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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三

翻译 原文

  ○娄师德 王孝杰 唐休璟 张仁愿 薛讷 王晙

  娄师德,郑州原武人也。弱冠,进士擢第,授江都尉。扬州长史卢承业奇其才, 尝谓之曰:“吾子台辅之器,当以子孙相托,岂可以官属常礼待也?”

  上元初,累补监察御史。属吐蕃犯塞,募猛士以讨之,师德抗表请为猛士。高 宗大悦,特假朝散大夫,众军西讨,频有战功,迁殿中侍御史,兼河源军司马,并 知营田事。天授初,累授左金吾将军,兼检校丰州都督,仍依旧知营田事。则天降 书劳曰:“卿素积忠勤,兼怀武略,朕所以寄之襟要,授以甲兵。自卿受委北陲, 总司军任,往还灵、夏,检校屯田,收率既多,京坻遽积。不烦和籴之费,无复转 输之艰,两军及北镇兵数年咸得支给。勤劳之诚,久而弥著,览以嘉尚,欣悦良深。”

  长寿元年,召拜夏官侍郎、判尚书事。明年,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则天谓师德 曰:“王师外镇,必藉边境营田,卿须不惮劬劳,更充使检校。”又以为河源、积 石、怀远等军及河、兰、鄯、廓等州检校营田大使。稍迁秋官尚书。万岁登封元年, 转左肃政御史大夫,仍并依旧知政事。证圣元年,吐蕃寇洮州,令师德与夏官尚书 王孝杰讨之,与吐蕃大将论饮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官军败绩,师德贬授原州员 外司马。

  万岁通天二年,入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是岁,兼检校右肃政御史 大夫,仍知左肃政台事,以与王懿宗、狄仁杰分道安抚河北诸州。神功元年,拜纳 言,累封谯县子。寻诏师德充陇右诸军大使,仍检校河西营田事。圣历二年,突厥 入寇,复令检校并州长史,仍充天兵军大总管。是岁九月卒,赠凉州都督,谥曰贞。

  初,狄仁杰未入相时,师德尝荐之,及为宰相,不知师德荐已,数排师德,令 充外使。则天尝出师德旧表示之,仁杰大惭,谓人曰:“吾为娄公所含如此,方知 不逮娄公远矣。”师德颇有学涉,器量宽厚,喜怒不形于色。自专综边任,前后三 十余年,恭勤接下,孜孜不怠。虽参知政事,深怀畏避,竟能以功名始终,甚为识 者所重。

  王孝杰,京兆新丰人也。高宗末,为副总管,从工部尚书刘审礼西讨吐蕃,战 于大非川,为贼所狱。吐蕃赞普见孝杰,垂泣曰:“貌类吾父。”厚加敬礼,由是 免死,寻得归。则天时,累迁右鹰扬卫将军。孝杰久在吐蕃中,悉其虚实。长寿元 年,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率众以讨吐蕃,乃克复龟兹、于阗、 疏勒、碎叶四镇而还。则天大悦,谓侍臣曰:“昔贞观中贝绫,得此蕃城,其后西 陲不守,并陷吐蕃。今既尽复于旧,边境自然无事。孝杰建斯功效,竭此款诚,遂 能裹足徒行,身与士卒齐力。如此忠恳,深是可嘉。”乃拜孝杰为左卫大将军。明 年,迁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封清源男。延载初,入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余 如故。证圣初,又为朔方道总管,寻坐与吐蕃战败免官。

  万岁通天年,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反叛,复诏孝杰白衣起为清边道总管,统兵 十八万以讨之。孝杰军至东峡石谷遇贼,道隘,虏甚众,孝杰率精锐之士为先锋, 且战且前,及出谷,布方阵以捍贼。后军总管苏宏晖畏贼众,弃甲而遁。孝杰既无 后继,为贼所乘,营中溃乱,孝杰堕谷而死,兵士为贼所杀及奔践而死殆尽。时张 说为节度管记,驰奏其事。则天问孝杰败亡之状,说曰:“孝杰忠勇敢死,乃诚奉 国,深入寇境,以少御众,但为后援不至,所以致败。”于是追赠孝杰夏官尚书, 封耿国公。拜其子无择为朝散大夫。遣使斩宏晖以徇。使未至幽州,而宏晖已立功 赎罪,竟免诛。开元中,无择官至左骁卫将军,以恩例赠孝杰特进。

  唐休璟,京兆始平人也。曾祖规,周骠骑大将军、安邑县公。祖宗,隋大业末 为朔方郡丞。时为梁师都举兵,将据城,宗抗节不从,乃为所害。

  休璟少以明经擢第。永徽中,解褐吴王府典签,无异材,调授营州户曹。调露 中,单于突厥背叛,诱扇奚、契丹侵掠州县,后奚、羯胡又与桑乾突厥同反。都督 周道务遣休璟将兵击破之于独护山,斩获甚众,超拜丰州司马。永淳中,突厥围丰 州,都督崔智辩战殁。朝议欲罢丰州,徙百姓于灵、夏,休璟以为不可,上书曰: “丰州控河遏贼,实为襟带,自秦、汉已来,列为郡县,田畴良美,尤宜耕牧。隋 季丧乱,不能坚守,乃迁徙百姓就宁、庆二州,致使戎羯交侵,乃以灵、夏为边界。 贞观之末,始募人以实之,西北一隅,方得宁谧。今若废弃,则河傍之地复为贼有, 灵、夏等州人不安业,非国家之利也。”朝廷从其言,丰州复存。

  垂拱中,迁安西副都护。会吐蕃攻破焉耆,安息道大总管、文昌右相韦待价及 副使阎温古失利,休璟收其余众,以安西土。迁西州都督,上表请复取四镇。则天 遣王孝杰破吐蕃,拔四镇,亦休璟之谋也。圣历中,为司卫卿,兼凉州都督、右肃 政御史大夫,持节陇右诸军州大使。

  久视元年秋,吐蕃大将麹莽布支率骑数万寇凉州,入自洪源谷,将围昌松县。 休璟以数千人往击之,临阵登高,望见贼衣甲鲜盛,谓麾下曰:“自钦陵死,赞婆 降,麹莽布支新知贼兵,欲曜威武,故其国中贵臣酋豪子弟皆从之。人马虽精,不 习军事,吾为诸君取之。”乃被甲先登,与贼六战六克,大破之,斩其副将二人, 获首二千五百级,筑京观而还。是后休璟入朝,吐蕃亦遣使来请和,因宴屡觇休璟。 则天问其故,对曰:“往岁洪源战时,此将军雄猛无比,杀臣将士甚众,故欲识之。” 则天大加叹异,擢拜右武威、右金吾二卫大将军。

