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日用 从兄日知
张嘉贞 弟嘉祐
萧嵩 子华
张九龄 仲 方
李适之 子季卿
严挺之
崔日用,滑州灵昌人,其先自博陵徙家焉。进士举,初为芮城尉。大足元年, 则天幸长安,路次陕州。宗楚客时为刺史,日用支供顿事,广求珍味,称楚客之命, 遍馈从官。楚客知而大加赏叹,盛称荐之,由是擢为新丰尉。无几,拜监察御史。
神龙中,秘书监郑普思纳女后宫,潜谋左道,日用遽奏劾之。普思方承恩,中 宗不之省。日用廷争恳至,词甚抗直,普思竟伏其罪。时宗楚客、武三思、武延秀 等递为朋党,日用潜皆附之,骤迁兵部侍郎兼修文馆学士。中宗暴崩,韦庶人称制, 日用恐祸及己。知玄宗将图义举,乃因沙门普润、道士王晔密诣籓邸,深自结纳, 潜谋翼戴。玄宗尝谓曰:“今谋此举,直为亲,不为身。”日用曰:“此乃孝感动 天,事必克捷。望速发,出其不意,若少迟延,或恐生变。”及讨平韦氏,其夜, 令权知雍州长史事。以功授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参知机务,封齐国公,食实 封二百户。
为相月余,与中书侍郎薛稷不协,于中书忿竞,由是转雍州长史,停知政事。 寻出为扬州长史,历婺、汴二州刺史、兗州都督、荆州长史。因入奏事,言:“太 平公主谋逆有期,陛下往在宫府,欲有讨捕,犹是子道臣道,须用谋用力。今既光 临大宝,但须下一制,谁敢不从?忽奸宄得志,则祸乱不小。”上曰:“诚如此, 直恐惊动太上皇,卿宜更思之。”日用曰:“臣闻天子孝与庶人孝全别。庶人孝, 谨身节用,承顺颜色;天子孝,安国家,定社稷。今若逆党窃发,即大业都弃,岂 得成天子之孝乎!伏请先定北军,次收逆党,即不惊动太上皇。”玄宗从其议。及 讨萧至忠、窦怀贞之际,又令权检校雍州长史,加实封通前满四百户。寻拜吏部尚 书。
日用尝采《毛诗》、《大雅》、《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因上 生日表上之,以申规讽,并述告成之事。手诏答曰:“夫诗者,动天地,感鬼神, 厚于人,美于教矣。朕志之所尚,思与之齐,庶乎采诗之官,补朕之阙。且古者封 禅,升中告成,朕以菲德,未明于至道。竦然以听,颇壮相如之词;惕然载怀,复 惭夷吾之语。卿洽闻殚见,温故知新,逮此发挥,益彰忠恳。岂非讨蓬山之籍,心 不忘于起予;因兰殿之祥,言固深于启沃,朕循环览讽,用慰于怀。今赐卿衣裳一 副、物五十段,以示无言不酬之信也。”
寻出为常州刺史,削实封三百户,转汝州刺史。开元七年,差降口赋,特下敕 曰:“唐元之际,逆党构凶,崔日用当时潜论其事,及于戡翦,实预元谋,而所食 之封,后以例减。功既居多,特宜准初食之封,与二百户。”十年,转并州大都督 长史。寻卒,时年五十,赠吏部尚书,谥曰昭。后又赠荆州大都督,子宗之袭。
日用才辩过人,见事敏速,每朝廷有事,转祸为福,以取富贵。及先天已后, 复求入相,竟亦不遂。常谓人曰:“吾一生行事,皆临时制变,不必重专守始谋。 每一念之,不觉芒刺在于背也。”
日用从父兄日知,亦有吏干。景云中为洛州司马。会谯王重福入东都作乱,群 臣皆避难逃匿,日知独督率人吏赴留守,与屯营合势讨贼。重福既死,以功加银青 光禄大夫,累迁京兆尹。坐赃为御史李如璧所劾,左迁歙县丞,俄又历迁殿中监。 日知素与张说友善,说荐之,奏请授御史大夫,上不许。遂以为左羽林怀大将军, 而以河南尹崔隐甫为御史大夫,隐甫由是与说不叶。日知俄迁太常卿。自以历任年 久,每朝士参集,常与尚书同列,时人号为“尚书里行”,遂为口实。开元十六年, 出为潞州大都督府长史。寻以年老致仕,卒,谥曰襄。
张嘉贞,蒲州猗氏人也。弱冠应五经举,拜平乡尉,坐事免归乡里。长安中, 侍御史张循宪为河东采访使,荐嘉贞材堪宪官,请以己之官秩授之。则天召见,垂 帘与之言,嘉贞奏曰:“以臣草莱而得入谒九重,是千载一遇也。咫尺之间,如隔 云务,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则天遽令卷帘,与语大悦,擢拜监察 御史。累迁中书舍人,历秦州都督、并州长史,为政严肃,甚为人吏所畏。
开元初,因奏事至京师,上闻其善政,数加赏慰。嘉贞因奏曰:“臣少孤,兄 弟相依以至今。臣弟嘉祐,今授鄯州别驾,与臣各在一方,同心离居,魂绝万里。 乞移就臣侧近,臣兄弟尽力报国,死无所恨。”上嘉其友爱,特改嘉祐为忻州刺史。
时突厥九姓新来内附,散居太原以北,嘉贞奏请置军以镇之,于是始于并州置 天兵军,以嘉贞为使。六年春,嘉贞又入朝。俄有告其在军奢僭及赃贿者,御史大 夫王晙因而劾奏之,按验无状,上将加告者反坐之罪。嘉贞奏曰:“昔者天子听政 于上,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谤,而后天子斟酌焉。今反坐此辈,是塞言者之路, 则天下之事无由上达。特望免此罪,以广谤诵之道。”从之,遂令减死,自是帝以 嘉贞为忠。嘉贞又尝奏曰:“今志力方壮,是效命之秋,更三数年,即衰老无能为 也。惟陛下早垂任使,死且不惮。”上以其明辩,尤重之。八年春,宋璟、苏颋罢 知政事,擢嘉贞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数月,加银青光禄大夫,迁中书 令。
