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裴崔韦二李皇甫王
白志贞者,本名琇珪,故太原史也。事节度使李光弼,硁硁自力,有智数。光 弼善之,使与帐下议。代宗素闻,及光弼卒,擢累司农卿。在官十年,德宗以为敏, 遂倚腹心,进授神策军使,赐今名。有所建白,善窥亿帝指,故言无不从。从狩奉 天,以为行在都知兵马使。惧李怀光暴其恶,乃与赵赞、卢杞等抑怀光不使朝。怀 光反,论斥其奸,贬恩州司马,赞播州司马。稍徙阆州别驾。贞元二年,起为果州 刺史,宰相李勉固谏,不许。明年,拜浙西观察使,死于官。
裴延龄,河中河东人。乾元末,为汜水尉,贼陷东都,去客江夏。华州刺史董 晋表署判官,稍迁太常博士。卢杞秉政,引为膳部员外郎、集贤院直学士。崔造表 知东都度支院。召为祠部郎中,不待命,辄还集贤院,宰相张延赏疾其易,出为昭 应令。与尉交诉所赇,京兆尹郑叔则佑尉,而御史中丞窦参善延龄,卒逐尹。德宗 用参辅政,即擢延龄司农少卿。
会班宏卒,假领度支。延龄素不善财计,乃广钩距,取宿奸老吏与谋,以固帝 幸。因建言:“左藏,天下岁入不赀,耗登不可校。请列别舍,以检盈虚。”于是 以天下宿负八百万缗析为负库,抽贯三百万缗为賸库,样物三十万缗为季库,帛以 素出、以色入者为月库。帝皆可之。然天下负皆穷人,偿入无期,抽贯与给皆尽; 样物与帛固有籍,延龄但多其薄最吏员以诡帝,于财用无所加也。俄以户部侍郎为 真。又请以京兆苗钱市草千万,俾民输诸苑。宰相陆贽等以为非是,不从。京右偏 故有閟苇地数顷,延龄妄言:“长安、咸阳间,得陂艿数百顷,愿以为内厩牧地, 水甘草荐与苑厩等。”帝信之,以问宰相,皆曰:“当无有。”帝遣使按覆,果诈。 延龄大惭,帝不责也。
京兆积岁和市不得直,尹李充请之官,延龄诬其妄,反令还输,号曰“底折钱”。 尝请敛财以实府,帝曰:“安得而实之?”延龄曰:“开元、天宝间,户口繁息, 百司务殷,官且有缺者。比兵兴,户不半在,今一官治数司足矣。请后官阙不即补, 收其禀以实帑簿。”
它日,帝谓延龄曰:“朕所居浴堂殿,一栋将压,念易之,未能也。”延龄曰: “宗庙至重,殿栋微矣。且陛下本分钱,用之亡穷,何所难哉?”帝惊曰:“本分 钱奈何?”对曰:“此在经谊,愚儒不能知,臣能言之。按礼,天下赋三之:一以 充乾豆,一以事宾客,一君之庖厨。陛下奉宗庙,能竭天下赋三之一乎?鸿胪礼宾, 劳予四夷,用十一为有赢。陛下所御饔饩简俭,以所余为百官禀料飧钱,未尽也, 则所不尽者为本分钱。以治殿数十尚不乏,况一栋哉!”帝颔曰:“人未尝为朕言 之。”又造神龙佛祠,须材五十尺者。延龄妄奏:“同州得大谷,木数十章,度皆 八十尺,”帝曰:“吾闻开元时,近山无巨木,求之岚、胜间。今何地之近、材之 良邪?”延龄曰:“异材瑰产,处处有之,待圣主乃出。今生近辅,岂开元所当得 也!”帝悦。
是时,陆贽为宰相,帝素所信重,极论其谲妄不可任,帝以为排媢,愈益厚延 龄。贽上疏列其状,具言:“延龄尝奏句获乾隐二千万缗,请舍别库为羡余,供天 子私费,故上之兴作广,宣索多矣。延龄欲实其言,乃大搜市廛,夺所入献,逮捕 匠徒,迫胁就功,号曰‘敕索’,弗仇其直,名曰‘和雇’,弗与之庸。又度支出 纳,与太府交相关制,出物旬计,见物月计,符按覆核,有御史以监董之,则财用 不得回隐。延龄乃言掊粪土得银十三万两,它货且百万,已弃而获,皆羡余也,悉 移舍以供别敕。太府卿韦少华劾其妄,陛下纵之不为治,此乃侵削兆民,为天子取 怨于下。”又引建中横敛多积致播迁者,其言甚深切。帝得奏不悦。会盐铁使张滂、 京兆尹李充、司农卿李铦皆指延龄专以险伪罔上,帝怒,乃罢贽宰相,左除滂等官。
时大旱,人情愁惴。延龄言:“贽等失权怨望,显言岁饥民流、度支粮刍乏以 激怒众士。”它日,帝畋苑中,而神策军诉度支不赋厩刍者,天子惑延龄言,乃下 诏斥逐贽等,朝廷震恐。延龄又捕充所善吏张忠榜掠之,诬充“没官钱五十万缗, 以饵结权幸,令妻以犊车载金饷贽。”忠具狱,其母投诉光顺门匦,有诏御史审劾, 一夕得状,乃释忠。延龄不得逞,复奏充妄用京兆钱谷,愿下有司比句,以比部郎 中崔元翰欲释憾于贽也。赖刑部侍郎奚陟辨治,充等得不冤。
延龄资苛刻,又劫于利,专剥下附上,肆骋谲怪。其进对,皆他人莫敢言,而 延龄言之不疑,亦人之所未闻者。帝颇知其诈,但以其不隐,欲闻外事,故断用不 疑。延龄恃得君,谓必辅政,少所降下,至嫚骂迩臣,时人侧目。属疾卧第,载度 支官物输之家,无敢言。帝念之,使者日三辈往。死,年六十九。人语以相安,唯 帝悼不已。册赠太子太傅、上柱国。永贞初,度支建言:“延龄曩列别库,分藏正 物,无实益而有吏文之烦。”乃诏复以还左藏。元和中,有司谥曰缪。
崔损,字至无,系本博陵。大历间,中进士、博学宏辞,补校书郎、咸阳尉。 避亲,改大理评事。累劳至右谏议大夫。于时,宰相赵憬卒,卢迈属疾,裴延龄素 善损,荐之德宗。贞元十二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始,中书虚位十日,议 者谓选有德,及用损,中外怅失。而损性龊龊能自将,延英进见,不敢出一言及天 下事。逾年,进门下侍郎。尝以疾卧家久,赐绢三百为医药费。
损无卓卓称于人者,而历二省华要至宰相。母殡而不葬,亦不展殡;女兄为尼, 没不临丧。建中后,宰相无久任者,损以便柔逊愿中帝意,乃留八年。帝亦知公议 病其持禄,然怜遇弥渥。卒,赠太子太傅,谥曰靖。
韦渠牟,京兆万年人,工部侍郎述从子也。少警悟,工为诗,李白异之,授以 古乐府。去为道士,不终,更为浮屠,已而复冠。浙西韩滉表试校书郎,进至四门 博士。
