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韦郭
魏元忠,宋州宋城人。为太学生,跌荡少检,久不调,盩厔人江融晓兵术,元 忠从之游,尽传所学。仪凤中,吐蕃数盗边,元忠上封事洛阳宫,言命将用兵之要 曰:
天下之柄有二,文武而已,至制胜御人,其道一也。今言武者先骑射,不稽之 权略;言文者首篇章,不取之经纶。臣观魏、晋、齐、梁才固不乏,然何益治乱哉! 养由基射能穿札,不止鄢陵之奔,陆机识能辨亡,无救河桥之败,断可见已。
夫才生於世,世实须才。何世而不生才?何才而不资世?故物有不求,未有无 物之岁;士有不用,未有无士之时也。志士在富贵与贱贫,皆思立功名以传于后, 然知己难而所遇罕。士之怀琬琰就煨尘、抱栋干困沟壑者,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贫 贱,安知其方略哉!故汉拜韩信,举军惊笑;蜀用魏延,群臣觖望。此富贵者易为 善,贫贱者难为功也。昔汉文帝不知魏尚贤而囚之,知李广才而不用,乃叹其生不 逢时。夫以广之才,天下无双,时方岁事匈奴,而卒不任。故近不知尚、广之贤, 而远想廉颇、李牧,冯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此身为时主所知,不得尽其才也。 晋羊祜谋举吴,贾充、荀勖沮之,祜叹曰:“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以二人不 同,终不大举。此据立功之地,而不获展其志也。布衣之人,怀奇抱策,而望朝奏 夕召,岂易得哉?臣愿历访文武五品以上,得无有智如羊祜、武如李广而不得骋其 才者乎?使各言其志,毋令久失职。
又言:
人无常俗,政有治乱;军无常胜,将有能否。兵为王者大事,存亡系焉,将非 其任,则殄人败国。齐段孝玄有言:“持大兵如擎盘水,一致蹉跌,求止可得哉”” 周亚夫坚壁以挫吴、楚,司马懿闭营而困诸葛亮,此皆全军制胜,不战而却敌。是 知大将临戎,以智为本。今之用人,类将家子,或死事孤儿,进非干略,虽竭力尽 诚,不免於倾败,若之何用之?且建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来;言其所能,不言 所藉。若陈汤、吕蒙、马隆、孟观悉出贫贱,而勋伐甚高,不闻其家世将帅也。故 阴阳不和,揠士为相;蛮貊不廷,擢校为将。今以四海之广,亿兆之众,岂无卓越 之士?臣恐未之思乎!
又赏者礼之基,罚者刑之本。礼崇则谋夫竭其能,赏厚则义士轻其死,刑正故 君子勖其心,罚重则小人惩其过。赏罚者军国之纲纪,政教之药石。吐蕃本非强敌, 而薛仁贵、郭待封至弃甲丧师,脱身以免。国家宽政,罪止削除,网漏吞舟,何以 过此。虽陛下顾收后效,然朝廷所少,岂此一二人乎?夫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 惩,谓之纵恶。臣诚疏贱,干非其事,岂欲间陛下君臣生薄厚哉?正以刑赏一亏, 百年不复。故国无赏罚,虽尧、舜不能为。今罚既不行,赏复难信,故议者皆谓比 日征行,虚立赏格,而无其实。盖忘大体之臣恐赉勋庸,竭府库,留意锥刀,以为 益中国,所谓惜毫厘失千里者也。且黔首虽微,不可以欺,安有寓不信之令,设虚 赏之格乎?自苏定方平辽东,李勣破平壤,赏既不行,勋亦淹废,岁月纷淆,真伪 相错。臣以吏不奉法,慢自京师,伪勋所由,主司过也,其则不远,近在尚书省中。 然未闻斩一台郎、戮一令史,使天下知之。陛下何照远而不照近哉?神州化首,文 昌政本,治乱攸在,臣故冒死而言。夫明鉴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臣请借近以 为谕:贞观中,万年尉司马玄景舞文饰智,以邀乾没,太宗弃之都市;后征高丽, 总管张君乂不进击贼,斩之旗下。臣以为伪勋之罪,多於玄景;仁贵等败,重於君 乂。使早诛之,则诸将岂复有负哉?慈父多败子,严家无格虏。且人主病不广大, 人臣病不节俭,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广大,过在於慈父,斯日月一蚀也。
又今将吏贪暴,所务口马、财利,臣恐戎狄之平,未可旦夕望也。凡人识不经 远,皆言吐蕃战,前队尽,后队方进,甲坚骑多,而山有氛瘴,官军远入,前无所 获,不积谷数百万,无大举之资。臣以为吐蕃之望中国,犹孤星之对太阳,有自然 之大小、不疑之明暗,夷狄虽禽兽,亦知爱其性命,岂肯前尽死而后进哉!由残迫 其人,非下所愿也。必其战不顾死,则兵法许敌能斗,当以智算取之,何忧不克哉! 向使将能杀敌,横尸蔽野,敛其头颅以为京观,则此虏闻官军钟鼓,望尘却走,何 暇前队皆死哉!自仁贵等覆师丧气,故虏得跳梁山谷。
又师行必藉马力,不数十万,不足与虏争。臣请天下自王公及齐人挂籍之口, 人税百钱;又弛天下马禁,使民得乘大马,不为数限,官籍其凡,勿使得隐。不三 年,人间畜马可五十万,即诏州县以所税口钱市之,若王师大举,一朝可用。且虏 以骑为强,若一切使人乘之,则市取其良,以益中国,使得渐耗虏兵之盛,国家之 利也。
高宗善之,授秘书省正字,直中书省,仗内供奉。
迁监察御史。帝尝从容曰:“外以朕为何如主?”对曰:“周成、康,汉文、 景也。”“然则有遗恨乎?”曰:“有之。王义方一世豪英,而死草莱。议者谓陛 下不能用贤。”帝曰:“我适用之,闻其死,顾已无及。”元忠曰:“刘藏器行副 於才,陛下所知,今七十为尚书郎。徒叹彼而又弃此。”帝默然惭。
迁殿中侍御史。徐敬业举兵,诏元忠监李孝逸军。至临淮,而偏将雷仁智为贼 败,孝逸惧其锋,按兵未敢前。元忠曰:“公以宗室将,天下安危系焉。海内承平 久,闻狂狡窃发,皆倾耳翘心以待其诛。今军不进,使远近解情,万有一朝廷以他 将代公,且何辞?”孝逸然之,乃部分进讨。时敬业保下阿谿,弟敬猷屯淮阴,咸 请“先击下阿,下阿败,淮阴自破。今淮阴急,敬业必救,是敌在腹背也。”元忠 曰:“不然。贼劲兵尽守下阿,利在一决,苟有负,则大事去矣。敬酋博徒不知战, 且其兵寡易摇,大军临之,势宜克。敬业畏直捣江都,必将邀我中路,吾今乘胜进, 又以逸击劳,破之必矣。譬之逐兽,弱者先禽。今舍必禽之弱,而趋难敌之强,非 计也。”孝逸乃引兵击淮阴,敬猷脱身遁,遂进击敬业,平之。还。授司刑正。
迁洛阳令。陷周兴狱当死,以平扬、楚功,得流。岁余,为御史中丞,复为来 俊臣所构。将就刑,神色不动,前死者宗室子三十余,尸相枕藉於前,元忠顾曰: “大丈夫行居此矣。”俄敕凤阁舍人王隐客驰骑免死,传声及于市,诸囚欢叫,元 忠独坚坐,左右命起,元忠曰:“未知实否。”既而隐客至,宣诏已,乃徐谢,亦 不改容。流费州。复为中丞。岁余,陷侯思止狱,仍放岭南。酷吏诛,人多讼元忠 者,乃召复旧官。因侍宴,武后曰:“卿累负谤铄,何邪?”对曰:“臣犹鹿也, 罗织之吏如猎者,苟须臣肉为之羹耳,彼将杀臣以求进,臣顾何辜?”
