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克融 李载义 杨志诚 张仲武 子直方
张允伸 张公素 李可举 李全忠 子匡威 匡筹
硃克融,贼泚之从孙也。祖滔,父洄。克融少为幽州军校,事节度使刘总。总 将归朝,虑其有变,籍军中素有异志者,荐之阙下,时克融亦在籍中。宰相崔植、 杜元颖不知兵,且无远略,谓两河无虞,遂奏勒归镇。长庆初,幽州军乱,囚其帅 张弘靖。时洄废疾于家,军中素伏其谋略,至是众欲立之。洄自以老且病,推克融 统军务焉。朝廷寻加检校左散骑常侍,授以符节。
宝历二年,遣使送方镇及三军时服,克融怒所赐疏弱,执中使以闻。上特优容, 别命中使宣谕,仍改赐衣物,流其使杨文端等。先是,克融执中使,奏称:“窃闻 陛下欲幸东都,请将兵马并丁匠五千人,修理宫阙,迎候车驾。”又上言无衣,拟 于朝廷请三十万端疋,以备一岁所费,不然则三军不安。天子怒其悖慢,取宰臣裴 度谋,优容之,语见别卷。克融官至检校司空、吴兴郡王。
其年五月,本州军乱,杀之,子延龄亦遇害。次子延嗣窃立,寻为大将李载义 所杀。
李载义,字方谷,常山愍王之后。代以武力称,继为幽州属郡守。载义少孤, 与乡曲之不令者游。有勇力,善挽强角牴。刘济为幽州节度使,见而伟之,致于亲 军,从征伐。以功迁衙前都知兵马使,检校光禄大夫、兼监察御史。宝历中,幽师 杀硃克融。其子延嗣窃袭父位,不遵朝旨,虐用其人;载义遂杀之,数其罪以闻。 敬宗嘉之,拜检校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封武威郡王,充幽州卢龙等军节度副大 使,知节度事。
未几,李同捷据沧景以邀袭父爵。载义上表,请讨同捷以自效。上嘉其诚恳, 特加检校右仆射。累破贼军,以功加司空,进阶金紫。太和三年,平沧景,策勋加 平章事,仍赐实封三百户。四年,契丹寇边,以兵击走之,仍虏其名王,就加太保。 五年春,为其部下杨志诚所逐,因入觐。上以载义有平沧景之功,又能恭顺朝旨, 再拜太保、同平章事。其年,改山南西道节度、观察等使,兼兴元尹。七年,迁北 都留守,兼太原尹,充河东节度观察处置等使。寻加开府仪同三司。丁母忧,起复 骠骑大将军,余如故。
回鹘每遣使入朝,所至强暴。边城长吏多务苟安,不敢制之以法。但严兵防守, 虏益骄悍,或突入市肆,暴横无所惮。至是,有回鹘将军李暢者,晓习中国事,知 不能以法制驭,益骄恣。鞭捶驿吏,贪求无已。载义因召李暢与语曰:“可汗使将 军朝贡,以固舅甥之好,不当使将军暴践中华。今朝廷饔饩至厚,所以礼蕃客也。 苟有不至,吏当坐死。若将军之部伍不戢,凌侮上国,剽掠庐舍,载义必杀为盗者。 将军勿以法令可轻而不戒励之!”遂罢防守之兵,而使两卒司其门。虏知其心为下, 无敢犯令。九年,加侍中。开成二年卒,年五十,赠太尉。
载义晚年骄恣,惨暴一方。以杨志诚复为部下所逐,过太原,载义躬身殴击, 遂欲杀之,赖从事救解以免。然而擅杀志诚之妻孥及将卒。朝廷录其功,屈法不问。
杨志诚,太和五年为幽州后院副兵马使,事李载义。时朝廷赐载义德政碑文。 载义延中使击鞠,志诚亦与焉,遂于鞠场叫呼谋乱。载义奔于易州,志诚乃为本道 马步都知兵马使。