贞元十二年,德宗诞日,诏给事中徐岱、兵部郎中赵需、礼部郎中许孟容与渠 牟及佛老二师并对麟德殿,质问大趣。渠牟有口辩,虽于三家未究解,然答问锋生, 帝听之意动。迁秘书郎,进诗七百言。未浃旬,擢右补阙内供奉。始,同列易之, 后数遣中人专召渠牟,由是皆属目。岁中,至谏议大夫。大抵延英对,虽大臣率漏 下二三刻止,渠牟每奏事,辄五六刻乃罢,天子欢甚。渠牟为人佻躁,志向浮浅, 不根于道德仁义,特用憸巧中帝意,非有嘉谟正辞感悟得君也。
自陆贽免,帝躬揽庶政,不复委权于下。宰相取充位、行文书而已,至守宰、 御史,皆自推简。然处深宫,所倚而信者裴延龄、李齐运、王绍、李实、韦执谊与 渠牟等,其权侔人主。延龄、实皆奸虐,绍无所建明。渠牟后出,望最轻,张恩势 以动天下,召崔芋于茅山,超郑随布衣至补阙,引醴泉令冯伉为给事中、太子侍读。 帝既偏于任听,士之浮竞甘进者争出其门,赫然势焰可炙。再擢太常卿。卒,年五 十三,赠刑部尚书,谥曰忠。所论著甚多,传于时。
李齐运者,蒋王恽孙。始补宁王府东阁祭酒,擢累监察御史,复辟江淮都统李 峘府。由工部郎中为长安令,政颇修办。宗正少卿李瀚从子有所讼,齐运于瀚为卑 行,而不礼讼者。瀚怒,辱诸朝,齐运以闻,代宗贬瀚。由是稍擢京兆少尹。出为 河中尹、晋绛慈隰观察使。
德宗出狩,李怀光还兵奔难,昼夜驰,及河中,士罢困,乃休三日。齐运悉所 赋劳军,牛酒丰甘,人人喜悦。及怀光反,还守河中,齐运弃城走。诏拜京兆尹。 时李晟壁渭桥,齐运发民筑城保,督刍粟以饷晟。贼平,颇有助。万年丞源邃不事, 齐运怒,捽辱之,死于廷。邃家告冤,御史大夫崔纵请穷治,帝不许。御史联章深 劾,齐运诉于帝,言为朋党所挤。天子使宰相谕谏官御史,后毋得群署章以劾,然 卒不直邃冤。
久之,大蝗旱,齐运不能政,乃以韩洄代之,改宗正卿、闲厩宫苑使。进至礼 部尚书。宰相内殿对已,齐运常次进,帝与参决大事。既无学,暗于大体,第以甘 言阿匼而已。尝荐李锜为浙西,受赂数十万,又荐李词为湖州刺史,人告其赃,帝 置不问。齐运卧疾,满岁不能谒,每除吏,往往遣使即家咨逮。晚以妾为妻,具冕 服行礼,士人蚩之。卒,年七十二,赠尚书左仆射。
李实,道王元庆四世孙。以廕仕,嗣曹王皋辟署江西府判官,迁蕲州刺史。皋 节度山南东道,复从之。皋卒,实知后务,刻薄军费,士怨怒,欲杀之,夜缒亡归 京师。
累进司农卿,擢拜京兆尹,封嗣道王。怙宠而愎,不循法度。贞元二十年旱, 关辅饥,实方务聚敛以结恩,民诉府上,一不问。德宗访外疾苦,实诡曰:“岁虽 旱,不害有秋。”乃峻责租调,人穷无告,至撤舍鬻苗输于官。优人成辅端为俳语 讽帝,实怒,奏贱工谤国,帝为杀之。或言:“古者,瞽诵箴谏,虽恢谐托谕,何 诛焉?”帝悔,然不罪实。
故事,京兆避台官。实尝与御史王播遇,而驺唱争道。播钩责从者,实怒,奏 播为三原令,廷辱之。恶万年令李众,诬逐虔州司马,以所善虞部员外郎房启代之。 其怙权作威若此。公卿为谗短迁斥者甚众,专情謷色见颜间。权德舆为礼部,而实 私荐士二十人,迫语曰:“应用此第,不尔,君且外迁!”德舆虽拒之,然常惮其 诬。吏部每奏科目颇严密,以杜请托,实公诣曹劫请赵宗儒,无所畏。
诏书蠲人逋租,实格诏固敛,畿民大困,官吏皆被榜罚,掊取二十万缗。吏乞 贷豪厘,辄死。按之无罪者,猥曰“死亦非枉”,复杀之。专以残忍为政。顺宗在 谅暗,不逾月,实杀数十人于府。贬通州长史。市人争怀瓦石邀劫之,实惧,夜遁 去,长安中相贺。以赦令内移,死虢州。
皇甫镈,泾州临泾人。贞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为监察御史。居丧游处不 度,下除詹事府司直。久之,迁吏部员外郎,典南曹,钤制吏奸,稍知名。进郎中, 迁累司农卿,判度支,改户部侍郎。宪宗方伐蔡,急于用度,镈裒会严亟,以办济 师,帝悦,进兼御史大夫。蔡平之明年,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犹领度支。
镈以吏道进,既由聚敛句剥为宰相,至虽市道皆嗤之。崔群、裴度以闻,帝怒, 不听。度乃表罢政事,极论镈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将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 系朝廷,朝廷轻重在辅相。今承宗削地,程权赴阙,韩弘舆疾讨贼,非力能制之, 顾朝廷处置能服其心也。若相镈,则四方解矣。请授以浙西观察使。”其辞切至。 帝以天下略平,亦欲崇台沼宫观自娱乐,镈与程异知帝意,故数贡羡财,阴佐所欲, 又赂吐突承璀为奥援。故帝排众论,决任之,反以度为朋党,不内其言。
镈乃益以巧媚自固,建损内外官禀佐国用,给事中崔植上还诏书,乃止。帝斥 内帑所余,诏度支评直,镈贵售之以给边兵,故缯陈彩,触手辄坏,士怨怒,聚焚 之。裴度以其事闻,镈指所著靴曰:“此内府所出,牢韧可服,彼言不可用,诈也。” 帝信之。镈衔度,乃与李逢吉、令狐楚合挤之,出度太原。又以崔群有天下重望, 劲正敢言,后议帝号,镈乃谮群抑损徽称。帝怒,逐群湖南。
镈罢度支,进门下侍郎平章事。尝与金吾将军李道古共荐方士柳泌、浮屠大通 为长年药,帝惑之。穆宗在东宫,闻其奸妄,始听政,集群臣于月华门,贬镈崖州 司户参军,死其所。
泌者,本杨仁昼也,习方伎。道古荐于镈,召入禁中,自云能致药为不死者, 因言:“天台山灵仙所舍,多异草,愿官天台,求采之。”起徒步拜台州刺史,赐 金紫。谏臣固争,以为列圣亦有宠方士,未尝使牧民,帝曰:“烦一州而致长年于 君父,何爱哉?”后不敢言。泌驱吏民采药山谷间,鞭笞苛急,岁余无所获。惧诈 穷,举族遁去,浙东观察使捕得。镈与道古营解,乃复待诏翰林。帝饵泌药,浸躁 怒不常,宦侍惧,以弑崩。大通自言百五十岁,镈败,与泌皆诛。初,吏责泌妄, 答曰:“皆道古教我。”解衣即刑,卒无它异。
镈之贬,前坊州刺史班肃以尝僚,独饯于野,朝廷义之,擢为司封员外郎。