圣历二年,为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俄检校并州长史、天兵军大总管, 以备突厥。迁左肃政台御史大夫,兼检校洛州长史,治号威明。张易之家奴暴百姓, 横甚,元忠笞杀之,权豪惮服。俄为陇右诸军大使,以讨吐蕃;又为灵武道行军大 总管御突厥。元忠驭军持重,虽无赫然功,而亦未尝败。
中宗在东宫,为检校左庶子。时二张势倾朝廷,元忠尝奏曰:“臣承先帝之顾, 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易之等恨怒,因武后不豫, 即共谮元忠与司礼丞高戬谋挟太子为耐久朋,遂下制狱。诏皇太子、相王及宰相引 元忠等辨於廷,不能决。昌宗乃引张说为证,说初伪许之,至是迫使言状,不应, 后又促之,说曰:“臣不闻也。”易之等遽曰:“说与同逆。说曩尝谓元忠为伊、 周。夫伊尹放太甲,周公摄王位。此反状明甚。”说曰:“易之、昌宗安知伊、周, 臣乃能知之。伊尹、周公,历古以为忠臣,陛下不遣学伊、周,将何效焉?”说又 曰:“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从元忠则族灭。今不敢面欺,惧元忠之冤。”后寤 其谗,然重违易之,故贬元忠高要尉。
中宗复位,召为卫尉卿、同中书门下三品。不阅旬,迁兵部尚书,进侍中。武 后崩,帝居丧,军国事委元忠裁可,拜中书令,封齐国公。神龙二年,为尚书右仆 射,知兵部尚书,当朝用事,群臣莫敢望。谒告上冢,诏宰相诸司长官祖道上东门, 赐锦袍,给千骑四人侍,赐银千两。元忠到家,於亲戚无所赈施。及还,帝为幸白 马寺迎劳之。
安乐公主私请废太子,求为皇太女,帝以问元忠,元忠曰:“公主而为皇太女, 驸马都尉当何名?”主恚曰:“山东木强安知礼?阿母子尚为天子,我何嫌?”宫 中谓武后为阿母子,故主称之。元忠固称不可,自是语塞。
武三思用事,京兆韦月将、渤海高轸上书言其恶,帝搒杀之,后莫敢言。王同 皎谋诛三思,不克,反被族。元忠居其间,依违无所建明。初,元忠相武后,有清 正名,至是辅政,天下倾望,冀干正王室,而稍惮权幸,不能赏善罚恶,誉望大减。 陈郡男子袁楚客者以书规之曰:
今皇帝新服厥德,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因以布大化,充古谊,以正天下。 君侯安得事循默哉?苟利社稷,专之可也。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本正则天下固, 国之兴亡系焉。太子天下本,譬之大树,无本则枝叶零悴,国无太子,朝野不安。 储君有次及之势,故师保教以君人之道,用蕴崇其德,所以重天下也。今皇子既长, 未定嫡嗣,是天下无本。天下无本,犹树而亡根,枝叶何以存乎?愿君侯以清宴之 间言於上,择贤而立之,此安天下之道。旷而不置,朝廷一失也。
女有内则,男有外傅,岂相滥哉?幕府者,丈夫之职。今公主并开府置吏,以 女处男职,所谓长阴抑阳也,而望阴阳不愆、风雨时若,得乎?此朝廷二失也。
今度人既多,缁衣半道,不本行业,专以重宝附权门,皆有定直。昔之卖官, 钱入公府,今之卖度,钱入私家。以兹入道,徒为游食。此朝廷三失也。
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故曰:“天工,人其代之。”夫代天,非材不可也。 代非其人,必失天意。失天意而无患祸,未之有也。今倡优之辈,因耳目之好,遂 授以官,非轻朝廷、乱正法邪?人君无私,私怒害物,私赏费财,况私人以官乎? 此朝廷四失也。
贤者邦家之光,任之致治,弃之生乱。近诏博求多士,虽有好贤之名,无得贤 之实。盖有司选士,非贿即势,上失天心,下违人望,非为官择吏,乃为人择官。 葛洪有言:“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浊如泥;高第贤良吝如。此朝廷五失也。
阉竖者,给宫掖扫除事,古以奴隶畜之。中古以来,大道乖丧,疏贤哲,亲近 习,乃委之以事,授之以权。故竖刁乱齐,伊戾败宋。君侧之人,众所畏惧,所谓 鹰头之蝇、庙垣之鼠者也。后汉时用事尤甚,晚节卒乱天下。今大君中兴,独有阉 竖坐升班秩,既无正阙,率授员外,乃盈千人,绾青紫,耗府藏。前事之验,后事 之师。此朝廷六失也。
古者茅茨采椽,以俭约遗子孙,所以爱力也。今公主所赏倾库府,所造皆官供, 其疏筑台沼,崇峙观庑,山无本石,木无近产,造之终岁,功用不绝。夫为君所以 养人,非以害人,今外戚不助养而反害之,是使人主受谤天下。此朝廷七失也。
官以安人,非以害于人也。先王欲人治必选材,欲人安必省事,此诚同天下忧 也。人有乐,君共之,君有乐,人庆之,可谓同乐矣。如此,则上下无间,而均一 体也。今天下困穷,州牧、县宰,非以选进,割剥自私,人不聊生,是下有忧而上 不恤也。而更员外置官,非助桀欤?夫人情自以员外吏,恐下不己畏也,必峻法惧 之;恐财不己奉也,必枉道夺之。欲不乱,可得哉?古语有之,十羊九牧,羊既不 得食,人亦不得息。《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此言正员犹难其备,况员 之外乎!此朝廷八失也。
政出多门,大乱之渐。近封数夫人,皆先帝宫嫔。以为备内职,则不当知外; 不备内职,则自可处外。而令出入禁掖,使内言必出,外言必入,固将弄君之法, 纵而不禁,非所以重宗庙、固国家。孔子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 可以死败。”此朝廷九失也。
不以道事其君者,所以危天下也,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 今有引鬼神、执左道以惑主者,托鬼神为难知,故致其诈,而据非才之地,食非德 之禄,此国盗也。《传》曰:“国将兴,听於民,将亡,听於神。”今几听於神乎? 此朝廷十失也。
君侯不正,谁与正之?
