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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十七

翻译 原文

  ○杜黄裳 高郢 子定

  杜佑 子式方 从郁 式方子悰 从郁子牧

  杜黄裳,字遵素,京兆杜陵人也。登进士第、宏辞科,杜鸿渐深器重之。为郭 子仪朔方从事,子仪入朝,令黄裳主留务于朔方。邠将李怀光与监军阴谋代子仪, 乃为伪诏书,欲诛大将温儒雅等。黄裳立辨其伪,以告怀光,怀光流汗伏罪。诸将 有难制者,黄裳矫子仪命尽出之,数月而乱不作。后入为台省官,为裴延龄所恶, 十年不迁。贞元末,为太常卿。王叔文之窃权,黄裳终不造其门。尝语其子婿韦执 谊,令率百官请皇太子监国,执谊遽曰:“丈人才得一官,可复开口议禁中事耶!” 黄裳勃然曰:“黄裳受恩三朝,岂可以一官见买!”即拂衣而出。寻拜平章事。

  邠州节度使韩全义曾居讨伐之任,无功,黄裳奏罢之。刘辟作乱,议者以剑南 险固,不宜生事;唯黄裳坚请讨除,宪宗从之。又奏请不以中官为监军,只委高崇 文为使。黄裳自经营伐蜀,以至成功,指授崇文,无不悬合。崇文素惮刘氵雍,黄 裳使人谓崇文曰:“若不奋命,当以刘澭代之。”由是得崇文之死力。既平辟,宰 臣入贺,帝目黄裳曰:“此卿之功也。”后与宪宗语及方镇除授,黄裳奏曰:“德 宗自艰难之后,事多姑息。贞元中,每帅守物故,必先命中使侦伺其军动息,其副 贰大将中有物望者,必厚赂近臣以求见用,帝必随其称美而命之,以是因循,方镇 罕有特命帅守者。陛下宜熟思贞元故事,稍以法度整肃诸侯,则天下何忧不治!” 宪宗然其言。由是用兵诛蜀、夏之后,不容籓臣蹇傲,克复两河,威令复振,盖黄 裳启其衷也。黄裳有经画之才,达于权变,然检身律物,寡廉洁之誉,以是居鼎职 不久。二年正月,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兼河中尹、河中晋绛等州节度使。八月, 封邠国公。三年九月,卒于河中,年七十一,赠司徒,谥曰宣。

  黄裳性雅淡宽恕,心虽从长,口不忤物。始为卿士,女嫁韦执谊,深不为执谊 所称;及执谊谴逐,黄裳终保全之,洎死岭表,请归其丧,以办葬事。及是被疾, 医人误进其药,疾甚而不怒。然为宰相,除授不分流品,或官以赂迁,时论惜之。

  黄裳殁后,贿赂事发。八年四月,御史台奏:“前永乐令吴凭为僧鉴虚受托, 与故司空杜黄裳,于故州邠宁节度使高崇文处纳赂四万五千贯,并付黄裳男载,按 问引伏。”敕曰:“吴凭曾佐使府,忝履宦途,自宜畏法惜身,岂得为人通贷!事 关非道,理合惩愆,宜配流昭州。其付杜载钱物,宰辅之任,宠寄实深,致兹货财, 不能拒绝,已令按问,悉合征收,贵全终始之恩,俾弘宽大之典。其所取钱物,并 宜矜免,杜载等并释放。”

  载为太子仆,长庆中,迁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充入吐蕃使。

  载弟胜,登进士第,大中朝位给事中。胜子廷坚,亦进士擢第。

  高郢,字公楚,其先渤海蓚人。九岁通《春秋》,能属文。天宝末,盗据京邑, 父伯祥先为好畤尉,抵贼禁,将加极刑。郢时年十五,被发解衣,请代其父,贼党 义之,乃俱释。后举进士擢第,应制举,登茂才异行科,授华阴尉。尝以鲁不合用 天子礼乐,乃引《公羊传》,著《鲁议》,见称于时,由是授咸阳尉。

  郭子仪节制朔方,辟为掌书记。子仪尝怒从事张昙,奏杀之;郢极言争救,忤 子仪旨,奏贬猗氏丞。李怀光节制邠宁,奏为从事,累转副元帅判官、检校礼部郎 中。怀光背叛,将归河中,郢言:“西迎大驾,岂非忠乎!”怀光忿而不听。及归 镇,又欲悉众而西。时浑瑊军孤,群帅未集,郢与李鄘誓死驻之。属怀光长子琟候 郢,郢乃谕以逆顺曰:“人臣所宜效顺。且自天宝以来阻兵者,今复谁在?况国家 自有天命,非独人力。今若恃众西向,自绝于天,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安知三军 不有奔溃者乎?”李琟震惧,流泪气索。明年春,郢与都知兵马使吕鸣岳、都虞候 张延英同谋间道上表;及受密诏,事泄,二将立死。怀光乃大集将卒,白刃盈庭, 引郢诘之。郢挺然抗辞,无所惭隐,愤气感发,观者泪下,怀光惭沮而止。德宗还 京,命谏议大夫孔巢父、中人啖守盈赴河中宣慰怀光,授以太保;而怀光怒,激其 亲兵诟詈,杀守盈及巢父。巢父之被刃也,委于地,郢就而抚之。乃怀光被诛,马 燧辟郢为掌书记。

  未几,征拜主客员外,迁刑部郎中,改中书舍人。凡九岁,拜礼部侍郎。时应 进士举者,多务朋游,驰逐声名;每岁冬,州府荐送后,唯追奉宴集,罕肄其业。 郢性刚正,尤嫉其风,既领职,拒绝请托,虽同列通熟,无敢言者。志在经艺,专 考程试。凡掌贡部三岁,进幽独,抑浮华,朋滥之风,翕然一变。拜太常卿。贞元 十九年冬,进位银青光禄大夫,守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顺宗即位,转刑 部尚书,为韦执谊等所惮。寻罢知政事,以本官判吏部尚书事。明年,出镇华州。