镈弟镛,字龢卿,第进士。镈为相时,任河南少尹,见权宠太盛,每极言之, 镈不悦,乃求分司为太子右庶子。镈败,朝廷贤之,授国子祭酒。开成初,以太子 少保卒。镛能属文,工诗。为人寡言正色,衣冠甚伟,不屑世务,所交皆知名士。 著书数十篇。
王播,字明易攵,其先太原人。父恕为扬州仓曹参军,遂家焉。播,贞元中与 弟炎、起皆有名,并擢进士,而播、起举贤良方正异等。补盩厔尉。以善治狱,御 史中丞李汶荐为监察御史。云阳丞源咸季坐赇免,赂有司复得调,播劾解其官。历 侍御史。李实为京兆尹,与播遇诸衢。故事,尹当避道揖,实不肯。播移文诋之。 实大怒,表播为三原令,将折之,播受命,趋府谢如礼。邑中豪强犯法,未尝辄贷, 岁终课最。实重其才,更荐之,德宗将擢以要近,会母丧解。还,除驾部员外郎。 长安令于頔奴客与民盗马,吏系民而纵奴,播捕取,均其罚。迁工部郎中,知御史 杂事。刺举不阿,有能称。关中饥,诸镇或闭籴,播以为言,三辅不乏。历虢州刺 史。
李巽领盐铁,奏以副己。擢御史中丞,岁终,改京兆尹。时禁屯列畿内者,出 入属鞬佩剑,奸人冒之以剽劫,又勋将家驰猎近郊,播请一切呵止,盗贼不能隐, 皆走出境。宪宗以为能,进刑部侍郎,领诸道盐铁转运使。是时,天下多故,大理 议谳,科条丛繁,播悉置格律坐隅,商处重轻,剖决如流,吏不能窜其私。帝讨淮 西也,切于馈饷,播引程异自副,异尤通万货盈虚,使驰传江淮,裒财用以给军兴, 兵得无乏。帝嘉其功,超拜礼部尚书。稍以赀贿结宦要,中外以为言。
播荐皇甫镈,及镈用事,更忌播,而以异代使,播罢守本官。久之,检校户部 尚书,为剑南西川节度使。穆宗立,逐镈,播求还。长庆初,召为刑部尚书,复领 盐铁,进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时权幸竞进,播赖其力至宰相,专务将迎, 居位无所裨益,复失河北,众望不厌,乃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出为淮南节度使,仍领 使职,不肯易印,诏听自随。是时,南方旱歉,人相食,播掊敛不少衰,民皆怨之。 然浚七里港以便漕引,后赖其利。
敬宗即位,即拜检校司空,以王涯代使。播失职,见王守澄方得君,厚以金谢, 守澄乘间荐之,天子有意复用播。于是谏议大夫独孤朗、张仲方、起居郎孔敏行、 柳公权、宋申锡、补阙韦仁实、刘敦儒、拾遗李景让、薛廷老等见延英,言播倾邪 关通帝左右状,帝冲暗,不内其言,遂复领使,天下公议益不与。
文宗立,就进检校司徒。太和元年,入朝,拜左仆射,复辅政,累封太原郡公。 时韦处厚当国,以献替自任,天子向之。播专以钱谷进,不甚与事。居位四年,卒, 年七十二,赠太尉,谥曰敬。
播少孤贫,自刻苦,至成立,居官以强济称。天性勤吏职,每视簿领纷积于前, 人所不堪者,播反用为乐。所署吏,苟无大罪,以岁劳增秩而已,卒不易所职。雅 善占奏,虽数十事,未尝书于笏。再领盐铁,嗜权利,不复初操。重赋取,以正额 月进为羡余,岁百万缗。自淮南还,献玉带十有三、银碗数千、绫四十万,遂再得 相云。
起,字举之,释褐校书郎,补蓝田尉。李吉甫辟为淮南掌书记,以殿中侍御史 入兼集贤殿直学士。元和末,累迁中书舍人。数上疏谏穆宗畋游事,岁中考第一。 钱徽坐贡举失实贬,诏起覆核,起建言:“以所试送宰相阅可否,然后付有司。” 诏可。议者谓起为失职。
拜礼部侍郎。李朅叛,与播俱上疏请诏王智兴讨之,卒定其乱。赐金紫,拜河 南尹,进吏部侍郎。方播以仆射居相,避选曹,改兵部,为集贤殿学士。拜陕虢观 察使。时亳州刺史李繁以擅诛贼抵罪,起言:“繁父有功,而二千石不宜偿贼死。” 不报。
入拜尚书左丞,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灵武、邠、宁多旷土,奏为营田,以省馈 輓。历河中节度使。方蝗旱,粟价腾踊,起下令家得储三十斛,斥其余以市,否者 死。神策士怙势不从,寘于法。由是廥积咸出,民赖以生。召授兵部尚书。以检校 尚书右仆射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滨汉塘堰联属,吏弗完治,起至部,先修复,与民 约为水令,遂无凶年。
李训为宰相,起门生也,欲引与共政,即加银青光禄大夫,复以兵部尚书召判 户部。训败,起素长厚,人不以训诿之,止罢其判。俄加皇太子侍读。文宗上文, 好古学,是时,郑覃以经术进,起以敦博显,帝数访逮时政。因积雨,愿宽逐臣过 恶,又短鲍叔终身不忘人过,以解帝锢人意。俄兼太常卿、礼仪使。帝题诗太子笏 以赐,诏画像便殿,号“当世仲尼”,其宠遇如此。又使广《五位图》,俾太子知 古今治乱。开成三年,入翰林,为侍讲学士,改太子少师。
起治生无检,所得禄赐为僮婢盗有,贫不能自存。帝知之,诏月益仙韶院钱三 十万。议者谓与玩臣分给,可耻也。起赖其入,不克让。
武宗立,为章陵卤簿使、东都留守。召为吏部尚书,判太常卿。帝患选士不得 才,特命起典贡举。进尚书左仆射,封魏郡公。凡四举士,皆知名者,人伏其鉴。 擢山南西道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夙儒兼宰相秩,前世所罕。入辞,帝劳 曰:“宰相无内外。公,国耆老,朕有阙,当以闻。”宴赐备厚。宣宗初,检校司 空,以疾愿代,不许。卒,年八十八,赠太尉,谥曰文懿。丧还,命使者吊其家, 葬及祥亦如之。
起性友悌,播丧,哀戚加于人。嗜学,非寝食不辄废。天下之书无不读,一经 目,弗忘也。庄恪太子薨,诏为哀册,词情凄惋,当世称之。帝尝以疑事令使者口 质,起具榜子附使者上,凡成十篇,号曰《写宣》。它撰集亦多。
炎终太常博士。子鐸、镣自有传。
起子龟、式。