元忠得书益惭。以三思专权,思有以诛之。会节愍太子起兵,与闻其谋。太子 已诛三思,引兵走阙下,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门,太子胁使从战,已而被杀。 议者未辨逆顺,元忠诵言曰:“既诛贼谢天下,虽死鼎镬所甘心。惟皇太子没为恨 耳。”帝以其尝有功,且为高宗、武后素所礼,置不问。宗楚客、纪处讷大怒,固 请夷其族,不听。元忠不自安,上政事及国封,诏以特进、齐国公致仕,朝朔望。 楚客等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暴奏反状,繇是贬渠州司马。杨再思、李峤 皆希顺楚客,傅致元忠罪,唯萧至忠议当申宥之。楚客复遣再思与冉祖雍奏元忠缘 逆不宜处内地,监察御史袁守一固请行诛,遂贬务川尉。守一又劾:“天后尝不豫, 狄仁杰请陛下监国,元忠止之,此其逆久萌。”帝谓杨再思曰:“守一非是。事君 者一其心,岂有上少疾遽异论哉?朕未见元忠过也。”
元忠至涪陵,卒,年七十余。景龙四年,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本州刺史。 睿宗诏陪葬定陵,以实封一百五十户赐其子晃。开元六年,谥曰贞。
元忠始名真宰,以诸生见高宗,高宗慰遣,不知谢即出,仪举自安,帝目送谓 薛元超曰:“是子未习朝廷仪,然名不虚谓,真宰相也。”避武后母讳,改今名。
韦安石,京兆万年人。曾祖孝宽,为周大司空、郧国公。祖津,隋大业末为民 部侍郎,与元文都等留守洛,拒李密,战上东门,为密禽。后王世充杀文都而津独 免,密败,复归洛。世充平,高祖素与津善,授谏议大夫,检校黄门侍郎,陵州刺 史,卒。父琬,仕为成州刺史。
安石举明经,调乾封尉,雍州长史苏良嗣器之。永昌元年,迁雍州司兵参军。 良嗣当国,谓安石曰:“大才当大用,徒劳州县可乎?”荐于武后,擢膳部员外郎, 迁并州司马,有善政,后手制劳问,陟拜德、郑二州刺史。安石性方重,不苟言笑, 其政尚清严,吏民尊畏。
久视中,迁文昌右丞,以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兼太子左庶子,仍侍读, 寻知纳言事。时二张及武三思宠横,安石数折辱之。会侍宴殿中,易之引蜀商宋霸 子等博塞后前,安石跪奏“商等贱类,不当戏殿上。”顾左右引出,坐皆失色,后 以安石辞正,改容慰勉。凤阁侍郎陆元方自以为不及,退告人曰:“韦公真宰相。” 后尝幸兴泰宫,议趋疾道,安石曰:“此道板筑所成,非自然之固。千金子且诫垂 堂,况万乘可轻乘危哉?”后为回辇。长安二年,同凤阁鸾台三品,俄又知纳言, 检校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神龙元年,罢政事,俄复同三品,迁中书令,兼相王府长 史,封郧国公,赐封三百户,加特进,为侍中。中宗与韦后以正月望夜幸其第,赉 赐不赀。帝尝幸安乐公主池,主请御船,安石曰:“御轻舟,乘不测,非帝王事。” 乃止。
睿宗立,授太子少保,改封郇国,复为侍中、中书令,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平 公主有异谋,欲引安石,数因其婿唐晙邀之,拒不往。帝一日召安石曰:“朝廷倾 心东宫,卿胡不察?”对曰:“太子仁孝,天下所称,且有大功。陛下今安得亡国 语?此必太平公主计也。”帝矍然曰:“卿勿言,朕知之。”主窃闻,乃构飞变, 欲讯之,赖郭元振保护,免。迁尚书右仆射兼太子宾客、同三品,俄罢政事,留守 东都。
会妻薛怨婿婢,笞杀之,为御史中丞杨茂谦所劾,下迁蒲州刺史,徙青州。安 石在蒲,太常卿姜皎有所请,拒之。皎弟晦为中丞,以安石昔相中宗,受遗制,而 宗楚客、韦温擅削相王辅政语,安石无所建正,讽侍御史洪子舆劾举,子舆以更赦 不从。监察御史郭震奏之,有诏与韦嗣立、赵彦昭等皆贬,安石为沔州别驾。皎又 奏安石护作定陵,有所盗没,诏籍其赃。安石叹曰:“祗须我死乃已。”发愤卒, 年六十四。开元十七年,赠蒲州刺史。天宝初,加赠左仆射、郇国公,谥文贞。二 子:陟,、斌。
陟字殷卿,与弟斌俱秀敏异常童。安石晚有子,爱之。神龙一年,安石为中书 令,陟甫十岁,授温王府东阁祭酒、朝散大夫。风格方整,善文辞,书有楷法,一 时知名士皆与游。开元中居丧,以父不得志殁,乃与斌杜门不出八年。亲友更往敦 晓,乃强调为洛阳令。宋璟见陟叹曰:“盛德遗范,尽在是矣。”累除吏部郎中, 中书令张九龄引为舍人,与孙逖、梁涉并司书命,时号得才。
迁礼部侍郎。陟於鉴裁尤长。故事,取人以一日试为高下。陟许自通所工,先 就其能试之,已乃程考,由是无遗材。迁吏部侍郎,选人多伪集,与正调相冒,陟 有风采,擿辨无不伏者,黜正数百员,铨综号为公平。然任威严,或至詈诘,议者 訾其峻。又自以门品可坐阶三公,居常简贵,视僚党涘然;其以道谊合,虽后进布 衣与均礼。
李林甫恶其名高,恐逼己,出为襄阳太守,徙河南采访使,以判官员锡善讯覆, 支使韦元甫工书奏,时号“员推韦状”,陟皆倚任之。俄袭郇国公,坐事贬守钟离、 义阳,后为河东太守。以失职,内怏怏,乃毁廉隅,颇饷谢权幸欲自结。天宝十二 载,入考华清宫,杨国忠忌其才,谓拾遗吴豸之曰:“子能发陟罪乎?吾以御史相 处。”豸之乃劾陟馈遗事,国忠又使甥婿韦元志左验,陟惶悸,贿吉温求救,由是 俱得罪,陟贬桂岭尉,坐不行,徙平乐。会安禄山陷洛阳,弟斌没贼,国忠欲构陟 与贼通,密谕守吏,令胁陟使忧死,州豪杰共说曰:“昔张说被窜,匿陈氏以免。 今若诏书下,谁敢庇公?愿公乘扁舟遁去,事宁乃出,不亦美乎?”陟慨然曰: “命当尔,其敢逃刑?”因谢遣,坚卧不出。
岁余,肃宗即位,起为吴郡太守,使者趣追,未至,会永王兵起,委陟招谕, 乃授御史大夫、江东节度使。与高适、来瑱会安州,陟曰:“今中原未平,江淮骚 离,若不斋盟质信,以示四方,知吾等协心戮力,则无以成功。”乃推瑱为地主, 为载书,登坛曰:“淮西节度使瑱、江东节度使陟、淮南节度使适,衔国威命,纠 合三垂,翦除凶慝,好恶同之,毋有异志。有渝此盟,坠命亡族,罔克生育。皇天 后土,祖宗明神,实鉴斯言。”辞旨慷慨,士皆陨泣。
永王败,帝趣陟赴凤翔。初,季广琛从永王乱,非其本谋,陟表广琛为历阳太 守,慰安之。至是,恐广琛有后变,乃驰往谕诏恩释其疑,而后趣召。帝雅闻陟名, 欲倚以相,及是迁延,疑有顾望意,止除御史大夫。会杜甫论房琯,词意迂慢,帝 令陟与崔光远、颜真卿按之,陟奏:“甫言虽狂,不失谏臣体。”帝繇是疏之。富 平人将军王去荣杀其县令,帝将宥之,陟曰:“昔汉高帝约法,杀人者死。今陛下 杀人者生,恐非所宜。”时朝廷尚新,群臣班殿中,有相吊哭者,帝以陟不任职, 用颜真卿代之,更拜吏部尚书。久之,宗人伐墓柏,坐不相教,贬绛州刺史。还授 太常卿,吕諲入辅,荐为礼部尚书、东京留守。史思明逼伊、洛,李光弼议守河阳, 陟率东京安属入关避之,诏授吏部尚书,令就保永乐,以图收复。卒,年六十五, 赠荆州大都督。