  元和元年冬,复拜太常卿,寻除御史大夫。数月,转兵部尚书。逾月,再表乞 骸,不许。又上言曰:“臣闻劳生佚老,天理自然,蠕动翾飞,日入皆息。自非贡 禹之守经据古,赵喜之正身匪懈,韩暨之志节高洁,山涛之道德模表,纵过常期, 讵为贪冒。其有当仁不让,急病忘身,岂止君命,犹宜身举。臣郢不才,久辱高位, 无任由衷沥恳之至。”乃授尚书右仆射致仕。六年七月卒,年七十二。赠太子太保, 谥曰贞。

  郢性恭慎廉洁,罕与人交游,守官奉法勤恪,掌诰累年,家无制草。或谓之曰: “前辈皆留制集,公焚之何也?”曰:“王言不可存私家。”时人重其慎密。与郑 珣瑜并命拜相;未几,德宗升遐。时同在相位,杜佑以宿旧居上,而韦执谊由朋党 专柄。顺宗风恙方甚,枢机不宣,而王叔文以翰林学士兼户部侍郎,充度支副使。 是时政事,王叔文谋议,王伾通导,李忠言宣下,韦执谊奉行。珣瑜自受命,忧形 颜色,至是以势不可夺,因称疾不起。郢则因循,竟无所发,以至于罢。物论定此 为优劣焉。子定嗣。

  定,幼聪警绝伦,年七岁时,读《尚书·汤誓》,问郢曰:“奈何以臣伐君?” 郢曰:“应天顺人,不为非道。”又问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顺人 乎?”父不能对。仕至京兆参军。小字董二,人以幼慧,多以字称之。尤精《王氏 易》,尝为《易图》,合入出以画八卦,上圆下方,合则重,转则演,七转而六十 四卦六甲八节备焉。著《易外传》二十二卷。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人。曾祖行敏,荆、益二州都督府长史、南阳郡公。 祖悫,右司员外郎、详正学士。父希望,历鸿胪卿、恆州刺史、西河太守,赠右仆 射。佑以廕入仕,补济南郡参军、剡县丞。时润州刺史韦元甫尝受恩于希望,佑谒 见,元甫未之知,以故人子待之。他日,元甫视事,有疑狱不能决。佑时在旁,元 甫试讯于佑;佑口对响应,皆得其要。元甫奇之,乃奏为司法参军。元甫为浙西观 察、淮南节度,皆辟为从事,深所委信。累官至检校主客员外郎,入为工部郎中, 充江西青苗使,转抚州刺史。改御史中丞,充容管经略使。杨炎入相,征入朝,历 工部、金部二郎中,并充水陆转运使,改度支郎中,兼和籴等使。时方军兴,馈运 之务,悉委于佑;迁户部侍郎、判度支。为卢杞所恶,出为苏州刺史。佑母在,杞 以苏州忧阙授之。佑不行,俄换饶州刺史。未几,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时 德宗在兴元。朝廷故事,执政往往遗脱;旧岭南节度,常兼五管经略使,佑独不兼。 故五管不属岭南,自佑始也。

  贞元三年,征为尚书左丞,又出为陕州观察使,迁检校礼部尚书、扬州大都督 府长史,充淮南节度使。丁母忧,特诏起复,累转刑部尚书、检校右仆射。十六年,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卒,其子愔为三军所立,诏佑以淮南节制检校左仆射、同平章事, 兼徐泗节度使,委以讨伐。佑乃大具舟舰,遣将孟准先当之。准渡淮而败,佑杖之, 固境不敢进。及诏以徐州授愔,而加佑兼濠、泗等州观察使。在扬州开设营垒三十 余所,士马修葺。然于宾僚间依阿无制,判官南宫僔、李亚、郑元均争权,颇紊军 政,德宗知之,并窜于岭外。

  十九年入朝,拜检校司空、同平章事,充太清宫使。德宗崩,佑摄冢宰,寻进 位检校司徒,充度支盐铁等使,依前平章事。旋又加弘文馆大学士。时王叔文为副 使,佑虽总统,而权归叔文。叔文败,又奏李巽为副使,颇有所立。顺宗崩,佑复 摄冢宰,寻让金谷之务,引李巽自代。先是,度支以制用惜费,渐权百司之职,广 署吏员,繁而难理;佑始奏营缮归之将作,木炭归之司农,染练归之少府,纲条颇 整,公议多之,朝廷允其议。

  元和元年,册拜司徒、同平章事,封岐国公。时河西党项潜导吐蕃入寇,边将 邀功,亟请击之。佑上疏论之曰:

  臣伏见党项与西戎潜通,屡有降人指陈事迹,而公卿廷议,以为诚当谨兵戎, 备侵轶,益发甲卒,邀其寇暴。此盖未达事机,匹夫之常论也。

  夫蛮夷猾夏,唐虞已然。周宣中兴,猃狁为害,但命南仲往城朔方,追之太原, 及境而止,诚不欲弊中国而怒远夷也。秦平六国,恃其兵力,北筑长城,以拒匈奴; 西逐诸羌,出于塞外。劳力扰人,结怨阶乱,中国未静,白徒竞起,海内云扰,实 生谪戍。汉武因文、景之富,命将兴师,遂至户口减半,竟下哀痛之诏罢田轮台。 前史书之,尚嘉其先迷而后复。盖圣王之理天下也,唯务绥静蒸人,西至流沙,东 渐于海,在南与北,亦存声教。不以远物为珍,匪求遐方之贡,岂疲内而事外,终 得少而失多。故前代纳忠之臣,并有匡君之议。淮南王请息师于闽越,贾捐之愿弃 地于珠崖,安危利害,高悬前史。