  休璟尤谙练边事,自碣石西逾四镇,绵亘万里,山川要害,皆能记之。长安中, 西突厥乌质勒与诸蕃不和,举兵相持,安西道绝,表奏相继。则天令休璟与宰相商 度事势,俄顷间草奏,便遣施行。后十余日,安西诸州表请兵马应接,程期一如休 璟所画。则天谓休璟曰:“恨用卿晚。”因迁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又谓魏 元忠及杨再思、李峤、姚元崇、李迥秀等曰:“休璟谙练边事,卿等十不当一也。”

  寻转太子右庶子,依旧知政事。以契丹入寇,复拜夏官尚书,兼检校幽,营等 州都督,兼安东都护。时中宗在春宫,将行,进启于皇太子曰:“张易之兄弟幸蒙 宠遇,数侍宴禁中,纵情失礼。非人臣之道,惟加防察。”中宗即位,召拜辅国大 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封酒泉郡公,顾谓曰:“卿曩日直言,朕今不忘。初欲召 卿计事,但以遐远,兼怀北狄之忧耳。”未几,加特进,拜尚书右仆射。是岁秋, 大水,休璟两上表自咎,请免官甚切,辞多不载。中宗竟不允,手制答曰:“阴阳 乖爽,事属在予,待罪私门,难依来表。”寻迁中书令,充京师留守,俄加检校吏 部尚书。又以宫僚之旧,赐实封三百户,累封宋国公。休璟在任,无所弘益。

  景龙二年,致仕于家,年力虽衰,进取弥锐。时尚宫贺娄氏颇关预国政,凭附 者皆得宠荣,休璟乃为其子娶贺娄氏养女为妻,因以自达。由是起为太子少师、同 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仍封宋国公。休璟年逾八十,而不知止足,依托求进, 为时所讥。景云元年,又拜特进,充朔方道行军大总管,以备突厥,停其旧封,别 赐实封一百户。二年,表请致仕。许之。禄及一品子课并令全给。休璟初得封时, 以绢数千匹分散亲族,又以家财数十万大开茔域,备礼葬其五服之亲,时人称之。 延和元年七月薨,年八十六,赠荆州大都督,谥曰忠。子先慎袭爵,官至陈州刺史。 次子先择,开元中为右金吾卫将军。

  张仁愿,华州下邽人也。本名仁亶,以音类睿宗讳改焉。少有文武材干,累迁 殿中侍御史。时有御史郭霸上表称则天是弥勒佛身,凤阁舍人张嘉福与洛州人王庆 之等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皆请仁愿连名署表,仁愿正色拒之,甚为有识所重。寻 而夏官尚书王孝杰为吐刺军总管,统众以御吐蕃,诏仁愿往监之。仁愿与孝杰不协, 因人奏事,称孝杰军诬罔之状。孝杰由是免为庶人,仁愿遽迁侍御史。

  万岁通天二年,监察御史孙承景监清边军,战还,书战图以奏。每阵必画承景 躬当矢石、先锋御贼之状,则天叹曰:“御史乃能尽诚如此!”擢拜右肃政台中丞, 令仁愿叙录承景下立功人。仁愿未发都,先问承景对阵胜负之状。承景身实不行, 问之皆不能对,又虚增功状。仁愿廷奏承景罔上之罪,于是左迁崇仁令,擢仁愿为 肃政台中丞、检校幽州都督。会突厥默啜入寇,攻陷赵、定,拥众回至幽州,仁愿 勒兵出城邀击之,流矢中手,贼亦引退。则天遣使劳问,赐以医药。累迁并州大都 督府长史。

  神龙二年,中宗还京,以仁愿为左屯卫大将军,兼检校洛州长史。时都城谷贵, 盗窃甚众,仁愿一切皆捕获杖杀之。积尸府门,远近震慴,无敢犯者。初,高宗时 贾敦颐为洛州刺史,亦有政绩,与仁愿皆为一时之最。故时人为之语曰:“洛州有 前贾后张,可敌京兆三王。”其见称如此。

  三年,突厥入寇。朔方军总管沙吒忠义为贼所败。诏仁愿摄御史大夫,代忠义 统众。仁愿至军而贼众已退,乃蹑其后,夜掩大破之。先,朔方军北与突厥以河为 界,河北岸有拂云神祠。突厥将入寇,必先诣祠祭酹求福,因牧马料兵而后渡河。 时突厥默啜尽众西击突骑施娑葛,仁愿请乘虚夺取漠南之地,于河北筑三受降城, 首尾相应,以绝其南寇之路。太子少师唐休璟以为两汉已来,皆北守黄河,今于寇 境筑城,恐劳人费功,终为贼虏所有,建议以为不便。仁愿固请不已,中宗竟从之。 仁愿表留年满镇兵以助其功。时咸阳兵二百余人逃归,仁愿尽擒之,一时斩于城下, 军中股忄栗,役者尽力,六旬而三城俱就。以拂云祠为中城,与东、西两城相去各 四百余里,皆据津济,遥相应接,北拓地三百余里,于牛头朝那山北置烽候一千八 百所。自是突厥不得度山放牧,朔方无复寇掠,减镇兵数万人。

  仁愿初建三城,不置壅门及却敌、战格之具。或问曰:“此边城御贼之所,不 为守备,何也?”仁愿曰:“兵贵在攻取,不宜退守。寇若至此,即当并力出战, 回顾望城,犹须斩之,何用守备生其退恧之心也?”其后常元楷为朔方军总管,始 筑壅门以备寇,议者以此重仁愿而轻元楷焉。仁愿在朔方,奏用监察御史张敬忠、 何鸾、长安尉寇、泚、鄠县尉王易从、始平主簿刘体微分判军事,太子文学柳彦昭 为管记,义乌尉晁良贞为随机。敬忠等皆以文吏著称,多至大官,时称仁愿有知人 之鉴。

  景龙二年,拜左卫大将军、同中书门下三品,累封韩国公。春还朝,秋复督军 备边。中宗赋诗祖饯,赏赐不可胜纪。寻加镇军大将军。睿宗即位,以老致仕,特 全给禄俸,又拜兵部尚书,加光禄大夫,依旧致仕。开元二年卒,赠太子少傅,傅 物二百段,命五品官一人为监护使。子之辅,开元初为赵州刺史。