陟早有名,而为林甫、国忠摈废。及肃宗择相,自谓必得,以后至不用。任事 者皆新进,望风惮之,多言其骄倨。及入关,又不许至京师。郁郁不得志,成疾, 且卒,叹曰:“吾道穷於此乎!”性侈纵,喜饰服马,侍儿阉童列左右常数十,侔 於王宫主第。穷治馔羞,择膏腴地艺谷麦,以鸟羽择米,每食视庖中所弃,其直犹 不减万钱,宴公侯家,虽极水陆,曾不下箸。常以五采笺为书记,使侍妾主之,以 裁答,受意而已,皆有楷法,陟唯署名,自谓所书“陟”字若五朵云,时人慕之, 号“郇公五云体”。然家法脩整,敕子允就学,夜分视之,见其勤,旦日问安,色 必怡;稍怠则立堂下不与语。虽家僮数十,然应门宾客,必允主之。
永泰元年,赠尚书左仆射。太常博士程皓议谥“忠孝”,颜真卿以为许国养亲 不两立,不当合二行为谥,主客员外郎归崇敬亦驳正之。右仆射郭英乂无学术,卒 用太常议云。
斌,父为相时授太子通事舍人。少脩整,好文艺,容止严峭,有大臣体,与陟 齐名。开元中,薛王业以女妻之,迁秘书丞。天宝中,为中书舍人,兼集贤院学士, 改太常少卿。李林甫构韦坚狱,斌以宗累,贬巴陵太守,移临汝。久之,拜银青光 禄大夫,列五品。时陟守河东,而从兄由为右金吾卫将军,绦为太子少师,四第同 时列戟,衣冠罕比者。禄山陷洛阳,斌为贼得,署以黄门侍郎,忧愤卒。乾元元年, 赠秘书监。
斌天性质厚,每朝会,不敢离立笑言。尝大雪,在廷者皆振裾更立,斌不徙足, 雪甚,几至靴,亦不失恭。
子况,少隐王屋山,孔述睿称之,及述睿以谏议大夫召,荐况为右拾遗,不拜。 未几,以起居郎召,半岁,辄弃官去,徙家龙门。除司封员外郎,称疾固辞。元和 初,授谏议大夫,勉谕到职,数月,乞骸骨,以太子左庶子致仕,卒。况虽世贵, 而志冲远,不为声利所迁,当时重其风操。
叔夏,安石兄。通礼家学。叔父太子詹事琨尝曰:“而能继汉丞相业矣。”擢 明经第,历太常博士。高宗崩,恤礼亡缺,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禋 定其制,擢春官员外郎。武后拜治,享明堂,凡所沿改,皆叔夏、祝钦明、郭山恽 等所裁讨。每立一议,众咨服之。累迁成均司业。后又诏:“五礼仪物,司礼博士 有所脩革,须叔夏、钦明等评处,然后以闻。”进位春官侍郎。中宗复位,转太常 少卿,为建立庙社使,进银青光禄大夫,累封沛郡公,国子祭酒。卒,赠兗州都督、 脩文馆学士,谥曰文。子縚。
縚,开元时历集贤修撰、光禄卿,迁太常。
唐兴,礼文虽具,然制度时时缪缺不伦。至显庆中,许敬宗建言:“笾豆以多 为贵,宗庙乃旂于天,请大祀十二、中祀十、小祀八。大祀、中祀、簠、簋、、 俎皆一,小祀无。”诏可。二十三年,赦令以笾豆之荐,未能备物,宜诏礼官学 士共议以闻。縚请“宗庙笾豆皆加十二。”又言“郊奠,爵容止一合,容小则陋, 宜增大之。”
兵部侍郎张均、职方郎中韦述议曰:“《礼》:‘天之所生,地之所长,苟可 荐者,莫不咸在。’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无限,故为之节,使物有品,器有 数,贵贱差降,不得相越。周制:王,食用六谷,膳用六牲,饮用六清,羞用百有 二十品,珍用八物,酱用百有二十甕,而以四笾、四豆供祭祀。此祀与宾客丰省不 得同,旧矣。且嗜好燕私之馔,与时而迁,故圣人一约以礼。虽平生所嗜,非礼则 不荐;所恶,是礼则不去。屈建命去祥祭之芰曰:‘祭典有之,不羞珍异,不陈庶 侈。’此则礼外之食,前古不荐。今欲以甘旨肥浓皆充於祭,苟逾旧制,其何极焉。 虽笾豆有加,不能备也。若曰以今之珍,生所嗜爱,求神无方,是簠、簋可去,而 盘、盂、杯、案当御矣;韶、瑀可抵,而箜篌、笙、笛应奏矣。且自汉以来,陵有 寝宫,岁时朔望,荐以常馔,固可尽孝子之心。至宗庙法享,不可变古从俗。有司 所承,一升爵,五升散。《礼》:凡宗庙,贵者以爵,贱者以散,此贵小贱大,以 示节俭。请如故。”
太子宾客崔沔曰:“古者,有所饮食,必先严献,未化火,则有毛血之荐,未 麹糵,则有玄酒之奠。至后王,作酒醴、用牺牲,故有三牲、八簋、五齐、九献。 然神尚玄,可存而不可测也;祭主敬,可备而不可废也。盖荐贵新,味不尚亵,虽 曰备物,犹有节制存焉。铏、俎、笾、豆、簠、簋、尊、罍,周人时馔也,其用通 於燕享宾客,周公乃与毛血玄酒共荐。晋中郎卢谌家祭,皆晋日食,则当时之食, 不可阙於祀已。唐家清庙时享,礼馔备进,周法也;园寝上食,时膳具陈,汉法也。 职贡助祭,致远物也;有新必荐,顺时令也。苑囿躬稼所入,搜田亲发所中,皆因 宜以荐,荐而后食。则浓腴鲜美尽在矣。又敕有司著于令,不必加笾豆之数也。大 凡祭器,视物所宜。故大羹,古馔也,盛以,,古器也;和羹,时馔也,盛以 铏,铏,时器也。有古馔而用时器者,则毛血于盘,玄酒于尊。未有进时馔用古器 者,古质而今文,有所不称也。虽加笾豆十二,未足尽天下之美,而措诸庙,徒以 近侈而见訾抵。臣闻墨家者流,出於清庙,是庙贵俭不尚奢也。”礼部员外郎杨仲 昌、户部郎中阳伯成、左卫兵曹参军刘秩等,请如旧便。宰相白奏,玄宗曰:“朕 承祖宗休德,享祀粢盛,实贵丰洁。有如不应於法,亦不敢用。”乃诏太常,择品 味可增者稍加焉。縚又请室加笾、豆各六,每四时以新果珍饔实之。制“可”。又 诏:“献爵视药升所容,以合古。”
二十三年,诏书服纪所未通者,令礼官学士详议。縚上言:“《礼》《丧服》: 舅,缌麻三月。从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名加也。’而堂姨、 舅母,恩所不及焉。外祖父母,小功五月,《传》曰:‘何以小功,以尊加也。’ 舅,缌麻三月,皆情亲而属疏也。外祖正尊,服同从母;姨、舅一等,而有轻重; 堂姨、舅亲未疏,不相为服;亲舅母不如同爨。其亦古意有所未畅。且外祖小功, 此为正尊,请进至大功;姨、舅侪亲,服宜等,请进舅至小功;堂姨舅以疏降亲舅 从母一等;亲舅母古未有服,请从袒免。”
于是韦述议曰:“自高祖至玄孙并身谓之九族。由近及远,差其轻重,遂为五 服。《传》曰:‘外亲服皆缌。’郑玄曰:‘外亲之服异姓,正服不过缌。’外祖 父母小功,以尊加;从母小功,以名加;舅、甥、外孙、中外昆弟,皆缌。以匹言 之,外祖则祖也,舅则伯叔也,父母之恩不殊,而独杀於外者有以也。禽兽知母而 不知父,野人则父母等,都邑之士则知尊祢,大夫则知尊祖,诸侯及太祖,天子及 始祖。圣人究天道,厚祖祢,系姓族,亲子孙,则母党之於本族,不同明甚。家无 二尊,丧无二斩,人之所奉,不可贰也。为人后,降其父母丧。女子嫁,杀其家之 丧。所存者远,抑者私也。若外祖及舅加一等,而堂舅及姨著服,则中外其别几何? 且五服有上杀之义,伯叔父母服大功,从父昆弟亦大功,以其出于祖,服不得过於 祖也。从祖祖父母、从祖父母、从祖昆弟皆小功,以其出於曾祖,服不得过曾祖也。 族祖祖父母、族祖父母、族昆弟皆缌,以其出於高祖,服不得过高祖也。堂姨、舅 出外曾祖,若为之服,则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祖父母亦可制服矣。外祖至大功,则 外曾祖小功、外高祖缌。推而广之,与本族无异。弃亲录疏,不可谓顺。且服皆有 报,则堂甥、外曾孙、侄女之子皆当服。圣人岂薄其骨肉恩爱哉?尽本於公者末於 私,义有所断,不得不然。苟可加也,则可减也,如是,礼可隳矣。请如古便。” 杨仲昌又言:“舅服小功,魏徵尝进之矣。今之所请,正同徵论。堂舅、堂姨、舅 母,皆升袒免,则外祖父母进至大功,不加报於外孙乎?外孙而报以大功,则本宗 之庶孙用何等邪?”