文宗闻之惊,急召宰臣。时牛僧孺先至,上谓曰:“幽州今日之事可奈何?” 僧孺曰:“此不足烦圣虑,臣被召疾趋气促,容臣稍缓息以对。”上良久曰:“卿 以为不足忧,何也?”僧孺对曰:“陛下以范阳得失系国家休戚耶?且自安、史之 后,范阳非国家所有。前时刘总向化,以土地归阙,朝廷约用钱八十万贯,而未尝 得范阳尺布斗粟上供天府;则今日志诚之得,犹前日载义之得也。陛下但因而抚之, 亦事之宜也。且范阳,国家所赖者,以其北捍突厥,不令南寇。今若假志诚节钺, 惜其土地,必自为力。则爪牙之用,固不计于逆顺。臣固曰不足烦圣虑。”上大喜 曰:“如卿之言,吾洗然矣。”寻以嘉王运遥领节度,以志诚为节度观察留后,检 校左散骑常侍,兼幽州左司马。寻改检校工部尚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七年,转检校吏部尚书。诏下,进奏官徐迪诣中书白宰相曰:“军中不识朝廷 体位,只知自尚书改仆射为迁,何知工部转吏部为美?且军士盛饰以待新恩,一旦 复为尚书,军中必惭。今中使往彼,其势恐不得出。”及使至,其傔奔还,奏曰: “杨志诚怒不得仆射,三军亦有怨言。春衣使魏宝义、兼他使焦奉鸾,尹士恭,并 为志诚絷留矣。”志诚遣将王文颖谢恩,并让官,复赐官告批答,文颖不受而归。 朝廷纳裴度言,务以含垢,下诏谕之,因再遣使加尚书右仆射。
八年,为三军所逐,则立史元忠。元忠进志诚所造衮龙衣二副及被服鞍鞯,皆 绣饰鸾凤日月之形,或为王字。因付御史台按问,流岭南。行至商州,杀之。
初,元忠既逐志诚,诏以通王淳遥领节度,授元忠左散骑常侍、幽州大都督府 左司马、知府事,充节度留后。明年,转检校工部尚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后为偏将陈行泰所杀。
张仲武,范阳人也。仲武少业《左氏春秋》,掷笔为蓟北雄武军使。会昌初, 陈行泰杀节度使史元忠,权主留后。俄而,行泰又为次将张绛所杀,令三军上表, 请降符节。时仲武遣军吏吴仲舒表请以本军伐叛。上遣宰臣询其事,仲舒曰:“绛 与行泰,皆是游客,主军人心不附。仲武是军中旧将张光朝之子,年五十余,兼晓 儒书,老于戎事,性抱忠义,愿归心阙廷。”李德裕因奏:“陈行泰、张绛皆令大 将上奏,邀求节旄,所以必不可与。今仲武上表布诚,先陈密款,因而拔用,即似 有名。”许之,乃授兵马留后,诏抚王纮遥领节度。寻改仲武节度副大使、知节度 事,检校工部尚书、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御史大夫、兰陵郡王。俄而回鹘扰边。
时回鹘有将勒那颉啜拥赤心宰相一族七千帐,东逼渔阳。仲武遣其弟仲至与裨 将游奉寰、王如清等,率锐兵三万人大破之。前后收其侯王贵族千余人,降三万人, 获牛马、橐驼、旗纛、罽幕不可胜计。遣从事李周瞳、牙门将国从,相次献捷。 诏加检校兵部尚书,兼东面招抚回鹘使。先是,奚、契丹皆有回鹘监护使,督以岁 贡,且为汉谍。至是,遣裨将石公绪等谕意两部,凡戮八百余人。又回鹘初遣宣门 将军等四十七人,诡词结欢,潜伺边隙。仲武使密赂其下,尽得阴谋。且欲驰入五 原,驱掠杂虏。遂逗遛其使,缓彼师期。人马病死,竟不遣之。回鹘乌介可汗既败, 不敢近边,乃依康居求活,尽徙余种,寄托黑车子部。