嘉贞断决敏速,善于敷奏,然性强躁自用,颇为时论所讥。时中书舍人苗延嗣、 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皆嘉贞所引,位列清要,常在嘉贞 门下共议朝政,时人为之语曰:“令公四俊,苗、吕、崔、员。”
开元十年,车驾幸东都。有洛阳主簿王钧为嘉贞修宅,将以求御史,因受赃事 发,上特令朝堂集众决杀之。嘉贞促所由速其刑以灭口,乃归罪于御史大夫韦抗、 中丞韦虚心,皆贬黜之。其冬,秘书监姜皎犯罪,嘉贞又附会王守一奏请杖之,皎 遂死于路。俄而广州都督裴伷先下狱,上召侍臣问当何罪,嘉贞又请杖之。兵部尚 书张说进曰:“臣闻刑不上大夫,以其近于君也。故曰:‘士可杀,不可辱。’臣 今秋受诏巡边,中途闻姜皎以罪于朝堂决杖,配流而死。皎官是三品,亦有微功。 若其有犯,应死即杀,应流即流,不宜决杖廷辱,以卒伍待之。且律有八议,勋贵 在焉。皎事已往,不可追悔。伷先只宜据状流贬,不可轻又决罚。”上然其言。嘉 贞不悦,退谓说曰:“何言事之深也?”说曰:“宰相者,时来即为,岂能长据? 若贵臣尽当可杖,但恐吾等行当及之。此言非为伷先,乃为天下士君子也。”初, 嘉贞为兵部员外郎,时张说为侍郎。及是,说位在嘉贞下,既无所推让,说颇不平, 因以此言激怒嘉贞,由是与说不叶。上又以嘉贞弟嘉祐为金吾将军,兄弟并居将相 之位,甚为时人之所畏惮。十一年,上幸太原行在所,嘉祐赃污事发。张说劝嘉贞 素服待罪,不得入谒,因出为幽州刺史,说遂代为中书令。嘉贞惋恨,谓人曰: “中书令幸有二员,何相迫之甚也!”明年,复拜户部尚书,兼益州长史,判都督 事。敕嘉贞就中书省与宰相会宴,嘉贞既恨张说挤己,因攘袂勃骂,源乾曜、王晙 共和解之。
明年,坐与王守一交往,左转台州刺史。复代卢从愿为工部尚书、定州刺史, 知北平军事,累封河东侯。将行,上自赋诗,诏百僚于上东门外饯之。至州,于恆 岳庙中立颂,嘉贞自为其文,乃书于石,其碑用白石为之,素质黑文,甚为奇丽。 先是,岳祠为远近祈赛,有钱数百万,嘉贞自以为颂文之功,纳其数万。十七年, 嘉贞以疾请就医东都,制从之。至都,目瞑无所见,上令医人内直郎田休裕、郎将 吕弘泰驰传往省疗之。其秋卒,年六十四,赠益州大都督。谥曰恭肃。
嘉贞虽久历清要,然不立田园。及在定州,所亲有劝植田业者,嘉贞曰:“吾 忝历官荣,曾任国相,未死之际,岂忧饥馁?若负谴责,虽富田庄,亦无用也。比 见朝士广占良田,及身没后,皆为无赖子弟作酒色之资,甚无谓也。”闻者皆叹伏。
初,嘉贞作相,荐万年县主簿韩朝宗,擢为监察御史。及嘉贞卒后十数岁,朝 宗为京兆尹,因奏曰:“自陛下临御已来,所用宰相,皆进退以礼,善始令终,身 虽已没,子孙咸在朝廷。唯张嘉贞晚年一子,今犹未登官序。”上亦惘然,遽令召 之,赐名延赏,特拜左内率府兵曹参军。德宗朝,位至宰辅,自有传。
嘉祐,有干略,自右金吾将军贬浦阳府折冲,至二十五年,为相州刺史。相州 自开元已来,刺史死贬者十数人,嘉祐访知尉迟迥周末为相州总管,身死国难,乃 立其神祠以邀福。经三考,改左金吾将军。后吴兢为鄴郡守,又加尉迟神冕服。自 后郡守无患。
萧嵩,贞观初左仆射、宋国公瑀之曾侄孙。祖钧,中书舍人,有名于时。嵩美 须髯,仪形伟丽。初,娶会稽贺晦女,与吴郡陆象先为僚婿。象先时为洛阳尉,宰 相子,门望甚高。嵩尚未入仕,宣州人夏荣称有相术,谓象先曰:“陆郎十年内位 极人臣,然不及萧郎一门尽贵,官位高而有寿。”时人未之许。
神龙元年,嵩调补洺州参军。寻而侍中、扶阳王桓彦范出为洺州刺史,见之推 重,待以殊礼。景云元年,为醴泉尉。时陆象先已为中书侍郎,引为监察御史。及 象先知政事,嵩又骤迁殿中侍御史。开元初,为中书舍人。与崔琳、王丘、齐澣同 列,皆以嵩寡学术,未异之,而紫微令姚崇许其致远,眷之特深。历宋州刺史,三 迁为尚书左丞、兵部侍郎。
十五年,凉州刺史、河西节度王君恃众每岁攻击吐蕃。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 及烛龙莽布支攻陷瓜州城,执刺史田元献及君父寿,尽取城中军资及仓粮,仍毁 其城而去。又攻玉门军及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贼遂引退。无何,君又 为回纥诸部杀之于巩笔驿,河、陇震骇。玄宗以君勇将无谋,果及于难,择堪边 任者,乃以嵩为兵部尚书、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嵩乃请以裴宽、郭虚己、牛仙 客在其幕下,又请以建康军使、左金吾将军张守珪为瓜州刺史,修筑州城,招辑百 姓,令其复业。又加嵩银青光禄大夫。时悉诺逻恭禄威名甚振,嵩乃纵反间于吐蕃, 言其与中国潜通,赞普遂召而诛之。明年秋,吐蕃大下,悉末明复率众攻瓜州,守 珪出兵击走之。陇右节度使、鄯州都督张志亮引兵至青海西南冯波谷,与吐蕃接战, 大破之。八月,嵩又遣副将杜宾客率弩手四千人,与吐蕃战于祁连城下,自晨至暮, 散而复合,贼徒大溃,临阵斩其副将一人,散走山谷,哭声四合。露布至,玄宗大 悦,乃加嵩同中书门下三品,恩顾莫比。