  昔冯奉世矫汉帝之诏,击莎车,传其王首于京师,威震西域。宣帝大悦,议加 爵土之赏。萧望之独以为矫制违命,虽有功效,不可为法;恐后之奉使者争逐发兵, 为国家生事,述理明白,其言遂行。国家自天后已来,突厥默啜兵强气勇,屡寇边 城,为害颇甚。开元初,边将郝灵佺亲捕斩之,传首阙下,自以为功,代莫与二, 坐望荣宠。宋璟为相,虑武臣邀功,为国生事,止授以郎将。由是讫开元之盛,无 人复议开边,中国遂宁,外夷亦静。此皆成败可征,鉴戒非远。

  且党项小蕃,杂处中国,本怀我德,当示抚绥。间者边将非廉,亟有侵刻,或 利其善马,或取其子女,便贿方物,征发役徒。劳苦既多,叛亡遂起,或与北狄通 使,或与西戎寇边,有为使然,固当惩革。《传》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 之。”《管子》曰:“国家无使勇猛者为边境。”此诚圣哲识微知著之远略也。今 戎丑方强,边备未实,诚宜慎择良将,诫之完葺,使保诚信,绝其求取,用示怀柔。 来则惩御,去则谨备,自然怀柔,革其奸谋,何必遽图兴师,坐致劳费!

  陛下上圣君人,覆育群类,动必师古,谋无不臧。伏望坚保永图,置兵衽席, 天下幸甚!臣识昧经纶,学惭博究,窃鼎铉之宠任,为朝廷之老臣,恩深莫伦,志 恳思报,臧否备阅,刍荛上陈,有渎旒扆,伏深惶悚。

  上深嘉纳。

  岁余,请致仕,诏不许,但令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每入奏事,宪宗优 礼之;不名,常呼司徒。佑城南樊川有佳林亭,卉木幽邃,佑每与公卿宴集其间, 广陈妓乐。诸子咸居朝列,当时贵盛,莫之与比。元和七年,被疾,六月,复乞骸 骨。表四上,情理切至,宪宗不获已,许之。诏曰:

  宣力济时,为臣之懿躅;辞荣告老,行己之高风。况乎任重公台,义深翼赞, 秉冲让之志,坚金石之诚。敦谕既勤,所执弥固,则当遂其衷恳,进以崇名;尚齿 优贤,斯王化之本也。

  金紫光禄大夫、守司徒、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充弘文馆大学士、太清宫使、 上柱国、岐国公、食邑三千户杜佑,岩廊上才,邦国茂器;蕴经通之识,履温厚之 姿,宽裕本乎性情,谋猷彰乎事业。博闻强学,知历代沿革之宜;为政惠人,审群 黎利病之要。由是再司邦用,累历籓方,出总戎麾,入和鼎实,聿膺重寄,历事先 朝,左右朕躬,夙夜不懈。命以诏册,登之上公,肃恭在廷,华发承弁。兹可谓国 之元老,人之具瞻者也。

  朕缵承丕业,思弘景化,选劳求旧,期致时邕,方伸引翼之仪,遽抗悬车之请。 而又固辞年疾,乞就休闲,已而复来,星琯屡变,有不可抑,良用耿然。永惟古先 哲王,君臣之际,臣有耆艾以求其退,君有优赐以徇其情;乃辍邓禹敷教之功,仍 增王祥辅导之秩,俾养浩然之气,安于敬止之乡,庶乎怡神葆和,永绥福履。仍加 阶级,以厚宠章,可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宜朝朔望。

  是日,上遣中使就佑第赐绢五百匹、钱五百千。其年十一月薨,寿七十八,废 朝三日,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佑性敦厚强力,尤精吏职,虽外示宽和,而持身有术。为政弘易,不尚皦察, 掌计治民,物便而济,驭戎应变,即非所长。性嗜学,该涉古今,以富国安人之术 为己任。初开元末,刘秩采经史百家之言,取《周礼》六官所职,撰分门书三十五 卷,号曰《政典》,大为时贤称赏;房琯以为才过刘更生。佑得其书,寻味厥旨, 以为条目未尽,因而广之,加以开元礼、乐,书成二百卷,号曰《通典》。贞元十 七年,自淮南使人诣阙献之,曰:

  臣闻太上立德,不可庶几;其次立功,遂行当代;其次立言,见志后学。由是 往哲递相祖述,将施有政,用乂邦家。臣本以门资,幼登官序,仕非游艺,才不逮 人,徒怀自强,颇玩坟籍。虽履历叨幸,或职剧务殷,窃惜光阴,未尝轻废。夫 《孝经》、《尚书》、《毛诗》、《周易》、《三传》,皆父子君臣之要道;十伦 五教之宏纲,如日月之下临,天地之大德,百王是式,终古攸遵。然多记言,罕存 法制;愚管窥测,莫达高深,辄肆荒虚,诚为亿度。每念懵学,莫探政经,略观历 代众贤著论,多陈紊失之弊,或阙匡拯之方。臣既庸浅,宁详损益,未原其始,莫 暢其终。尚赖周氏典礼,秦皇荡灭不尽,纵有繁杂,且用准绳。至于往昔是非,可 为来今龟镜,布在方册,亦粗研寻。自顷缵修,年逾三纪,识寡思拙,心昧辞芜。 图籍实多,事目非少,将事功毕,罔愧乖疏,固不足发挥大猷,但竭愚尽虑而已。 书凡九门,计贰百卷,不敢不具上献,庶明鄙志所之,尘渎圣聪,兢惶无措。

  优诏嘉之,命藏书府。其书大传于时,礼乐刑政之源,千载如指诸掌,大为士 君子所称。

  佑性勤而无倦,虽位极将相,手不释卷。质明视事,接对宾客,夜则灯下读书, 孜孜不怠。与宾佐谈论,人惮其辩而伏其博,设有疑误,亦能质正。始终言行,无 所玷缺,唯在淮南时,妻梁氏亡后,升嬖妾李氏为正室,封密国夫人,亲族子弟言 之不从,时论非之。

