地形条件不便利,预计费工很多。世宗亲自前往视察,口授工程规划,征发楚州民夫疏通河道,十天便完成,化费工日很少,数百艘巨大战舰都直接到达长江,南唐人大为惊讶,认为神奇。

  壬辰(初十),后周攻取静海军,开始打通与吴越的陆路。在这之前世宗派遣左谏议大夫长安人尹日就等人出使吴越,跟他们说:“爱卿此去虽然还要泛舟过海,但等到回来,淮南已经平定,必当从陆上返回了。”不久果真如此。

  甲辰(二十二日),后蜀右补阙章九龄谒见后蜀主,说政事没有治理好,是由于奸人佞臣在朝廷专权。后蜀主问这奸人佞臣是谁,章九龄手指李昊、王昭远来回答。后蜀主发怒,认为章九龄是毁谤大臣,贬为维州录事参军。

  后周军队进攻楚州,超过四十天,南唐楚州防御使张彦卿仍然坚守而无法攻下;乙巳(二十三日),后周世宗亲自监督众将攻城,住宿在城下,丁未(二十五日),攻克楚州。张彦卿与都监郑昭业仍率领部众抵抗战斗,弓箭刀剑都用光了,张彦卿举起绳床来搏斗而死去,所部一千多人,至死没有一人投降。

  荆南高保融派遣指挥使魏率领战船百艘顺长江东下会同后周征伐南唐,到达鄂州。

  庚戌(二十八日),后蜀在果州设置永宁军,将通州隶属永宁军。

  南唐将天长县改为雄州,任命建武军使易文为刺史。二月,甲寅(初二),易文率城投降。

  戊午(初六),后周世宗从楚州出发;丁卯(十五日),到达扬州,命令韩令坤征发民夫一万多,在原城东南角修筑小城来作为扬州治所。

  乙亥(二十三日),后周黄州刺史司超奏报与控鹤右厢都指挥使王审琦进攻南唐舒州,擒获舒州刺史施仁望。

  丙子(二十四日),后周建雄节度使真定人杨廷璋奏报在隰州城下击败北汉军队。当时隰州刺史孙议突然死亡,杨廷璋对都监、闲厩使李谦溥说:“如今皇上南下征伐,隰州没有守将,河东北汉必生觊觎之心,倘若奏报请示等待回复,隰州孤城就危险了。”立即签署书牒命李谦溥代理隰州军政,李谦溥到达后就进行守城准备。不久,北汉军队果然到来,众将请求迅速救援,杨廷璋说:“隰州城池坚固,守将杰出,不容易攻克。”北汉军攻城久攻不下,杨廷璋估计他们疲惫困乏没有准备,暗中与李谦溥约定,各招募敢死士兵一百多人深夜偷袭敌营,北汉军队惊慌溃逃,斩首一千多级;北汉军队于是撤退离去。

  三月,壬午朔(初一),后周世宗前往泰州。

  丁亥(初六),南唐实行大赦,改年号为交泰。

  南唐皇太弟李景遂前后共十次上表请求辞去继承人地位,并且说:“如今国家危难不能匡扶,请求出宫就任一方藩镇。燕王李弘冀是嫡长子又有军功,应该当继承人,谨奏奉上皇太弟的宝册。”齐王李景达也因为军队溃败辞去元帅之职。南唐主于是封李景遂为晋王,加官天策上将军、江南西道兵马元帅、洪州大都督、太尉、尚书令,任命李景达为浙西道元帅、润州大都督。李景达因浙西正在用兵,坚决推辞,改任抚州大都督。南唐主立李弘冀为皇太子,参预决定各种政务。李弘冀为人多疑尖刻,李景遂手下人还有没出东宫的,立即斥退赶走。他弟弟安定公李从嘉畏惧李弘冀,不敢参预政事,专门以书籍作为自我娱乐。

  辛卯(初十),后周世宗前往迎銮镇,屡次到达长江口,派遣水军攻击南唐军队,打败敌军。世宗听说南唐数百艘战舰停泊在东州,将要赶赴入海口扼守通往苏州、杭州的路,便派遣殿前都虞候慕容延钊带领步兵、骑兵,右神武统军宋延渥带领水军,沿江而下。甲午(十三日),慕容延钊奏报在东州大败南唐军队;世宗派遣李重进率领军队赶赴庐州。

  南唐主闻知世宗在长江岸畔,恐怕就要南下渡江,又耻于贬降帝号改称藩臣,于是派遣兵部侍郎陈觉奉持表章,请求传位给太子李弘冀,让他听从后周的命令。当时淮南只有庐州、舒州、蕲州、黄州没有攻下,丙申(十五日),陈觉到达迎銮镇,看到后周军队的强盛,向世宗禀报,请求派人渡过长江拿取表章,进献四州土地,划江为界,来要求休战,言辞旨意非常悲哀。世宗说:“朕兴师出兵本只为取得江北之地,你的君主能够率国归附,朕还要求什么呢!”陈觉叩拜道谢而退下。丁酉(十六日),陈觉请求派遣他的属官阁门承旨刘承遇前往金陵,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说:“皇帝恭问江南国主”,安慰接纳他。