龟,字大年,性高简,博知书传,无贵胄气。常以光福第宾客多,更住永达里, 林木穷僻,构半隐亭以自适。侍父至河中,庐中条山,朔望一归省,州人号“郎君 谷”,未始以人事自婴。武宗雅知之,以左拾遗召。入谢,自陈病不任职,诏许。 终父丧,召为右补阙。再擢屯田员外郎,称疾去。崔玙观察宣歙,表为副,龟乐宛 陵山水,故从之。入为祠部郎中、史馆修撰。咸通中,知制诰。鐸为相,改太常少 卿、同州刺史。牙将白约素暴横,尝哗言月禀薄,以动士心为乱,龟捕杀之,人皆 震忄栗。徙浙东观察使。初,式临州有惠政,人闻其至,欢迎之。卒,赠工部尚书。
子荛,力学,有文辞,以鐸当国,不贡进士。终右司员外郎。
式以廕为太子正字,擢贤良方正科,累迁殿中侍御史。少节俭,巧于宦,因郑 注以交王守澄,中丞归融劾之,出为江陵少尹。
大中中,为晋州刺史,饰邮传,器用毕给。会河曲大歉,民流徙,佗州不纳, 独式劳恤之,活数千人。时特峨胡亦饥,将入寇汾、浍,闻式严备,不敢道境,报 其种落曰:“晋州刺史当避之!”以善最称。
徙安南都护。故都护田早作木栅,岁率缗钱,既不时完,而所责益急。式取一 年赋市芍木,竖周十二里,罢岁赋外率以纾齐人。浚壕缭栅,外植刺竹,寇不可冒。 后蛮兵入掠锦田步,式使译者开谕,一昔去,谢曰:“我自缚叛獠,非为寇也。” 忠武戍卒服短后褐,以黄冒首,南方号“黄头军”,天下锐卒也。初,交阯数有变, 惧式威,不自安,哗曰:“黄头军将度海袭我矣!”相率夜围城,合噪:“请都护 北归,我当抗黄头军。”式徐被甲,引家僮乘城责让,矢■交发,叛者走。翌日, 尽捕斩之。初,容管灾歉,不岁贡,式始上输,大犒宴军中。归质外蕃,而占城、 真腊慕义,悉入献,亦还所掠王民。
宁国剧贼仇甫乱,明越观察使郑祗德不能讨,宰相选式往代,诏可,因至京师。 懿宗问方略,对曰:“第假臣兵,寇不足平也。”左右宦要皆曰:“兵众则馈多, 当惜天下费。”式奏:“盗若猖狂,天诛不亟决,东南征赋阙矣,宁得以亿万计之 乎?兵多则功速费寡。二者孰利?”帝顾左右曰:“宜与兵。”于是诏益许、滑、 淮南兵。式发自光福里第,麾帜皆东靡,猎猎有声,喜曰:“是谓得天时矣!”闻 贼用骑兵,乃阅所部,得吐蕃、回鹘迁隶数百,发龙陂监牧马起用之,集土团诸儿 为向导,擒甫斩之。加检校右散骑常侍。余姚民徐泽专鱼盐之利,慈溪民陈瑊冒名 仕至县令,皆豪纵,州不能制。式曰:“甫窃发,不足畏;若泽、瑊,乃巨猾也。” 穷治其奸,皆榜死。
咸通三年,徐州银刀军乱,以式检校工部尚书,徙武宁节度使,诏许、滑兵自 随。视事三日,悉以计诛乱兵。会诏降武宁为团练,罢归。终左金吾大将军。
赞曰:裴延龄引经谊惑其主,以不忠为忠。德宗倚延龄、韦渠牟等商天下成败, 自谓明而卒陷不明。君臣回沈,可不戒哉!宪宗锐于立功,而皇甫镈以聚敛取宰相。 夫宰相者,乃天下选,彼暂劳一功,乌足胜任哉?中兴之不终,有为而然。
杜佑字君卿,京兆万年县人。
父亲杜希望,讲信用,一诺千金,他交往的人都是当世英才豪杰。任安陵县令,都督宋庆礼上表章向皇帝报告他的优异政绩。犯了小错丢了官。开元年间,交河公主嫁给突骑施,朝廷任命希望为和亲使者。信安郡王漪上表章向朝廷举荐,安排他任灵州别驾、关内道支度判官。从代州都督任上召回京都,应答皇帝对边防事务的咨询,玄宗皇帝认为他有才能。与吐蕃一道进攻勃律,勃律乞求归降。李林甫右丞相刚兼陇西节度使,所以任命希望为鄯州都督,执掌留后。驿使传令,希望越过陇州,打败了乌莽的军队,斩了一千多颗首级,进兵攻占新城,整顿军队班师回来。提拔为鸿胪卿。这时设置镇西军,希望带领军队部署在边塞下,吐蕃害怕,送来求和书信。
希望答复说“:接受求和不是我当臣子能专断的。”吐蕃全军争夺檀泉,希望军打了大小几十仗,俘虏了他们的大首领,进军至莫门,烧毁敌军屯积的粮草,摧毁城堡后回军。朝廷给他的两儿子封了官。
当时战争经常发生,府库钱粮空虚,希望在那里经营几年,钱粮草料细丝织布富足有余。宦官牛仙童巡视边塞,有人劝希望巴结他,讨他欢心。希望回答说:“用行贿保官位,我不忍做。”仙童回朝报告皇帝说希望不称职,降职为恒州刺史,调到西河郡。后来仙童收诸将领金银贿赂事泄露,判了死罪,给仙童金银行贿的人都判了罪。希望爱好重视文学,如崔颢等在当时很著名的一些诗人文学家都汇集在他的门下。
杜佑因是功臣之子任命为济南参军事、剡县县丞。曾经拜访润州刺史韦元甫,元甫把他看作是老朋友的儿子来接待他,没有用常礼厚待他。有一天,元甫有一疑难案件不能决断,就考一考杜佑,杜佑替他辨别真伪抓住关键,判断得没有不全面的。元甫认为他是奇才,安排他任司法参军。元甫后调任浙西、淮南节度使,都上表章举荐杜佑,安排在他的幕府任职。杜佑入朝任工部郎中,充任江淮青苗使,两次升为容管经略使。杨炎任宰相时,先后任金部郎中、水陆转运使,改任度支兼和籴使。当时军队的粮饷靠漕运,杜佑能全权决断。以户部侍郎的官衔兼度支。建中初年,河朔的军队长期作战,百姓穷困,赋税无法征收。
杜佑认为挽救疲敝穷困的方法没有比得上节约财政支出的,节约财政支出就要裁减官员。于是上奏章给皇帝说:“汉光武帝建武年间,撤除了四百个县,官吏一概十人中选一人;三国时魏国太和年间分别派出使者减少官员,正始年间合并郡县;东晋孝武帝太元年间裁减了七百名官员;隋朝文帝开皇年间废除了五百个郡;本朝贞观初年裁减宫女、妃嫔、太监六百人。设立官员的根本目的,是治理百姓,所以古代都按人口设置官吏,不肯虚设。自汉朝到唐朝,因为战争国家财政困难原因而裁减官员,的确是挽救疲敝穷困的最合适的办法。古代帝舜时,只有皋陶一人做狱官,现在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是两个皋陶;只有垂一人做工官,现在工部尚书、将作监相当于两个垂;只有契一人任司徒,现在有司徒、户部尚书相当于两个契;只有伯夷一人任礼官,现在礼部尚书、礼仪使相当于两个伯夷;只有伯益一人任治理山川河流的官,现在虞部郎中、都水使者,相当于两个伯益。周穆王时只伯礒一人任太仆,现在太仆卿、驾部郎中、尚辇奉御、闲厩使,相当于四个伯礒。古代天子有六军,汉朝设置前后左右四员将军,现在十二卫、神策八军、共设置了六十员将军,原有的官职没有废除,新的官职一天天增多,况且汉朝设置别驾的官职,是跟随刺史巡察的,像现在观察使有副职一样。