  三子,师损嗣,位终司农少卿。

  式方,字考元。以廕授扬府参军,转常州晋陵尉。浙西观察使王纬辟为从事, 入为太子通事舍人,改太常寺主簿。明练钟律,有所考定,深为高郢所赏。时父作 镇扬州,家财钜万,甲第在安仁里,杜城有别墅,亭馆林池,为城南之最。昆仲皆 在朝廷,与时贤游从,乐而有节。既而佑入中书,出为昭应令。丁父忧,服阕,迁 司农少卿,赐金紫,加正议大夫、太仆卿。时少子忭选尚公主,式方以右戚移病不 视事。久之,穆宗即位,转兼御史中丞,充桂管观察都防御使。长庆二年三月,卒 于位,赠礼部尚书。

  式方性孝友,弟兄尤睦。季弟从郁,少多疾病,式方每躬自煎调,药膳水饮, 非经式方之手,不入于口。及从郁夭丧,终年号泣,殆不胜情,士友多之。

  子恽、憓、忭、恂。恽嗣,富平尉;憓,兴平尉。

  忭,以廕三迁太子司议郎。元和九年,选尚公主,召见于麟德殿。寻尚岐阳公 主,加银青光禄大夫、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岐阳,宪宗长女,郭妃之所生。

  自顷选尚,多于贵戚,或武臣节将之家。于时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女婿, 时德舆作相,郁避嫌辞内职。上颇重学士,不获已许之,且叹德舆有佳婿,遂令宰 臣于卿士家选尚文雅之士可居清列者。初于文学后进中选择,皆辞疾不应,唯悰愿 焉。累迁至司农卿。太和六年,转京兆尹。七年,检校刑部尚书,出为凤翔尹、凤 翔陇右节度。丁内艰,八年,起复授忠武军节度使、陈许蔡观察等使,就加兵部尚 书。开成初,入为工部尚书、判度支。属岐阳公主薨,久而未谢。文宗怪之,问左 右。户部侍郎李珏对曰:“近日驸马为公主服斩衰三年,所以士族之家不愿为国戚 者,半为此也。杜忭未谢,拘此服纪也。”上愕然曰:“予初不知。”乃诏曰: “制服轻重,必由典礼。如闻往者驸马为公主服三年,缘情之义,殊非故实,违经 之制,今乃闻知。宜令行杖周,永为通制。”三年,改户部尚书,兼判户部度支事。 会昌中,拜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寻加左仆射。

  大中初,出镇西川,降先没吐蕃维州。州即古西戎地也,其地南界江阳,岷山 连岭而西,不知其极;北望陇山,积雪如玉:东望成都,若在井底。地接石纽山, 夏禹生于石纽山是也。其州在岷山之孤峰,三面临江。天宝后,河、陇继陷,惟此 州在焉。吐蕃利其险要,二十年间,设计得之,遂据其城,因号曰“无忧城”,吐 蕃由是不虞邛、蜀之兵。先是,李德裕镇西川,维州吐蕃首领悉怛谋以城来降,德 裕奏之;执政者与德裕不协,遽勒还其城。至是复收之,亦不因兵刃,乃人情所归 也。俄复入相,加司空,继加司徒,历镇重籓。至是加太傅、邠国公。忭无他才, 常延接寒素,甘食窃位而已。

  从郁,以廕贞元末再迁太子司议郎。元和初,转左补阙。谏官崔群、韦贯之、 独孤郁等以从郁宰相子,不合为谏官,乃降授左拾遗。群等复执曰:“拾遗之与补 阙,虽资品有殊,皆名谏列。父为宰相,子为谏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论父。” 乃改为秘书丞,终驾部员外郎。

  子牧、顗,俱登进士第。顗后病目而卒。

  牧,字牧之,既以进士擢第,又制举登乙第,解褐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 曹参军。沈传师廉察江西宣州,辟牧为从事、试大理评事。又为淮南节度推官、监 察御史里行,转掌书记。俄真拜监察御史,分司东都,以弟顗病目弃官。授宣州团 练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并兼 史职。出牧黄、池、睦三郡,复迁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郎。又以弟 病免归。授湖州刺史,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岁中迁中书舍人。牧好读书,工诗 为文,尝自负经纬才略。武宗朝诛昆夷、鲜卑,牧上宰相书论兵事,言“胡戎入寇, 在秋冬之间,盛夏无备,宜五六月中击胡为便”。李德裕称之。注曹公所定《孙武 十三篇》行于代。

  牧从兄忭隆盛于时,牧居下位,心常不乐。将及知命,得病,自为墓志、祭文。 又尝梦人告曰:“尔改名毕。”逾月,奴自家来,告曰:“炊将熟而甑裂。”牧曰: “皆不祥也。”俄又梦书行纸曰:“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寤寝而叹曰:“此过 隙也。吾生于角,徵还于角,为第八宫,吾之甚厄也。予自湖守迁舍人,木还角, 足矣。”其年,以疾终于安仁里,年五十。有集二十卷,曰《杜氏樊川集》,行于 代。子德祥,官至丞郎。

  史臣曰:黄裳以道致君,持诚奉主;辨怀光之诈,罢全义之征。讨贼辟之凶, 举无遗算;葬执谊之柩,岂曰不仁。郢天纵之性,总丱之年,代父命于临刑,孝也; 怀光之乱,王人被伤,抚巢父于贼庭,义也;抑浮滥之流,考艺文之士,尽搜幽滞, 大变时风,正也;保止足之名,辞荣辱之路,高避世利,遐躅昔贤,智也。忠孝全 矣,仁智备矣!此二子者,皆临大节而不可夺也。佑承廕入仕,谳狱受知,博古该 今,输忠效用;位居极品,荣逮子孙,操修之报,不亦宜哉!及其宾僚紊法,嬖妾 受封,事重因循,难乎语于正矣!牧之文章,忭之长厚,能否既异,才位不伦,命 矣夫!