  戊戌(十七日),吴越奏报派遣上直指挥使、处州刺史邵可迁和秀州刺史路彦铢率领四百艘战舰、一万七千士兵驻守通州南面江岸。

  南唐主再派刘承遇奉送表章自称唐国主,请求献出长江北面庐、舒、蕲、黄等四州,每年献送贡品十万。于是长江以北全部平定,得到十四个州、六十个县。

  庚子(十九日),世宗赐给南唐主书信,告以:“沿长江各支军队和在两浙、湖南、荆南的军队都当撤回,其中庐州、蕲州、黄州三路军队,也下令把军队收回到近郊以外。等到三州城中将吏士兵及其家属上路南归以后,可以派人召唤我军将校并将城市都邑交付给他们。长江的船只有需要来往的,一并让他们到北岸来拉走。”辛丑(二十日),陈觉告辞上路,世宗又赐给南唐主书信,告诉他不必把君位传给儿子。

  壬寅(二十一日),世宗从迎銮镇再次前往扬州。

  癸卯(二十二日),后周世宗诏令吴越、荆南军队各自返回本地;赐给钱弘犒劳军队的绢帛三万匹,赐高保融一万匹。

  甲辰(二十三日),在庐州设置保信军,任命右龙武统军赵匡赞为节度使。

  丙午(二十五日),南唐主派遣冯延巳贡献银、绢、钱、茶、谷总共百万以犒劳军队。

  己酉(二十八日),后周世宗命令宋延渥率领水军三千人沿江而上巡逻警戒。

  庚戌(二十九日),敕令已故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已故升府节度使徐温等人的墓全都根据需要给予守墓民户;其余江南群臣有先人坟墓在长江以北的,也委托所在地方长官按时检查。

  辛亥(三十日),南唐主派遣临汝公徐辽代表自己前来献送祝寿礼品。

  当月,疏通汴口,引导黄河支流直达淮水,于是长江、淮水的船只开始通航。

  夏季,四月,乙卯(初四),后周世宗从扬州北上返回。

  [后周大梁新造太庙建成。庚申(初九),神主牌位放入太庙。

  辛酉(初十)夜晚,吴越钱塘城南起火,延及内城,官家府第百姓房舍几乎烧尽。壬戌(十一日)清晨,大火即将烧到镇国仓,吴越王钱弘长期患病,自己勉强支撑着出去救火。大火止熄,钱弘对左右的人说:“我的病因这场火灾而痊愈。”众人的心稍许得到安慰。

  后周世宗南下征伐,契丹军队乘虚入侵。壬申(二十一日),世宗到达大梁,命令张永德领兵到北部边界防备御敌。

  五月,辛巳朔(初一),发生日食。

  后周世宗颁诏赏赐南下征伐的士兵和淮南新近归附的百姓。

  辛卯(十一日),后周世宗任命宋太祖皇帝兼领忠武节度使,调任安审琦为平卢节度使。

  成德节度使郭崇进攻契丹束城,拔取,以此回报契丹军队的入侵。

  南唐主为避后周世宗祖先名讳,改名为景。下令取消帝号,只称国主,所有原来的天子仪仗规制都有所降低贬损,取消交泰年号,改用后周年号历法,并向太庙报告。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免职后为太子太傅,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严续免职后为少傅,枢密使、兵部侍郎陈觉免去同平章事保留原来官职。

  当初,冯延己用夺取中原的策略来劝说南唐主,因此得到宠幸。冯延己曾经嘲笑南唐烈祖息兵是心胸狭窄,说:“安陆所丧失的才几千士兵,就为之禁食叹息有十天,这是乡村田舍老翁的见识度量,怎么能与他成就大事!哪像如今皇上几万大军风餐露宿在野外,而自己打球玩耍取乐与平日没有两样,真是英明的君主啊!”冯延己与他的同党谈论时,总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责任,互相唱和呼应。翰林学士常梦锡多次上言说冯延己等人浮夸荒诞,不可信任;南唐主不听从,常梦锡说:“奸臣的话好似忠言,陛下如果再不觉悟,国家必定灭亡了!”及至向后周臣服,冯延己党羽相互言谈,有称后周为大朝的,常梦锡大笑说:“诸位平常想引导国君成为统治天下的唐尧、虞舜,哪里想得到今日却自称小朝廷呢?”众人沉默无语。
 
  自从南唐主归附中原,后周世宗只通过对方使者赐给书信,还未曾派遣使者到唐国。己酉(二十九日),方始命令太仆卿冯延鲁、卫尉少卿钟谟出使到南唐,赐给御衣、玉带等物品以及犒劳军队的绢帛十万匹,并赐当年的《钦天历》。

  刘承遇从金陵返回,南唐主派陈觉禀报世宗,因为江南地区没有盐卤之田,希望得到海陵监归属江南来供应军需。世宗说:“海陵在长江北岸,难以归属江南而使南、北官吏交错杂居,应当另有安排。”到这时,诏令每年拨出三十万斛盐给江南地区,所俘获的江南士兵,渐渐地释放回国。

  六月,壬子(初二),后周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出击北汉石会关,攻拔北汉六个寨子。乙卯(初五),晋州奏报都监李谦溥出击北汉,攻破孝义。