帝手敕曰:“朕谓亲姨、舅服小功,则舅母於舅有三年之丧,不得全降於舅, 宜服缌。堂姨、舅古未有服,朕思睦厚九族,宜袒免。古有同爨缌,若比堂姨、舅 於同爨,不已厚乎?《传》曰:‘外亲服皆缌。’是亦不隔堂姨、舅也。若谓所服 不得过本,而复为外曾祖父母、外伯叔父母制服,亦何伤?皆亲亲敦本意也。”
侍中裴耀卿、中书令张九龄、礼部尚书李林甫奏言:“外服无降,甥为舅母服, 舅母亦报之。夫之甥既报,则夫之姨、舅又当服,恐所引益疏。臣等愚,皆所不及。” 诏曰:“从服六,此其一也。降杀于礼无文,皆自身率亲为之数。姨、舅属近,以 亲言之,亦姑伯之匹,可曰所引疏耶?妇人从夫者也,夫於姨舅既服矣,从夫而服, 是谓睦亲。卿等宜熟计。”耀卿等奏言:“舅母缌,堂姨舅袒免。请准制旨,自我 为古,罢诸儒议。”制曰:“可。”
初,帝诏岁率公卿迎气东郊,至三时,常以孟月读《时令》於正寝。二十六年, 诏縚月奏《令》一篇,朔日於宣政侧设榻,东向置案,縚坐读之,诸司官长悉升殿 坐听。岁余,罢。
高宗上元三年,将袷享。议者以《礼纬》三年袷,五年禘;《公羊》家五年再 殷祭。二家舛互,诸儒莫能决。太学博士史玄议曰:“《春秋》:僖公三十三年十 二月薨。文公之二年八月丁卯,大享。《公羊》曰:‘袷也。’则三年丧毕,新君 之二年当袷,明年当禘群庙。又宣公八年,禘僖公。宣公八年皆有禘,则后禘距前 禘五年。此则新君之二年袷、三年禘尔。后五年再殷祭,则六年当袷,八年禘。昭 公十年,齐归薨。十三年,丧毕当袷,为平丘之会。冬,公如晋,至十四年袷,十 五年禘。《传》曰‘有事於武宫’是也。至十八年袷,二十年禘;二十三年袷,二 十五年禘。昭公二十五年‘有事於襄宫’是也。则禘后三年而袷,又二年而禘,合 於礼。”议遂定。后睿宗丧毕,袷於庙。至开元二十七年,禘祭五,袷祭七。是岁, 縚奏:“四月尝已禘,孟冬又袷,祀礼丛数,请以夏禘为大祭之源。”自是相循, 五年再祭矣。
縚终太子少师。
抗者,安石从父兄子。弱冠举明经,累官吏部郎中。景云初,为永昌令,辇毂 繁要,抗不事威刑而治,前令无及者。迁右御史台中丞,邑民诣阙留,不听,乃立 碑著其惠。开元三年,自太子左庶子为益州大都督府长兄,授黄门侍郎。河曲胡康 待宾叛,诏持节慰抚。抗於武略非所长,称疾逗留,不及贼而返。俄代王晙为御史 大夫,兼按察京畿。弟拯方为万年令,兄弟领本部,时以为荣。坐荐御史非其人, 授安州都督,改薄州刺史。入为大理卿,进刑部尚书,分掌吏部选,卒。抗历职以 清俭,不治产,及终无以葬,玄宗闻之,特给槥车。赠太子少傅,谥曰贞。
所表奉天尉梁升卿、新丰尉王倕、华原尉王焘为僚属,后皆为显人。升卿涉学 工书,於八分尤工,历广州都督,书《东封朝觐碑》,为时绝笔。倕累迁河西节度 使,天宝中,功闻于边。它所辟举,如王缙、崔殷等,皆一时选云。
郭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人,以字显。长七尺,美须髯,少有大志。十六,与 薛稷、赵彦昭同为太学生,家尝送资钱四十万,会有缞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 愿假以治丧”。元振举与之,无少吝,一不质名氏。稷等叹骇。十八举进士,为通 泉尉。任侠使气,拨去小节,尝盗铸及掠卖部中口千余,以饷遗宾客,百姓厌苦。 武后知所为,召欲诘,既与语,奇之,索所为文章,上《宝剑篇》,后览嘉叹,诏 示学士李峤等,即授右武卫铠曹参军,进奉宸监丞。
会吐蕃乞和,其大将论钦陵请罢四镇兵,披十姓之地,乃以元振充使,因觇虏 情。还,上疏曰:
利或生害,害亦生利。国家所患,唯吐蕃与默啜耳,今皆和附,是将大利於中 国也。若图之不审,害且随之。钦陵欲裂十姓地,解四镇兵,此动静之机,不可轻 也。若直遏其意,恐边患必甚於前,宜以策缓之,使其和望勿绝,而恶不得萌,固 当取舍审也。夫患在外者,十姓、四镇是也;患在内者,甘、凉、瓜、肃是也。关 陇屯戍,向三十年,力用困竭,脱甘、凉有一日警,岂堪广调发耶?
善为国者,先料内以敌外,不贪外以害内,然后安平可保。钦陵以四镇近己, 畏我侵掠,此吐蕃之要;然青海、吐浑密迩兰、鄯,易为我患,亦国家之要。今宜 报钦陵曰:“四镇本扼诸蕃走集,以分其力,使不得并兵东侵。今委之,则番力益 强,易以扰动,保后无东意,当在吐浑诸部、青海故地归於我,则俟斤部落还吐蕃 矣。”此足杜钦陵口,而和议未绝。且四镇久附,其倚国之心,岂与吐蕃等?今未 知利害情实而分裂之,恐伤诸国意,非制御之算。
后从之。
又言:“吐蕃倦徭戍久矣,咸愿解和;以钦陵欲裂四镇,专制其国,故未归款。 陛下诚能岁发和亲使,而钦陵常不从,则其下必怨,设欲大举,固不能,斯离间之 渐也。”后然其计。后数年,吐蕃君臣相猜携,卒诛钦陵,而其弟赞婆等来降,因 诏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率骑往迎。授主客郎中。
久之,突厥、吐蕃联兵寇凉州,后方御洛城门宴,边遽至,因辍乐,拜元振为 凉州都督,即遣之。初,州境轮广才四百里,虏来必傅城下。元振始於南硖口置和 戎城,北碛置白亭军,制束要路,遂拓境千五百里,自是州无虏忧。又遣甘州刺史 李汉通辟屯田,尽水陆之利,稻收丰衍。旧凉州粟斛售数千,至是岁数登,至匹缣 易数十斛,支廥十年,牛羊被野。治凉五岁,善抚御,夷夏畏慕,令行禁止,道不 举遗。河西诸郡置生祠,揭碑颂德。
神龙中,迁左骁卫将军、安西大都护。西突厥酋乌质勒部落盛强,款塞愿和, 元振即牙帐与计事。会大雨雪,元振立不动,至夕冻冽;乌质勒已老,数拜伏,不 胜寒,会罢即死。其子娑葛以元振计杀其父,谋勒兵袭击,副使解琬知之,劝元振 夜遁,元振不听,坚卧营为不疑者。明日,素服往吊,道逢娑葛兵,虏不意元振来, 遂不敢逼,扬言迎卫。进至其帐,修吊赠礼,哭甚哀,为留数十日助丧事,娑葛感 义,更遣使献马五千、驼二百、牛羊十余万。制诏元振为金山道行军大总管。
乌质勒之将阙啜忠节与娑葛交怨,屡相侵,而阙啜兵弱不支。元振奏请追阙啜 入宿卫,徙部落置瓜、沙间。诏许之。阙啜遂行。至播仙城,遇经略使周以悌,以 悌说之曰:“国家厚秩待君,以部落有兵故也。今独行入朝,一矰旅胡人耳,何以 自全?”乃教以重宝赂宰相,无入朝,请发安西兵导吐蕃以击娑葛;求阿史那献为 可汗以招十姓;请郭虔使瓘拔汗那搜其铠马以助军,既得复雠,部落更存。阙啜然 之,即勒兵击于阗坎城,下之。因所获,遣人间道赍黄金分遗宗楚客、纪处讷,使 就其谋。元振知之,上疏曰:
国家往不与吐蕃十姓、四镇而不扰边者,盖其诸豪泥婆罗等属国自有携贰,故 赞普南征,身殒寇庭,国中大乱,嫡庶竞立,将相争权,自相翦屠,士畜疲疠,财 力困穷,顾人事、天时两不谐契,所以屈志於汉,非实忘十姓、四镇也。如其有力, 后且必争。今忠节忽国家大计,欲为吐蕃乡导主人,四镇危机恐从此启。吐蕃得志, 忠节亦当在贼掌股,若为复得事我哉?往吐蕃於国无有恩力,犹欲争十姓、四镇; 今若效力树恩,则请分于阗、疏勒者,欲何理抑之?且其国诸蛮及婆罗门方自嫌阻, 藉令求我助讨者,亦何以拒之?是以古之贤人,不愿夷狄妄惠,非不欲其力,惧后 求无厌,益生中国事也。臣愚以为用吐蕃之力,不见其使。
又请阿史那献者,岂非以可汗子孙能招绥十姓乎?且斛瑟罗及怀道与献父元庆、 叔仆罗、兄俀子,俱可汗子孙也。往四镇以他匐十姓之乱,请元庆为可汗,卒亦不 能招来,而元庆没贼,四镇沦陷。忠节亦尝请以斛瑟罗及怀道为可汗矣,十姓未附 而碎叶几危。又吐蕃亦尝以俀子、仆罗并拔布为可汗矣,亦不能得十姓而皆自亡灭, 此非它,其子孙无惠下之才,恩义素绝故也。岂止不能招怀,且复为四镇患,则册 可汗子孙其效固试矣。献又远于其父兄,人心何繇即附,若兵力足取十姓,不必要 须可汗子孙也。
又请以郭虔瓘搜兵税马於拔汗那。往虔瓘已尝与忠节擅入其国,臣时在疏勒, 不闻得一甲一马,而拔汗那挟忿侵扰,南导吐蕃。将俀子,以扰四镇。且虔瓘往至 拔汗那国,四面无助,若履虚邑,犹引俀子为敝。况今北有娑葛,知虔瓘之西,必 引以相援,拔汗那倚坚城而抗于内,突厥邀伺于外,虔瓘等岂能复如往年得安易之 幸哉?