十七年,授宇文融、裴光庭宰相,又加嵩兼中书令。自十四年燕国公张说罢中 书令后,缺此位四年,而嵩居之。常带河西节度,遥领之。加集贤殿学士、知院事, 兼修国史,进位金紫光禄大夫。子衡,尚新昌公主,嵩夫人贺氏入觐拜席,玄宗呼 为亲家母,礼仪甚盛。寻又进封徐国公。二十一年二月,侍中裴光庭卒。光庭与嵩 同位数年,情颇不协,及是,玄宗遣嵩择相,嵩以右丞韩休长者,举之。及休入相, 嵩举事,休峭直,辄不相假,互于玄宗前论曲直,因让位。玄宗眷嵩厚,乃许嵩授 尚书右丞相,令罢相,以休为工部尚书。寻又以嵩子华为给事中。
二十四年,拜太子太师。及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坐赂遗中官牛仙童,贬为括州刺 史,嵩尝贿仙童,李林甫发之,贬青州刺史。寻又追拜太子太师,嵩又请老。嵩性 好服饵,及罢相,于林园植药,合炼自适。华时为工部侍郎,衡以主婿三品,嵩皤 然就养十余年,家财丰赡,衣冠荣之。天宝八年薨,年八十余,赠开府仪同三司。
子华,天宝末转兵部侍郎。禄山之乱,从驾不及,陷贼,伪署魏州刺史。乾元 元年,郭子仪与九节度之师渡河攻安庆绪于相州,华潜通表疏,俟官军至为内应。 贼伺知之,禁锢华于狱。崔光远收魏州,破械出华。魏人美华之惠政,诣光远请留, 朝廷正授魏州刺史。既而史思明率众南下,子仪惧华复陷,乃表崔光远代华,召至 军中。及相州兵溃,华归京,仍以伪命所污,降授试秘书少监。华谨重方雅,绰有 家法,人士称之。寻迁尚书右丞。乾元二年,出为河中尹、河中晋绛节度使。
上元元年十二月,制曰:“弼予之选,审象是求,天步未平,庙谟尤切。必资 明表,伫以佐时,画一之才,取则不远。正议大夫、前河中尹、兼御史中丞、充本 府晋绛等州节度观察等使、上柱国、嗣徐国公、赐紫金鱼袋萧华,公辅成名,承家 继业,词标丽则,德蕴谟明。再履宫坊,尤知至行,致君望美,阅相求能。且推伊 陟之贤,更启汉臣之閤,还依日月,佐理阴阳。俾参政于紫宸,用建中于皇极。可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
时中官李辅国专典禁兵,怙宠用事,求为宰相,讽宰臣裴冕等荐己,华颇拒之, 辅国怒。肃宗方寝疾,辅国矫命罢华相位,守礼部尚书,仍引元载代华。肃宗崩, 代宗在谅暗,元载希辅国旨,贬华为硖州员外司马,卒于贬所。
衡子复,德宗朝位亦至宰辅。华子恆、悟。恆子俯,大和中宰辅。悟子仿,咸 通中宰辅,皆自有传。
张九龄,字子寿,一名博物。曾祖君政,韶州别驾,因家于始兴,今为曲江人。 父弘愈,以九龄贵,赠广州刺史。九龄幼聪敏,善属文。年十三,以书干广州刺史 王方庆,大嗟赏之,曰:“此子必能致远。”登进士第,应举登乙第,拜校书郎。 玄宗在东宫,举天下文藻之士,亲加策问,九龄对策高第,迁右拾遗。时帝未行亲 郊之礼,九龄上疏曰:
伏以天才者,百神之君,而王者之所由受命也。自古继统之主,必有郊配之义, 盖以敬天命以报所受。故于郊之义,则不以德泽未洽,年谷不登,凡事之故,而阙 其礼。《孝经》云:“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斯谓成王幼冲,周公居摄,犹 用其礼,明不暂废。汉丞相匡衡亦云:“帝王之事,莫重乎郊祀。”董仲舒又云: “不郊而祭山川,失祭之序,逆于礼正,故《春秋》非之。”臣愚以为匡衡、仲舒, 古之知礼者,皆谓郊之为祭所宜先也。伏惟陛下绍休圣绪,其命惟新,御极已来, 于今五载,既光太平之业,未行大报之礼,窃考经传,义或未通。今百谷嘉生,鸟 兽咸若,夷狄内附,兵革用宁。将欲铸剑为农,泥金封禅,用彰功德之美,允答神 只之心。能事毕行,光耀帝载。况郊祀常典,犹阙其仪,有若怠于事天,臣恐不可 以训。伏望以迎日之至,展焚柴之礼,升紫坛,陈采席,定天位,明天道,则圣朝 典则,可谓无遗矣。
九龄以才鉴见推,当时吏部试拔萃选人及应举者,咸令九龄与右拾遗赵冬曦考 其等第,前后数四,每称平允。开元十年,三迁司勋员外郎。时张说为中书令,与 九龄同姓,叙为昭穆,尤亲重之,常谓人曰:“后来词人称首也。”九龄既欣知己, 亦依附焉。十一年,拜中书舍人。
十三年,车驾东巡,行封禅之礼。说自定侍从升中之官,多引两省录事主书及 己之所亲摄官而上,遂加特进阶,超授五品。初,令九龄草诏,九龄言于说曰: “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为先,劳旧次焉。若颠倒衣裳,则讥谤起矣。今登封 霈泽,千载一遇。清流高品,不沐殊恩。胥吏末班,先加章绂。但恐制出之后,四 方失望。今进草之际,事犹可改,唯令公审筹之,无贻后悔也。”说曰:“事已决 矣,悠悠之谈,何足虑也!”竟不从。及制出,内外甚咎于说。时御史中丞宇文融 方知田户之事,每有所奏,说多建议违之,融亦以此不平于说。九龄复劝说为备, 说又不从其言。无几,说果为融所劾,罢知政事,九龄亦改太常少卿,寻出为冀暂 刺史。九龄以母老在乡,而河北道里辽远,上疏固请换江南一州,望得数承母音耗, 优制许之,改为洪州都督。俄转桂州都督,仍充岭南道按察使。上又以其弟九章、 九皋为岭南道刺史,令岁时伏腊,皆得宁觐。