  薛讷,绛州万泉人也,左武卫大将军仁贵子也。为蓝田令,有富商倪氏于御史 台理其私债,中丞来俊臣受其货财,断出义仓米数千石以给之。讷曰:“义仓本备 水旱,以为储蓄,安敢绝众人之命,以资一家之产?”竟报上不与。会俊臣得罪, 其事乃不行。其后突厥入寇河北,则天以讷将门,使摄左武威卫将军、安东道经略。 临行,于同明殿召见与语,讷因奏曰:“丑虏恁凌,以卢陵为辞。今虽有制升储, 外议犹恐未定。若此命不易,则狂贼自然款伏。”则天深然其言。寻拜幽州都督, 兼安东都护。转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检校左卫大将军。久当边镇之任,累有战功。

  玄宗即位,于新丰讲武,讷为左军节度。时元帅与礼官得罪,诸部颇亦失序。 唯讷及解琬之军不动。玄宗令轻骑召讷等,至军门,皆不得入。礼毕,上甚加慰劳。

  时契丹及奚与突厥连和,屡为边患,讷建议请出师讨之。开元二年夏,诏与左 监门将军杜宾客、定州刺吏崔宣道等率众二万,出檀州道以讨契丹等。杜宾客以为 时属炎暑,将土负戈甲,赍资粮,深入寇境,恐难为制胜。中书令姚元崇亦以为然。 讷独曰:“夏月草茂,羔犊生息之际,不费粮储,亦可渐进。一举振国威灵,不可 失也。”时议咸以为不便。玄宗方欲威服四夷,特令讷同紫微黄门三品,总兵击奚、 契丹,议者乃息。六月,师至滦河,遇贼,时既蒸暑,诸将失计会,尽为契丹等所 覆。讷脱身走免,归罪于崔宣道及蕃将李思敬等八人,诏尽令斩之,特免杜宾客之 罪。下制曰:“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兼检校左卫大将军、和戎大武等诸军州节度大使、 同紫微黄门三品薛讷,总戎御边,建议为首。暗于料敌,轻于接战,,张我王师, 衄之虏境。观其畴昔,颇常输罄,每欲资忠报主,见义忘身。特缓严刑,俾期来效, 宜赦其罪,所有官爵等并从除削。”

  其年八月,吐蕃大将坌达延、乞力徐等率众十万寇临洮军,又进寇兰州及渭州 之渭源县,掠群牧而去。诏讷白衣摄左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与大仆少卿王晙 等率兵邀击之。十月,讷领众至渭源,遇贼战于武阶驿,与王晙掎角夹攻之,大破 贼众。追奔至洮水,又战于长城堡,丰安军使王海宾先锋力战死之。将士乘势进击, 又败之,杀获万人,擒其将六指乡弥洪,尽收其所掠羊马,并获其器械,不可胜数。 时有诏将以十二月亲征吐蕃,及闻讷等克捷,玄宗大悦,乃停亲征。追赠王海宾左 金吾卫大将军,赐物三百段、粟三百石,名其稚子为忠嗣,拜朝散大夫。命紫微舍 人倪若水往,即便叙录功状,拜讷为左羽林军大将军,复封平阳郡公,仍拜子暢朝 散大夫。俄又充凉州镇军大总管。寻以年老,特听致仕。八年卒,年七十余,赠太 常卿,谥曰昭定。讷沉勇寡言,临大敌而益壮。讷弟楚玉,开元中,为幽州大都督 府长史,以不称职见代而卒。

  王晙,沧州景城人,徙家于洛阳。祖有方,岷州刺史。晙弱冠明经擢第,历迁 殿中侍御史,加朝散大夫。时朔方军元帅魏元忠讨贼失利,归罪于副将韩思忠,奏 请诛之。晙以思忠既是偏裨,制不由已,又有勇智可惜,不可独杀非辜,乃廷议争 之。思忠竟得释,而晙亦由是出为渭南令。

  景龙未,累转为桂州都督。桂州旧有屯兵,常运衡、永等州粮以馈之,晙始改 筑罗郭,奏罢屯兵及转运。又堰江水,开屯田数千顷,百姓赖之。寻上疏请归乡拜 墓,州人诣阙请留晙,乃下敕曰:“彼州往缘寇盗,户口凋残,委任失材,乃令至 此。卿处事强济,远迩宁静,筑城务农,利益已广,隐括绥缉,复业者多。宜须政 成,安此黎庶,百姓又有表请,不须来也。”晙在州又一年,州人立碑以颂其政。 再转鸿胪大卿,充朔方军副大总管,兼安西大都护,丰安、定远、三城及侧近军并 受晙节度。后转太仆少卿、陇右群牧使。

  开元二年,吐蕃精甲十万寇临洮军,晙率所部二千人卷甲倍程,与临洮两军合 势以拒之。贼营于大来谷口,吐蕃将坌达延又率兵继至。晙乃出奇兵七百人,衣之 蕃服,夜袭之。相去五里,置鼓角,令前者遇寇大呼,后者击鼓以应之。贼众大惧, 疑有伏兵,自相杀伤,死者万计。俄而摄右羽林将军薛讷率众邀击吐蕃,至武阶谷, 去大来谷二十里,为贼所隔。晙率兵迎讷之军,贼置兵于两军之间,连亘数十里。 晙夜出壮士衔枚击之,贼又大溃。乃与讷合军,掩其余众,追奔至洮水,杀获不可 胜数,尽收所掠牧马而还。以功加银青光禄大夫,封清源县男,兼原州都督,仍拜 其子班为朝散大夫。寻除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明年,突厥默啜为九姓所杀,其下酋 长多款塞投降,置之河曲之内。俄而小杀继立,降者渐叛。晙上疏曰:

  突厥时属乱离,所以款塞降附。其与部落,非有仇嫌,情异北风,理固明矣, 养成其衅,虽悔何追。今者,河曲之中,安置降虏,此辈生梗,实难处置。日月渐 久,奸诈逾深,窥边间隙,必为患难。今有降者部落,不受军州进止,辄动兵马, 屡有伤杀。询问胜州左侧,被损五百余人。私置烽铺,潜为抗拒,公私行李,颇实 危惧。北虏如或南牧,降户必与连衡。臣问没蕃归人云,却逃者甚众,南北信使, 委曲通传,此辈降人,翻成细作。倘收合余烬,来逼军州,虏骑恁凌,胡兵应接, 表里有敌,进退无援。虽复韩、彭之勇,孙、吴之策,令其制胜,其可必乎!