疏奏不省。
楚客等因建遣摄御史中丞冯嘉宾持节安抚阙啜,以御史吕守素处置四镇,以牛 师奖为安西副都护,代元振领甘、凉兵,召吐蕃并力击娑葛。娑葛之使娑腊知楚客 谋,驰报之。娑葛怒,即发兵出安西、拨换、焉耆、疏勒各五千骑。於是阙啜在计 舒河与嘉宾会,娑葛兵奄至,禽阙啜,杀嘉宾,又杀吕守素於僻城、牛师奖於火烧 城,遂陷安西,四镇路绝。元振屯疏勒水上,未敢动。楚客复表周以悌代元振,且 以阿史那献为十姓可汗,置军焉耆以取娑葛。娑葛遗元振书,且言:“无仇于唐, 而楚客等受阙啜金,欲加兵击灭我,故惧死而斗。且请斩楚客。”元振奏其状。楚 客大怒,诬元振有异图,召将罪之。元振使子鸿间道奏乞留定西土,不敢归京师。 以悌乃得罪,流白州,而赦娑葛。
睿宗立,召为太仆卿。将行,安西酋长有剺面哭送者,旌节下玉门关,去凉州 犹八百里,城中争具壶浆欢迎,都督嗟叹以闻。景云二年,进同中书门下三品,迁 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先天元年,为朔方军大总管,筑丰安、定远城,兵得保顿。 明年,以兵部尚书复同中书门下三品。
玄宗诛太平公主也,睿宗御承天门,诸宰相走伏外省,独元振总兵扈帝,事定, 宿中书者十四昔乃休。进封代国公,实封四百户,赐一子官,物千段。俄又兼御史 大夫,复为朔方大总管,以备突厥。未行,会玄宗讲武骊山,既三令,帝亲鼓之, 元振遽奏礼止,帝怒军容不整,引坐纛下,将斩之。刘幽求、张说扣马谏曰:“元 振有大功,虽得罪,当宥。”乃赦死,流新州。开元元年,帝思旧功,起为饶州司 马,怏怏不得志,道病卒,年五十八。十年,赠太子少保。
元振虽少雄迈,及贵,居处乃俭约,手不置书,人莫见其喜愠。建宅宣阳里, 未尝一至诸院厩。自朝还,对亲欣欣,退就室,俨如也。距国初仕至宰相而亲具者, 唯元振云。
赞曰:魏、韦皆感概而奋,似矣。及在惸上侧臣间,临机会,不一引手揕奸邪 之谋,诚可鄙哉。至牴后艳主以烝谮撼宗社,亦不肯从也。古所谓具臣者,谅乎! 元振功显节完,一跌未复,世恨其蚤殁云。
刘幽求,冀州武强人。圣历年间,参加科试得中。任官阆中县尉,刺史对他不礼貌,他弃官而去。很久以后,委任他为朝邑县尉。桓彦范等人诛杀张易之、张昌宗,而不杀武三思,刘幽求对桓彦范说“:公等将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不早做打算,将来后悔都来不及的。”桓彦范不以为然。后来,桓彦范、张柬之、崔玄日韦、袁恕己、敬晖等五王都被武三思诬陷致死。
临淄王入宫诛杀韦后的事,从参与计划到那晚的号令诏敕一百多道,全都出于刘幽求之手。论功任刘幽求为中书舍人,参知国家政务。封爵中山县男,实封二百户,给两个儿子五品官,父、祖两代均追赠刺史。睿宗立,升任尚书右丞、徐国公,增加实封户到五百,赐物千段、奴婢二十人、住宅一区、良田千亩、金银杂物甚多。
景云二年(711),以户部尚书身份罢知政事。不到一个月,转为吏部尚书,升任侍中。皇帝下玺诏给他“:日前王室不幸,中宗驾崩,外戚专权作乱,社稷几乎倾覆,我与王公们几乎蒙难。幽求能处危不乱,奋力帮助太子,激励义士,诛灭元凶。我国家的复安,实有赖于幽求。
幽求之功甚大,我衷心嘉许。现虽以封土报答之,但实际赋入并不多。以前西汉封赏,都择多户之地;东京定赏,也增加大邑。现宜加赐实封二百户,子子孙孙均可承袭不断;特免十死,铭刻于铁券,以传其功。”先天元年(712),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监修国史。
刘幽求自认为有功于国,虽已位于诸臣之上,但尚有不满足之意。当窦怀贞任左仆射,崔..任中书令时,心中格外不平,常常形之于脸色及言语。后来崔..等人依附太平公主,图谋叛逆。刘幽求与右羽林将军张日韦商量,让张日韦去劝说玄宗:“崔..等人都是太平公主的党羽,正在日夜策划,假若不及早处理,将会发生大祸,太上皇不能高枕而卧了。
臣请求督促羽林兵除掉他们。”皇帝允许。还没动手,张日韦将这计划泄露给侍御史邓光宾。皇帝害怕有不利,即刻让御史台揭发他们。睿宗以刘幽求等人策划用计离间皇室骨肉,罪该死。玄宗秘密为他要求宽宥,于是刘幽求流放封州,张日韦流放峰州,邓光宾流放绣州。第二年,太平公主被诛,当即召回他们,恢复旧职,执掌军国大事,发还封户,又赐锦衣一袭。
开元初年,刘幽求任尚书左丞相,兼黄门监,不久,任太子少保,罢去政职。
宰相姚崇一向妒嫉他,于是向皇帝奏言说刘幽求终日郁郁,怠慢职守,且时有怨言。皇帝令有司审查,宰相卢怀慎等人上奏“:刘幽求行为轻慢不恭,有失大臣之礼,有违职分之节。”第二天,贬刘幽求为睦州刺史,削减实封户六百。后调杭州、郴州,幽求心中忧愤,死于途中,终年六十一岁。追赠礼部尚书,赐谥为“文献”。开元六年(718),诏赐与苏耡一同配享睿宗庙廷。建中年间,追赠司徒。
崔日用,是滑州灵昌人,参加科试考中进士,任芮城尉。大足元年(701),武后临幸长安,路过陕州,陕州刺史宗楚客将供应膳食之事交给崔日用,崔日用供应极为丰厚,且说奉宗楚客之命,遍馈随从。宗楚客知道后大加赞赏,极力荐举他,得以提升为新丰尉,不久,又升为监察御史。暗中依附安乐公主,得到迁升。
神龙年间,秘书监郑普思将女儿送进后宫,崔日用揭发他送女的阴谋。中宗起初不相信,崔日用在廷上恳切争辩,郑普思终究被判罪。当时武家人如武三思、武延秀及宗楚客互相勾结,权宠极盛,崔日用也对他们讨好巴结,很快就升任兵部侍郎。一次在内殿参与宴饮,饮到兴浓时,崔日用起身跳《回波舞》佐酒。舞后向皇帝求任学士职,当即得诏书兼修文馆学士。
皇帝驾崩,韦后专政。崔日用害怕祸患会牵连到自己头上,就借僧人普润、道士王晔的引见,私下去谒见临淄王(后来的玄宗)投靠,且参与商议大事。临淄王说“:如今打算举大事,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解除我亲人的灾祸。”崔日用说“:此举您的孝心感动天地,一定能成功。望能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否则,可能生变。”及至讨平了韦氏,当天晚上就使崔日用暂时主持雍州长史的事。后来论功授官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参与研究军国大事,封爵齐国公,赐实封户二百。后来,与中书侍郎薛稷相互争吵,停止他参政,出任婺州长史。后来,历任扬州、汴州、兖州刺史。