仲武由是威加北狄,表请于蓟北立《纪圣功铭》,敕李德裕为之文,其铭曰:
太和之初,赤气宵兴;开成之末,彤云暮凝。异鸟南来,胡灭之征。北夷飚扫, 厥国土崩。逼迫迁徙,震我边鄙;长蛇去穴,奔鲸失水。上都蓟门,兵连千里;曾 不畏天,犹为骄子。丐我边谷,邀我王师,假我一城,建彼幡旗。归计强汉,郅支 嫚辞;狼顾朔野,伏莽见羸。雁门之北,羌戎杂处,濈々群羊,茫茫大卤。纵其枭 骑,惊我牧圉;暴若豺狼,疾如风雨。皇赫斯怒,羽檄征兵;谋而泉默,断乃霆声。 沉机变化,动合神明,沙漠之外,虏无隐情。渔阳突骑,燕歌壮气,赳赳元戎,眈 眈虎视。金鼓誓众,干旄蔽地,爰命其弟,属之大事。翩翩飞将,董我三军;禀兄 之制,代帅之勤。威略火烈,胡马星分,戈回白日,剑薄浮云。天街之北,旄头已 落;绝辔之野,蚩尤未缚。俾我元侯,恢弘远略;终取单于,系之徽索。阴山寝锋, 亭徼弢弓,万里昆夷,九译而通。蛮夷既同,天子之功;儒臣篆美,刊石垂鸿。
仲武历官至司徒、中书门下平章事。大中年卒,谥曰庄。
子直方,以幽州节度副使袭父位。动多不法,虑为将卒所图。三年冬,托以游 猎,奔赴阙庭,寻授金吾将军。直方性率暴,行豪夺之事,以罪累贬柳州司马。十 一年,迁右骁卫将军,分司东都。咸通中,位至羽林统军。中和岁,贼巢犯阙,公 卿恃其豪,多隐藏于第。直方纳招亡命,谋欲劫巢。或有告者,由是以兵围而害之。
张允伸,字逢昌,范阳人也。曾祖秀,檀州刺史。祖岩,纳降军使。父朝掖, 赠太尉。允申世仕幽州军门,累职至押衙,兼马步都知兵马使。大中四年,戎帅周 綝寝疾,表允伸为留后,朝廷可其奏,加右散骑常侍。其年冬,诏赐旌节,迁检校 工部尚书。咸通九年,累加至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兼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燕国公。
十年,徐人作乱,请以弟允皋领兵伐叛,懿宗不允。进助军米五十万石,盐二 万石。诏嘉之,赐以锦彩、玉带、金银器等。冬,又加特进,兼侍中。十二年,以 风恙拜章请就医药,诏许之。以子简会检校工部尚书,充节度副大使。十三年,允 伸再上表进纳所赐旌节。朝命未至,其年正月二十五日卒,年八十八。再赠太尉, 谥曰忠烈。
允伸领镇凡二十三年,克勤克俭,比岁丰登。边鄙无虞,军民用乂。至今谈者 美之。有子十四人。
简真,幽府左司马,先允伸卒。简寿,右领军卫大将军。余或升朝籍,或为刺 史、郡佐。
张公素,范阳人。咸通中,为幽州军校。事张允伸,累迁至平州刺史。允伸卒, 子简会权主留后事,公素领本郡兵赴焉。三军素畏公素威望,简会知力不能制,即 时出奔,遂立为帅。朝廷寻授旌节,累加至中书门下平章事。无几,李茂勋夺其位, 公素归阙,贬复州司户参军。
李可举,本回鹘阿布思之族也。张仲武破回鹘,可举父茂勋与本部侯王降焉。 茂勋善骑射,性沉毅,仲武器之。常遣拓边,以功封郡王,赐姓名。
咸通末,纳降军使陈贡言者,幽之宿将,人所信服。茂勋密谋劫而杀之,声云 贡言举兵。张公素以兵逆击不利,公素走,茂勋入城,军民方知其非贡言也。既有 其众,遂推而立之,朝廷即降符节。无几,以疾告老,授右仆射致仕,表可举自节 度副使、幽州左司马加右散骑常侍,为节度留后。中和中,累官至检校太尉。