  望至秋冬之际,令朔方军盛陈兵马,告其祸福,啗以缯帛之利,示以麋鹿之饶, 说其鱼米之乡,陈其畜牧之地。并分配淮南、河南宽乡安置,仍给程粮,送至配所。 虽复一时劳弊,必得久长安稳。二十年外,渐染淳风,将以充兵,皆为劲卒。若以 北狄降者不可南中安置,则高丽俘虏置之沙漠之曲,西域编氓散在青、徐之右,唯 利是视,务安疆埸,何独降胡,不可移徙。

  近者,在边将士,爰及安蕃使人,多作谀辞,不为实对。或言北虏破灭,或言 降户安静,志欲自言功效,非有以徇邦家。伏愿察斯利口,行兹远虑,边荒清晏, 黎元幸甚。

  臣料留住之议,谋者云遵故事,必言降户之辈,旧置河曲之中,昔年既得康宁, 今日还应稳便。但同时异事,先典攸传。往者颉利破亡,边境宁谧,降户之辈,无 复他心,所以多历岁年,此类皆无动静。今虏见未破灭,降户私使往来,或畏北虏 之威,或怀北虏之惠,又是北虏戚属,夫岂不识亲疏,将比昔年,安可同日!

  臣料其中颇有三策。若盛陈兵马,散令分配,内获精兵之实,外袪黠虏之谋, 暂劳永安,此上策也。若多屯士卒,广为备拟,亭障之地,蕃、汉相参,费甚人劳, 此下策也。若置之朔塞,任之来往,通传信息,结成祸胎,此无策也。伏愿察斯三 者,详其善恶,利害之状,长短可寻。纵因迁移,或致逃叛,但有移得之者,即是 今日良图,留待河冰,恐即有变。臣蒙天泽,叨居重镇,逆耳利行,敢不尽言。

  疏奏未报,降虏果叛,敕晙帅并州兵西济河以讨之。晙乃间行倍道,以夜继昼, 卷甲舍幕而趋之。夜于山中忽遇风雪甚盛,晙恐失期,仰天誓曰:“晙若事君不忠, 不讨有罪,明灵所殛,固自当之,而士众何辜,令其劳苦!若诚心忠烈,天监孔明, 当止雪回风,以济戎事。”言讫,风回而雪止。时叛者分为两道,其在东者,晙追 及之,杀一千五百余人,生获一千四百余人,驼马牛羊甚众。晙以功迁左散骑常侍、 持节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寻迁御史大夫。

  时突厥夹跌部落及仆固都督勺磨等散在受降城左右居止,且谋引突厥共为表 里,陷军城而叛。晙因入奏,密请诛之。八年秋,晙诱夹跌等党与八百余人于中 受降城诛之,由是乃授晙兵部尚书,复充朔方军大总管。

  九年,兰池州胡苦于赋役,诱降虏余烬,攻夏州反叛,诏陇右节度使、羽林将 军郭知运与晙相知讨之。晙奏:“朔方军兵自有余力,其郭知运请还本军。”未报, 而知运兵至,与晙颇不相协。晙所招抚降者,知运纵兵击之,贼以为晙所卖,皆相 率叛走。晙进封清源县公,,仍兼御史大夫。俄而贼众复相结聚,晙坐左迁梓州刺 史。十年,拜太子詹事,累封中山郡公。属车驾北巡,以晙为吏部尚书,兼太原尹。 十一年夏,,代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追录破胡之功,加金紫光禄大 夫,仍充朔方军节度大使。其年冬,上亲郊祀,追晙赴京,以会大礼。晙以时属冰 壮,恐虏骑乘隙入寇,表辞不赴,手敕慰勉,仍赐衣一副。会许州刺史王乔家奴告 乔与晙潜谋构逆,敕侍中源乾曜、中书令张说鞫其状。晙既无反状,乃以违诏追不 到,左迁蕲州刺史。十四年,累迁户部尚书,复为朔方军节度使。二十年卒,年七 十余,赠尚书左丞相,谥曰忠烈。

  往岁,魏元忠为张易之、昌宗所构,左授高要尉,晙密状申明之。宋璟时为凤 阁舍人,谓晙曰:“魏公且全矣,子须威严而坐理,恐子之狼狈也。”晙曰:“魏 公忠而获罪,晙为义所激,颠沛无恨。”璟叹曰:“璟不能申魏公之枉,深负朝廷 矣。”晙气貌雄壮,时人谓之有熊虎之状。然慕义激励,有古人之风,御下整肃, 人吏畏而爱之。晙卒后,信安王祎于幽州讨奚告捷,奏称军士咸见晙与蕃将高昭领 兵马先军讨贼,上闻而嗟异久之。户部郎中杨伯城上疏,请晙等坟特乞增修封域, 量加表异,降使飨祭,优其子孙。玄宗乃遣使就其家庙祭,仍如其子官秩。

  史臣曰:娄师德应召而慷忾,勇也;荐仁杰而入用,忠也;不使仁杰知之,公 也;营田赡军,智也;恭勤接下,和也;参知政事,功名有卒,是人之难也,又何 愧于将相乎!王孝杰,唐休璟、张仁愿、薛讷、王晙等,皆韬武干,亟立边功。然 孝杰失于再擒,休璟亏于余行。先败后胜,薛讷何惭;止雪回风,王晙难掩;仁愿 操履,中否相兼。

  赞曰:拯物之心,不形于色。将相之材,人何以测。臣有始终,功无爽忒。多 忌梁公,自招惭德。唐、张、讷、晙,善阵能师。共服戎虏,不忧边陲。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本名真宰,因避讳武则天母亲名号而改名。当初,他做太学生时,就志气倜傥,不把举荐放在心上,故累年未能升调。当时有一左史,是銩稨人,姓江名融,他撰写了《九州设险图》,全面记载了古今用兵成败方面的事。魏元忠就对这一内容加以训释解说。仪凤年中(679),吐番不断地侵犯边土。魏元忠到洛阳上密封奏章,论说朝廷命官用兵作战方面优缺点。唐高宗看了很是惊叹,于是授他为秘书省正字,令他在中书省听调遣,不久任监察御史。