初,张说知集贤院事,常荐九龄堪为学士,以备顾问。说卒后,上思其言,召 拜九龄为秘书少监、集贤院学士,副知院事。再迁中书侍郎。常密有陈奏,多见纳 用。寻丁母丧归乡里。二十一年十二月,起复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明 年,迁中书令,兼修国史。时范阳节度使张守珪以裨将安禄山讨奚、契丹败衄,执 送京师,请行朝典。九龄奏劾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教战,亦斩宫嫔。 守珪军令必行,禄山不宜免死。”上特舍之。九龄奏曰:“禄山狼子野心,面有逆 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上曰:“卿勿以王夷甫知石勒故事,误害忠良。” 遂放归籓。
二十三年,加金紫光禄大夫,累封始兴县伯。李林甫自无学术,以九龄文行为 上所知,心颇忌之。乃引牛仙客知政事,九龄屡言不可,帝不悦。二十四年,迁尚 书右丞相,罢知政事。后宰执每荐引公卿,上必问:“风度得如九龄否?”故事皆 搢笏于带,而后乘马,九龄体羸,常使人持之,因设笏囊。笏囊之设,自九龄始也。
初,九龄为相,荐长安尉周子谅为监察御史。至是,子谅以妄陈休咎,上亲加 诘问,令于朝堂决杀之。九龄坐引非其人,左迁荆州大都督府长史。俄请归拜墓, 因遇疾卒,年六十八,赠荆州大都督,谥曰文献。九龄在相位时,建议复置十道采 访使,又教河南数州水种稻,以广屯田。议置屯田,费功无利,竟不能就,罢之。 性颇躁急,动辄忿詈,议者以此少之。
子拯,伊阙令。禄山之乱陷贼,不受伪命。两京克复,诏加太子右赞善。弟九 皋,自尚书郎历唐、徐、宋、襄、广五州刺史。九章,历吉、明、曹三州刺史,鸿 胪卿。
九龄为中书令时,天长节百僚上寿,多献珍异,唯九龄进《金镜录》五卷,言 前古兴废之道,上赏异之。又与中书侍郎严挺之、尚书左丞袁仁敬、右庶子梁升卿、 御史中丞卢怡结交友善。挺之等有才干,而交道终始不渝,甚为当时之所称。至德 初,上皇在蜀,思九龄之先觉,下诏褒赠,曰:“正大厦者柱石之力,昌帝业者辅 相之臣。生则保其荣名,殁乃称其盛德,节终未允于人望,加赠实存乎国章。故中 书令张九龄,维岳降神,济川作相,开元之际,寅亮成功。谠言定其社稷,先觉合 于蓍策,永怀贤弼,可谓大臣。竹帛犹存,樵苏必禁,爰从八命之秩,更进三台之 位。可赠司徒,仍遣使就韶州致祭。”有集二十卷。
九皋曾孙仲方,少朗秀。为兒童时,父友高郢见而奇之,曰;“此子非常,必 为国器,吾获高位,必振发之。”后郢为御史大夫,首请仲方为御史。历金州刺史。 郡人有田产为中人所夺,仲方三疏奏闻,竟理其冤。入为度支郎中,驳李吉甫谥, 吉甫之党恶之,出为遂州司马。稍迁复、曹、郑三郡守。为谏议大夫。时鄠县令崔 发因辱小黄门,敬宗赫怒,付台推鞫。及元日大赦,独发不得宥。仲方上疏,其略 曰:“鸿恩将布于天下,而不行御前;霈泽始被于昆虫,而独遗崔发。”由是发得 不死,时论美之。大和九年,为京兆尹,将相从累者皆大戮,仲方密令识之。旋诏 下许令收葬,得认遗骸,实仲方之力也。是时军人横恣,仲方脂韦,坐不称职,出 为华州刺史,改秘书监。开成二年卒,年七十二,赠礼部尚书,谥曰成。
李适之,一名昌,恆山王承乾之孙也。父象,官至怀州别驾。适之神龙初起家 拜左卫郎将。开元中,累迁通州刺史,以强干见称。时给事中韩朝宗为按察使,特 表荐之,擢拜秦州都督。俄转陕州刺史,入为河南尹。适之性简率,不务苛细,人 吏便之。岁余,拜御史大夫。开元二十七年,兼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知节度事。适 之以祖得罪见废,父又遭则天所黜,葬礼有阙,上疏请归葬昭陵之阙内。于是下诏 追赠承乾为恆山愍王,象为越州都督、郇国公,伯父厥及亡兄数人并有褒赠。数丧 同至京师,葬礼甚盛,仍刊石于坟所。俄拜刑部尚书。适之雅好宾友,饮酒一斗不 乱,夜则宴赏,昼决公务,庭无留事。
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相,累封清和县公。与李林甫争权不叶,适之性疏, 为其阴中。林甫尝谓适之曰:“华山有金鑛,采之可以富国,上未之知。”适之心 善其言,他日从容奏之。玄宗大悦,顾问林甫,对曰:“臣知之久矣。然华山陛下 本命,王气所在,不可穿凿,臣故不敢上言。”帝以为爱己,薄适之言疏。陇右节 度皇甫惟明、刑部尚书韦坚、户部尚书裴宽、京兆尹韩朝宗,悉与适之善,林甫皆 中伤之,构成其罪,相继放逐。适之惧不自安,求为散职。五载,罢知政事,守太 子少保。遽命亲故欢会,赋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 几个来?”竟坐与韦坚等相善,贬宜春太守。后御史罗希奭奉使杀韦坚、卢幼临、 裴敦复、李邕等于贬所,州县且闻希奭到,无不惶骇。希奭过宜春郡,适之闻其来, 仰药而死。