  荆南高保融派遣使者劝说后蜀主向后周称臣,后蜀主回复说去年派胡立送致书信给后周而未予答复。

  秋季,七月,丙戌(初七),后周开始实行《大周刑统》。

  后周世宗准备平均田租,丁亥(初八),将元稹《均田图》普遍赐发各地。

  闰月,南唐清源节度使兼中书令留从效派遣牙将蔡仲穿着商人服装,把绢帛表章夹放在皮带中间,从偏僻小路前来称臣。

  南唐江西元帅晋王李景遂到洪州赴任,因当时正在用兵,奏请委派大臣作为自己的副手,南唐主任命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李征古为镇南节度副使。李徵古傲慢凶狠专横跋扈,李景遂虽然宽容仁厚,但时间长了也不堪忍受,经常想斩了李征古,然后到有关执法部门自首,被左右人劝谏而住手,李景遂惆怅恍惚闷闷不乐。

  太子李弘冀住在东宫多有不法行为,南唐主发怒,曾经用马杖打他说:“我应当重新召回李景遂。”昭庆宫使袁从范跟从李景遂为洪州都押牙,有人问李景遂说袁从范儿子的坏话,李景遂想杀他,袁从范因此产生怨恨。李弘冀闻知,秘密支使袁从范毒杀李景遂;八月,庚辰(初二),李景遂打马口渴得很,袁从范送上饮料,李景遂喝下而死去。还没等到收殓,身体已经溃烂。南唐主不知详情,追赠皇太弟,谥号为文成。

  辛巳(初三),南汉中宗刘晟去世,长子刘继兴即皇帝位,改名为,改年号为大宝。刘十六岁,国事全部由宦官玉清宫使龚澄枢和女侍中卢琼仙等人裁决,朝廷台、省各部官员只是虚有其名而已。

  甲申(初六),南唐开始在大梁设置进奏院。

  壬辰(十四日),后周世宗命令西上阁门使灵寿人曹彬出使吴越,赐给吴越王钱弘二百副骑兵钢铠甲、五百副步兵钢铠甲和其它兵器。曹彬事情完毕即刻返回,不接受馈赠,吴越人划着轻便小船追送礼品,推辞再三,曹彬说:“我最终仍不接受,这是沽名钓誉啊。”全部登录礼品数量,返归后献上。世宗说:“以前奉命出使的人,索求没个满足,使得四方之人轻视朝廷命令。爱卿能够如此,非常好;然而别人既已将此馈赠爱卿,爱卿自可取走。”曹彬这才跪拜接受,全部散发给亲近熟人,家中一点没留。

  辛丑(二十三日),冯延鲁、钟谟从南唐而来,南唐主亲书表章感谢皇恩,表章大致说:“天地的恩泽真厚啊,父母的恩泽真深啊,子女无法感谢父母,人们怎么报答天地,只有赤诚之心,可以回报大恩大德。”又请求与四方藩镇同列,降赐诏书。又说:“有情况让钟谟上奏,乞求让他早日返回。”南唐主又让钟谟禀报世宗,打算传位给太子。九月,丁巳(初九),后周世宗任命冯延鲁为刑部侍郎、钟谟为给事中。南唐主又派遣吏部尚书、知枢密院殷崇义前来祝贺世宗生日天清节。

  后周世宗谋划伐后蜀,冬季,十月,己卯(初二),任命户部侍郎高防为西南面水陆制置使、右赞善大夫李玉为判官。

  甲午(十七日),后周世宗将冯延鲁和左监门卫上将军许文镇、右千牛卫上将军边镐、卫尉卿周廷构送归给南唐。南唐主因许文稹等人都是打败仗的俘虏,弃置不再任用。

  荆南高保融再次给后蜀主去信,规劝他向后周投降称臣,后蜀主召集将相商议此事,李昊说:“听从他就是国君先父的耻辱,违背他周朝军队必定到达,众将能够抵御周军吗?”众将都说:“依靠陛下的圣明,江山的险固,岂能望风投降!秣马厉兵长期战备,正是为了今日抵御外敌。我们请求用生命来保卫国家!”丁酉(二十一日),后蜀主命令李昊起草回信,慷慨陈辞拒绝劝降。

  后周世宗诏令左散骑常侍须城人艾颍等三十四人分别视察各州,按地多少均衡确定田租。庚子(二十三日),诏令各州合并乡村,一般以百户为一团,每团设置年老的团长三人。世宗留意农事,用木头刻成耕田农夫、养蚕农妇,安放在宫殿庭院中。

  后周世宗命令武胜节度使宋延渥率领水军巡视长江。

  荆南高保融上奏,听说王师将要征伐后蜀,请求率领水军赶赴三峡,后周世宗诏令嘉奖他。

  十一月,庚戌(初四),后周世宗敕令窦俨编纂《大周通礼》、《大周正乐》。

  辛亥(初五),南汉将文武光明孝皇帝安葬在昭陵,庙号为中宗。

  乙丑(十九日),南唐主又派遣礼部侍郎钟谟入朝谒见。
 
  李玉到达长安,有人说:“蜀归安镇在长安南面三百多里,可以偷袭夺取。”李玉听信这话,投牒给永兴节度使王彦超,索求二百士兵,王彦超认为归安道路险恶狭窄难以攻取,李玉说:“我自奉有密旨。”王彦超不得已给他二百士兵。李玉带领士兵前往,十二月,后蜀归安镇遏使李承勋占据险要地形拦击,斩杀李玉,他的士兵全部覆没。

  乙酉(初九),后蜀君主任命右卫圣步军都指挥使赵崇韬为北面招讨使,丙戌(初十),任命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孟贻业为昭武、文州都招讨使,左卫圣马都指挥使赵思进为东面招讨使,山南西道节度使韩保贞为北面都招讨使,领兵六万,分别驻守要害地段来防御后周。