  赞曰:贞公壮节,临难奋发。言行无玷,斯为明哲。戡乱阜俗,时泰位隆。国 之名臣,郑公、岐公。

  董晋,字混成,河中虞乡人。明经科殿试及第。至德初年,肃宗从灵武抵达彭原,董晋上书谒见,授校书郎、翰林待制,再调任卫尉丞,出任汾州司马。不久,刺史崔圆改任淮南节度使,奏请董晋以本职代理殿中侍御史,充任判官。不久又归任御史台,授原职,升为侍御史、主客员外郎、祠部郎中。大历年间,兵部侍郎李涵护送崇徽公主出使回纥,奏请董晋为判官,出使归来,官拜司勋郎中。历任秘书太府太常少卿监、左金吾将军。十日后,德宗即位,董晋改任太常寺卿,升为右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知台事。因清廉、勤恳、谨慎,所以擢升很快。不久又任华州刺史、兼御史中丞、潼关防御使。许久以后,又加授兼御史大夫。朱氵此在京师建伪号谋反,派遣凶党仇敬、何望之侵逼华州,董晋奔逃到皇上所在地,被授为国子祭酒,随即被派往恒州宣旨慰劳将士。随圣驾返回京师后,升为左金吾卫大将军,改任尚书左丞。当时尚书右丞元..担任度支使,被韩氵晃排挤而遭贬黜,董晋很愤恨,面见宰相极力辩说元..无罪,满朝都称赞他。再度被拜为太常寺卿。

  贞元五年(789)沈房升任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当时政事决定权在窦参手中,董晋只是受诏书、等候决定而已。金吾卫将军沈房有弟亡故,董晋脱去公服,穿着丧服入阁,皇上问宰相这事是否合制,宰相回答说:“依照规定,朝官有丧朝一年之内的丧事,允许穿无纹彩的粗绸,不应着浅色衣。”皇上问:“南衙班列怎么也有这个规矩呢?”回答说:“承袭旧制而如此。”皇上又向董晋询问古代冠冕制度,董晋回答道:“古人穿衣着冠,一动便有佩玉碰撞的响声,是用以节制步履。《礼》云‘堂上行走脚步要相连,堂下行走脚步要放开’,就是说要极其恭敬。行走有常规,在国君面前的礼节,走路时小步快行而已。如今有人行走如奔跑以致跌倒,这是极不恭敬谨慎的。在服饰规格上,朝官都是绫罗袍巾,五品以上佩金玉带,取其用文彩装饰以敬奉皇上之意。因此,夏禹平时粗衣粗食,而祭服却要求华美,无论君王和亲人都一样对待。从前尚书郎口含香物,老莱子彩服娱亲,都是这个意思。穿粗绸衣,是不合古制的。”皇上深表赞同,便下诏说:“常参官入内阁,不得快步行走;一周年以下的服丧,禁止着丧服参加朝会。”又命朝官各自穿戴本品级的绫罗袍巾和金玉腰带。董晋对于礼学如此精通。

  窦参骄傲自大十分严重,皇上渐渐厌恶他。贞元八年(792),窦参暗示董晋保奏他的侄儿给事中窦申为吏部侍郎,皇上严肃地说:“难道不是窦参要你上奏的吗?”董晋不敢隐瞒。皇上便询问窦参的过失,董晋详细禀奏。十天以后,窦参被贬官,董晋忧惧,屡次上表辞职。贞元九年(793)夏,改任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东都留守、东都畿汝州都防御使。

  适遇汴州节度使李万荣病重,其子李..作乱,朝廷便任命董晋为检校左仆射、同平章事,兼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营田使、汴宋观察使。董晋受命之后,只率领幕僚、侍从等十余人,完全不召集兵马。到郑州后,宣武军应前来迎接的将吏无一人来到。董晋的随行人员及郑州官吏都感到害怕,一起劝董晋道:“邓惟恭趁李万荣疾病严重,便总揽了军州的事务。现在相公来到这里,他还不派人迎候,幕后的情况怎能预料呢。恐怕必须暂且延缓一下,以等待事态的发展变化。”董晋道:“既然奉诏为汴州节度使,就应依旨赴任,怎能随便停留呢!”大家都担心会遭不测,惟独董晋安详镇静。离汴州还有十多里,邓惟恭才来迎接,董晋令他不要下马。进入汴州城后,董晋把军政要务交付邓惟恭掌管,大家都佩服董晋通晓事情的机宜变化,却估量不出他谋略的深浅。

  当初,李万荣驱逐了刘士宁,取代他为节度使,将兵权交付邓惟恭,因为他们是同乡。及至李万荣病重,李..企图作乱,邓惟恭便与监军合谋逮捕了李..,将他押送朝廷。邓惟恭自以为必会取代李万荣居节度使之位,故意不派将吏迎候,以使董晋心生疑惧,希望他不敢前来;没想到董晋来得这么快,所以直到董晋离汴州很近了,才仓猝出城迎接。然而心中时常闷闷不乐,终究因骄狂不守法,暗中图谋不轨,而被流放发配到岭南。

  朝廷担心董晋软弱怯懦,不久便派汝州刺史陆长源担任董晋的行军司马。董晋为人谦恭宽厚,凡事随和听便,因此心怀异志的兵卒大体安定。陆长源喜好改弦更张,屡次请求改变旧例,务求苛刻从事。董晋最初都同意他,及至文书命令已拟好,董晋便命令暂时作罢。又将钱粮支出之事委任判官孟叔度,叔度为人轻佻,好怠慢军人,人们都憎恶他。董晋于贞元十五年(799)二月去世,享年七十六,停止上朝三日,追赠太傅,赐给数量不等的布匹绢帛。死后不到十天,汴州大乱,杀死陆长源、孟叔度等人。