参军是在府衙参谋军事的,像今天节度使府的判官一样。官名职务只是名称变化而不同罢了,哪是实际有那么多官职呢?的确应当斟酌繁省。想达到天下太平者必须首先正名。神龙年间,设置官职的法规被败坏了,有关衙门大规模召集人才做候补官,既没有缺员,又设置一千名员外官,从这以后成为常例。在开元、天宝年间,天下没有祸乱,在编户口九百多万,国家贮藏钱财的仓库都装满了,即使有浪费,也不会出大毛病。现在百姓穷困贫弱,天下户口只一百三十万,陛下命令使者复查,只得三百万户,只天宝年间的三分之一,其中还有五分之二是浮寄户。出赋税的户数减少了,但领取俸禄的官员人数仍旧那么多,怎么能不改革呢?
“议事官员认为天下还有跋扈不服从朝廷的,一裁撤官吏,被罢免的官吏都去投靠他。这是按常情说的,像不是最高明的建议。况且有才艺的人荐用,没有才德的人哪担心他逃离呢?更何况顾及亲戚家产!建武年间公孙述、隗嚣没有消灭,太和、正始、太元时期吴国、蜀国鼎立,开皇年间陈国还割据江南,都招揽有才智的人才,还担心人才流失去资助了敌方。现在田悦一类人刑罚繁多、横征暴敛,只抚恤军人,待读书人像奴隶,本来没有像范睢帮助秦国建立功业、贾季帮助狄国强盛之类的忧虑。如果因为陋习沿袭已久不能立即改革,但应该暂且减裁别驾、参军、司马等官职,州县编制定额内的官吏,粗略计户设置尉。应当在裁减之列的,如果有才德,由当地长官报告朝廷,如果所报不实,推荐的人应当惩罚裁撤。不被人推荐的,随便安置,也有什么害处呢?像魏设置柱国的勋官,当时封给老年德高望重有大功的人,显贵宠爱第一,周、隋时期已给封了很多,国家作为功勋的等级,只封给三十顷田地。又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也是官名,因为它太多,转作阶官等级,随时势订立条规,遇有毛病就改变,为什么要因循守旧怕改革呢?”
奏章送入,没有察看。
卢杞执掌国政,讨厌他,调出京都到苏州任刺史。前一任的刺史因母亲死了服丧离任,杜佑的母亲健在,辞官不赴任,改任饶州刺史。不久升任岭南节度使。杜佑为他们修四通八达的大路,疏散街市住宅区的房屋,用来平息火灾。
朱涯、黎州的百姓三个朝代守住险要不归附朝廷,杜佑征讨平定了这两个地方。
召回朝封为尚书右丞。不久,出京任淮南节度使,因为母亲死服丧要求离任,皇帝下诏书不批准。
徐州节度使张建封病故,军队发生骚乱,要立他的儿子张忄音做节度使,向朝廷请示,皇帝没有批准,因此命令杜佑任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泗节度使征讨平定骚乱。杜佑准备战船,派部下将领孟准渡过淮河攻击徐州,没有打胜,领兵退回。杜佑对于领兵打仗应付战场的变化没有长处,因此固守边界不敢进攻。因此朝廷任命张忄音为徐州节度使,分濠、泗两州隶属于淮南节度使。当初,杜佑开挖雷陂用来扩大灌溉面积,开垦海边荒弃的土地为良田,积藏的米达到五十万斛,排列三十座兵营,兵马整齐,四邻都怕他。但姑息放纵部下官吏,所以南宫亻尊、李亚、郑元均到了争夺权力扰乱政局的地步,皇帝替杜佑罢免了他们的官职。
贞元十九年(803),杜佑被任为检校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德宗皇帝病故,朝廷命令他代理冢宰。升任检校司徒,兼度支盐铁使。当时王叔文任副度支盐铁使,杜佑又因为王叔文是宰相,自己就不亲自处理本职事务,王叔文就专擅了度支盐铁使的权力。后来王叔文因母亲病亡守丧回家,杜佑才有所察觉,郎中陈谏说须请示王叔文,杜佑说:“正使不能决断处理吗?”于是把陈谏调出任河中郡少尹。王叔文想废除太子,希望杜佑帮忙,杜佑没有答应,因此阴谋赶走他,还没有决定王叔文就失败了。杜佑又荐李巽作为自己的副职。宪宗守丧,杜佑又代理冢宰,把度支盐铁使全部让给李巽。当初,度支府节约费用,安排许多官吏临时代替各衙门的工作,繁杂没有条理,杜佑把营造修缮的事务交还匠作监,木炭事务归还司农卿,煮丝染色归还少府,职务简明。第二年,任为司徒、封为岐国公。
党项暗中联络吐蕃发动战乱,诸将领求取战功,请求征讨他们,杜佑认为没有优秀的守边防的臣子,他们有借口叛乱,就上奏疏说:古代周宣王中兴,猃狁发动战争,周宣王追击到太原,到边境就停止了,不想因为战争使国家疲敝,触怒疏远夷族。
秦朝仗恃兵力强大,向北抗击匈奴,向西赶走羌族各部落,结下仇怨的根本原因,实在是用流放的罪人守边。圣王治理天下,只想安定百姓,西部到沙漠,东部近大海,在北方与南方,只存声威和教化,哪能使国内疲弱和屈服外族呢?古代冯奉世假传皇帝命令杀了莎车王,把首级送到京城,宣帝讨论,准备给他赐爵位,封土地,只有肖望之一人说假传皇帝命令违犯法规,虽然有功不能效法,怕后来出使的人替国家在夷族狄族挑起事端。
等突厥默啜侵犯内地,开元初年,郝灵亻全捉住他杀了,自认为功劳第一,宋瞡担心守边塞的臣子因此求取功劳,只封给郝灵亻全郎将罢了,由于这时到开元盛世,不再讨论边境事务,大唐就安宁了。
这成功和失败的鉴戒离现在并不远。
党项是小藩国,与大唐的居民混杂居住,有时边塞的将领以掠夺他们的良马妻子儿女为利,征收苛捐杂税,强征徭役,就导致他们叛逃,与北方的狄族和西部的吐蕃相互勾结侵犯边塞。传说“:远方的人不服,就推广文德让他来归附。”
管仲说“:国家不要派勇猛的人守边境。”
这的确是圣哲见到细微的事物而知道事物的实质和发展趋势的谋略呀。现在戎族正强大,边防不充实,的确应该谨慎地选择优秀将领,使边塞坚固安定。禁绝诛杀求功,向对方显示诚心和信用,来侵犯就惩罚,离去就谨慎地防卫。对他们应当用友好的态度笼络,去掉他们的奸谋。何必屡次发动军队作战,坐取劳累和浪费钱粮呢?