子季卿,弱冠举明经,颇工文词。应制举,登博学宏词科,再迁京兆府鄠县尉。 肃宗朝,累迁中书舍人,以公事坐贬通州别驾。代宗即位,大举淹抑,自通州征为 京兆少尹。寻复中书舍人,拜吏部侍郎。俄兼御史大夫,奉使河南、江淮宣慰,振 拔幽滞,进用忠廉,时人称之。在铨衡数年,转右散骑常侍。季卿有宇量,性识博 达,善与人交,襟怀豁如。其在朝以进贤为务,士以此多之。大历二年卒,赠礼部 尚书。
孙融,立性严整,善吏事。贞元十年,历官至渭州节度使卒。
严挺之,华州华阴人。叔父方嶷,景云中户部郎中。挺之少好学,举进士。神 龙元年,制举擢第,授义兴尉。遇姚崇为常州刺史,见其体质昂藏,雅有吏干,深 器异之。及崇再入为中书令,引挺之为右拾遗。
睿宗好乐,听之忘倦,玄宗又善音律。先天二年正月望,胡僧婆陀请夜开门燃 百千灯,睿宗御延喜门观乐,凡经四日。又追作先天元年大酺,睿宗御安福门楼观 百司酺宴,以夜继昼,经月余日。挺之上疏谏曰:
微臣窃惟陛下应天顺人,发号施令,躬亲大礼,昭布鸿泽,孜孜庶政,业业万 几。盖以天下心为心,深戒安危之理,此诚尧、舜、禹、汤之德教也。奈何亲御城 门,以观大酺,累日兼夜,臣愚窃所未谕。
夫酺者,因人所利,合醵为欢,无相夺伦,不至糜弊。且臣卜其昼,史册攸存, 君举必书,帝王重慎。今乃暴衣冠于上路,罗妓乐于中宵。杂郑、卫之音,纵倡优 之乐。陛下还淳复古,宵衣旰食,不矜细行,恐非圣德所宜。臣以为一不可也。谁 何警夜,伐鼓通晨,以备非常,存之善教。今陛下不深惟戒慎,轻违动息,重门弛 禁,巨猾多徒。倘有跃马奔车,流言骇叫,一尘听览,有累宸衷。臣以为二不可也。 且一人向隅,满堂不乐;一物失所,纳隍增虑。陛下北宫多暇,西墉暂临。青春日 长,已积埃尘之弊;紫微漏永,重穷歌舞之乐。倘令有司跛倚,下人饥倦,以陛下 近犹不恤,而况于远乎!圣情攸闻,岂不懔然只畏。臣以为三不可也。且元正首祚, 大礼频光,百姓颙颙,咸谓业盛配天,功垂旷代。今陛下恩似薄于众望,酺即过于 往年。王公贵人,各承微旨;州县坊曲,竞为课税。吁嗟道路,贸易家产,损万人 之力,营百戏之资。适欲同其欢,而乃遗其患,复令兼夜,人何以堪?臣以为四不 可也。
《书》曰:“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况自去夏霪霖,经今亢旱,农乏收成, 市有腾贵。损其实,崇其虚,驰不急之务,扰方春之业。前代圣主明王,忽于细微 而成过患多矣,陛下可效之哉?伏望昼则欢娱,暮令休息,要令兼夜,恐无益于圣 朝。
上纳其言而止。
时侍御史任知古恃宪威,于朝行诟詈衣冠,挺之深让之,以为不敬,乃为台司 所劾,左迁万州员外参军。开元中,为考功员外郎。典举二年,大称平允,登科者 顿减二分之一。迁考功郎中,特敕又令知考功贡举事,稍迁给事中。时黄门侍郎杜 暹、中书侍郎李元纮同列为相,不叶。暹与挺之善,元纮素重宋遥,引为中书舍人。 及与起居舍人张咺等同考吏部等第判,遥复与挺之好尚不同,遥言于元纮。元纮诘 谯挺之,挺之曰:“明公位尊国相,情溺小人,乃有憎恶,甚为不取也。”词色俱 厉。元纮曰:“小人为谁?”挺之曰:“即宋遥也。”因出为登州刺史、太原少尹。 殿中监王毛仲使太原、朔方、幽州,计会兵马,事隔数年,乃牒太原索器仗。挺之 以不挟敕,毛仲宠幸久,恐有变故,密奏之。寻迁濮、汴二州刺史。挺之所历皆严 整,吏不敢犯,及莅大郡,人乃重足侧息。
二十年,毛仲得罪赐死,玄宗思曩日之奏,擢为刑部侍郎,深见恩遇,改太府 卿。与张九龄相善,九龄入相,用挺之为尚书左丞,知吏部选,陆景融知兵部选, 皆为一时精选。时侍中裴耀卿、礼部尚书李林甫与九龄同在相位,九龄以词学进, 入视草翰林,又为中书令,甚承恩顾。耀卿与九龄素善,林甫巧密,知九龄方承恩 遇,善事之,意未相与。林甫引萧炅为户部侍郎,尝与挺之同行庆吊,客次有《礼 记》,萧炅读之曰:“蒸尝伏猎。”炅早从官,无学术,不识“伏腊”之意,误读 之。挺之戏问,炅对如初。挺之白九龄曰:“省中岂有‘伏猎侍郎。’”由是出为 岐州刺史,林甫深恨之。九龄尝欲引挺之同居相位,谓之曰:“李尚书深承圣恩, 足下宜一造门款狎。”挺之素负气,薄其为人,三年,非公事竟不私造其门,以此 弥为林甫所嫉。及挺之嘱蔚州刺史王元琰,林甫使人诘于禁中,以此九龄罢相,挺 之出为洺州刺史,二十九年,移绛郡太守。
天宝元年,玄宗尝谓林甫曰:“严挺之何在?此人亦堪进用。”林甫乃召其弟 损之至门叙故,云“当授子员外郎”,因谓之曰:“圣人视贤兄极深,要须作一计, 入城对见,当有大用。”令损之取绛郡一状,云:“有少风气,请入京就医。”林 甫将状奏云:“挺之年高,近患风,且须授闲官就医。”玄宗叹叱久之。林甫奏授 员外詹事,便令东京养疾。
挺之素归心释典,事僧惠义。及至东都,郁郁不得志,成疾。自为墓志曰: “天宝元年,严挺之自绛郡太守抗疏陈乞,天恩允请,许养疾归闲,兼授太子詹事。 前后历任二十五官,每承圣恩,尝忝奖擢,不尽驱策,驽蹇何阶,仰答鸿造?春秋 七十,无所展用,为人士所悲。其年九月,寝疾,终于洛阳某里之私第。十一月, 葬于大照和尚塔次西原,礼也。尽忠事君,叨载国史,勉拙从仕,或布人谣。陵谷 可以自纪,文章焉用为饰。遗文薄葬,敛以时服。”挺之与裴宽皆奉佛。开元末, 惠义卒,挺之服缞麻送于龛所。宽为河南尹,僧普寂卒,宽与妻子皆服缞绖,设次 哭临,妻子送丧至嵩山。故挺之志文云“葬于大照塔侧”,祈其灵祐也。挺之素重 交结,有许与,凡旧交先殁者,厚抚其妻子,凡嫁孤女数十人,时人重之。