又任荆州长史,入奏献计:“太平公主阴谋叛逆,已露出迹象。陛下以往在东宫府时,想要声讨有罪,还是身为子、为臣,需要与有力者合计。现在已经据有大位,只要下一道制书,就能定大事了。”皇帝说:“事实虽然如此,但怕惊动太上皇,怎么办?”崔日用说:“臣听说天子之孝与百姓之孝是不同的。百姓的孝,只要恭顺地听命父母;天子之孝,那就在于安定国家,发展社稷。假若听任奸邪之人发难而使大业亡弃,还能实行天子之孝吗?恳请先安定北军,然后收捕逆党。这样就不会惊动太上皇。”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到讨伐逆贼时,诏令崔日用暂任检校雍州长史。后因功加封二百户,升任吏部尚书。
皇帝过生日,崔日用选择《毛诗·大雅·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的《封禅书》献给皇帝,借这些诗文表达自己劝告之心。皇帝下诏书并赐衣裳一副,物五十段,以表示答谢。
后来,因哥哥犯罪而受连累,出任常州刺史。按例减削实封三百户,转任汝州刺史。开元七年(719),有诏令:“唐复国之时,崔日用参与了大事,功劳很大,不宜减封。恢复原实封二百户。”调任并州长史。不久死去,终年五十岁。并州人怀念他的恩惠,官吏百姓几百人都穿素服送丧。追赠吏部尚书,赐谥为“昭”。
再次追赠荆州大都督。
崔日用思维敏捷,口才超群。对于政事极为敏感,能把握时机,避祸取富贵。先天年后,又要求入朝为相,但未能成功。他曾对别人说:“我一生行事,都根据形势随时变动,不一定守住最初的想法。不过每次反思,都像芒刺在背一样地不安。”
儿子崔宗子,承袭封爵,也好学,为人宽厚严谨,有风致。与李白、杜甫等人以文章交友。
王琚,怀州河内人。小时就没了父亲,聪明有才略,精通天文。因为伯父王隐客曾经任风阁侍郎,所以多次与豪贵及近臣交往。二十岁时,去见驸马都尉王同皎,王同皎很器重他。那时正谋划诛杀武三思,王琚认为他们的行动是义举,就与周瞡、张仲之等人共同商讨计策。事情败露后逃走,到扬州一个富商家当佣人,主人看出他不是庸俗之辈,就把女儿嫁给他,并给他很多资金,王琚靠此生活。睿宗立,王琚向主人谈了自己的经历,主人给他很多财物,让他回长安。那时,临淄王身为太子,一天闲游狩猎在韦、杜之间,王琚身穿儒生的衣服来见太子,且请太子到他家里去。太子同意了。到了住所,原来是个非常简陋穷困的房子,坐了很久后,居然杀牛进酒,酒菜十分丰盛,使太子非常惊讶。从此,太子每到韦、杜,一定到王琚家去。
以前,太子在潞州,襄城的张日韦其时任铜..令,他生性豪爽耿直,喜欢宾客满堂,喜欢郊游打猎,对太子极好,太子多次到他家去。山东一个戏子赵元礼有个女儿擅长歌舞,得到太子的宠幸,就留在张日韦家里。那个赵氏女,就是生李瑛的那个女人。太子平定内难之后,招张日韦入京,让他任宫门郎,与姜蛟、崔涤、李令问、王守一、薛伯阳等人一同在太子左右侍候。李令问多次升官,直至殿中少监,王守一后来也升任太仆少卿。这几个人都因为与太子李隆基的关系好而后来权势极盛。
王琚这时刚刚任诸暨县的主簿,来长安东宫见太子,到了东宫廷中,他大摇大摆,傲视一切,旁若无人。侍卫拦住他,呵叱道:“放肆,太子在此!”王琚也故意怒气冲冲地说:“什么太子,我们在外面只听说有太平公主,从没听说过有什么太子。太子本该对国家社稷有功,对皇上恭顺行孝。今天哪里钻出个什么太子?”太子听见后,立刻召见他。王琚说:“韦氏亲手杀害中宗皇帝,天下都动荡不安。人民思念李家王朝,所以殿下要取回天下是十分容易的。现在天下已安定了,然而太平公主专想建立功业,天子左右的大臣大多数都听她指挥,天子因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一直容忍她。若长此以往,臣私下为殿下的将来担心。”王琚的话触动太子的心事,于是命他坐下,流着泪说“:怎么办才好呢?”王琚说“:以前西汉时,盖长公主贵为昭帝的姐姐,一直照料昭帝,后来与上官桀一同谋杀霍光,扰乱社稷。昭帝立足大义,也下令除去。如今太子有定天下之功,公主竟敢有异谋,在大臣中树立党羽,有废除天子自立之意。太子召请张说、刘幽求、郭元振等人商议,一定能找到解忧的办法的。”太子说“:先生为什么隐居在野而又与我交游呢?”王琚说:“臣善炼丹沙,且擅长诙谐,愿意做一个喜剧演员。”太子很高兴,与王琚有相见恨晚之感。第二天,任王琚为詹事府司直、内供奉,兼崇文学士。以后,每日与诸王及姜皎等人入侍太子,只有王琚常参与密谋。不到一个月,升任太子舍人,兼谏议大夫。到太子接受睿宗的内禅后,升王琚为中书侍郎。
太平公主的阴谋越来越明白紧迫了。刘幽求、张日韦打算先下手诛杀太平公主,侍御史邓光宾泄露了机密,事情未能成功,两人都被判有罪。后来,王琚见事情急迫,就请皇帝最后下决断。先天二年(713)七月,玄宗与岐王李范、薛王李业,还有姜皎、李令问、王毛仲、王守一带领骑兵来到承天门。太上皇听见外面喧哗声,召来郭元振,登上承天门楼,关闭城门。不一会儿,侍御史任知古召募了几百人到朝堂,但不得入内。又过了一会儿,王琚跟随皇帝来到楼下,诛杀了萧至忠、岑羲、窦怀贞,又在北阙下斩杀了常元楷、李慈,在内客省斩杀了贾膺福、李猷。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升王琚为户部尚书,封爵赵国公;升姜皎为工部尚书,封爵楚国公;升王毛仲为辅国大将军,封爵霍国公;升王守一为太常卿,封爵晋国公;以上各人赐实封户五百;升李令问为殿中监,封爵宋国公,赐实封户三百。王琚、姜蛟、李令问均辞谢不受,于是就以原官职增加实封二百户。皇帝在内殿召众人宴饮,赐每人金银各色器皿一床,帛两千段,住宅一区。
皇帝对于王琚特别信任,每有大事,都召他来商议,时人称王琚为“内宰相”。
每次与皇帝在阁中相见,不到太阳落山是不会出来的。遇到休假日,也往往派使者到王琚家里去把他召来。皇后也常派尚宫(女官)去慰问王琚的母亲,赏赐礼遇,群臣不能不产生看法。有人对皇帝说“:王琚、麻嗣宗等一些人眼光锐利、能言善辩,可以与他们共患难,但不能和他们谋安定。现在天下已经太平,应该另求纯朴忠诚的经学士来辅助治国。”皇帝听后,有所觉悟,渐渐地疏远王琚了。