  李忠臣,本姓董,名秦,平卢人。世代居住在幽州蓟县。他自己说曾祖父董文昱,曾任棣州刺史;祖父董玄奖,任安东都护府录事参军;父董神峤,任河内府折冲郎将。李忠臣年轻时从军,在军伍之中,才力出众。事奉幽州节度使薛楚玉、张守王圭、安禄山等,多次受命出征,积累军功升至折冲郎将、将军同正、平卢军先锋使。

  及至安禄山叛乱,李忠臣与同僚们密谋,杀死伪节度使吕知诲,拥立刘正臣为节度使,任李忠臣为兵马使。攻长杨、战独山,袭榆关、北平,杀死贼将申子贡、荣先钦,擒获周钊押送到京师,其间李忠臣功劳最大。又跟随刘正臣攻破渔阳,叛将李归仁、李咸、白秀芝等前来抵抗,约经数十合战斗,将他们全都击败。不久,潼关失守,郭子仪、李光弼退兵,李忠臣便领兵北归。奚王阿笃孤起初将部队与刘正臣合并,后来诈称请求率领万余骑兵共同收复范阳,到后城南面,半夜反攻官军,李忠臣同他交战,于是到了温泉山,击败贼军,生擒其大首领阿布离,将他斩首祭旗衅鼓。刘正臣去世,李忠臣又与大家商议,拥立安东都护王玄志为节度使。

  至德二年(757)正月,王玄志命李忠臣率领三千步卒从雍奴乘苇筏渡海,贼将石帝庭、乌承洽来抵拒,李忠臣和董竭忠击退了贼军,转战数日,收复鲁城、河间、景城等地,获得大批物资粮食,运送到本军。又与大将田神功一起率兵讨伐平原、乐安郡贼军,攻下两地,生擒伪刺史臧瑜等人,防河招讨使李铣遵照旧制任命李忠臣为德州刺史。时值史思明归顺朝廷,河南节度使张镐命李忠臣率兵赴郓州,与诸军使共同收复河南州县。李忠臣又与副将阳惠元一同在舒舍口大败贼将王福德,肃宗屡次下诏慰问,并命令李忠臣镇守濮州,不久移镇韦城。

  乾元元年(758)九月,改任光禄卿同正。当年,与郭子仪等九节度使在相州围攻安庆绪。次年二月,各军溃败而回,李忠臣也退了兵。行至荥阳,贼将敬钅工前来偷袭官船,李忠臣将他打得大败,缴获米粮二百多船,用以资助汴州军士。不久官拜濮州刺史、缘河守捉使,镇署迁移至杏园渡。及至史思明攻陷汴州,节度使许叔冀和李忠臣皆因兵力耗尽而投降贼军,史思明抚摸着李忠臣的背说:“我原先好比只有左手,如今得到你,兼有右手了。”与李忠臣一起进犯河阳。数日后,李忠臣夜间率领五百人袭击史思明营垒,突围而归,李光弼将此事禀奏皇上,诏令加授李忠臣开府仪同三司、殿中监同正,赐实封食邑二百户。皇上召李忠臣至京师,易姓李,名忠臣,封为陇西郡公,赏赐良马、庄宅、银器、彩帛等。

  当时陕西、神策两军节度使郭英..、卫伯玉镇守陕州,朝廷命李忠臣为两军节度兵马使。鱼朝恩也在陕州,命李忠臣与贼将李归仁、李感义等在永宁、莎栅交战,前后数十仗,李忠臣都击败了敌人。适逢淮西节度使王仲升被贼军擒获,宝应元年(762)七月,授李忠臣太常卿同正、兼御史中丞、淮西十一州节度使;随后又加授安州刺史,仍镇守蔡州。那年,命李忠臣会同各军元帅收复东都。宝应二年(763)六月,就地加授御史大夫。当时回纥可汗回归本国,留下判官安恪、石帝庭在河阳守护他的财物,安恪、石帝庭趁机招聚亡命之徒为盗寇,道路阻隔,诏令李忠臣征讨平定他们。

  永泰元年(765),吐蕃进犯西部边境,京师戒严,代宗命宦官催兵勤王,各道大多不能及时奔赴国难,使臣到淮西时,李忠臣正在玩蹴鞠的游戏,立即下令调集军队前去救驾。监军大将执意请求道:“军队出征必要选择吉日。”李忠臣扬起手臂对兵士们说:“哪有父母遇到强盗打劫,还要等待挑选好日子才去救祸呢?”当天就进发。从此,什么地方有了警报,李忠臣必定先期到达。因此代宗极嘉许他的忠贞,加授本道观察使,赏赐颇丰厚。及至同华节度使周智光起兵造反,诏令李忠臣与神策军将领李太清等人进讨平息了他。大历三年(768),加授李忠臣检校工部尚书,实封食邑连先前一共三百户。大历五年,又加授蔡州刺史。大历七年,授检校右仆射、知中书省事。李灵曜叛乱时,田承嗣派侄儿田悦去援助他,李忠臣与诸军大败田悦等人,汴州平定。大历十一年(776)十二月,加授检校司空、平章事、汴州刺史。

  李忠臣性情贪婪残忍好色,部下将吏的妻女大多被他诱骗胁迫而私通。加上军队无纲纪,所到之处纵容施暴,人们不堪忍受。又任妹夫张惠光为衙将,仗势行凶肆虐,军中人恨他,屡次对李忠臣诉说,李忠臣不相信他们。不久让张惠光担任节度副使,命张惠光之子为衙将,其凌虐残暴超过他的父亲。李忠臣所信任的大将李希烈,素来善于骑马射箭,为人们所拜服,借着部众的怒气,于大历十四年(779)三月,与年轻将领丁曰高、贾子华,监军判官蒋知璋等人举兵斩杀张惠光父子,并胁迫李忠臣出走。李忠臣单骑赴京师,当时朝廷正优宠武臣,没有责备他,依旧任他为检校司空、平章事,留在京师参加朝见。