中和末,以太原李克用兵势方盛,与定州王处存密相缔结。可举虑其窥伺山东, 终为己患,遂遣使构云中赫连铎乘其背,则与镇州合谋举兵,兼言易、定是燕、赵 之余,云得其地则正其疆理而分之。时可举遣将李全忠攻易州。有次将刘仁恭者, 多权数;攻之弥月不下,乃穴地道以入。其城既下,易州士卒稍骄。王处存引轻军 三千,以羊皮蒙之,夜伏于城外,仍别于间道以骑士伺之。燕军望见,谓之群羊, 争趋焉。处存乘其无部伍,一击大败之,寻复其城。全忠遁归,惧可举罪之,收其 余众,反攻幽州。可举危急,收集其族,登楼自燔而死。
李全忠,范阳人。广明中,为棣州司马。有芦生于室,一尺三节,心恶之。谓 别驾张建曰:“吾室生芦,无乃怪欤?”建曰:“芦,茅类,得泽而滋,公家有茅 土之庆,殆天意乎!其生三节,必传节钺者三人。公勉树功名,无忘斯言。”全忠 秩满还乡里,事节度使李可举为牙将。时可举兵锋方盛,欲与镇人分易、定,遣全 忠将兵攻之,为定州军大败于易水。全忠惧,率其余众掩攻幽州。可举死。三军推 全忠为留后,朝廷因以节钺授之,光启元年春也。
全忠卒,子匡威自袭父位,称留后。匡威素称豪爽,属遇乱离,缮甲燕蓟,有 吞四海之志。赫连铎据云中,屡引匡威与河东争云、代,并兵积年。景福初,镇州 王镕诱河东将李存孝。克用怒,加兵讨之。时镕童幼,求援于燕;匡威亲率军应之。 二年春,河东复出师井陉,再乞师,匡威来援。
匡威弟匡筹,妻张氏有国色。师将发,家人会别,匡威酒酣,留张氏报之。匡 筹私怀忿怒,匡威军至博野,匡筹乃据城自为节度。匡威部下闻之,亡归者半。匡 威退无归路,将入觐京师。时匡威留于深州,遣判官李抱贞奉章以闻。属京师大乱 之后,闻匡威来朝,市人震恐,咸曰“金头王来谋社稷”,士庶有亡窜山谷者。匡 威其实不行,欲图镇州,示无留意。熔以匡威再来援己,致其失师,遣使迎归府第, 父事之。匡威为镕城郛缮甲,指陈方略,视镕如子。每阴谋骤施,以悦人心。镇之 三军,素忠于王氏,恶其所为。会镕过匡威第慰忌辰,匡威缟衣裹甲,伏兵劫镕入 牙城。镕兵逆战,燔东偏门,军士呼噪登屋,矢下如雨。镕仆墨君和乱中扶镕登屋 免难,而斩匡威以徇。
是岁,匡筹出师攻镇之乐寿、武强以报耻。匡威部曲刘仁恭归于河东。乾宁元 年冬,河东听仁恭之谋,出师进讨。二月,败燕军于居庸,匡筹挈其族遁去,将赴 京师。至景城,为沧州节度使卢彦威所杀,掠其辎车、妓妾。匡筹妻张氏产于路, 不能进,刘仁恭获之,献于李克用,后立为夫人,嬖宠专房。李氏父子三叶,十年 而亡。
史臣曰:大都偶国,乱之本也。故古先哲王建国,公侯之封,不过千乘,所以 强干弱枝,防其悖慢。彼幽州者,列九围之一,地方千里而遥,其民刚强,厥田沃 壤。远则慕田光、荆卿之义,近则染禄山、思明之风。二百余年,自相崇树,虽朝 廷有时命帅,而土人多务逐君。习苦忘非,尾大不掉,非一朝一夕之故也。若李载 义、张仲武、张允伸因利乘便,获领旌旗,以仁守之,恭顺朝旨,亦足多也。如硃 克融、杨志诚、史元忠、张公素、李可举、李全忠,以不仁得之,靡更曩志。或寻 为篡夺,或仅传子孙,咸非令终,盖其宜也。
赞曰:蝎石之野,气劲人豪。二百余载,自相尊高。载义、仲武,亦多忠劳。 余因篡得,不仁何逃?