  文明年中(684),他迁任殿中侍御史。那年,徐敬业占据扬州作乱,左玉钤大将军李孝逸督军讨伐,武则天诏魏元忠监理军事。李孝逸到临淮,而他的偏将雷仁智被徐敬业的先锋部队挫败,接着徐敬业又攻陷润州,回兵来抗击李孝逸。李孝逸害怕敌军的力量,按甲不敢进军。魏元忠对李孝逸说“:朝廷因您是王室懿亲,所以委以这平定叛乱的大事,天下的安危,实在要靠这一次决战。况且国内太平日久,忽闻这叛乱,莫不注心倾耳,来等候诛杀叛逆的好消息。现在大军停而不进,这样对待世人的期望,万一朝廷派另外的将领来代替您,您将用何辞来解脱自己的带兵不前的罪过呢?最好是迅速进兵,以立大功。不然,灾祸就要临头。”李孝逸认为魏元忠的话对,于是率领部队准备进军讨伐。

  当时,徐敬业驻兵于下阿奚谷,徐敬业的弟弟徐敬猷率领偏师逼进淮阴。魏元忠请先击徐敬猷,诸将都认为:“不如先攻徐敬业,徐敬业被打败,徐敬猷不战就可以生擒。如果击徐敬猷,那么徐敬业肯定会引兵援救,这样就会造成腹背受敌。”魏元忠道:“不然,敌人的劲兵精卒,尽在下阿奚谷,像蚂蚁一样拥来,只能一战而胜,否则,那我们就大势去矣。徐敬猷的军队,既不习战斗,又人少且弱,军心易浮动,我们大军临阵,其势必胜,既打败徐敬猷,我军乘胜而进,徐敬业如援救淮阴,计算行程则赶不到,他又怕我们进军江都,一定会在中途拦击,敌军劳倦,我军以逸待劳,打败他们就成必然之势。这就如追逐野兽,弱者先擒,哪里能舍弃一定可以捉到的弱兽,而去攻打难敌的强兵呢!这样恐怕不是善策。”李孝逸听从了他的意见。于是引兵击徐敬猷,一战而破之,徐敬猷脱身逃遁。李孝逸于是进军,与徐敬业隔溪相拒,前军总管苏孝祥的守地被敌人攻破,李孝逸又害怕,想带兵退却。当初,徐敬业带兵到下阿奚谷,有流星坠落他们的军营中,到此时,又有群鸟飞噪于阵上。魏元忠说:“应验此情况,正是贼兵败亡之兆,现在风又顺荻草又干枯,火攻必有利。”坚持请求与敌决战,这样才平定了徐敬业。魏元忠因功升任司刑正,又升至洛阳令。

  不久他被周兴诬陷下狱,将赴刑场行刑,武则天以魏元忠讨平徐敬业有功,特免死而发配贵州,当时传达命令的人将到刑场,先令他人飞往刑场传呼,监刑官马上释放魏元忠要他站起来。魏元忠道“:还不知道赦令是真是假,岂可随随便便就这样。”直到他听见了宣布命令,才起立致谢。观看的人都赞叹他临刑而神色不忧。圣历元年(698),他任侍御史,后升任御史中丞。后来又被来俊臣、侯思止陷害,再度流放于岭表。后来回到京师,授御史中丞。魏元忠前后三次被流放,当时的人都说他无罪。武则天曾对他说:“卿多次遭陷致罪,是何原因?”他回答说:“臣就像一匹鹿,罗织之徒,就像猎人,是想用臣的肉做羹罢了。这些人杀臣是想求得通达,臣又有何罪?”

  圣历二年(699),他升任凤阁侍郎,任代理宰相,检校并州长史。未过多久,加授银青光禄大夫,迁任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政清严,长安年中,相王为并州元帅,魏元忠任副职。当时奉宸令张易之曾纵容家奴欺凌百姓。魏元忠按法笞杀了家奴。权贵们莫不敬畏。当时,突厥与吐蕃多次侵犯边土,魏元忠为大总管抗击敌军,魏元忠在军中,持重自守,既未打胜仗,也未打败仗。中宗为太子时,魏元忠任检校太子左庶子。当时张易之、张昌宗权宠的状况一天比一天盛,倾朝官员都趋附于他们,而魏元忠曾为此上奏武则天:“臣承蒙先帝看得起,又受陛下的厚恩,不能为忠于国家尽死节,使小人能在君侧,臣之罪也。”武则天看了很不高兴。张易之、张昌宗由此含怒,趁武则天身体不好,便诬害魏元忠说他与司礼卿高戬私下同谋道“:主上老了,我辈当挟太子而令天下。”武则天听了,便把魏元忠收入狱中,召太子、相王及宰相到朝廷,让张昌宗与魏元忠在殿前对质,反复不能决断。张昌宗又要凤阁舍人张说做证人,张说开始答应了,等到武则天召他到殿前验问时,张说据实说魏元忠实无此证。武则天才明白魏元忠被诬害,但因张昌宗的缘故,特贬授端州高要县尉。

  中宗即位,派驿马专程召回魏元忠,授卫尉卿,任代理宰相。十日,又迁任兵部尚书,主管军国大事如故。不久,又进拜侍中,兼检校兵部尚书。当时武则天死了,中宗居丧,多不视事,军国大政,独委魏元忠代理数日。未过多久,魏元忠任中书令,加授光禄大夫,封齐国公,监修国史。神龙二年(706),魏元忠与武三思、祝钦明、徐彦伯、柳氵中、韦承庆、崔融、岑羲、徐坚等撰写《武则天皇后实录》二十卷,编辑文集一百二十卷上奏。中宗称善,赐魏元忠五色绸千段。还封他的儿子卫王府咨议参军魏升为任城县男。当时魏元忠特别受宠于皇上,当朝用事。当初,魏元忠在武则天朝中做宰相时,议者都认为他公正洁廉。到此时再度任宰相,天下人莫不引颈盼望,希望他有所弘扬。但魏元忠依附权豪,抑弃寒俊,竟然不能赏善罚恶,勉修时政,议者因此责备他。四年秋,他代唐王景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令,仍兼兵部尚书,监修国史。不久,魏元忠请求还乡扫墓拜祖,皇上特赐锦袍一领、银千两,并给千骑官四人,充当他的左右随从。并亲书:“衣锦昼游,在乎此日,散多敷惠,谅属斯辰。”魏元忠到故乡,竟自藏白银,无所救济施舍。到归朝时,皇上又亲自到白马寺来迎接慰劳他,其恩遇达到如此程度。