  建中初年,曾因事奏对,德宗对他说:“卿之耳甚大,真是贵人相啊。”李忠臣答道:“臣听说驴耳甚大,龙耳甚小,臣耳虽大,也是驴耳呀。”皇上听了很高兴。此时常侍张涉蒙恩执政,因受贿之事败露,皇上将绳之以法。张涉本为皇上做太子时的侍讲学士,李忠臣上奏道:“陛下贵为天子,而老师因缺钱触犯法律,以愚臣之见,这不是老师的过错。”皇上怒气消解,只命他回归乡里。前湖南观察使辛京杲曾因动怒杖杀部下,有关官署弹劾奏报辛京杲杀人应当处死,皇上允从。李忠臣上奏道:“辛京杲早就该死了。”皇上询问原由,李忠臣回答道:“他的伯父叔父某某在某处战死,兄弟某某在某处战死,他曾随从出征,惟独不死,因此知道他早就该死了。”皇上也露出怜悯之意,不下令加以罪罚,只将辛京杲改授王傅了事。

  李忠臣倔强率直,不识字,不喜欢读书人。革除兵权之后,官位虽然很高,却时常郁郁不得志。及至朱氵此谋反,任命他为伪司空、兼侍中。朱氵此率兵逼近奉天,命令李忠臣留守京城。朱氵此失败,李忠臣逃到樊川的别墅中,李晟部下将士把李忠臣抓了回来,交付官府囚禁。兴元元年(784),同他的儿子一起被处死,时年六十九岁,朝廷抄没了他的家产。

  吴元济是吴少阳的长子。起初试用为协律郎、兼监察御史、代理蔡州刺史。其父去世时,不发布丧事,只以患病奏报朝廷,并托吴少阳之名上表,请求由吴元济主持军务。皇上派遣医生前去问病,便称说吴少阳已病愈,医生未见到吴少阳就回去了。这之前,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及其部将侯惟清曾共同为吴少阳谋划入朝觐见的办法;及至吴元济擅自统领军队之后,凶狠无仁义,只亲近军中那些凶悍之徒。他一向认为苏兆对他不利,便将苏兆缢杀,将尸体还给他家人,又将侯惟清抓了囚禁起来。当时朝廷听信误传以为侯惟清已死,追赠他为兵部尚书,追赠苏兆为右仆射。杨元卿因奏事先到京师,得以将吴元济如何处置淮西事务详细禀告宰相李吉甫。开始,蔡州以吴少阳患病奏报,杨元卿奏请凡淮西来使尚在途中的,当地官府须将他们留下。及至吴少阳去世,四十天内,李吉甫不停止上朝,只是在京城外调换将领、增加兵力以等待动静。其府内小吏不久便妄传董重质已杀死吴元济,并诛杀他的全家,李吉甫立即请求奏对拜贺,这才停止上朝。数日后,得知吴元济还活着。这时逆贼的阴谋已经成功,其部众四面出击,狂暴凶悍而不可阻挡,屠戮舞阳,焚烧叶县,攻掠鲁山、襄城。汝州、许州及翟阳百姓大多逃亡躲藏在山谷荆棘丛中,被贼兵杀戮伤害驱赶劫掠者遍及千里,关东极其震恐。

  元和九年(814)十月,朝廷任命陈州刺史李光颜为忠武军节度使,又命山南东道节度使严绶充任申、光、蔡等州招抚使,仍令内常侍崔潭峻监严绶之军。十年(815)正月,严绶军临贼境西面。朝廷下诏称:“吴元济弃绝人性,叛离天理;不居父丧,擅领军政。朝廷宣旨晓谕,却无半点谦恭,诱惑一方之人,胁迫三军之众。因其父吴少阳曾经任使,朝廷哀其逝世,命人前往吊祭,使臣抵达即被遣返。据境肆虐,不听朝命,断绝君臣应有之礼义,忘却父子所受之恩德。旋即屠戮舞阳,伤残吏卒,焚烧叶县,骚扰百姓,恣行抢掠,无所畏忌。朕念及从前有赏赐的恩义,不轻易伤害藩帅之后人,仍然期望他回归忠顺之路,处在尊宠之位。因此并未动怒,依旧宽容,再降诏书,以示招抚。而他毒性愈甚,奸心不收,寿春西南,又陷州郡,穷凶极恶,纵暴延灾。百姓不能容忍,人神共同唾弃,导致此次动兵,确实出于不得已。吴元济现有官爵,概当下令削夺。令宣武、大宁、淮南、宣歙等道兵马结为一体,山南东道及魏博、荆南、江西、剑南东川兵马与鄂岳统一指挥,东都防御使与怀郑汝节度使及义成兵马成犄角之势相互策应,同期进讨。”