子武,广德中黄门侍郎、成都尹、剑南节度使。
史臣曰:崔日用附会三思,以取高位,预讨韦氏,遂握重权。自言“吾一生行 事,皆临时制变,不必专守始谋”,信矣。与夫守死善道者,不可同年而语也。张 嘉贞虽不立田园,奈急于势利,朋比近习,杖姜皎、伷先,非中立之士也。萧嵩位 极中令,异政无闻,树破虏之勋,真致远之器。九龄文学政事,咸有所称,一时之 选也。适之临下虽简,在公克勤,惜乎不得其死也!挺之才略器识,不下诸公,耻 近权门,为人所恶,不登台辅,养疾宫僚。虽富贵在天,穷达有命,彼林甫者,诚 可投畀豺虎也。
赞曰:开元之代,多士盈庭。日用无守,嘉贞近名。嵩、龄、适、挺,各有度 程。大位俱极,半惭德馨。
魏知古,深州陆泽人。秉性正直,早有才名。二十岁中进士,授官著作郎,兼修国史。长安年中(703),他升迁任凤阁舍人、卫尉少卿。当时睿宗在藩国为相王,魏知古兼任相王府司马。神龙初年(705),他升任吏部侍郎,依旧兼修国史,不久晋升荣誉职位银青光禄大夫。第二年,母亲去世离职守孝,期满授晋州刺史。睿宗即位,以老臣召拜黄门侍郎,兼修国史。
景云二年(711),他任右散骑常侍。睿宗女金仙、玉真二公主入道门,睿宗下令为她们各造一道观,当时正是夏季盛暑时节,还是不停工。魏知古上疏力谏,请求皇上“:以安养百姓为治政之本。为两公主造道观,原本是树功德来祈福佑。但建两道观之地,都是百姓的住宅,匆忙迫逼,令他们迁移,他们扶老携幼,投靠无门,怨叹于道路,这既背人事,也违天时,兴无用的劳作,重不急之事务,群心摇摇,众口藉藉。陛下为人之父母,心下怎么能安呢?况且国有简册,君王的一举一动都要记载,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因此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只有这样,国君的举动,才算是慎重的。小臣所在之职责就是谏诤,再加上拿着史笔,如写下陛下不合常礼的举动,后人会怎么看?臣认为盛暑修观不行。伏愿陛下俯顺人欲,仰察天意,降圣旨,下德音,速罢功役,在晚年能为民众造福。”睿宗未采纳魏知古的意见。不久,他又进谏:“臣闻百姓以君为天,君以百姓为本,百姓安定就是治政之理,根基稳固国家就安宁。自从陛下翦除凶逆,君临宝位,百姓仰慕其德,以为朝有新政。但现在风教衰败,日甚一日,府库空虚,人力凋敝,劳役不止,官员日增。现在朝廷各部门官差不多有二千余人,太府的布帛已尽,太仓的米粮难以供给,又加上给二位公主造道观这一非急务之役,臣先前请求停止这一劳役,但仍未停止。今年,前水灾后旱灾,五谷不熟,若到明年春天,一定有饥荒。陛下为人父母,想什么方法来拯救呢?疗饥拯溺,须及时。现在又加上突厥为患,时间很久了,他们本无礼仪,哪里会有诚信呢?今即使派遣使节,来请求结姻亲,但豺狼之人,哪里会稳定呢?他们乘中国饥虚,在和亲之际,倘若窥测侵犯,国家怎么提防呢?臣所论及之事,很是急切,伏愿陛下特垂详察。”睿宗嘉其恳切直言,不久命他为代理宰相。玄宗在当太子的时候,魏知古兼任左庶子。没多久,又迁任户部尚书,其他职务如故。第二年拜侍中。
先天元年(712)冬,魏知古跟随玄宗在渭川打猎,因献诗讽喻:“曾闻复太康,五弟训禽荒;工后来冬狩,三驱盛礼张。顺时鹰隼击,讲事武功扬。奔走未及去,飞鸟岂暇翔。非熊从渭水,瑞雀想陈仓。此欲诚难纵,兹游不可常。子云陈羽猎,僖伯谏鱼棠。得失鉴齐楚,仁恩念禹汤。邕愿谅在宥,亭毒匪多伤。《辛甲》今为史,《虞箴》遂礼彰。”玄宗看了,亲笔加以褒扬:“诗,志之所凭借,写出自己的心怀,实际可以讽喻君王。因此扬雄陈述《羽猎》,马卿赋写《上林》,从诗经的《风》、《雅》,大都因此道理。我顷向温泉,观风省俗,时乘闲暇,畋猎于渭川,网开一面,展三驱之礼,亲自校猎,逐追鸟兽自乐。未料卿有箴规,无时不忘助我,不是真诚心怀,哪能如此?今赐卿五色绸五十段,用来表达我对箴规的奖励。”
先天二年(713),魏知古封为梁国公。窦怀贞等将谋反,魏知古密奏此事。窦怀贞诛杀,玄宗赐知古实封二百户,彩绸五百段。仍觉得前面的赏赐太少,又亲下诏书:“魏知古去年七月以前,多次陈善道来助我,竭尽忠诚,奸臣有谋,事先奏其征兆。事君之节,良有可嘉。可加赐实封一百户。”这年冬天,玄宗派他到洛阳主持吏部尚书之事务,认为他很称职,并亲笔表扬他“能端本革弊,忘私徇公,正色而行,忠心不屈。镜面光净则妍媸都可反映出来,衡量已经做的事则轻重分得清清楚楚。朕远闻卿的政绩,很是称叹,今赐卿衣裳一套,以示我的关怀。”
开元元年(713),官名改换,魏知古任黄门监。开元二年(714),魏知古还京,玄宗经常向他咨询,恩意很厚,不久又改任紫微令。姚崇很忌妒畏惧他,暗加诽谤,后改任工部侍郎,罢免了宰相之职。开元三年(715)去世。享年六十九岁。御史大夫宋王景闻知而叹息说:“叔向直道而行,有古之遗风;子产爱及后世,有古之遗风;能二者兼有的,恐怕应是魏公!”朝廷追赠幽州都督,谥号忠。