  这时,安乐公主曾私下请皇上废除节愍太子,立自己为皇太女,中宗以此事问魏元忠,魏元忠坚持说不可,才作罢。不久,魏元忠任左仆射,其他职务如故。魏元忠嫉妒武三思专权用事,心中常生愤慨之情,叹息不已,总想除掉武三思。三年秋,节愍太子起兵诛武三思,魏元忠及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等都暗中参与其事。太子既斩了武三思,又率领军人到宫门外,将请求废除韦后为庶人,在永安门遇上魏元忠的儿子太仆少卿魏升,便胁迫令他顺从。节愍太子带兵到玄武楼下,李多祚等犹豫不战,魏元忠又持两端,因此起兵未成功,魏升被乱兵所杀。中宗以魏元忠有平寇之功,又一向为高宗、武则天所看重,竟没有因魏升的事受累,委任如初。

  此时,武三思的死党。兵部尚书宗楚客与侍中纪处讷等又拿魏升的事,证明魏氏父子与节愍太子同谋叛逆,请求抄斩三族,中宗未允许。魏元忠惧怕不能自安,上表坚请告老还乡,皇上亲自手批,免除左仆射,加特进的最高荣誉职,封齐国公告老还乡,但还是初一、十五上朝。宗楚客等又拉拢右卫郎将姚庭筠要御史中丞举报魏元忠,因此贬为渠州员外司马。侍中杨再思、中书令李峤都依从宗楚客的旨意,来使魏元忠致罪,惟有中书侍郎萧至忠主张对魏元忠从宽原宥。宗楚客大怒,又派给事中冉在雍与杨再思再上奏,说:“魏元忠既有叛逆罪的嫌疑,不适合授内地官。”于是魏元忠又降迁思州务川县尉。过了不久,宗楚客又令御史袁守一上奏“:武则天过去在三阳宫有疾,内史狄仁杰奏请陛下监国,魏元忠秘密进言说不可。据此,就可以知道魏元忠怀叛逆之心由来已久,伏请从严加罪诛除。”中宗对杨再思等说“:我想这件事,这是袁守一的大错,人臣忠于主上,必在一心,哪里有主上稍有不安,就请出太子来主管国事的?这实际上是狄仁杰私心讨好,并不是魏元忠有什么过失。袁守一假借前事来给魏元忠罗织罪名,这哪是什么判罪的道理。”宗楚客等到此才算罢休。魏元忠到涪陵去世,享年七十余岁。

  景龙四年(710),追赠魏元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又令把他的灵柩送回老家安葬,睿宗即位,又亲旨令魏元忠遗骸陪葬定陵。景云元年(710),又降旨“:故左仆射、齐国公魏元忠,代合众望,可称得国之贤良。他历事三朝,都极忠诚干练,晚年遭贬谪,并不是他有罪。应当按功归还他的儿子著作郎魏晃实封一百户。”开元六年(718),谥号为贞。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今陕西临潼县),他是北周大司空、郧国公韦孝宽的曾孙。他的祖父韦津,在隋炀帝大业末(617~618),做过民部侍郎。隋炀帝到江都,命韦津与段达、元文都等在洛阳留守,依旧检校民部尚书事务。李密逼近东都洛阳时,韦津抵抗敌军战于东门外,兵败,被李密俘获,到王世充杀元文都等,韦津独免其难。后来,李密战败,韦津回到洛阳,此时,王世充僭号称帝,韦津深受厚待。到洛阳平定,唐高祖与韦津有旧交,征召韦津授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之职。后来外任陵州刺史,卒。韦安石的父亲韦琬,做过成州刺史,叔父韦琨,做过户部侍郎,韦琨弟韦王遂,做过仓部员外。

  唐设六科取士,其中以经义录取的谓之明经。韦安石考明经科而中举,连续授乾封县尉。苏良嗣很看重他,以礼相待。永昌元年(689),三次迁任雍州司兵,苏良嗣当时是文昌左相,他对安石说“:大才须大用,何必在州县事务上徒劳呢。”苏良嗣特意向武则天推荐韦安石,于是被选用,拜膳部员外郎、永昌县令、并州司马。武则天亲书诏令慰问韦安石“:闻卿在彼,繁事存心,善政表现了自己为官之才能,仁明彰著了自己对民的安抚。如此称职,深慰朕心。”不久拜并州刺史,又先后任德、郑二州刺史。韦安石性格持重,少言笑,为政清廉严肃,他所在的地方官吏百姓都敬畏他。久视年(700),升迁文昌右丞,不久拜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即兼任宰相)兼太子左庶子。长安三年(703),为神都留守,兼管判天官、秋官二尚书事务,后与崔神庆等同为侍读,又主纳言事务。这年,又加任检校中台左丞,兼太子左庶子,凤阁鸾台三品如故。

  当时,张易之兄弟和武三思皆恃宠滥用职权,肆无忌惮。韦安石多次挫败了他们的傲气,因此很为张易之等所忌恨。有一次,武则天曾在内殿赐宴,张易之引来四川商人宋霸子等数人,在宴前博戏。韦安石跪奏:“蜀商等贱类,不应该登赴此筵。”说罢便顾左右,命令赶走这些商人,满座的人皆为之失色,而武则天认为韦安石说话诚直坦率,不但未生气,反而对韦安石深加慰勉。当时凤阁侍郎陆元方在座,回去后对人赞道:“此真宰相,非吾等所能及也。”武则天有一次去兴泰宫,欲走捷径,韦安石奏“:常言家有千金,坐不垂堂;陛下乃万乘之尊,不应当轻乘危险,此路刚建成,未经人行车辗的自然加固,銮驾就要从此经过,臣等斗胆请罪,伏望陛下考虑。”武则天听了,立即回辇,不走此路。韦安石不久又举奏张易之等的罪状,开始武则天有令,要韦安石和夏官尚书唐休王景推求审问,未进行而事有变。长安四年(704),韦安石出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

  神龙初(705~706),征召韦安石拜刑部尚书。这年,又迁任吏部尚书,再主持政务。不久,代张柬之为中书令,封郧国公,来作为太子的宫僚,赐封三百户并接取所封户数租税,又兼相王府长史。不久又调任户部尚书,再为侍中,监修国史。唐中宗与韦庶人曾经在正月十五日夜到韦安石的宅第,并赐赏给他不可胜数的财物。又中宗曾经到安乐公主城西池馆,公主准备了舟楫,请驾御楼船,韦安石谏道“:驾御轻舟,易出现不测之事,臣认为这不是帝王应做的事。”这事才作罢。