孔纬字化文,山东曲阜人,是孔子的后代。他的曾祖孔岑父,最后官位为秘书省著作佐郎,是谏议大夫孔巢父的哥哥。祖父孔癸戈,最高官位是礼部尚书。父亲孔遵孺,最终官职为华阴县丞。
孔纬少年时已成孤儿,依靠同宗族的叔伯孔温裕、孔温业;他们都官居方镇,与有名望的人士交往,因而孔纬的名声身世早已显扬。宣宗大中十三年(859),中进士,初入仕途任秘书省校书郎。崔慎由镇守梓州时,征召他为从事官。又随从崔铉任扬州支使,得到协律郎的职务。崔慎由镇守华州、河中,孔纬都随从他,历任观察判官。宰相杨收奏请朝廷授予他长安尉官职,代理弘文馆职务。御史中丞王铎奏请委任他为监察御史,后转任礼部员外郎。宰相徐商奏请孔纬兼任集贤院直学士,改任考功员外郎。因母亲去世守丧,免去官职。守丧期满,入朝任右司员外郎。宰辅大臣赵隐赞赏他善于写文章,举荐他为翰林学士,后转任考功郎中、知制诰,被赐予标示五品以上官阶的绯色官服。被授予正职中书舍人,晋升官职至户部侍郎。孔纬进宫谢授官之恩时,皇帝当面赐给他标示三品以上官阶的金鱼袋、紫色官服。僖宗乾符年间(874~879),孔纬被免去学士职位,调出宫廷任御史中丞。孔纬为人正直,嫉恶如仇。由他掌握法纪后,朝廷内外不施加刑罚而纲纪整肃。此后历任户部、兵部、吏部三部侍郎。他主管诠选官吏事务,一举一动都严守法令。权臣势要向他托情,私下给他的书信堆满案几,他从不去看。执政大臣感到恼怒,将他改任为太常卿。
黄巢造反,孔纬随僖宗去到蜀州,改任刑部尚书,兼管户部事务。宰辅大臣萧遘在翰林院时,与孔纬感情意见不融洽。到这时,借户部征收财物供给需用不足,萧遘将孔纬改任为闲散官员,担任太子少保。光启元年(885),孔纬随僖宗返回京都。
这时,田令孜率领的军队作战失败,沙陀军逼近京都长安,僖宗迁移到凤翔,..州主帅朱玫领兵前来迎接僖宗。田令孜挟制僖宗到山南道。时值半夜出行,百官来不及随从,因而随从僖宗的门下省卫士仅数百人而已。僖宗停驻在宝鸡,等候赶来随从的百官,下诏委任孔纬为御史大夫,派宦官传达诏令,让孔纬率领百官赶赴皇帝出行的所在地。这时京都已发生重大紧急变化,随从护驾的官吏到周至时,全部遭到乱兵的抢劫,财物服装丢失殆尽。孔纬奉命去见宰相议事,萧遘、裴澈因为田令孜在皇帝身边,不想随行,推辞有病不见孔纬。孔纬差遣御史台吏员催促百官上路,群臣都以没有了朝服笏板为借口拒绝。孔纬把他们无可奈何,于是召集侍御史、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对他们说:“我们身受国恩,担任法纪官职。虽然皇上的车驾行走急迫,但皇帝现已近在咫尺,屡次下诏催召前往,大家都不接受命令,这不是做臣子的应有行为。所有平民中的故交,遇到危急的事尚且相互救助,更何况是对待君主?出仕为官就该以死报效君王,怎么可以违背君主呢?”说得声泪俱下。三院的御史们说:“我等哪里是不留恋皇上呢?只是在周至遭到抢劫后,所剩下的东西,吃都不足。现在怎样出发上路?姑且容我们谋得一天的费用,等过两天就启程。”孔纬激动地说:“我的妻子身患重病,性命朝不保夕,大丈夫难道因为妻子生病的缘故,而怠慢君主的急务吗?诸位明公好好想想,我奉旨前往已经定了。”