魏知古当初任黄门侍郎时,上表推荐洹水县令吕太一、蒲州司功参军齐遆、前右内率府骑曹参军柳泽;到主持吏部尚书事务,又提拔人才用密县县尉宋遥、左补阙袁晖、右补阙封希颜、伊阙尉陈希然,后来这些人都一直处在清要地位,时论认为他有知人的好眼光。他有文集七卷。
源乾曜,相州临漳人。隋朝比部侍郎源师的孙子。父源直心,高宗时曾任司刑太常伯,因犯错误流配岭南而去世。乾曜中进士,在景云年中(710),任谏议大夫。当时公卿百官三九射礼已久废,源乾曜却上疏道:“圣王教天下百姓,必制礼来正人情,人情正则家有孝子,国有忠臣。这一道理经久不衰,因为有理。因此君子三年不为礼,礼法一定会损坏;三年不为乐,乐一定崩坏。窃以为古代择士,先观射礼,来看清其和容之仪,并不是取一时之乐。关于射,可以区别正和邪,观德行,符合祭祀,打击敌人。古代圣王没有哪一个不相承袭的。臣窃见数年以来,射礼已废,有的因有关部门吝惜费用,便使大射有亏。臣愚以为所费的是财,所保全的却是礼。所以孔子说:‘尔爱其羊,我爱其礼’,现在时代更新,天下清明,臣望大射之礼仪不要废弃,圣人之教,始终进行,这样,天下就幸甚。”源乾曜不久调任梁州都督。
开元初年(713),..王府的官吏中有犯法的。玄宗令左右的人寻求一个能做王府长史的人,太常卿姜皎荐举源乾曜,说他公正清明有才干,因此被召见与玄宗交谈,源乾曜交谈得神清气爽,对答得有条不紊,玄宗很是赏识,便拜为少府少监,兼..王府长史。不久迁任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没多久,调任尚书左丞。开元四年冬,源乾曜任黄门侍郎,代理宰相职务。仅十天,又与姚元之一同罢免了宰相职务。
当时玄宗要去洛阳,以源乾曜为京兆尹,为京师留守,源乾曜治政宽厚简朴,不严但合理。曾有仗内白鹰,因放飞时失其所在,玄宗令京兆官员捕捉。没多久在野外捕获,但那只白鹰挂在荆棘中死去,官吏都惧怕得罪,相顾失色。乾曜却慢慢地说:“事有巧的情况,死也有常理,主上仁明,应当不以此来罪责人。如果一定要处罚,我自认了,不须惧怕。”于是源乾曜便入朝自请失旨之罪,玄宗对所有情况全不问。大家佩服源乾曜临事不惧怕,并且能引过在己。他任京兆尹三年,政令始终如一。
开元八年(720)春,又任黄门侍郎,代理宰相。不久又加银青光禄大夫,升任侍中。过了较长一段时间,源乾曜上疏“:臣见显要官员的家中都是谋求京中的职务,贤才之士多任外官,王道要公平,不应如此。臣有三男都在京城任职。望调出二人为外官,来协调均平之道。”玄宗同意这意见,于是把他的儿子源弼由河南府参军调出任绛州司功,源薭由太祝调任郑尉。玄宗同时还下旨“:源弼等人的父亲在朝廷任要职,但很是谦虚严己,他担心的是在官吏之中不能用才失序,带头显谦让之德,请求将自己的二子调外职。左传中不是说过吗‘:晋范宣子让,其下皆让。’‘晋国之人,于是大和。’道之能行,仁哪里会远呢?”因此令文武百官父子兄弟三人并在京师任职的,随自己通容,依年龄资历处理,由此公卿子弟有一百余人由京官调出。不久,又有上书者,认为“国之执政,休戚相关,若不稍加恩宠,怎么能让他们尽心尽力呢”?开元十年(722)十一月,玄宗下旨凡中书门下均共食实封三百户。这一实封是由源乾曜和张嘉贞开始的。
源乾曜后又从玄宗东往泰山封禅,拜尚书左丞相,仍兼侍中。乾曜在执政的十年中,张嘉贞、张说相继任中书令,源乾曜不与他们争权,每事必推让。到李元..、杜暹主持政事,源乾曜便不参议,只是同意签名而已。当初,源乾曜由姜皎所引荐,才被重用。等姜皎获罪,被张嘉贞排挤,源乾曜竟然不相救援,当时人们以此讥讽源乾曜。开元十七年(729)秋,停止了他兼任的侍中职务。这年秋天,迁任太子少师,他以他的祖父名字为师而坚决辞谢,便任太子少傅,封安阳郡公。开元十九年(732),玄宗到东都洛阳,源乾曜以年老多病,不堪随从,而留在京城养病。这年冬天去世。诏追赠幽州大都督。玄宗在洛阳城南门举哀,停止朝会两天。
杜暹,濮州濮阳人。父杜承志,在武则天称帝之初做过监察御史。当时,怀州刺史李文日柬为皇枝近属,被仇人所告,杜承志为他辩解。不久,李文日柬获罪,杜承志也受牵连,贬为方义县令。后又任天官员外郎。接着来俊臣等罗织罪名,陷害无辜扩大化,杜承志恐惧,便称病离官还乡,在家中去世。
自杜暹的高祖父到杜暹,五代同居,杜暹特别恭敬长辈,对继母孝顺,闻名乡里。开始,中举授婺州参军,任满将还乡,州吏赠送他万余张纸,杜暹只接受了一百张,其余全还给他们。当时他的同僚来告别的,见了叹道:“这与过去清廉的官吏接受一个大钱,有什么不同?”不久,杜暹授郑县县尉,又以清廉节俭为世人称扬。华州司马杨孚,公正耿直之官,他很赏识看重杜暹。不久杨孚升任大理正,杜暹因公事受牵累送法司断罪,杨孚对人说“:如果这样好的县尉都获罪,那么公正清廉之士怎么不灰心呢?”并特此向执政推荐杜暹,由此杜暹授大理评事。