  二月,严绶兵遭到贼军袭击,在磁丘被打败,退守唐州。四月,李光颜击溃贼党,吴元济派人向镇州王承宗、淄郓李师道求援,二帅上表于朝廷,请求赦免吴元济之罪,朝旨不允准。从此两河贼帅就地暗中发难,企图以此阻挠王师。五月,王承宗、李师道派遣盗贼焚烧河阴仓,诏令御史中丞裴度前往军中宣谕,观察用兵形势。裴度还朝奏道:“臣观诸将,惟独李光颜勇义兼备尽心报国,必获成功。”皇上很是高兴。次日,李光颜奏报在时曲大破贼兵,皇上道:“裴度了解李光颜,可说是最为透彻啊。”于是命裴度兼刑部侍郎。此时朝内朝外相互庆贺,决意不宽赦叛贼,征召天下官军环列申州、蔡州郊外成包围之势,共有大小十余镇的军队前来。六月,王承宗、李师道派盗贼在京城埋伏,刺杀宰相武元衡及中丞裴度,武元衡先被杀死,裴度重伤而未死。宪宗怒不可遏,立即任命裴度为宰相,淮右用兵之事,一概交付他处理。七月,李师道派遣嵩山僧圆净勾结山贼同留守宅邸的卫兵一起,企图焚烧东都,动手之前事情败露而自遭其祸。此时严绶已退休罢职,便任命汴州节度使韩弘为淮右行营兵马都统,因高霞寓有威名,任用为唐邓节度使。

  元和十一年(816)春,诸军集结如云,惟有李光颜、怀汝节度使乌重胤无顾虑观望之心,旦夕同贼军血战,不断献上捷报。六月,高霞寓遭贼军攻击,在铁城战败,退守新兴栅。当时各军作战之胜负皆不如实奏报,大多虚称取胜,及至高霞寓战败,朝内外人心惶惶。宰相与谏官屡屡奏请罢兵,惟有裴度坚决主张击溃贼人。随即以袁滋取代高霞寓为唐邓军帅,袁滋生性懦弱不能带兵。十二年(817)正月,袁滋又遭贬,闲厩使李朔心上表奏请到军中效力,于是任命李朔心为唐邓军帅以替代袁滋。李朔心大军压境,夺取贼军文城栅,生擒栅将吴秀琳,又活捉贼将李佑;李光颜也攻陷贼方郾城。吴元济这才感到畏惧,尽数派出左右侍卫及守城士卒,让董重质率领以抗拒李光颜、乌重胤。

  六月,吴元济请求归降,被群贼所牵制,不能自拔。皇上认为元凶已陷于困境,但官军未临贼城,军需日益耗尽,便在延英殿向宰相询问如何处置。裴度道:“叛贼力已穷尽,但诸贼帅主张不一,因此未能决意归降。”皇上道:“卿之决策能实行吗?”裴度回答道:“臣誓不与贼共存。”七月,诏令裴度为彰义军节度使,兼申光蔡四面行营招抚使,以郾城为行使蔡州节度使职的治所。八月,裴度至郾城,激励部众,军士们因裴度到来而喜悦,因他赏罚必行,皆愿竭力效忠,裴度每出面劳军,军士中都有感激涕零的人。

  此时李朔心驻军文城栅,既已俘获吴秀琳、李佑,了解到这二人可利用,便委用不疑,日夜与他们在军帐中谋划。李佑道:“吴元济的强兵,多在洄曲西岸防卫,而守卫蔡州的兵士都是市井老弱之人,可以乘虚偷袭,直抵悬瓠,等到贼将发觉,吴元济已成俘虏了。”李朔心等认为很对,征求裴度的意见,裴度道:“不出奇兵不能取胜,您的主意太好了。”十一月,李朔心黑夜出兵,令李佑率精锐骑兵三千为前锋,田进诚率三千骑兵为后军,李朔心亲自率三千骑兵为中军。当月十日夜,到了蔡州城下,踏着墙上的坑洼全部登上城头,贼人没有发觉。十一日,攻击衙城,生擒吴元济及其家属,立即奏报朝廷。

  当初,吴元济叛乱时,恃仗其凶残狠毒,但治军没有纲纪。其部将赵昌洪、凌朝江、董重质等各率兵向外侵犯。李师道贩运郓州之盐,有时在宁陵、雍丘之间运送,韩弘知道却不能禁止。淮右自吴少诚叛乱以来,三十余年,王师征讨,未能到达蔡州城下,叛贼曾击退韩全义,打败于由页,所以骄横凶悍无所顾忌。并且仗着城池坚固,有山隔水绕,所以朝廷征发天下之兵围攻三年,所攻克者不过一县罢了。及至罢黜高霞寓、李逊、袁滋,诸军始能推进。又靠了阴山府沙陀人骁骑、邯郸军勇士,以及李光颜、乌重胤舍命奋战,及至宰相亲临指挥,打破诸贼将首尾相顾之计,这才擒了元凶。

  申、蔡叛乱之初,人们被李希烈、吴少诚的酷虐行为所劫持,而忘记了心之所归。数十年之后,老年人力衰或丧命,壮年人狠毒暴虐而心安、搏斗侵吞而愉悦。当地马匹少,而到处畜养骡子,乘着骡子训练作战,称为骡子军,尤以勇猛凶悍著称,甲衣旗仗皆绘画雷公星象作为制胜之符咒,而吴少诚善于以奸谋稳固众人之心。当初,韩全义在氵殷水战败,蔡州兵在韩全义军帐中缴获朝廷公卿间相互问候的书信,吴少诚将书信包扎起来对部下说:“朝廷公卿寄来这些信件托付韩全义,收复蔡州之日,请求每人得一将士的妻女作为婢妾。”用这种谎话来激怒手下军士,断绝他们归向朝廷的念头。因此蔡州人有宁愿老死而不愿听天子恩赦的说法,坚决为叛贼效力。蔡州虽然地处中原,人心之愚劣却超过外夷,乃至于搜罗天下豪杰,三年之后才被收服,他们并非将才却具备勇力,皆因情势驱逼、习性养成、不知教义所导致的结果。

  吴元济押解至京师,宪宗驾临兴安门接受献俘,百官到楼前称贺,于是献俘庙社,押往东西两市示众,在独柳将吴元济斩首,时年三十五。当夜首级不知去向。其妻沈氏,没身入后宫为婢;弟二人、子三人,流放江陵后杀死;判官刘协庶等七人皆斩首。光、蔡等州平定,这才重新成为君王的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