  丙戌(初十),后周世宗诏令所有各种课户和俸户一律统归州县管理,所有幕职官、州县官从今开始一律由州县开支俸钱和粮食。

  当初,南唐太傅兼中书令楚公宋齐丘大肆拉帮结伙、培植党羽,想以此垄断朝廷大权,浮躁急进之士争相攀附,推崇夸奖宋齐丘为国家元老。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徵古倚仗宋齐丘的势力,尤其骄横傲慢。及至许文稹等在紫金山溃败,陈觉与宋齐丘、李景达从濠州逃跑回来,国中之人非常恐惧。南唐主曾经感叹说:“我的国家一刹时竟到了这个地步!”因而流下眼泪。李徵古说:“陛下应当整顿军队来抵抗敌人,流泪哭泣干什么!难道是喝酒过量了吗,还是奶妈没到呢?”南唐主脸色大变,而李征古言谈举止仍从容自如。适逢司天奏报:“天象有大变,人主应该避位祈求消灾。”南唐主于是说:“祸乱灾难正频繁,我想放弃君位摆脱政务,让心境处于淡泊寂静之中,但可以将国家托付给谁呢?李徵古说:“宋公是治理国家的高手,陛下如果讨厌政务,何不把国家交授给他!”陈觉说:“陛下深居在宫中,国家大事都委托给宋公,先处理后报告,我们时常入宫侍候,只谈释迦牟尼、老子罢了。”南唐主心中怨恨,立即命令中书舍人豫章人陈乔起草诏书实行。陈乔恐惧不安请求谒见,说:“陛下一旦签署这项诏令,我便不再能见陛下了。”就极力陈述不可如此的道理。南唐主笑着说:“你也知道那样不行吗?”于是作罢,因此借晋王出任藩镇之机,任命李徵古为他副手,陈觉从后周返回,也被撤销朝廷近臣之职。

  钟谟平素与李德明要好,因为李德明的死而怨恨宋齐丘;及至奉命出使回归南唐,对南唐主进言道:“宋齐丘乘国家危难,便马上图谋篡国夺位,陈觉、李征古当他的帮手,天理不容。”陈觉从后周回来,伪造后周世宗命令对南唐主说:“听说江南多年抗拒诏令,都是宰相严续的主意,必当替我斩了他。”南唐主明知陈觉素来与严续有矛盾,本来就不相信他的话。钟谟请求到后周核对,南唐主于是通过钟谟回复命令,上言说:“长时间抗拒王师,都是我的愚昧糊涂,不是严续的罪过。”后周世宗闻悉,大为惊讶,说:“确实如此的话,那严续乃是忠臣,朕为天下之主,岂能教唆人杀害忠臣呢!”钟谟回国,将情况禀报南唐主。

  南唐主打算诛杀宋齐丘等人,又派遣钟谟入朝向后周世宗禀报。世宗因为是别国的臣子,不置可否。己亥(二十三日),南唐主命令知枢密院殷崇义起草诏书公布宋齐丘、陈觉、李徵古的罪恶,允许宋齐丘返归九华山旧日隐居之地,官职爵位全部照旧;陈觉被贬谪授于国子博士,送往宣州安置;李徵古削夺官职爵位,赐命自杀;他们的党羽都不作追究。派遣使者向后周报告。

  丙午(三十日),后蜀任命峡路巡检制置高彦俦为招讨使。

  平卢节度使、太师、中书令陈王安审琦的车夫安友进同安审琦的爱妾私通,这个侍妾怕事情泄露,就与安友进密谋杀死安审琦,安友进认为不可,侍妾说:“不这样的话,我必定反过来告发你。”安友进恐惧而听从她的主意。

  六年(己未,公元959年)


  春季,正月,癸丑(初七),安审琦喝醉酒熟睡,侍妾取出安审琦所枕的剑交给安友进而杀死他,并且将在帐下服侍的婢女全部杀死灭口。事后数日,安审琦的儿子安守忠才知道真相,抓住安友进等人将他们凌迟处死。

  当初,有关官吏准备安放正月初一接受朝贺的仪仗礼器,前一天晚上在正殿厅堂上设置悬挂的钟磬,后周世宗前去观看,见到钟磬有挂设在那里却不敲打的,便询问乐工,都不能回答。于是命令窦俨探讨研究古今有关制度,考定校正雅乐。王朴一向通晓音律,世宗询问他雅乐之事,王朴上书,认为:“礼仪是用来规范形体的,音乐是用来陶冶心灵的;形体在外表恭顺,心灵在内部平和,这样而天下还不太平的是没有的。所以礼乐在朝廷上修成实行,天下万国就会感化归服,圣人的教化不峻急而成功,圣人的政令不严厉而大治,就是由于这个道理。那音乐产生于人的心灵而声音形成于物体的振动,物体的声音既已形成,又能反过来感化人的心灵。