当天孔纬就去见李昌符,求告说:“皇上一再下诏,让我催促百官进发。可是看他们诸位的心意,还没有上路的准期。我愧列御史、诠选官位,不应行动在后。一路上多有梗阻,恳望明公借给我五十名骑士,将我送到陈仓。”李昌符很赞赏他,对孔纬说:“沿途没有设置专供军用的饮食馆所和驿站,你长途远行的粮食备办了吗?”于是送给他钱五十缗,派骑士护送孔纬到达大散关。孔纬料定朱玫必定心怀不轨之志,向僖宗进言说:“大散关是个小城,不适宜驻扎皇帝军队,请皇上立即去梁州。”次日,僖宗离开陈仓,刚刚进入梁州(兴元府)城关,朱玫率领的..州、岐州军队就包围了宝鸡,攻打大散关。不是孔纬进言就危险了。
抵达褒中,孔纬改任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久又改任中书侍郎、集贤殿大学士。王行瑜斩杀朱玫,平定京都后,孔纬迁任门下侍郎、监修国史。他随僖宗返回京都,停驻在岐阳时,孔纬晋级为特进,兼吏部尚书,并兼任诸道盐铁转运使。僖宗回到宫中,孔纬官职晋升为左仆射,被赐予“持危启运保..功臣”荣衔,封给他食邑四千户,实征赋税的食邑二百户,并被赐给享有特权的铁券,免除对他施行十项死罪法令的惩处;还赏给他天兴县的庄园和都城善和里的府宅各一处,兼任京畿营田使。
僖宗逝世,孔纬任山陵使。按照惯例,在僖宗附随祖庙祭祀期间,孔纬作为山陵使不入朝参谒新君。昭宗特派宫中使臣召回孔纬赴延英殿君臣见面,让他仍然处理政事,进加司空职衔。由于国学府失火被焚毁,昭宗让孔纬将其修缮复原,并兼国子祭酒。蔡州逆贼秦宗权伏法处死后,孔纬晋升官阶为开府仪同三司,晋升官位为司徒,受封为鲁国公。
十一月,昭宗祭天祭祖时,宦官担任的南、北禁军护军中尉及枢密使也请求穿官服随同助祭。主管部门申说以往惯例:宦官没有穿官服助祭这样的礼仪,少府监内也没有白衣面料制作的衣帽服饰。护军中尉发怒,当即命令制造。命令下达给太常礼院。执掌礼仪的官员列举旧日的典章制度,也说没有宦官穿着官服辅助祭祀的礼仪规定,谏官也同样这样奏论。孔纬进言说:“宦官不穿官服助祭,是国家的典章制度。陛下想借变通的办法尊宠宫廷官员,就请依照所兼任的官职穿著官服。”昭宗召见谏官,对他们说:“祭祀大典时间迫近,不宜再提别的意见,替朕宽容一下。”于是宦官穿著官服助祭。祭天大礼举行完毕,孔纬晋升官位兼太保。
大顺元年(890)夏,幽州、汴州的藩镇奏请讨伐太原逆臣,宰相张浚奏请自率禁军任招讨使。昭宗犹疑不决,向孔纬询问计策。孔纬认为讨伐有利。同年秋,张浚的军队遭太原叛军攻打,大败而回。张浚被罢相贬官,孔纬因附议张浚,以检校太保职位调离朝廷任江陵尹、荆南节度、观察等使;还未离开京城,又被贬为均州刺史。孔纬、张浚秘密派人到汴州求援,朱全忠上奏援救。孔纬走到商州,有诏令让他就地停留,于是他寓居华州。