  睿宗即位祭主,拜韦安石为太子少保,改封为郇国公。不久,又先后任侍中、中书令。景云二年(711),又加官为开府仪同三司(唐为文散官第一等,即不带职官,亦与朝参俸禄)。当时,太平公主与窦怀贞等怀藏谋反之心,将拉拢韦安石参与其事,公主多次派子婿唐腢邀韦安石到她的宅第,韦安石竟然拒而不往。睿宗曾经密召韦安石,对他说:“听说朝廷大臣都倾心于太子,卿为什么没有察觉呢?”韦安石答道“:陛下哪里来的这些亡国之言,这一定是太平公主之计谋,太子有大功于国家,仁明孝友,为天下所称赞,愿陛下不要听信谗言以致迷惑。”睿宗惊惶地看着韦安石道“:朕知道了,卿不要说了。”此时太平公主在帘内偷听,于是捏造一些无根据的话诬陷韦安石,想让朝廷究其罪行。幸好靠郭元振保护获免。没多久,韦安石调任尚书左仆射(yè夜),兼任太子宾客,依旧是同中书门下三品,虽然给予崇宠,但削去了实权。那年冬,罢免他主政事,授给了诸侯王公将军中功德优盛者的散官———特进,充任东都留守。太常主簿李元澄,是韦安石的子婿,他的妻子病死,安石的夫人蒋氏怀疑是李元澄原来所宠爱的婢女以邪恶的诅咒来杀害的,但这个婢女早已经转嫁,蒋氏派人把婢女捉来拷打致死。因此韦安石被御史中丞杨氏谦检举,后降调出京,任蒲州刺史。没多久,又转调青州刺史。

  韦安石初在蒲州,太常卿姜皎有事拜托韦安石帮忙,韦安石拒绝了他,所以姜皎很是恼火。开元二年(714),姜皎的弟弟姜晦任御史中丞,以韦安石等做宰相时,一同接受了中宗的遗留的诏令,造成宗楚客、韦温削除了相王辅政的权力为理由,韦安石又不能拿事实辨清此事,姜晦便要侍御史洪于舆举报。但洪于舆以这件事是已经有赦免令的,坚持称不能举报。监察御史郭震希、姜皎等人,越级上奏,于是朝廷下诏:“青州刺史韦安石、太子宾客韦嗣立、刑部尚书赵彦昭等人,往日在先朝,蒙受厚恩,因缘而幸会,久在朝廷,朋党相亲营私,路人皆闻。景龙末年(710),长蛇造成灾祸,仓猝之间,人神怨愤,在当时未闻有舍生取义、正直陈言的,于是导致削太上皇辅政之辞,用韦氏临朝听政。近来常隐忍此事,还对当事者复留高位,将期望其愧畏,稍惩前恶,但是此辈还是留曲邪不正之气,苟安于荣辱宠幸。鉴于此情,韦安石等,应当按谪官之典章,予以处理,以磨砺其事君之节义。安石可调沔州别驾、嗣立可调岳州别驾、彦昭可调袁州别驾(州刺史的佐吏),均以员外安置。”韦安石既到沔州,姜晦又上奏,说“:韦安石曾经负责定陵的建造工程,有隐藏宫物为己有的贪污行为。”于是朝廷又下令抄收赃物,韦安石叹道“:这只不过要我死罢了。”于是愤激而死去,终年六十四岁。开元十七年(729),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年,因为韦安石的儿子地位高,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郇国公,谥号文贞。韦安石有二子,并早已知名。

  赵彦昭,甘州张掖人。他的父亲赵武孟,当初以驰骋打猎为职业。他捕获了肥鲜野味就留给母亲,母亲流着泪泣声相告“:你不读书,只是打猎,像这样下去,我无望了。”竟不吃他的野味,赵武孟因此而开始勤学,终于博通经史,后中进士,官至右台侍御史,撰写《河西人物志》十卷。

  赵彦昭少年时代就以文辞知名。中宗的时候,他累任中书侍郎,代理宰相,兼任国史,充任文学馆士。景龙四年(710),金城公主下嫁吐蕃赞普(即君长),中宗命赵彦昭为使节,赵彦昭觉得既然充当了外使,担心会失宠,心中很是不高兴。司农卿赵履温私下对他说“:您是国之宰辅,却去做一介小小的使节,不是太不像话吗?”赵彦昭说“:这该怎么办呢?”赵履温就暗中托安乐公主密奏留下赵彦昭,中宗于是另派左骁卫大将军杨矩代他充当了使节。

  睿宗时,他出京到凉州任都督,为政清正廉洁,将士以下都很是敬畏,后又任宋州刺史,又入京任吏部侍郎,又任刑部尚书、关内道持节巡边使、检校左御史台大夫。

  赵彦昭平素与郭元振、张说友好,到萧至忠等被诛时,郭元振、张说等称赞赵彦昭先曾参与揭发萧至忠有功,于是升任刑部尚书,封耿国公,赐实封一百户。但殿中侍御史郭震却上奏,说赵彦昭与女巫赵五娘左道乱常,假托是自己的姑母,暗中相助,同恶相济。像今太平圣世,如不对这类加以贬谪严惩,法律还有什么用。请求依法处分。不久,姚崇做了宰相,很讨厌赵彦昭的为人,因此累贬江州任别驾,不久去世。

  萧至忠,秘书少监萧德言的曾孙。他少年时就做了京城管辖的卫尉,以清正严谨著称。他曾经与朋友相约在路边相候,正碰上风雪冻冽,很多人都到避风的屋檐下去,萧至忠却说:“哪里有与人相约为了怕风雪而失信的呢?”他一人在风雪中不离开,众人都为之叹服。神龙初年(705),武三思专权,萧至忠依附他,从吏部员外郎提拔为御史中丞。后又调任吏部侍郎,仍兼任御史中丞。他凭靠武三思的势力,掌握选官的大权,无所忌惮,杜绝请托,威风大行。不久,升任中书侍郎,兼中书令。

  节愍太子诛杀武三思后,武三思的余党与宗楚客、纪处讷要侍御史冉祖雍上奏“:安国相王及镇国太平公主也与节愍太子一起同谋举兵,请把他们收进监狱。”中宗召来萧至忠要他讲实情,萧至忠泣声而奏道:“陛下富有四海,贵为天子,难道连保护一弟一妹都做不到,而遭人罗织他们的罪名。宗庙社稷的存亡,实在于此。臣虽然很愚昧,窃认为陛下不可取。《汉书》上说‘,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愿陛下细细思考这句话,况且以往则天皇后想要相王为太子,相王几天不吃饭,请求迎陛下,本来相王诚心让陛下,天下的人都作为美谈,这也足见冉祖雍等所奏,纯属虚构。”中宗深纳他的意见而不再追究。