  “从前黄帝吹九寸长的竹管,得到黄钟的正声,截去一半变为清声,加长一倍变为缓声,用增减三分之一长度的方法产生十二音律。十二音律轮流作为宫音,都可产生七个调,成为一均。总共有十二个均、八十四个调,从而均、调全部齐备。但是遭到秦代消灭学术的厄运,历代研习演奏音乐的人很少有能使用它的。唐太宗的时代,祖孝孙、张文收考定校正雅乐,配齐八十四个调;安禄山、史思明作乱,乐器和乐师损失十分之八九,到了黄巢造反,便荡然无存。当时有太常博士殷盈孙,根据《考工记》,铸造钟十二枚、编钟二百四十枚,处士萧承训校定石磬,如今悬挂的就是。虽然有钟、磬的形状,但一点都没有相应的和谐,那钟磬也不问是什么音律,只是循环敲打、编钟、编磬白白地挂着而已。丝、竹、、土等各种质地的乐器也只有七个声音,称为黄钟之宫,保存下来的有九个曲子。校核九个曲子,三个曲子合符音律,六个曲子夹杂各种音调;音乐的旷废遗缺,没有比当今更严重的了。

  “陛下武功既已卓著,开始注意振兴礼乐,因为臣下曾经学过律吕之术,便公布古今音乐著录,命令臣下探讨研究。臣下谨慎地按照古代的方法,用黑黍子粒来定出尺寸,长九寸、直径三分的作为黄钟律管,与当今黄钟的声音相互应合,以此推算,得出十二音律。因为做许多律管交替吹奏,使用听声不方便,于是制作律准,共有十三条弦,其长九尺,所有的音都应合黄钟的声音,依次设置架弦的码子,调成林钟、太簇、南吕、姑洗、应钟、蕤宾、大吕、夷则、夹钟、无射、中吕等十一音律和黄钟清声,轮番使用七个音律成为一均。作为均的主音,首先是宫,其次是徵、商、羽、角、变宫、变徵。发出该均主音之声,最后回归到本音的音律,重迭应和而不杂乱,才能构成一调,总共八十一调。这个方法长期失传,出于臣下独自见解,请求召集百官较考其得失正误。

  世宗下诏采用王朴所奏旋宫之法。百官都认为是这样,于是实行。

  南唐宋齐丘到达九华山,南唐主下令锁上他宅第的全部门窗,在墙上挖洞供给饮食。宋齐丘叹息说:“我从前献计将吴让皇帝家族幽禁在泰州,所以今天应该到达这步田地!”于是上吊而死。谥号为丑缪。

  当初,翰林学士常梦锡主持宣政院事务,参预机要政务,深切痛恨宋齐丘一派,多次对南唐主说:“不除去这一帮,国家必定危险灭亡。”同冯延己、魏岑之徒每天都有争论。时间久了,被罢免宣政院职务,常梦锡心情忧郁不能实现抱负,不再参预朝政,纵酒狂饮成疾而去世。到宋齐丘死时,南唐主说:“常梦锡生前总是想杀死宋齐丘,遗憾的是不能让他见到这一天。”追赠常梦锡为左仆射。

  二月,丙子朔(初一),后周世宗命令王朴前往河阴巡视黄河堤防,在汴水入河口建立放水闸门。壬午(初七),命令侍卫都指挥使韩通、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徐州、宿州、宋州、单州等地壮丁民夫数万人疏通汴水。甲申(初九),命令马军都指挥使韩令坤从大梁城东面引汴水流入蔡水,来打通陈州、颍州的运粮水道,命令步军都指挥使袁彦疏通五丈渠,向东经过曹州、济州、梁山泊,以打通青州、郓州的运粮水道,征发京城所辖地区之内和滑州、亳州壮丁民夫数千人来提供给这些工程。

  丁亥(十二日),开封府奏报征取租税的田地原为十万二千余顷,如今核查得到多出的田地有四万二千余顷,后周世宗敕令减免租税三万八千顷。各州巡视苗田使者回来,所奏报多出的田地,减免租税的比例仿照开封府。

  淮南闹饥荒,后周世宗命令把粮食借贷给百姓。有人说:“百姓贫穷,恐怕不能偿还。”世宗说:“百姓是我的子女啊,哪有子女倒悬在那里而父亲不为他解脱的道理呢!哪个在要求百姓必定偿还呢!”

  三月,戊申(初三),枢密使王朴去世。后周世宗亲临他的丧礼,用玉钺击地,痛哭多次,不能自制。王朴生性刚强而敏锐,智谋韬略超过常人,后周世宗因此爱惜他。
 
  甲子(十九日),后周世宗诏令因北部领土没有收复,将要亲临沧州,命令义武节度使孙行友捍卫西山路,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代理东京留守、判开封府事,三司使张美代理大内都部署。丁卯(二十二日),命令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等人率领水路、陆路军队出先。甲戌(二十九日),后周世宗从大梁出发。
 
  夏季,四月,庚寅(十五日),韩通奏报从沧州修治水道进入契丹国境,在乾宁军南面设置栅栏,修补损坏堤防,挖开排水口三十六个,于是直通瀛州、莫州。

  辛卯(十六日),世宗到达沧州,当日率领步兵、骑兵数万人从沧州出发,直奔契丹国境。黄河以北的州县不是世宗车马所过之处,当地百姓都不知道皇帝出征。壬辰(十七日),世宗到达乾宁军,契丹宁州刺使王洪率城投降。