不久,任王琚为御史大夫,持符节去巡视天兵以北的各军。后来改任紫微侍郎。
回京途中,得到任他为泽州刺史的命令,削减实封一百户。以后,王琚历任九刺史,恢复实封户。后又改为六州、二郡。
王琚自认为自己有大功勋,到天宝时已是旧臣,追求奢侈豪华,好去旧换新,接受馈赠多达几百万。家中侍儿都有几十人,珍宝帐幔,样样具备,全家上下有三百来口人。被疏远以后,渐渐自律放松,不能严遵法度。在州里与官府下属小吏酋纵酒玩乐,或投骰,或藏钩。
每次调官,车马连绵几里路不断。四十年来,常与宾客女伎驰马射箭取乐。李邕以前与王琚很要好,都是老了外调。
两人书信来往,都以被谴谪流落他乡为憾事。右相李林甫恨王琚恃功使性子,想除掉他。就派人揭发王琚以前受赃的事,结果削减了王琚的封阶,贬为江华员外司马。李林甫又派法曹罗希..穷追其罪。王琚害怕了,自服毒药,没有死,罗希..将他缢死。当时人都为他无罪而被诛感到难过。当初,王琚任中书侍郎,他的母亲住在洛阳,王琚将她接来京师。
他的母亲曾责备他“:你家的上辈子都只任州县的小官,如今你并没有战场上攻城杀敌的功劳,只靠谄媚讨好当权,会遭海内人的怨恨的。我担心你王家的坟墓以后没人再来祭扫的了。”王琚终于被母亲说中了。宝应元年(762),追赠太子少保。
太平公主诛杀后,张日韦召回来任大理卿,封为邓国公,实封二百户,后晋升为京兆尹,入宫侍奉宴乐,出宫主持京邑之事。时人以为他很得宠幸,不过他自己却要以办事干练自律。逐步升迁至太子詹事,判尚书左右丞,再为羽林大将军,第三次又任左金吾大将军,又因年高加封特进。他的儿子张履冰、张季良,他的弟弟张晤等人都任清贵之官。张日韦曾回乡筑墓,皇帝赐诗及锦袍缯彩,乘驿马上路,子弟的车马相连。一路上使者有赏赐,敕令州县供应所需,居处要尊显。
天宝五年死,终年九十岁。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张履冰,历任金吾将军,张季良任殿中监,都有蓕戟为出入前列。
王毛仲,高丽人。父亲因犯事被收为官奴,生了毛仲,所以毛仲长久以来就侍奉临淄王。临淄王去潞州时,有一个叫李守德的奴隶,擅长骑马射箭,临淄王把李守德买过来,让他与王毛仲一同在左右侍候。王毛仲比李守德更聪明伶俐些。景龙年间,临淄王回到长安,王、李二人常背着弓箭跟随在临淄王左右。临淄王多次邀集万骑的将帅们及一些豪杰俊士一道饮酒,并送他们财物,以此结纳他们。王毛仲领会临淄王的心思,也诚恳地与他们结交。临淄王很赏识他的机灵。
韦后临朝称制,令韦播、高嵩为羽林将军,统辖万骑。他们以高压政策树立威信。果毅葛福顺、陈玄礼向临淄王诉苦。那时,临淄王正与刘幽求、薛崇简及利仁府折冲麻嗣宗商议举大事。刘幽求暗暗劝说,葛、陈两人都愿为临淄王效力,于是入宫讨伐韦氏。李守德跟随皇帝留在宫苑,而王毛仲却躲着不出来。
事情了结后几天,王毛仲才回来。皇帝没有责备他,按例提升为将军。
临淄王当了皇太子,因为王毛仲曾在东宫管理马、驼、鹰、狗等坊,不到一年,升官到大将军,官阶三品。后来王毛仲参与了诛杀萧至忠等人的事,以其功劳升任辅国大将军,检校宫内外闲厩,让他主管监牧使,封爵霍国公,赐实封五百户。与诸王及姜皎等人一同在禁中侍候。王毛仲与皇帝甚至连榻而坐。皇帝一时看不见,他就惘惘然若有所失,见到了,就开怀高兴。开元九年(721),诏令王毛仲持节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与左领军大总管王蛟、天兵军节度使张说、幽州节度使裴亻由先等人多次商量大事。
王毛仲刚开始得到奖掖提拔,颇能持法行事,不避权贵。两营万骑及闲厩官吏都怕他,没一个敢马虎犯事的,虽然只管理田草牧场,但砍柴割草的都不敢不按规定办事。王毛仲对牧养牲畜尤为卖力,繁殖了不少。刚开始监马为二十四万,后来达到四十三万,牛羊也都增加了好几倍。他还种植茼麦、苜蓿一千九百顷,以备牲畜过冬。他将死牲畜卖掉,得钱买了绢八万段。他还招募严道的棘僮一千人做牧童。收检整理牧草饲料,不让有一点浪费或隐瞒,一年下来节省下几万石。皇帝东封泰山,王毛仲跟从也去,拿出几万匹牧马,每一队一种毛色马,相间而行,如同锦绣。天子非常赏识他的才能。封禅归来,升他开府仪同三司,这个官阶,开元以后,只有王仁皎、姚崇、宋瞡及王毛仲得此殊荣。
然而,王毛仲本性是个小人,志得意满以后,就骄傲起来了,曾向皇帝要求任兵部尚书,皇帝不高兴了,王毛仲也郁郁不乐。后来,与葛福顺成了姻亲,李守德及左监门将军卢龙子、唐地文,左右威卫将军王景耀、高广济等几十人与王毛仲互相倚仗为非作歹。王毛仲仗着他是皇帝的旧人,最不守法规。中使到他家里来宣谕诏令,王毛仲总是不十分恭敬,若中使的地位比他低,甚至踞坐着见中使。
如果冒犯了他的意思,当即辱骂,以盛气凌压对方。高力士、杨思曰助等中人十分恨他。王毛仲有两个妻子,其中一个是皇帝所赐,两人都极漂亮。曾有一人生了儿子,皇帝命高力士去赐物贺喜,并授那孩子五品官。高力士回来后,皇帝问:“毛仲得到赏赐高兴吗?”高力士说:“毛仲盯着臣说‘:这个孩子难道不能当个三品官吗?’”皇帝听了很生气,说“:以前讨韦氏之乱,毛仲就有负于我,我未尝在意。如今为一个区区婴儿,竟然说这样的话。”高力士等人知道皇帝生气了,过了几天,高力士从容地说:“北门的奴官,都是王毛仲的私党,若不早除,定生大患。”后来,王毛仲发文书到太原,索要兵器。太原少尹严挺之把此事报告皇帝。
皇帝怕王毛仲突发叛乱,把事情压了下来。开元十九年(731),下诏贬王毛仲到氵襄州,贬葛福顺到壁州,贬李守德到严州,贬卢龙子、唐地文到振州,贬王景耀到党州,贬高广济到道州,都任别驾,员外置官。王毛仲的四个儿子的官职一律剥夺,贬到荒漠处。为此事而受牵连的人有几十个。后来,又有诏令将王毛仲在灵陵缢死。
陈玄礼在宫禁宿卫,以朴质敦厚为自律要求。皇帝曾想到虢国夫人家里去,陈玄礼劝谏:“没有宣谕敕令,不可轻率地去。”皇帝乃作罢。后来在华清宫,正月十五夜,皇帝准备去游玩,陈玄礼又劝谏:“宫外旷野,毫无准备。陛下如果一定要出宫去玩,希望能在京都市内。”
皇帝也无法改变他的观点。安禄山造反,陈玄礼原打算在京阙就诛杀杨国忠,没有成功。到马嵬,终于杀了杨国忠。
随从皇帝入蜀。回京后,封爵蔡国公。
到李辅国把玄宗皇帝逼迁到西内时,陈玄礼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