  不久,他调任黄门侍郎,代宰相。萧至忠曾上疏论析时政,道:

  “臣听说做帝王的列职分司,为人求理,求理之道,必在用贤。得其人就公务洁顺,用非其才就有官如同无官空缺。官缺空则事废,事废则人残,慢慢的时政就会衰败,这大概是一条治政的规律。近来选官授职,多非德进。大多是依靠贵要,互相粉饰。即使知道这情况,也不为国家考虑,上下相蒙,哪个肯揭露真相呢?臣闻官爵是天下的公器,恩宠实际上是私惠。只能给予金帛让他富裕,吃好穿好,来存私人恩泽。如果把国家的职位为私用,那么公道就不通行了。这样以小私来妨碍大公,那么后门之风一开,而正当的言语就被堵绝。小人就当道,君子道消。这样日削月蚀,最终会使国家凋敝,这都是为官非其人的缘故。过去汉代的馆陶公主为自己的儿子求一郎官,汉明帝就对她说:‘郎官上应天上的星宿,出外管理百里,如果非其人,那百姓就要遭殃了。’就赏赐了十万给她的儿子。这就大公之道未亏损,没有用私情来代替,良史直笔,传为美谈,一直到今天人们还赞不绝口。当今官位很广,冗员倍增,贪求无厌,日月增数。陛下降无法计算的恩泽,近戚又增无涯之请,卖官利己,枉法徇私。衙门之内,朱紫盈满,官秩皆轻,恩赏更加多。势利小人,冒进不识廉耻,方雅君子,知难而退避丘陇。才者未用,用者非才,这两种情况相比,十个中就有其五。官非其人,欲求其理,实也难成。

  “臣窃见宰相和近侍要官的子弟,多居美爵,远再加上势要的亲戚,递相嘱托,虚践官荣。《诗经》上说:‘东人之子,职劳不赍;西人之子,粲粲衣服;私人之子,百僚是试,或以其酒,不以其浆。鞘鞘佩王遂,不以其长。’这讲的是王政不公平,众官废职,私家之子,都混进了官员的行列;非任之人,白白地有着饰佩。臣愿陛下要思考居安思危的道理,行改弦易辙之道,要爱惜官爵,审量才识,官无虚授,人要做官,要走正道,杜绝小人的邪道,政令一致,威恩以信,私不害公,情不扰法,这样天下就大幸了。臣见永徽的旧事,宰相子弟多居外职,这不仅是抑强宗,分大族,也是退不肖,择贤才。伏愿陛下远查旧典,近遵先圣,降明旨令宰相以下及诸司长官子弟,都改授外官,希望他们分职四方,共宁百姓,表里相统,远近安宁。”

  他的疏奏未被采纳。

  第二年,萧至忠代韦巨源任侍中,依旧修史。不久又迁任中书令。当时宗楚客、纪处讷暗怀奸计,自树朋党,韦巨源、杨再思、李峤都为保全自己一味顺从,对时政无所匡正。萧至忠处于其中,颇能坚持正道,当时的评论都很重视他。中宗也说:“宰相当中,萧至忠最怜我。”韦庶人又替她死去的弟弟与萧至忠死去的女儿完成冥婚合葬,到韦氏废除,萧至忠掘墓,把女儿的棺柩抬归,当时人们很讥笑此事。萧至忠又把自己的另一女儿嫁给韦庶人舅崔从礼的儿子,婚礼的那天,中宗为萧氏当主婚人,韦庶人做崔氏的婚主,当时人们都说这是“天子嫁女,皇后取妇”。

  睿宗即位,在景云初,萧至忠出京任晋州刺史,很有能力。当时太平公主得势,萧至忠暗中派人向太平公主疏通,想求得入京任职。韦庶人被诛之时,萧至忠一个儿子任千牛,被乱兵所杀,太平公主希望至忠因此有怨心,这样就可以参与谋反,所以就接受了萧至忠的请求。随后召回京拜刑部尚书、右御史大夫,又迁任吏部尚书。先天二年(713),又任中书令。这年,萧至忠与窦怀贞、魏知古、崔..、陆象先、柳氵中、徐坚、刘子玄等撰写了《姓族系录》二百卷,皇上为此加爵赐物各有不等。

  不久,左仆射窦怀贞、侍中岑羲和萧至忠同户部尚书李晋、太子少保薛稷、左散骑常侍贾膺福、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等与太平公主谋反事泄漏,萧至忠就逃到山中寺庙,数天之后,被捕而伏诛,籍没其家。萧至忠虽然清俭刻己,但是简约自高,从未接待宾客,所得俸禄,也从不施舍救济。到没收他家产时,财帛很多,由此声望顿绝。

  宗楚客,蒲州河东人,是武则天姑母的儿子,他的哥哥宗秦客,在垂拱初年(685)暗中劝武则天改制称帝,因此累任内史。后来与宗楚客和宗晋卿两个弟弟一起奸赃事发,流配岭外。宗秦客死,宗楚客、宗晋卿不久又召回京师,宗楚客累任夏官侍郎,代理宰相。神龙初年(705),宗楚客任太仆卿。武三思得宠专权时,引荐宗楚客为兵部尚书,代宰相,宗晋卿任将作大匠。节愍太子杀了武三思,兵败,逃到..县,宗楚客派人追赶而杀掉了他。并以节愍太子的头来祭奠武三思和武崇训的灵柩。韦庶人和安乐公主对他特别亲信。未过多久,任他为中书令。宗楚客虽然依附韦庶人,但是心怀异图,与侍中纪处讷共为朋党,所以当时人们喊他们为宗纪。

  景龙年中,西突厥娑葛与阿史那忠节不和,经常互相侵扰,西边的领土很不安宁。安西都护郭元振奏请役使阿史那忠节到内地,宗楚客与宗晋卿、纪处讷等都接收了阿史那忠节的重赂,奏请朝廷发兵来讨伐娑葛,不采纳郭元振的建议。娑葛知道了此情大怒,举兵入侵,造成严重的边患。在这种情况下,监察御史崔琬劾奏宗楚客等。按原有的制度,大臣中有被御史弹劾的,就要低头弯腰站在朝堂待罪。宗楚客却发怒作色而进,自己说自己执法忠鲠,遭到了崔琬的诬陷。中宗竟不能查清是非,就要崔琬与宗楚客等结为义兄弟来让他们和解。韦庶人事败露,宗楚客和宗晋卿都被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