  乙未(二十日),世宗大力整治水军,分别命令众将水、陆两路同时而下,任命韩通为陆路都部署,宋太祖皇帝为水路都部署。丁酉(二十二日),世宗乘坐龙船沿着水流北上,船只头尾相接长达数十里。己亥(二十四日),到达独流口,又沿水道向西。辛丑(二十六日),到达益津关,契丹守将终廷辉率城投降。自是以西,水路渐隘,不能胜巨舰,乃舍之。壬寅,上登陆而西,宿于野次,侍卫之士不及一旅,从官皆恐惧。胡骑连群出其左右,不敢逼。从益津关往西,水路逐渐狭窄,无法通行大船,于是弃船。壬寅(二十七日),后周世宗登陆西进,在野外宿营,侍从警卫的士兵不到一旅五百人,随从的官吏都很恐惧。胡人骑兵成群结队在周围出没,但不敢靠近。

  癸卯(二十八日),宋太祖皇帝先到达瓦桥关,契丹守将姚内斌率城投降,世宗进入瓦桥关。姚内斌是平州人。甲辰(二十九日),契丹莫州刺史刘楚信率城投降。五月,乙巳朔(初一),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天平节度使李重进等人开始领兵陆续到达,契丹瀛州刺史高彦晖率城投降。高彦晖是蓟州人。从此瓦桥关以南全部平定。

  丙午(初二),世宗在行宫宴请众将,商议夺取幽州,众将认为:“陛下离开京城四十二天,兵不血刃,取得燕南之地,这是罕见的功绩。如今契丹骑兵都集结到幽州北面,不宜继续深入。”世宗不高兴。当天,世宗催促先锋都指挥使刘重进首先出发,占据固安;世宗亲自到达安阳水岸边,命令架桥,到天色已晚,返回瓦桥关住宿,当天,世宗身体不适而停止进军。契丹主派遣使者日行七百里赶到晋阳,命令北汉主发兵骚扰后周边境,并说世宗南下返归,于是休兵。

  戊申(初四),孙行友奏报拔取易州,擒获契丹刺史李在钦、献给皇上,在军营的市场中斩首。

  己酉(初五),将瓦桥关改为雄州,割出容城、归义二县隶属于它;将益津关改为霸州,割出文安、大城二县隶属于它。征发滨州、棣州壮丁民夫数千人修筑霸州城,命令韩通监督工程。

  庚戌(初六),命令李重进领兵从土门而出,进攻北汉。

  辛亥(初七),任命侍卫马步都指挥使韩令坤为霸州都部署,义成节度使留后陈思让为雄州都部署,各自率领所部士兵守卫。

  壬子(初八),世宗从雄州南下返回。

  己巳(二十五日),李重进奏报在百井击败北汉军队,斩首二千余级。

  甲戌(三十日),世宗到达大梁。

  六月,乙亥朔(初一),昭义节度使李筠奏报进攻北汉,拔取辽州,擒获辽州刺史张丕。

  丙子(初二),郑州奏报黄河在原武决口,命令宣徽南院使吴延祚征发附近县二万多民夫堵塞决口。

  南唐清源节度使留从效派遣使者入朝进贡,请求在京城设置进奏院,直接隶属中央朝廷,诏书回复说:“江南新近归服,正在设法安抚,爱卿长久侍奉金陵,不可改变注意。倘若在京城设置进奏院官邸,同金陵相抗衡,接受你而拥有了你的泉州,罪过就在朕身上。爱卿远道而来进奉贡品,足以表示忠诚勤勉,努力事奉旧日君主,应该一切如故。这样的话,对于爱卿来说可以加深始终如一的情义,对于朕来说可以尽到安抚四方的义务,希望你通情达理,体谅明白朕的本意。”

  南唐主派遣他的儿子纪公李从善与钟谟一道入朝进贡,世宗问钟谟说:“江南也在操练军队进行战备吗?”回答说:“既已臣事大国,不敢再这样了。”世宗说:“不对。昔日是仇敌,今日已成一家,我朝同你们国家的名分大义已经确定,保证没有其它变故;然而人生难以预料,至于后世,则事情更不可知晓。回去对你家君主说:可以趁着我在的时候加固城郭,修缮武器,据守要塞,为子孙后代着想。”钟谟回国,将世宗的话禀告南唐主。南唐主于是修建金陵城墙,凡是各州城池有不坚固的便整治修理,守卫士兵少的便补充增加。
 
  臣司马光曰:有人问臣下,五代帝王之中,唐庄宗、周世宗都号称英武,两位君主中谁更贤明?臣下回答说:天子统治万方国家,讨伐不肯降服者,安抚微小虚弱者,实行其号令,统一其法度,敦厚信用、昭明大义,是用以兼爱亿万百姓的。唐庄宗灭亡梁以后,天下震动,湖南马殷派遣儿子马希范入朝进贡,唐庄宗说:“近来听人说马氏的家业,终将被高郁所夺取。如今他有这样的儿子,高郁怎么能得到马氏家业呢?”高郁是马氏的优秀辅佐大臣。马希范的哥哥马希声听说唐庄宗的话,结果假造他父亲的命令杀死了高郁。这只是街市中道路上的行商坐贾所干的事,哪里是帝王的风度啊!唐庄宗是个善于打仗的人,所以能以弱小的晋国战胜强大的梁国,但是取得梁国以后,居然不出几年,众叛亲离,没有安身之处。实在是因为只知用兵方术,而不知治理天下道理的缘故啊。周世宗以信用驾驭群臣,以正义要求各国,王环因不投降而受奖赏,刘仁赡因坚守不屈而蒙褒扬,严续因尽忠报国获得生存,后蜀士兵因朝三暮四而被杀戮,冯道因丧失臣节被遗弃,张美因私人恩惠而被疏远;江南没有归服,就亲身冒着飞失流石,抱定必胜的信念,降服以后,便像对待子女那样地爱护,推心置腹地把话说尽,为之作长远考虑。他的宏伟规制,博大襟怀,哪能与唐庄宗同日而语啊!《尚书》说:“不要偏袒不要结党,为王之道浩浩荡荡。”又说:“大国畏惧它的实力,小国怀念他的恩德。”周世宗可谓接近《尚书》上的话了。