皇帝赞赏并采纳了他的意见。
过了一年多,请求退休,皇帝不批准,命令他只需三五天到中书省去一次,主持平章政事。杜佑每次进见皇帝,皇帝都很尊敬他,以礼相待,称他的官职而不叫他的名字。后来几年,坚决请求退休回乡,皇帝不得已,同意了,仍封为光禄大夫,在太子太保的官职上退休。让他在每月十五日、三十日会朝,派宦官赐给厚礼。元和七年(812),病故,享年七十八岁,赠册追封为太傅,谥号“安简”。
杜佑天性酷爱读书,即使显贵了也读书到深夜。这以前,刘秩摘取百家,求取周朝六官法,写《政典》五十三篇,房..称赞他才学超过了刘向。杜佑认为他不全面,因而补充他的缺漏,增加新的礼制,写了二百篇,自己给这著作命名为《通典》,上奏皇帝,皇帝下诏书大加赞美,儒家学者佩服这书语言简洁,内容丰富。
杜佑为人平易近人谦逊和顺,与事物不相违背,人们都尊敬爱戴他,比汉朝的胡广,但精练通畅文采比不上。在朱坡樊川,修治了很多亭台楼阁和草木,凿山引了一股泉水,与宾客在此饮酒奏乐。
后辈都每天早晨向他请安,显贵昌盛是当时第一。天性在吏职方面精通,治理政事不明察,多次主管赋税,视对百姓有利还是有害增加或减少赋税数目。议事官员称赞杜佑治理政务的成绩无缺陷。
只是晚年用妾做夫人,对他的名望有所影响。
他的儿子叫杜式方。
杜式方的儿名叫悰,字永裕,因为是功臣之后经三次提拔任太子司议郎。权德舆任宰相,他的女婿、翰林学士独孤郁因为嫌名犯忌自己主动禀报皇帝。宪宗看见独孤郁文雅,感叹地说:“德舆竟有这样好女婿!”当时岐阳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按照老法规,大多选择亲戚将相家的男子做女婿。皇帝命令宰相李吉甫挑选大臣的儿子,都推辞有毛病,不能入选,只有杜悰入选了,在麟德殿召见。婚礼后,任杜悰为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太和初年,由沣州刺史召回京城任京兆尹,升为凤翔忠武节度使。回朝任工部尚书,兼任度支。碰到公主逝世,杜悰长时间不上朝谢恩。文宗皇帝责怪他。户部侍郎李珏说“:按规定驸马都尉要替公主穿斩衰的丧服三年,所以杜悰不能上朝谢恩。”皇帝一下子明白过来,才命令杜悰持杖守一年丧,写在法令里。
会昌初年,杜悰任淮南节度使,武宗皇帝命令扬州监军选取十七名教坊的歌舞女伎进献宫中。监军请杜悰一起选取,又想察看挑选清白人家的美女,杜悰说“:我没有奉皇帝命令就参与这件事,是犯罪。”监军发怒,上表章向皇帝打小报告。皇帝认为杜悰有大臣的风度,就下令停止进献歌舞女伎,并有依靠杜悰当宰相的打算。过了一年,召回朝任检校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兼任度支。刘稹叛乱平定后,升为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不久罢去本官,调出京城任剑南东川节度使,调西川节度使,又任淮南节度使。当时正发旱灾,道路上满是逃荒的人,百姓到了滤取河渠里漕运散落的米充饥的地步,百姓还把它叫作“圣米”。池塘沼泽里的菱角香蒲草被百姓吃完了,杜悰却上表朝廷说年成好,很吉利。监狱里囚犯累计几百上千人,杜悰却荒淫沉湎饮酒享乐不处理政事,被罢免了淮南节度使职务,兼任太子太傅,在东都设立分衙门。过了一年,起用为东都留守,又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召回朝任右仆射,兼任度支,升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当初,在宣宗朝,夔王以下五个王住在大明宫内院,但郓王住十六间屋。皇帝病危,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等人根据皇帝遗诏立夔王当皇帝,但左军中尉王宗实等人进宫殿里,认为归长等人是假传皇帝遗诏,于是迎接郓王立为皇帝,这就是懿宗。过了好久,派枢密使杨庆到中书省,只对杜悰拱手行礼,其他宰相毕诚、杜审权、蒋伸不敢进见,于是把宦官写的请太子代掌国政奏章交给杜悰,并且命令杜悰弹劾没有在奏章上签名的大臣治罪,杜悰立即封牢奏章交给使者回复命令,对杨庆说:“皇帝即位不久,您们掌权,以自己的爱憎杀大臣,您们的灾祸不用多少日子就会来到了。”杨庆沮丧的离去,皇帝的怒气也消了,大臣于是都安下心来。不久,册封为司徒,封为..国公,以检校司徒任凤翔、荆南节度使,加兼太傅。碰到黔南观察使秦匡谋征讨蛮族打了败仗,奔逃到杜悰处,杜悰把他关押起来,弹劾他不能殉节而死,朝廷命令处死他。杜悰没有想到他会获死罪,因惊愕得病死去,享年八十岁,追封为太师。下葬的那天,皇帝命宰相百官去奠祭。
杜悰对大道理常常有一致看法,但才能不全用。虽然在朝任宰相、出朝当将帅,但自己会享乐,不曾向朝廷推荐选拔隐居的贤才,败坏了杜佑纯朴洁白的遗风,所以当时号称“秃角犀”。
他的儿子叫裔休,懿宗时历任翰林学士、给事中。犯罪降职任端州司马。
裔休的弟弟叫孺休,字休之。经多次提拔官至给事中。大顺初年,钱..派弟弟钱钅求统帅士兵到苏州进攻徐约,打败他,派海昌都将沈粲代理刺史,但昭宗又命孺休任刺史,任沈粲为制置指挥使。钱..不高兴,秘密地派沈粲杀害孺休。当初孺休被攻击,说:“不要杀我,我会给你金子。”沈粲说:“杀了你,金子还会跑了?”与哥哥述休同时被杀死。
杜悰的弟弟叫杜慆。