乾宁二年(895)五月,靖难军节度使王行瑜、镇国军节度使韩建及凤翔、陇右节度使李茂贞进入京都,杀了宰相韦昭度、李奚谷。昭宗由于朝廷大臣在内结成宗派,在外勾结方镇,想任用鲠直正派人士,派遣宫廷使臣赶到华州召孔纬入朝,孔纬因病没接受委任上路赴京。六月,委任他为太子宾客。这天夜晚,改任他为吏部尚书。次日,任命他为司空,兼任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太清宫使、修奉太庙、弘文馆大学士、延资库使。官阶爵位、功臣名称以及食邑一概照旧。十天时间里,传递文书的使臣前去督促启程,一路相继而来,孔纬抱病去到京都。孔纬到延英殿向皇帝叩谢信用之恩时,启奏说:“臣前段时间不称职地担任宰相,智谋策略眼光短浅,有负辅佐谐和之职。陛下破格免施刑法,使我得以保全性命。微臣仅只期待死后九泉之下报恩,毫不指望有生之年叩首金殿。得以再次叩拜皇上,实在是臣下的荣幸。但是微臣近来患病体衰,卧病在床多年,躯体虽然尚存,生机全都耗尽。平日勉强行动,办事仍然疏略。况且近来虚弱,哪能胜任要职?国运正当康泰,英才贤士满庭,哪能以衰朽之人,久居于机务要职。臣下勉力支撑病体专一前来宫廷拜谢,敬求陛下准许微臣能按自己意愿行动。”说罢悲泣落泪。孔纬长期生病,叩拜蹈舞艰难,昭宗让宦官上前劝止,仪容顿改深切感念。于是叫腁门使扶送孔纬到中书省处理政事。不到十天,沙陀军进驻河中府,同州节度使王行约进入京城图谋作乱,昭宗出走至石门。孔纬随从皇帝行至莎城,疾病渐渐危重,先行返回京城。九月,孔纬在光德里的府宅去世,被追赠为太尉。
孔纬家风崇尚节操义行,为人刚直不屈。即使权豪势要威焰迫人,他也从不给以特殊礼遇。大顺初年(890),天武都头李顺节倚仗皇帝恩宠颇为强横,不到一年就被授职浙西节度使,不久又加官为平章事。入朝谢恩时,御史台的官吏到中书省,说天武相公来官署致谢,按规矩应依官位次序会见百官。孔纬决定说:“不用列班相见。”李顺节是个粗暴小人,不熟悉朝廷礼法,华服盛装快步来到中书省,见到没有列班相迎的队伍,心里很不满意。后来有一天与孔纬相遇,李顺节隐约提到这件事,孔纬说:“我知道您心里肯定不痛快。公卿大夫,是天子的朝廷大臣,近来只列班会见宰相,因为辅佐大臣居官位之首,是尊奉长官的意思。您掌握天武的士卒,却在政事厅接受百官按官位次序列队的相见,您心中能自安吗?如果一定要举行百官列班会见您的礼仪,等到您去掉‘都头’二字就可以了。”李顺节不敢再提此事。他坚持礼法而不屈从的事,大多与上述一事相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