  辛巳(初七),后周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奏报进攻北汉,降服十三个堡寨。

  癸未(初九),后周世宗立符氏为皇后,她是宣懿皇后的妹妹。

  后周世宗立皇子柴宗训为梁王,兼领左卫上将军,柴宗让为燕公,兼领左骁卫上将军。

  后周世宗打算任用枢密使魏仁浦为宰相,参预商议的人认为魏仁浦不从科举及第,不可以担任宰相。世宗说:“自古以来任用有文才武略的人作为辅佐,哪里全是从科举及第的呢!”己丑(十五日),王溥加官门下侍郎,与范质都参预主持枢密使院事务。任命魏仁浦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枢密使之职照旧。魏仁浦虽然处身权力要津而能谦虚谨慎,世宗性格严厉急躁,周围官员有违反旨意的,魏仁浦大多将罪过归于自己来拯救他们,所保全救活的占十分之七八,所以虽然出身于办理文书的小吏,官至宰相,但当时人们并不认为耻辱。又任命宣徽南院使吴延祚为左骁卫上将军,充任枢密使;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虞候韩通和镇宁节度使兼殿前都点检张永德都加官同平章事,并任命韩通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任命宋太祖皇帝兼任殿前都点检。

  世宗曾经问兵部尚书张昭,大臣中何人可为宰相,张昭举荐李涛。世宗惊愕地说:“李涛为人轻薄没有大臣的风度,朕问宰相人选而爱卿首先荐举他,为什么?”回答说:“陛下所指责的是小事,臣下所荐举的是他的大节。从前晋高祖之世,张彦泽滥杀无辜,李涛屡次上疏请求杀他,认为不杀必定成为国家祸患;到汉隐帝之世,李涛也上书请求解除先帝太祖的兵权。国家的安危还没有形成便能预见,这才是真正宰相的人材,臣下因此荐举他。”世宗说:“爱卿之言很好而且极为公正,然而像李涛这样的人,终究无法安置在中书省。”李涛喜欢说笑逗乐,不拘小节,与弟弟李浣以文章博学而著名,虽然互相很友爱,却常常调笑放浪,没有长幼的规矩,世宗因此轻视他。

  世宗因为翰林学士单父人王著是从前幕府的僚属,多次想用他为相,但又因他嗜好喝酒不检点而作罢。

  癸巳(十九日),世宗病情加剧恶化,召见范质等人入宫接受遗嘱。世宗说:“王著是我在藩镇府第的老人,朕若一病不起,应当起用他为宰相。”范质等人出宫,相互说:“王著终日醉生梦死,哪配当宰相!千万不要泄露这话。”当天,世宗去世。

  世宗在藩镇时,很注意韬晦,及至即皇帝之位,在高平大破北汉入侵之敌,人们开始佩服他的英勇神武。他统率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人敢违反,攻打城市面对敌寇,飞石流矢落在身边,别人都惊慌失色而世宗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应付机变决定策略,出人意料之外。又勤勉治国,各个部门的簿籍,过目不忘,发现奸人粉碎隐患,洞察秋毫犹如神明。闲暇之时便召见儒生文人诵读前代史书,商榷其中主旨大义。生性不喜好乐器、珍宝一类东西。经常说先帝太祖姑息惯养酿成王峻、王殷的大恶,致使君臣的情分有始无终,所以百官群臣有过失就当面对质斥责,服罪改过就赦免他,有功就重赏他。文武人材一齐任用,各人发挥自己的才能,大家无不畏服他的严明而又怀念他的恩惠,所以能攻破敌国拓广领土,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然而使用刑法过于严厉,百官群臣奉职办事稍有做得不好的,往往处以极刑,即使平素再有才干名望,也没有一点宽容,不久自己也觉后悔,最后几年逐渐放宽。去世之日,四方远近都哀悼仰慕他。

  甲午(二十日),宣布遗诏,诏令梁王柴宗训即皇帝之位,柴宗训出生至此七岁了。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后周恭帝任命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李重进兼领淮南节度使,副都指挥使韩通兼领天平节度使,宋太祖皇帝兼领归德节度使。任命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向拱为西京留守;庚申(十七日),向拱加官兼任侍中。向拱就是向训,避恭帝名讳而改名。

  丙寅(二十三日),后周实行大赦。

  南唐主因金陵距后周国境只隔一长江之水,而洪州地势险要坚固,居于长江上游,便召集群臣商议迁都。群臣大多数不愿意迁都,只有枢密副使、给事中唐镐鼓励迁都,于是命令按照都城的体制来规划豫章。

  南唐自从惟上动用军队和割让长江以北土地,向后周臣服以来,每年按时上贡进献,国库储备空虚耗尽,钱币越来越少,而物价猛涨。礼部侍郎钟谟请求铸造大钱,一当五十,中书舍人韩熙载请求铸造铁钱;南唐主开始都不采纳,钟谟陈述请求不止,于是听从。当月,开始铸造一当十的大钱,钱上文字为“永通泉货”,又铸造一当二的钱,钱上文字为“唐国通宝”,与唐开元钱同时通行。