杜慆,咸通年间任泗州刺史。恰逢庞勋反叛,围攻泗州城。一位不在朝做官的士人辛谠自广陵来见杜慆,劝他送家属出城,只自己留下守城。杜慆说:“我送家里一百口人出城求生,军心就动摇了,不如同将士同生共死。”将士们听了都感动得哭了。杜慆听到危难将到来,加高加固城墙,挖深护城河,察看作战器械,无微不至。
叛军将领李圆轻视杜慆,命令百名勇士骑马冲入城里欲封府库,杜慆用美言厚礼迎接慰劳他们。叛军不担心杜慆谋算他们。第二天,埋伏三百名穿铠甲的士兵,在..场设宴招待叛军,伏兵全部消灭了他们。李圆发怒,逼近城墙作战。
杜慆杀死叛军几百人。李圆退守城西的营垒。庞勋听到战况,增加李圆的兵力,并且把书射进城中逼迫杜慆投降。正巧天黑,杜慆击鼓登城大呼,李圆锐气丧失,跑回徐州。不久,叛军焚毁淮口,昼夜攻打不停,辛谠于是向这一带的守将郭厚本请求救援,叛军解围退去。浙西节度使杜审权派遣将领带一千士兵支援,反而被李圆包围,全军都战死了。杜慆派人秘密走小路跑向京城求救,皇帝命令戴可师率领沙陀、吐浑兵二万人征讨庞勋。淮南节度使令狐..派牙将李湘驻扎淮口,与郭厚本会合,被李圆打败了,李湘等人战死,因此救兵断绝。叛军用铁锁链拦断淮河,搭梯向城上冲锋登城。城中粮食完了,煮稀粥充饥。懿宗派使者加封杜慆为检校右散骑常侍,勉励他坚守城池。庞勋派李圆进城见杜慆,约他投降,杜慆愤怒地杀死了李圆。
庞勋又送信招降,杜慆回信说安禄山、朱氵此等人最终彻底灭亡了,用这暗计来使他的党羽胆寒丧失信心。庞勋屡次攻城不能得手,招讨使马举率领援兵到了,庞勋解围退走。
叛军围城共十个月,杜慆抚慰士兵,士兵都殊死奋战,又加上辛谠冲出冲进重围,联络集合援军,终于保全了整个州城,当时都赞扬他们难能可贵。叛贼平定了,杜慆升任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病故。
杜牧字牧之,很会写文章。考中进士,又选中贤良方正能言极谏科。沈传师上表举荐他任江西团练府巡官,又任牛僧孺淮南节度府掌书记。提拔为监察御史,写信称病在东都设立分衙门。因弟弟杜耾病重辞官职。又任宣州团练判官,封为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当时,刘从谏守卫泽潞,何进滔占据魏博,很是骄横,不遵守国家法律。杜牧追溯长庆年间以来的历史,认为责任在于朝廷处置没有谋略,又失去崤山以东地区。封疆大吏和强大藩镇,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不能私自世袭,朝廷不能轻率任命。这都是国家大计,遗憾的是杜牧不当权,没有资格谈国家大计,实在有罪,所以写《罪言》,内容是:百姓被战祸害苦了。战乱起源于崤山以东,泛滥到全国。不取得崤山以东,武器不能放下。崤山以东地区,大禹划分天下为九个州时叫冀州,舜因为禹划得太大,又从冀州分出幽州和并州。估量它的自然条件和资源,让它与河南相等,一般还要强十分之一二。所以它的人民沉雄勇猛,多才体壮,重许诺守信用,能吃苦耐劳。魏、晋以降,工匠织机精巧多杂,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习俗越变越坏,人的素质越来越差。只有崤山以东地区督促种植五谷。以尚武为本,他方不能动摇而保持自己的本色。出产健壮的马匹,即使是下等的马也能一天跑二百里路,所以这里的士兵可以抵挡天下士兵的进攻。冀州凭借这些有利条件依仗强大遵守朝廷法律,希冀它一定衰败,但破败了又希冀它强大。并州,是说力量足以吞并。幽州,是说它幽深阴森惨烈,弥漫杀气。圣人因此给它们命名。
黄帝时代蚩尤凭借它发动战争,自此以后,帝王大多占据这个地区。周朝衰落,齐国称霸,不可一世,晋国强大,经常奴役诸侯。到秦国集中精锐军队对付三晋,经过六代人的征战才占领韩国,因此折断了天下的脊梁;又攻占赵国,趁势扫平其他诸侯国。韩信连结齐国占有它,所以蒯通明了,汉、楚之争谁胜谁败关键是韩信站在谁一边。东汉光武帝刘秀在上谷起义兵,在高阝成就帝业。魏武帝曹操官渡之战获胜,三分天下占有二分,晋朝发生内乱,胡人侵占河北,以南朝宋武帝刘裕号称英雄,进兵四川,夺得关中,攻占河南全部土地,占有天下十分之八的土地,但没有一兵一卒渡过黄河图谋消灭河北的胡人政权。到高齐荒淫放荡,宇文氏取代他,隋文帝依仗它消灭了江南陈朝,五百年间,天下才统一为一家。隋文帝不能匹敌宋武帝,是刘宋没有攻占崤山以东,隋朝占有崤山以东,所以隋朝成就了帝业,刘宋只能建霸业。
从这来说,崤山以东,帝王不占有它就不能成就帝业,霸主不占有它就不能成为霸主,奸诈的野心家占有它,足以招致天下不得安宁。
天宝末年,河北安禄山叛乱,出入成皋、函谷关、潼关之间,如入无人之境。
郭子仪、李光弼等人率军五十万,不能越过邺城。从那以后,一百多座城,朝廷用尽天下的力量,也没有攻占到尺寸土地。
人们视它们是像回鹘、吐蕃一样的藩国,按理不能图谋攻占。国家因而挖河、修固屏障防守,阻断交通要冲。齐、鲁等地、梁、蔡等州也中其流毒,因而也作乱成为叛贼。以河北为后盾向河南扩展,河南又巩固了河北,互相勾结,互相呼应,横行无忌,没有五年间不打仗的。百姓日益困乏,四方夷族一天天猖獗,天子因此逃亡陕州、逃亡汉中,惊惶焦虑七十多年,气运遭逢孝武,穿旧衣服,每天吃一次肉,不游猎不奏乐,从地位低微的人中选拔将相,共十三年,才能攻取河南、山西的全部土地,实行改革,欺诈之徒不能敌。只有崤山以东不归服朝廷,也曾两次进攻,都没有取得胜利。难道是上天不让百姓过安泰日子吗?难道是人主观上奋斗不够吗?为什么这样的艰难啊?