开元四年(716),杜暹升任监察御史,前往碛西屯田驻军。正碰上安西副都护郭虔馞和西突厥可汗史献、镇守使刘遐庆等不和,互相上奏指责。朝廷令杜暹查其实际情况。当时杜暹已在返回途中,已到凉州。他接到诏令又往碛西,进入突骑施,来考核郭虔馞等错误实况。藩人送给他黄金,杜暹坚决不受,左右的人说“:公远道出使这边远的地方,不可失藩人的情。”杜暹不得已,接受了。后将黄金埋下,出境以后,才通知藩人去收取。藩人大惊,过沙漠追赶不到,才罢了。杜暹后升任给事中,因继母去世守丧而离职。开元十二年(724),安西都护张孝嵩调任太原尹,有人推荐杜暹出使安西,因藩人伏其清正廉洁办事慎重,很佩服他,于是特殊对待,升拜黄门侍郎,兼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单骑赴任。第二年,于阗王尉迟眺私下勾结突厥和一些藩国图谋叛乱,杜暹秘密探知其谋,便带兵逮捕并处死,诛其党羽五十余人,另外立了君长,于阗才安定下来。杜暹以功特加授光禄大夫的荣誉职务。杜暹在安西四年,安抚将士,不怕劳苦,很得汉人和各族人的爱戴。
开元十四年,朝廷任命杜暹代理宰相,并派中使前往迎接。玄宗见他,赐绢二百匹,马一匹,住宅一区。后来他与李元..不和,罢免了宰相,出任荆州大都督府长史。后又历任魏州刺史、太原尹。开元二十年(732),玄宗到北都,拜杜暹为户部尚书,便令扈从入京。到东都,任杜暹为京都留守。杜暹抽调值班的卫士,修缮三宫,加固城池,亲自巡逻检查,从不懈怠。玄宗得知此情特嘉奖他,赐敕书道“:卿一向以清廉耿直,加之勤奋能干出名。自从委任为留守,每事多能,治政使下属整肃,恩惠能施及百姓。城池宫室,时时修饰,很有成绩,也不过分劳累人力。甚善甚善,很慰我心。”不久代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封魏县侯。开元二十八年(740)病逝,享年六十余岁,诏赠尚书右丞相。
杜暹在家孝敬长辈爱弟妹,对他继母弟杜昱爱抚甚厚,但是昱平素不学无术,每当朝谈论,言谈肤浅。杜暹常以公正清廉勤劳节俭为己任,有时也有免不过情分而为的事。他二十岁就自己发誓不受亲友馈赠,一生如此。到去世时,玄宗很怜惜,派中使就家中吊丧,赐绢三百匹。尚书省和老同僚,也赠财物助丧葬,他的儿子遵父亲生前的教导,皆拒绝不受。太常给杜暹谥号为贞肃。右司员外郎刘同升、都官员外郎韦廉以杜暹有忠孝之美,认为所谥没有完全表现他的品行,建议更改。太常博士裴总坚持说:“杜尚书因居丧受职,虽然为了国家,但不能称孝,请依旧为定。”他的儿子杜孝友上到朝廷向玄宗陈诉,才令所司仔细审定,终于谥贞孝。
韩休,京兆长安人。伯父韩大敏,在武则天称帝之初为凤阁舍人。当时梁州都督李行褒为部下诬告,说他有反意。武则天令韩大敏到梁州审理。有人对韩大敏说“:李行褒是李姓的近属,太后的本意就是要除掉他们,你不小心而违逆了她的旨意,祸将不小,不可不为自身考虑。”韩大敏说“:哪里有求自身安全而陷人非罪的?”竟上奏为李行褒申雪。武则天又命御史复审,便构成其罪。韩大敏因审案失情而有罪,这一罪与知反不告等同,因此赐死于家中。韩休的父亲韩大智,官至洛州司功。
韩休早年,词学很好。初应举,授桃林县丞。又在举贤良时,唐玄宗亲自在春宫问国政治理,韩休与校书郎赵冬曦同时中举人,授左补阙。不久被任为主爵员外郎,历任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兼主管制诰,后外任虢州刺史。当时虢州因地在两京之间,皇上总在京都或东都,是最近的州,所以常常被支派税草来充实未用的马厩。韩休奏请税草能均配各州,中书令张说驳道:“如果独免虢州,就要移给另外的州,作为地方官欲为私惠,就国情而论本来不可依从。”于是下令不许。韩休又将上奏,僚吏说:“连续上奏一定会违逆执政之意。”韩休说“:为刺史不能救百姓之弊,怎么来治政!如一定会逆上得罪,我也心甘情愿。”韩休竟坚持提出而获免治罪。过了一年多,以母丧离职,坚持陈述诚心要求终丧礼,得到同意。守丧完,韩休授工部侍郎,仍主管制诰,升迁尚书右丞。
开元二十一年(733),侍中裴光庭去世,玄宗令肖嵩推荐贤人来代替裴光庭。肖嵩很是称扬韩休心志和品行,于是便拜黄门侍郎,任代理宰相。韩休生性耿直,不会趋炎附势,任职后,很符当时民望。不久,有万年尉李美玉得罪,上特令流配岭外,韩休上奏说:“李美玉小官,所犯的又不是大罪,现今朝廷有大罪,尚不能去,怎么能舍大而取小呢!臣窃以为金吾大将军程伯献,恃皇上的恩宠,任职贪图财利,住宅车马,超越身份过分放纵。臣请先出程伯献,然后给李美玉治罪。”玄宗开始不同意。韩休坚持提意见“:李美玉这样的小官都不能容,那么像程伯献这样的巨猾怎能不问!陛下如不出程伯献,臣就不敢奉诏流放李美玉。”玄宗认为韩休率直忠诚,就同意了。当初,肖嵩认为韩休柔和易控制,所以引荐他。韩休既主政事,对肖嵩的意见多有矫正,于是他与韩休不和,宋王景闻知说“:未料道韩休竟能如此,这真是仁者之勇啊!”
这年夏天,韩休加银青光禄大夫的职称,十二月,调任工部尚书,罢免宰相职务。开元二十四年(736),调任太子少师,封宜阳子。开元二十七年病卒。年六十八岁。追赠扬州大都督,谥号文忠。宝应元年(762)重赠太子太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