  八月,戊子(十五日),后蜀主任命李昊兼领武信节度使,右补阙李起上奏说:“旧例,宰相没有兼领方镇的。”后蜀主说:“李昊家有许多零碎化费,只是藉以增加俸禄优待他罢了。”李起是邛州人,生性耿直,李昊曾经对他说道:“凭你的才能,如果能谨慎沉默,应当做翰林学士。”李起说:“只有等我没舌头了,才能不说话。”

  庚寅(十七日),后周恭帝立皇弟柴宗让为曹王,改名为熙让;封柴熙谨为纪王,柴熙诲为蕲王。

  九月,丙午(初四),南唐太子李弘冀去世,有关官员引举他浙西的战功,将谥号定为武宣。句容县尉全椒人张洎上奏说:“太子的德行,主要在于孝敬,如今却根据武功而定谥号,不符合防微杜渐而注重德行的原则。”于是改谥号为文献;提升张洎为上元县尉。

  南唐礼部侍郎、知尚书省事钟谟多次奉命出使进入后周,将后周世宗命令传达给南唐主,世宗和南唐主都厚待他,钟谟仗恃这些在国中骄横跋扈,尚书、中书、门下三省事务都加干预。

  文献太子总理朝政时,钟谟请求兼任东宫官职没得到,于是荐举与他相好的阎式为司议郎,掌握各个部门奏报文书。李德明之死,唐镐参预其中阴谋,钟谟闻悉唐镐接受贿赂,曾经当面质问他,唐镐很恐惧。钟谟与天威都虞候张峦亲善,多次在私宅中屏避他人谈到半夜,唐镐对南唐主说他们的坏话:“钟谟与张峦的气质族类不同,但来往非常亲密,钟谟多次出使中原,张峦是北方人,恐怕他们有不同寻常的阴谋。”又说:“‘永通泉货’字样的大钱民间有很多人伪造,犯法的人不少。”到文献太子去世,南唐主准备立他同母弟郑王李从嘉为继承人,钟谟曾经和纪公李从善一同奉命出使到后周,相互关系深厚友善,钟谟对南唐主说:“李从嘉德行轻浮志趣懦弱,又酷信佛教,不是当人主的材料。李从善果敢决断、凝炼持重,应该做继承人。”南唐主因此发怒。不久改封李从嘉为吴王,尚书令、知政事、居住东宫。冬季,十月,钟谟请求命令张峦率所部军队巡逻京城。南唐主就下诏书披露钟谟越职侵权的罪状,将他贬谪为国子司业,流放饶州,贬谪张峦为宣州副使,不久,将他们都杀了。废止永通钱。

  十一月,壬寅朔(初一),后周在庆陵安葬睿武孝文皇帝,庙号为世宗。

  南汉主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藩镇府第的旧日幕僚。故提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十分重用他。钟允章请求诛杀扰乱法令者多人来肃正朝廷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说后憎恨他。南汉主准备在圜丘祭天,祭祀前三日,钟允章带领礼官登上祭坛,四处观察指挥安设神主牌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此情说:“这是阴谋造反啊!”立即带着剑登上祭坛,钟允章叱责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报告钟允章准备在祭天的日子发动叛乱。南汉主说:“朕待钟允章优厚,岂能有这种事情!”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人共同作证,认为许彦真的话是对的,南汉主就拘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令宦官和礼部尚书薛用丕共同审讯他。薛用丕平素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必定不能免死,钟允章抓住薛用丕的手流泪说:“老夫今日如同案板上的肉罢了,本该被仇人所宰割烹煮。只恨钟邕、钟昌年纪幼小,不知道我的冤屈,等到他们长大了,您替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说这话,骂道:“反贼还想让他的儿子报仇呢!”便又禀告南汉君主说:“钟允章同他两个儿子共同登上祭坛,暗中有别的祈祷。”于是将他们全都斩首。从此宦官益发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辛亥(初十),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宣布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队国家的事情全部取决于他。凡是文武百官有才能的和进士第一名、或和尚道士谈得来的,都先下到施宫刑的蚕室,然后才能进用,也有自行阉割来请求进用的,也有赦免死罪而接受宫刑的,因此宦官接近二万人。尊贵显赫当政的人,大多是宦官,称读书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结果南汉因此亡国。

  南唐将洪州改名叫做南昌府,建立南都,任命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任命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后周人进攻秦州、凤州时,后蜀国中人心惶惶;都官郎中徐及甫以有雄才大略而自负,仕途坎坷不得志,便暗中勾结党羽,阴谋拥立前蜀高祖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君主来发动叛乱,适逢后周军队撤退而作罢。到这时,他同党中有告发的,就拘捕了他,徐及甫自杀。十二月,甲午(二十三日),后蜀主赐王令仪自杀。

  端名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到南唐,天下大雪,南唐主准备在廊檐下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持诏书而来,不敢有失从前旧礼。倘若害怕雪花沾上衣服,请求等待他日。”南唐主于是在殿前庭院拜受诏书。

  契丹主派遣他的舅舅出使到南唐,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杀他。南唐人夜晚在清风驿宴请契丹使者,酒喝到酣畅时,使者起身出去解手,许久不回,前往探视,使者已失去了头颅。从此契丹与南唐断绝关系。荆罕儒是冀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