现在天子圣明,超过了古代,立志使国家达到太平安定。如果想全国百姓无难无灾,那关键是解除战祸。但不收复崤山以东地区,战祸就不能解除。现在上策没有比得上使自己一方太平强盛的。为什么呢?在贞元年间,崤山以东有燕、赵、魏三地叛乱,河南有齐、蔡二地叛乱,梁、徐、陈、汝、白马津、盟津、襄、邓、安、黄、寿春都派重兵防守,十多处的兵力才足以保护自己的治所,实在是不能留下一人派其他用场,就使我方势力减弱了,经常看着那些叛乱的家伙而奈何他们不得。借这个时机,蜀也反叛,吴也反叛,其他没有反叛的,有时服从朝廷,有时归附叛贼,不能保住信义。从元和初年到现在二十九年间,平定了蜀,收复了吴,收复了蔡,收复了齐,收复了郡县二百多座城,没有收复的,只崤山以东一百多座城了。土地人口,钱粮物资,铠甲武器,比较往年难道不是绰绰有余吗?
这又足以使自己认为自己太平强盛起来了。但是,法令制度等级规章,果真能使自安自强吗?搜选提拔贤才,贬斥奸恶的小人,果真能合乎自安自强的要求吗?
防卫边塞、守卫重镇、武器车辆马匹,果真达到了自安自强的需求吗?百姓土地、粮草布帛、财物赋税,果真达到了自安自强的条件了吗?如果不能实现自己方面的安定和强大,这实际上是助长叛贼作乱。河北土地方圆三千里,叛乱已扎根七十年,天下又有暗中支持它的人,那怎么能马上就收复呢?所以说上策不如朝廷自安自强,中策没有比攻取魏州好。魏州对于崤山以东地区最为重要,对河南也最为重要。魏州在崤山以东,因为它是赵州的屏障。朝廷既不能超过魏州去攻取赵州,更不能超过赵州去攻取燕地。这就是燕赵常常依重魏州的原因,魏州常掌握着燕赵的命运。所以魏州在崤山以东的战略地位最为重要。黎阳距离白马津三十里,新乡距盟津一百五十里,城垒相望,早晨出发晚上交战,白马津、盟津只要叛军攻破一个,就能在几天内,冲进成皋。所以魏州对河南来说也是战略要地。元和年间,发动天下的士兵,扫平齐蔡一带叛乱,一下子五年没有崤山以东的骚扰,是因为收复了魏州。昔日平定沧州,一下子三年没有崤山以东的威胁,也是因为能攻占了魏州。
长庆初年,朝廷平定赵州,一天之内,五路诸侯大军溃败四散,因为失去了魏州;昔日平定赵州,像长庆初年一样失败了,也是因为失去了魏州。所以魏州是崤山以东、河南的关键所在,不是因为魏州强大,而是地理位置使它这样重要呀。所以说攻取魏州是中策。最下策是轻率作战。不考虑地理环境,不分析攻守态势就是轻率作战。兵多粮足,迫使百姓打仗,防守就有利;兵少粮缺,百姓不用强迫自愿作战,进攻就有利。所以我方常因进攻而失败,敌方常被防守困扰。崤山以东的叛乱延续将近五个朝代了,后世的百姓所见的行动,所听到的语言,没有不是叛军一方的,认为事情理当如此,沉迷已入骨髓了。没有人认为这是错的。以至于有被围攻形势危急粮食吃尽而吃死人肉还坚持作战的。这已经成为习俗了,哪能与他们打一两仗就可决定胜负呢?十多年来,曾三次发动收复赵州的战役,都是在赵州粮尽快要攻下时前功尽弃。郗士良战败,赵州又振作起来;杜叔良战败,赵州又振作起来;李听战败,赵州又振作起来。所以不考虑地理环境,不分析攻守态势,轻率作战,是最下策。
连续提拔为左补阙、史馆修撰,改任膳部员外郎。宰相李德裕,认为他是奇才。会昌年间,黠戛斯打败回鹘军,回鹘族部落溃退进大沙漠南部。杜牧劝说李德裕不如趁机攻取,认为:“两汉进攻匈奴,常在秋冬两季,当时匈奴军强弓胶牢可用,母马没怀胎哺乳,与它交战,所以败多胜少。现在如果在盛夏征调幽州并州的精锐骑兵和酒泉的士兵,出其不意,可一举全歼!”李德裕认为这策略很好。
碰到刘稹拒不执行朝廷进军的命令,皇帝命令各节度使率兵征讨他,杜牧又送信给李德裕,认为“河阳西北离天井关一百多里,用一万兵修筑堡垒、截断路口,坚守壁垒不与他们交战。成德军与昭义军是仇敌,王元逵想报仇雪恨自然会奋勇作战,但不能长驱直入攻上党,他攻击的对象一定会在西面。现在如果用忠武军、武宁军加上青州五千精兵,宣州、润州二千弓弩手,顺绛州进兵,不要几个月,一定会捣毁叛贼刘稹的巢穴。昭义军的粮草,全部仰仗崤函以东供给,节度使平常时日率军留在邢州就食,山西的兵力少,可以乘虚攻取,所以兵贵神速,没有看到使用巧谋秘计能长久不被知道的”。不久昭义镇的泽州、潞州平定,大致是按杜牧的策略用兵的。历任黄州、池州、睦州刺史,回朝任司勋员外郎,常兼史馆的职务。改任吏部员外郎,又请求任湖州刺史。过了一年,回朝任考功员外郎、知制诰,升任中书舍人。
杜牧性格刚直,有奇特的气节,不拘小节,敢议论国家大计方针,剖析利害关系特别切中要害。年轻时与李甘、李中敏、宋..交情好。他博古通今,善于分析历史上兴衰的经验教训,李甘等人比不上他。杜牧也很粗直,当时没有谁帮助他。堂兄杜..出将入相,但杜牧一直官运不亨通,仕途不顺利,不能振作自己,心里很郁郁不平,逝世时年仅五十岁。
当初杜牧梦中有人告诉他说“:你名字应该叫华。”又梦中写道“皎皎白驹”四字,又写道:“过隙也。”不久,蒸饭时饭甑破裂,杜牧说:“不吉祥。”因此自己写了墓志,把自己写的文章全部烧了。
杜牧在诗歌方面的特点是情致豪迈,当时人们号称为“小杜”,以与杜甫区别。
杜耾字胜之,年幼眼睛生病,母亲禁止他读书。选中进士。礼部侍郎贾饣束对人说“:得到杜耾足以抵得上几百人。”任命为秘书省正字。李德裕报告皇帝任命为浙西节度府的幕僚。李德裕显贵势盛,宾客没有人敢违背他,只有杜耾多次劝说他,纠正他的错误。李德裕流放袁州时,叹息说:“门下爱护我的人都像杜耾,我没有今日之败。”大和末年,召回朝任咸阳尉,在史馆值班。常对人说:“李训、郑注必然失败。”还没有回到京城,听到叛乱兴起,立即托病辞官回家。杜耾也擅长写文章,与杜牧不相上下。竟然因眼睛失明病故。